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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0节

      许多人笑起来,在场的大儒们心念赤诚,一听便知道这不是姜河川的话,而是方运活跃气氛故意如此说,同时表达自己对诸位大儒的敬重,没有因为自己是虚圣就端着架子,与穿戴三旒平天冠的庆君完全不同。

    “不过……现在最紧张的不是我,而是武国、庆国与谷国的众多将军,万一三位国君甚喜巴陵,流连忘返,不想归国,他们是带兵冲到象州呢,还是带兵冲到象州呢?”

    众人微笑,文会拿宾客开玩笑乃是常有的事,甚至有一些文会专门以相互讽刺为主题,用词之毒辣让人难以招架,甚至被一些老顽固批判。

    “到时候,庆国的大军定然会最先冲到巴陵城下,毕竟他们熟悉道路。”方运微笑道。

    众人一愣,随后武君与一些人大笑起来。

    这话表面上是说庆国曾掌握象州,但实则在影射前不久宣武军过境象州劫掠百姓,指责庆君治军不严。

    大多数庆国大儒都没有生气,反而微笑,方运明显没有恶意,这种程度的讽刺其实在文会中很常见。

    庆君似乎也没有生气,只是干笑。

    “第二个到的定然是谷国大军,毕竟他们可以跟在庆国大军后面。”

    这次笑的人少,谷国官员显得有些尴尬,谷君也只能干笑,因为方运讽刺得很准,谷国已经被宗圣的杂家弟子掌控,谷君只能当庆君的跟班。

    “不过,武君与谷君应该能按时回国,只有庆君会晚回去几天,毕竟他刚到巴陵就被老相好们包围。”

    这次笑声更大,方运不仅嘲讽庆君好色,还指出庆君疑似与花青娘等庆江商行的花女有一腿。

    庆君这一次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得意。

    第1717章 莫生气

    那些庆国大儒看庆君竟然在得意微笑,心中暗暗叹气,这国君果然还是不如虚圣,方运是在把这起政治事件变成桃色事件,只要论榜有人拿此事讥讽景国或方运,别人就会反击说庆君在救红颜知己,完全化解了所谓庆江商行迎庆君的事件。

    不过,这些大儒都无法站出来反驳,毕竟方运没有攻击庆君,只是正常的调侃,对分寸的把握非常到位。

    一些大儒用极为复杂的神色看向方运,若方运生在庆国,现在恐怕已经是宗圣弟子,而且人族已经没有景国什么事,庆国必将以不可阻挡之势跃居人族最强国度,前有最年轻的半圣宗莫居,后有当今第一天才方运,领导各国对抗妖蛮,万古传唱。

    可惜,现在的方运站在庆国的对面,在阻挠宗圣大计。

    两人至今未曾直接交手,便已经搅得风起云涌,天地大乱。

    方运继续道:“玩笑归玩笑,在下十分感谢诸位愿意赏光驾临巴陵城,参与此次文会。在文会正式开始之前,设洞庭宴,愿诸位把酒言欢,共论秋日,共品美味。这第一杯酒……”

    方运说着举起酒杯,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被作为庆君随从前来的庆国礼部右侍郎宗午源开口打断。

    “在下有一事不明,为何不等此次文会最重要的张鸣州?”宗午源从座位上站起来。

    所有人望向这个中年人。

    身为宗甘雨之子、宗圣之孙,即便他只是翰林,也没有谁会呵斥他无礼。

    方运的目光落在宗午源的面庞上,此人面容方正,鼻梁高挺,有着古铜色的皮肤,与好友宗午德相貌相似,一双眼睛倒映远处的洞庭湖水,明亮清澈。

    “宗兄,那年巴陵一别,别来无恙?”方运微微一笑,竟然丝毫不为宗午源打断自己而生气。

    当年方运文战象州,一人胜十进士之前,就曾与庆君与宗午源见过一面,当时宗午源出言讥讽,被方运轻易反击,后因为墨女出现,吸走宗午源身上的圣血墨锭,两人结下大仇。

    实际在两人第一次相见之前,就已经因宗午德起了矛盾,宗午德在圣墟与方运结下深厚友情,反思宗家策略,对宗午源的态度出现变化,以致于宗午源认为方运离间兄弟之情,亲自出面写文章抨击方运。

    结果方运成功中举,形成天意诵文,为了躲避天意诵文,宗午源不得不使用宗圣赐予的宝物化解,否则文胆必然破碎。

    无论是宗圣赐予的宝物还是圣血墨锭,都极为难得。

    圣血墨锭以妖圣之血铸就,至少要耗费三滴圣血,所用材料皆是少见的神物,即便宗圣手里最多也只有十余锭,最后却便宜了墨女与方运。

    宗午源想起当年的种种,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正色道:“在下倾慕张鸣州许久,此次文会又是你与他的文比,若他不来,这酒,谁都不能喝!”

    在场的景国人目光渐冷,这定然是庆国人的手段之一,为张龙象到来之前做好铺垫,利用各种手段扰乱方运的心神。方运身为虚圣、两州总督和此次文会的发起人,若是在这时候被宗午源闹得下不来台,绝对不是好事。

    方运若没有将宗午源驳倒,导致这酒喝不成,那此事便会让人众人质疑,在自己的地头连杯酒都不能喝,方运还能做什么?

    方运却没有说话,一抖手,把酒杯推到宗午源面前,宗午源不知方运要做什么,不得不伸手接住。

    “洞庭宴已经开始,张鸣州迟到,你既然仰慕他,那便替他罚酒三杯吧。”方运毫不客气下命令。

    宗午源哑口无言,没想到方运会用这种釜底抽薪的手段,本来算计得很好,拿张龙象做文章,即便不能打断洞庭宴,也能为难一下方运,可现在却反倒被方运难住了。

    宗午源认定方运对张龙象所知不多,拿张龙象这个不确定的因素出来说事,让方运不知如何应付,起到打乱阵脚的作用。

    可现在方运快刀斩乱麻,完全不考虑别的可能,直接认定张龙象迟到,无法参与洞庭宴,反倒将两人的身份调转。

    若张龙象没有迟到,马上来到岳阳楼,宗午源自然可以反击方运,但问题是,宗午源根本不清楚张龙象在哪里。

    宗午源有点发懵,自己现在要么说张龙象没有迟到,要么承认张龙象迟到自罚三杯,沦为笑柄。

    “方虚圣为何认定张鸣州一定迟到?或许他此刻就在岳阳楼周边,只是不现身而已。他既然不现身,那此次宴会就不能开始。”宗午源开始想办法脱身。

    “张龙象只说参加中秋文会,何曾说过要参与此次洞庭宴?你让他传书与我,只要他要参与此次宴会,本圣自罚三杯!若做不到,那便不要怪本圣因扰乱文会将你就地拿下!”

    方运说到这里,所有人精神一震,之前方运自称“在下”,现在却自称“本圣”,显然是对待此事的态度有所变化。

    普通文会扰乱也就扰乱,没有明确的处罚规定,但这次文会乃是景国官方主办,扰乱这种文会就等于扰乱景国官府,景国别的官员不敢拿宗午源怎么样,但方运不仅敢捉拿,而且会用出让宗午源永生难忘的惩罚方式。

    礼司右司正管翼因为两国国土之争,认为景国应该主动出让领土,被方运囚禁于三寸方圆的囚笼中,被人当动物观看,早在多日前已经文宫蒙尘,照现在的情形估算,最多一个月,管翼便会文胆碎裂。

    宗午源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拿张龙象做文章,但覆水难收,只得道:“您可是堂堂虚圣,又是岳阳楼之主,莫要因区区小事生气。在下只是认为,张龙象与您都是此次宴会不可或缺的人物,缺一不可。”

    “你很聪明啊,先打断本圣的话挑衅,然后又倒打一耙污蔑栽赃暗示我心胸狭隘容易生气,谁给你的胆子!”方运毫不客气揭穿宗午源的恶毒用心。

    在场的读书人都看得明白,宗午源习惯对别人用这种小聪明,这次终于踢到铁板上。

    第1718章 区区小事?

    宗午源没想到方运语气如此严厉,只得狡辩道:“冤枉啊,在下真无此意,只是觉得您的反应过于激烈而已。”

    “本圣承载景国数亿百姓、文武百官和与会读书人的期盼,以两州总督之身主持此次人族罕有的文会,无论意义还是性质,都非同寻常。本圣代替景国亿万子民与君臣接待各国国君、大儒与名士,第一杯酒未等敬上,就被你打断,本圣还未追究你的责任,你反倒指责本圣反应过激?区区小事?是景国亿万百姓的期待事小,是景国文武百官的体面事小,还是在场百万与会者的牵挂事小?我需要舌绽春雷,让天下读书人与巴陵城百姓评评理吗?”方运盯着宗午源,字字如剑。

    方运一开口,天地间的气息突然发生细微的变化,附近数百里的长江与洞庭湖波浪起伏,天空劲风吹动,整座巴陵城仿佛凝聚出一种威严浩大的意志,正在上空凝视宗午源。

    庆君当场变了脸色,本能地去看坐在旁边的宗家家主宗甘雨。

    宗甘雨稳稳坐在那里,仿佛没看到自己的儿子深陷险境。

    “在下……考虑不周。”宗午源咬着牙挤出这六个字,这里不是庆国,不在宗圣庇护之下,若是继续硬顶,不知道方运会做出什么事。但是,宗午源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是方运的故意刁难,那几句话本就是争论中常用的话而已,何至于闹到如此大。

    “考虑不周?可笑。明明是你为人刻薄,连孔圣所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若我身后没有亿万百姓,若我只是普通人,你就可以先出言挑衅,然后倒打一耙怪别人反应激烈?是别人都欠你的,还是必须像长辈一样宠着你惯着你?”

    听到这里,许多人偷偷打量宗家家主宗甘雨,方运这话实际已经很客气,换一种不客气的说法,那便是:我们不是你爹妈,没必要纵容你。

    若是再恶毒点,怀着挑拨离间的心思,甚至可以解读方运当着宗甘雨的面在骂宗午源没教养。

    宗午源听出方运的潜台词,气得面色涨红。

    但见方运风轻云淡道:“区区小事而已,你何必如此生气?”

    宗午源呆在原地,又气又急,但在内心深处有个声音说,方运说的没错,错的是自己。

    在场的许多人突然微笑起来,轻轻点头,尤其是那些心中偏向方运的人。

    陈铭鼎微笑道:“午源,伯父说几句不中听的话。论身份,方虚圣在你之上,他今天之言,虽非金科玉律,但也发人深省,你若能诚心实意接纳,必能更进一步。”

    大儒周晴天点头道:“能得方虚圣指点,是福气。世人都以张龙象教子为楷模,今日一见,方虚圣也相差不远。”

    一些庆国人愣住了,心道周晴天不是景国人,说这话什么意思?到底是字面意思,还是在说方运刚才像训儿子一样训宗午源?

    一些人心道这个方运真是太狠了,遇到地位低的,根本就懒得攻击,直接进行教化,任宗午源有千般手段,只要被方运抓住把柄,一番话下来,不听也得听,听也得听。

    这种堪称碾压的反击,宗午源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扰乱文会只是小事,不敬虚圣可是大错。

    在场的庆国众人很无奈,这就是地位高的好处。

    关键在于,连他们也有一丝心服,因为方运并不仅仅是为了反击而反击,是真的站在更高的角度在教导宗午源,不管意图如何,但根据人族的道德来衡量,行为是好的,也能造成好的结果,那方运就没有错。

    若反抗,那宗午源就大错特错。

    而且,许多人也确实感觉到,方运就算生气也是因为宗午源倒打一耙的行为,而不是宗午源的挑衅,说这些并非是反击,更多的像是长辈在教育后辈,私心并不重。

    这个时候,宗午源终于醒悟,输一次可能是对方侥幸,但连续两次被各方面碾压,这定然是自己找错对手,对方毕竟是大学士,境界极高,思绪极快,玩任何小聪明小手段,都会被反击得体无完肤。

    宗午源开始后悔,自己一开始就应该用最直接最基本的方式展开挑衅,不说那些没用的话,咬定必须有张龙象在,不露丝毫破绽,方运必然无从下手。

    事到如今,宗午源知道大势已去,自己若继续纠缠下去,很可能和东城外的聂长举一样倒霉。

    “学生受教!”宗午源毕恭毕敬弯腰九十度作揖,正式认错。

    方运微微一笑,道:“孺子可教。怪不得午德总在我面前提起你,你将来必然能与甘雨先生成为宗家支柱。”

    “学生愧不敢当。”宗午源虽然认输,但心中憋屈,被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人说“孺子可教”,而且是心中极恨之人,怎么都无法释怀。

    “犬子口出狂言,多谢方虚圣点破迷雾,悉心教导。”宗甘雨微笑起身,话语中有着强大的力量,让人如沐春风。

    “甘雨先生客气。”方运道。

    宗午源听到父亲的声音,突然清醒,立刻觉察到自己的心态失衡,若继续下去,极可能文胆蒙尘,心中感激父亲,却更加憎恨方运,认定是方运在搞鬼,想坏自己圣道。

    方运看了宗午源一眼,从他的眼中觉察到那抹憎恨,心道此人天赋在宗午德之上,但心思却远不如宗午德赤诚,两人将来成就必然会逐渐拉大。此人若非宗午德的兄长,自己根本无须用这种近乎教导的方式,直接用更激烈的手段乱其心神,裂其文胆。

    宗午源慢慢坐下,轻轻叹气。

    庆国众人无奈,可景国众人则不断点头,方运的言行几乎是读书人的典范,面对庆君毫不相让,面对地位较低的宗午源则教化与教训并重,同时达到想要的结果,让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实乃大家风范。

    方运再次为自己倒酒,然后举杯道:“方运敬诸位一杯。”

    所有人起身,举着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此次洞庭宴会,只谈风月。”方运微笑道。

    宗午源从方运的目光中看到一丝寒意,方运这是定下规矩,若自己再挑衅,那么将会遭遇灭顶之灾。

    第1719章 立规矩

    庆君望着方运,心中百味杂陈。

    上一次方运文战象州,抵达巴陵城之时,虽有一剑在手傲视天下英雄的气概,但少了目之所及皆为碌碌的从容,数年不见,方运却已经能给人族大儒、各国国君立规矩。

    同样是“此次洞庭宴会,只谈风月”这句话,无论是一国国君还是一朝文相开口,语气只是像宣布一件事,但方运说话的语气,更像是法家半圣伸指点出,画地为牢,任何人冲破牢狱,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