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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唐玉京抬眸扫了喜服一眼,见绣娘将原本衣襟处的绿宝石拆了,换成一对百合花状的金钩,上面花纹纤毫必现,又用黑曜石点成花蕊与花柱,像是活了般。他摸了摸,这才微不可见的点头,让原本提着一口气的耀松彻底放下心来。

    “世子您满意就好,这是人生大事儿,可就得仔细着来。奴才这先讨个头彩,祝世子与夫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耀松带着笑恭维他。

    唐玉京从一旁抓了一把金花生扔进他怀里,有些难以抑制的笑容绽开在脸上“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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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六月十五日,大吉,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天还未亮,就有喜嬷嬷招呼司徒映来起身去整理梳洗。司徒映来也不拖沓,翻身就起了,实则是她一夜未睡,心里净盘旋着这今日成亲之事,原本被按在心底深处的欣喜有些露头,她费了一夜功夫压下去。

    “给姑娘道声恭喜了。”喜婆嘴上恭维着,扶起司徒映来,她眉眼画的精致,半白的头上簪了朵大红的芍药花。

    司徒映来垂眸,淡淡抿了抿嘴回她声同喜,听不出是悲是喜,喜婆敛了神色,有些谨慎的去打量她,这大喜的日子,不能惹得新娘子哭丧一张脸拜堂。

    转头瞥见淮城公府派来的喜嬷嬷看司徒映来的眼神不大痛快,也怕新娘子今后惹了婆家不喜。她见司徒映来眼底有些青黑色,也是人精一样的拍手安抚“姑娘许紧张了,这气色神态才不好的,也是,哪个新娘子临出嫁不紧张的,姑娘放心,我经手的姑娘嫁出去都是和和美美的,别担心。”

    “嗳。”司徒映来难得细声细气的应着,唇角有些僵硬的勾起。

    那头萧氏派来的喜嬷嬷听这话,原本紧绷的脸才算松下来,不那样难看了。就是一个孤女,淮城公府能看上她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这又作什么妖,拿哪门子的乔?

    门外身强力壮的婆子抬了热水进来,里面浸着玫瑰花瓣与牛乳。司徒映来有些别扭的被丫头除了周身衣裳,扶进浴桶里。喜婆看着司徒映来的眼底,又吩咐去拿煮鸡蛋来给滚一滚,省的气色不好。

    喜婆专是为大户人家筹备婚事的,经验老道,掐着时间一丝一毫都不肯差错,两刻钟后就扶了司徒映来出来坐在镜前,替她绞烘干头发。

    “嬷嬷,全福夫人来了。”小丫头回禀与屋内的喜嬷嬷。

    喜嬷嬷瞬间换了副嘴脸,尖酸的眉眼都跟着喜气起来,又拿眼一瞟妆奁前,见喜婆正好替司徒映来开完脸,便扭着有些丰腴的身子出去迎接。

    全福夫人是萧氏特地请的夫人,儿女双全,家庭幸福和睦,喜嬷嬷念她是正经的高门大妇,自然不敢薄待,笑着一张脸就迎上去“夫人这一来,这地方都蓬荜生辉了,我家夫人还念着能请您做全福人,是府上的福分,一会儿定要去吃杯薄酒再走。”

    那全福夫人微微点头,和蔼应着“自然要去讨个热闹,多谢郡主与国公抬爱了。”她大概五十的年纪,慈眉善目的,看着就是个养尊处优又不经凡事的。

    那头给司徒映来开脸的喜婆眼中闪过怜悯,心中叹息,看那婆家派来的婆子态度,想是这小妇人将来在婆家要不好过,都是门不当户不对的苦果。

    她心下不忍,四下打量周围,见那些丫头还是忙碌中,才倾身小心凑到司徒映来耳边小声道“姑娘莫要嫌我话多,我瞧那老憨货不将姑娘放眼里,想是姑娘以后在婆家日子难过。男人爱色看姑娘这样的好颜色,要先笼络住夫君是正道。我这也是结结实实为姑娘好,姑娘莫要将这话捅出去。”

    司徒映来纤白如玉的手抠了抠桌沿,垂头语气不定道“多谢。”

    “可别说出去啊!姑娘就当我今日什么都没说过,别往心里去了。”喜婆再次叮嘱,实则心里早是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这嘴欠的,旁人家的事儿怎么轮得到你去叮嘱,那又是个朱门大户,回头小娘子嘴不严秃噜出去,看你这身皮还能不能留住。

    司徒映来本就对这门亲事不报什么希望,自然也没想要唐玉京家的老嬷嬷对她有个好脸色,原本派过来伺候她的那王嬷嬷也不大瞧得上她,只面上恭敬罢了。

    “让我瞧瞧新娘子是什么仙姿玉色,竟能让郡主家那眼比天高的世子都拜倒在石榴裙下。”喜婆替司徒映来梳顺头发,陡然就听一阵热闹,方才因教唆新娘子而来的那股后怕劲儿还没下去,就被这话惊的一阵哆嗦。

    喜嬷嬷先进了门,又伸手扶了一珠光宝气的夫人进来。

    司徒映来欲要起身给她行礼,却被她快步上前按在绣墩上,眼珠不住去打量,眼底有惊艳闪过,语气热络“啧啧,我就说,哪有凡人能降得住他唐世子,今日一见,可不是只有仙女能降得住了。”

    “夫人谬赞。”司徒映来有些涩然的垂首,露出一截细腻雪白的颈项,那夫人看得有些羡慕,真是年轻漂亮,比那宫里的妃子都要美上一大截。

    身侧的喜嬷嬷有些不屑,不过是个野丫头,怎么配得上世子,也就一副好皮囊,回头找个机会把自己闺女安在世子边儿上,就没这野丫头什么事儿了。她是万分相信自己的闺女比这乡野丫头强上百倍。

    “夫人,到时候该梳发了。”喜嬷嬷急忙谄媚着打断两人对话,递了龙凤呈祥梳子给全福夫人。

    “是是是,瞧我这记模样,活像个登徒浪子,见了漂亮女儿家就走不动路,正事儿都忘了。”全福夫人接过那梳子带笑开始一下一下给司徒映来顺头发。

    那头发原本通开了,眼下只意思意思图个吉利就可。

    “一梳梳到尾;

    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

    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

    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全福夫人念念有词唱着,这十梳歌各地方是不尽相同的,大意却都不变。全福夫人是南头嫁过来的,这十梳歌是按她家乡话来唱的,有些吴咿侬语在里头,让司徒映来有些不真实。

    待全福夫人梳完发,喜婆替司徒映来架上凤冠,这足有六七金重,都是真金白银,亏得司徒映来习武,否则也怕是撑不住。

    红宝石凤穿牡丹的耳坠子,游龙戏凤宝石金璎珞项圈,一对儿金镶玉点翠掩鬓,宫绦禁步,配上零零散散饰件,最后点上胭脂唇脂,画上螺子黛。

    司徒映来就任由她们这样摆弄,眼前凤冠垂下来的金流苏让她看不清自己的前途命运。

    相较于司徒映来的心绪复杂,唐玉京一夜未眠的原因倒是要简单的多,纯是欢喜的,夜里一连翻了二十七次身,耀松守夜,替他记得明明白白。

    “大哥!新婚大喜!”唐玉晚过了那几日,又是生龙活虎的,她性子较之前的软糯倒是活泛了些。

    一大早就收拾的整整齐齐直奔唐玉京的院子,竟是比唐玉楼和唐玉城还要早,沿路见的大红绸缎让她也跟着欣喜。

    唐玉京带着笑也正用鸡蛋去滚着眼下的青黑,抬眼去看唐玉晚,一身水红色的织锦长裙,比以往端庄,裙上绣了大片的芍药,富贵华丽,头上也是配套的红宝石头面,衬的肤白胜雪,格外俏丽。

    “好,大喜。”人逢喜事精神爽,唐玉京嘴角的笑意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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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萧氏是盼星星盼月亮的才等到这一天,几天前就吩咐人翻箱倒柜的挑了一套朱红裙衫,又从私库里捡出陪嫁的金累丝嵌珍珠宝石五凤钿。

    那钿子的款式不算太过新颖,却十分庄重贵气。是用大珍珠五十颗,二、三等珍珠百余颗,宝石二百余块,珠光宝气。表层皆点翠,前部缀五只金累丝凤,象征了皇室身份。

    凤上嵌珍珠、宝石,凤口衔珍珠与宝石流苏。金凤下排缀九只金翟,以银镀金质,口衔珍珠、珊瑚、绿松石、青金石、红蓝宝石等贯串的流苏。钿后部亦有流苏垂饰。凡是识货者,皆目不转睛。

    唐玉楼与唐玉城不敢给自己大哥丢了面子,也难得细致去收拾一番,乌金发冠,锦衣华袍,随着萧氏一同去见唐玉京。

    二人与唐玉京道声恭喜,也就随意找地方坐下。唐玉楼见大哥一身喜服,丰神俊朗,心中有些怅然,他与以欢今生是等不到这日了。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满面笑意。

    萧氏上前给唐玉京整理衣裳,有些感慨却更多的是欢喜“我儿这一身真俊俏,母亲前两年见你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险些以为你要孤独终老,幸而有个姑娘愿意跟你,将你拉回凡尘。”

    唐玉京心情好,也跟着眉眼弯弯的去回应,少了平日里的淡漠隔世。

    “阿娘今日也好看!”唐玉晚就是专门嘴甜来哄萧氏的,唐玉京三个大老爷们说不出这样的话。

    人都爱听好话,萧氏本就偏疼唯一的女儿,唐玉晚嘴甜,乐意去哄她,这更是疼到心坎里。

    她替唐玉晚正了正珠花,眼中含笑“阿迟今天也好看,你大嫂进门以后你们姑嫂可要好生处着,不许任性闹脾气。”

    唐玉晚重重点头,头上的流苏跟着上下晃动,漾出一片波光。嫂子那样好看和亲,她喜欢还来不及呢。

    耀松带着几个丫头小厮来回穿梭去做最后的准备,原本早都已经整理好的事情,不知为何临了了又觉得不放心,非要再忙碌一番才放心。

    一干人闲聊片刻,萧氏搡了搡唐玉楼,对他吩咐“客人都该来了,带着你弟弟妹妹去迎迎,别失了主家的礼数。男客那头你和你弟弟去,女眷那边让阿迟等在垂花厅。”

    唐玉楼应下,转头却见唐玉城捧着一盏茶杯呆愣愣的傻笑,当即就揪了他的耳朵提溜起来“你个呆子,走了,随哥哥我去迎客人。”

    唐玉城不敢反抗龙殊,却不怵他二哥,伸手将耳朵上那只手拍开,皱起浓密的眉毛,大声道“知道了!”又转身笑着给唐玉京和萧氏拱手“母亲,大哥,我这就去了。”

    萧氏摆手赶他“去吧去吧!”

    唐玉城跟在唐玉楼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临出门又最后看了唐玉京一眼,今日一见大哥,他心底就冒出一个能与自己携手共度一生的人。

    “这个给你。”萧氏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匣子塞进唐玉京手里。

    唐玉京打开,见是一沓银票整整齐齐的叠放在里头,粗粗数下来有几万两。他刚要还给萧氏,就被萧氏拦了下来。

    萧氏瞋他一眼“收着就是,娘还不缺这些钱,回头你弟弟妹妹嫁娶也都有娘的私己贴补,不会厚此薄彼的。如今娶了妻,不比往日,开销就跟着大了,你媳妇儿首饰衣裳,将来孩子的花费,光靠府里那些例银是万万不够的。到时候娘也不能明面儿上再拨给你,省的你弟妹不平,生了嫌隙,虽只你们兄弟姊妹间关系好,可也架不住心偏。与其到时候私下贴补,还不如现今一遭都给了你。”

    唐玉京不算缺钱,他自己也是有私库,低下也有铺子与庄子,听着萧氏那句:将来媳妇儿的首饰衣裳。也就将这匣子收下了。

    萧氏又嘱咐他许久才算完。

    时辰不早,唐玉京跨上一匹健硕的白马,身后跟着迎亲的队伍。八抬大轿招招摇摇的沿着邺城绕了一圈,轿夫皆是健壮的府丁,一身彩缎锦衣。

    轿子细镂金雕,轿沿四边皆垂挂一枚金丝镂空的球,里面放了花椒香料,沿街生香。水波样的红绸簇花在阳光下有粼粼光辉,极为气派。金黄色的穗子像麦浪一样左右晃动。

    一路上有粉衣红褂的小丫鬟拿了系红绳的铜钱沿街洒下去。

    “来了,来了!迎亲的来了!”守在外头的丫鬟扬声慌忙跑进屋内去叫嚷着。

    司徒映来袖下的素手紧了紧,金流苏掩盖她的神色。

    唢呐锣鼓声愈发近了,有跟着唐玉京来的喜娘脚步轻快的上楼,敲响房门“少夫人,梳妆上轿喽!”

    大齐有催妆送嫁的习惯,是要男方那头来人连催三次,新娘才能出去,意为懒梳妆,也有不舍家人之意。

    遂屋内的新娘与众人纹丝不动。那喜娘也不急,每隔一刻钟就扯着嗓子去喊一遍,来回又两次,屋内才算有动静,将福果送进司徒映来手里,又披上了龙凤呈祥的盖头。

    成婚日子,新娘子脚不能沾地,要由兄长背出去,司徒映来长兄早些年就没了,没有能送的,只有身强力壮的婆子背了司徒映来下楼去。

    楼下摆了司徒映来父母兄长的牌位,还有充作娘家人的余婆也坐在下面。

    众人下了楼,却是一惊,原本余婆的位置上坐了一名貌美的妇人,螓首蛾眉,不施粉黛似出水芙蓉,令人见之忘俗,与司徒映来有三四分相像。她神色有些肃然的端坐在圈椅上,一身黛色长袍,乌法用莲花冠绾起,看着有些飘然洒脱世外隐者之态。她身后站了一名眉目俊秀的青衣男子。

    “映来。”她一开口,司徒映来一惊,慌忙掀起盖头。

    “姑姑。”这一开口,泪也就跟着落了下来,往日里就是再委屈也未曾哭过。到底是亲人,就是往日里再不亲近,见了也是动容。

    司徒扶柳也有些动容。

    众人听着,才反应过来这是新娘子的家人,遂还是照着原本的流程走了下去。

    婆子将司徒映来放在司徒扶柳身侧,端了枣米蒸的上轿饭来,是寓意着新嫁娘不忘哺育之恩。司徒映来含泪吃了半碗下去,司徒扶柳用帕子替她擦了擦脸,难得的有些伤感,人也跟着絮叨起来

    “你呀,自小没个习武的天分,至今还是三脚猫的功夫,算是给司徒家丢进尽脸。我不管你,你也别怨恨我,我这一生未曾嫁人生子,也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对你。若不是你还肯给我书封信,我怕是都不知你要嫁人了。今日你大喜的日子,我也就斥责你了。”

    “不怨的,不怨。”司徒映来早就哭的不能自己,远在邺城,她想不到姑母能不远千里赶来。

    原本给司徒映来梳妆的喜嬷嬷有些警惕的打量着司徒扶柳,心中有些惴惴不安,难不成这一孤女是什么高门大户的闺女?这儿又哪里冒出来和姑母?

    “时间不早了,拜你父母。”司徒扶柳混迹江湖久了,心肠也跟着硬下来,不像司徒映来是个性情中人,她早能极好的控制自己情绪,摸了摸眼角去牵起司徒映来。

    一番折腾下来,哭嫁算是完了,喜婆继续给司徒映来盖上盖头,婆子要背司徒映来起身,却被司徒扶柳拦住“映来,让你师兄胥仁背你去,没个兄长送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