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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9节

      “哦,稍等。”方运手握官印。

    县衙陷入了短暂平静。

    不过六十息,方运食指一点官印,就见官印外放出无数黑色笔画,那些笔画迅速在半空凝聚出一幅竖立的文书。

    众人一看,无不惊骇,那竟然是一封圣院刑殿允许方运对倪括用刑的圣院文书,下面盖着刑殿的大印。

    在场之人无不胆寒,甚至连方运的私兵都感到背后冷飕飕的。

    这才叫手眼通天!

    连一国刑部的尚书要从圣院求一份对童生的刑讯令都少则一个时辰,多则一天,方运到好,仅仅六十息,连半顿饭的工夫都不到,这面子可太大了。

    申洺不由自主紧皱眉头,在别人眼里方运可能仅仅是为了案件,但他明白得很,方运这是在展示自己的力量,不仅在昨天没有吃到宁安县众官的下马威,反而要在今天借这个案件杀鸡儆猴!

    宁安县数十万人,何人能在六十息内获得圣院文书?

    除了方运,一个都没有!哪怕暗中保护方运的刑殿官员也做不到!

    那倪括吓得心脏都僵住了,这等人物要对付自己,简直易如反掌,可关键是他根本不知道方运为什么要那么做。

    方运冷声道:“圣院文书已下,来人,当众重重张嘴二十,若舍不得用力,本官帮你们!”

    负责掌嘴的差役吓得一哆嗦,在他们看来,方运与左相之争就是圣人打架,跟他们毫无关系,现在又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圣院文书,哪里敢玩什么猫腻。

    就见几个差役相互看了看,也不敢看申洺和陶定年两个宁安县地头蛇,快速冲到倪括面前,两人揪住他的手臂,另外一人抡起手臂,用尽全力狠抽倪括的耳光。

    啪!

    啪!

    啪……

    整整抽了二十个,打得倪括左脸红肿,嘴角流血,左眼肿成一条缝。

    打完之后,那差役捂着疼痛的右手离开。

    倪括站在原地,捂着脸,一动也不动。

    门外一悍妇突然进大堂,心疼地看着倪括,大声喊:“县令打人了!县令打读书人了!宁安县的子民快来看看啊,这个方县令……”

    那倪括突然回手一个大耳光,狠狠抽在悍妇脸上,喝骂道:“蠢货,跪下给县令赔罪!否则的话,我休了你这个蠢货!”

    那悍妇一愣,望着格外陌生的丈夫,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立刻面向方运跪下,道:“民妇犯了大错,请县令大人宽恕。”

    第833章 又能如何!又能如何!

    方运望着那妇人,道:“念你及时悔改,本县便不再惩罚,你先退出大堂。”

    “民妇谢大人开恩!”那一身华服的妇人匆忙离开大堂。

    “拙荆鲁莽,谢大人开恩。”倪括强忍疼痛拱手致谢。

    方运点点头,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倪括与其余七名被告身体一颤,一句话都不敢说。

    就见另一侧的中年人向方运一抱拳,道:“小民田福生,携小儿田录拜见虚圣大人。”

    “你为何与你儿将四位童生告上公堂?”方运说完,仔细打量田福生,此人一身旧衣服,明明刚过三十,鬓角却已斑白。

    田福生面露悲愤之色,道:“我儿田录自幼乖巧听话,踏实勤勉,从来不欺压良善,在同窗之中有口皆碑。但是,因为一些书院琐事与那倪贤交恶。我儿知倪家势大,多有忍让并屡次道歉,哪知倪贤得寸进尺,不仅多次欺辱我儿,还纠集同伙变本加厉,辱骂我儿,当众撕裂衣衫,屡次殴打,逼我儿下跪,凡此种种,令人发指。”

    “持续多久?”方运看着那个不过十三四岁的田录,那孩子低着头,双手揪着书生袍,身体瑟瑟发抖,一看便知是内心怯懦之人。

    “早在前年三月,我儿就遭遇言语羞辱,从前年五月开始便遭到殴打。一开始见他有些小伤,我们只当他是嬉闹玩耍所致,直到去年三月的一天,他全身衣衫被撕烂,带着满身伤痕哭着回家,我们才从他嘴中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事。”

    “之后你们做了何事?”方运问。

    田福生满面悲色,道:“我们先来宁安县衙上告,上一任计县令判罚倪家等人向我儿道歉,并赔偿纹银五两作为医药费。我们虽对此判罚不满,但却无可奈何。本来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但是我儿依旧闷闷不乐,在书院的排名不断下滑,直到有一天在他洗澡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他被衣服盖住的地方多处有淤青!我们这才明白,他们已经由明变暗,简直与畜生无异!我再度上告,但计县令的判决与先前毫无二致!”

    “之后呢?”方运问。

    “之后我便抗诉,带着我儿前往府城告状,但是那倪括乃是童生,其妻又是名门之女,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府衙以宁安县已经结案、不得越级上诉为由把我们赶出府城!事后,倪家人派人送口信,说愿出三百两银子私了,否则的话,让我们田家鸡犬不宁!”

    “哦?你当时可答应私了?”方运问。

    田福生怒目圆睁,道:“我儿本是大有前途的童生,却生生被倪贤等人欺辱,以至于学业荒废,前途尽毁!别说三百两银子,便是三万两也换不到我儿的学业!我田福生不要他们的脏钱,只要一个公道!一个公道!”

    最后四个字,田福生是吼出来的。

    方运看向少年田录,道:“田录,你有何要说?”

    田录轻轻晃了晃,甚至不敢抬头。

    方运微微皱眉,田福生忙道:“小儿已经多日不能与人交谈,我也毫无办法。”

    方运目光扫过被告八人,发现其中几人看向田录的眼神有些许轻蔑,还有些许讥讽,顿时沉下脸。

    方运望着田录,犯了愁,必定是倪贤等人威胁田录才导致如此。原告虽是田家父子,但受害人是田录,若田录不张口详说事情的经过,自己哪怕有通圣之能也束手无策。

    时间慢慢流逝,大堂内鸦雀无声,而堂外的一些人低声讨论。

    不多时,方运突然一拍惊堂木,大声道:“童生田录,你有何要说?”

    田录闭着嘴,低着头,身体轻轻颤抖,一言不发。

    方运深吸一口气,挺直身体,冷哼一声,道:“读圣人书,有勇,有智,有舍生取义,有杀身成仁,你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你的义在何处!你的勇在何处!你的智在何处!”

    方运的声音越来越大,而田录却好像没有丝毫的反应。

    “夹谷会盟,孔子以区区凡人之身,阻挡数十武器齐备之兵,怒斥一国之君,孔圣之勇,你可曾记得!”

    田录没有反应。

    “孟子见齐宣王,齐宣王问臣可否弑君。孟子面对一国之君,称君若不君,便是罪人,臣不可杀君,但可杀罪人!孟圣之勇,你可曾记得!”

    田录的右手紧紧握起。

    方运稍作停顿,一指田福生,道:“你父亲乃是一介白丁,未成童生,却不畏豪强,为子奔走于府县之间,两鬓霜白亦无悔。尔父之勇,你可曾记得!”

    田录的身体轻轻颤抖。

    “书上种种,义勇无数,你不敢取一而为之,偏偏学而不思,思而不行,比之朽木顽石尚且不如,有何脸面自称读书人?简直如废纸一张、破笔一支!你,情愿把这天下拱手让给仇敌,也不去抗争吗?”

    田录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抬起头,大声吼道:“学生田录,生于平民之家,不过区区十数岁,身担一家之厚望,忧父母之忧,食不安,寝不宁,万幸考中童生,怎奈得罪豪强,除却忍让,又能如何?”

    田录眼中含着泪花,猛地撕开衣衫,赤着上身,露出一身伤痕,有淤青,有刀伤,还有烫伤,触目惊心。

    田录面色发红,道:“我委曲求全,倪贤变本加厉!我上报书院,倪贤以力压人!我父求助官府,倪贤以势化解!若我继续争斗,倪贤将断我前程,毁我一家,杀我父母,我又能如何!又能如何!微末之躯,位卑之人,如何敌得过豪强士族!方虚圣,您告诉我!您告诉我如何敌得过!”

    说到最后,田录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始终没有掉下来。

    县衙静悄悄的。

    “所以,本圣驾临!”方运的语气缓和,好似怕伤到田录,但是,却又如利器锥心,让许多人心惊胆战。

    田录就地跪倒,眼泪夺眶而出,哭着呼喊:“大人,学生状告倪贤等人伙同恶霸欺压百姓!残害同窗!为祸书院!勾结官吏!求虚圣大人为学生做主,还学生一个公道!还天地一片清明!”

    “本县就还你一个公道!还宁安一片清明!”

    啪!

    方运一拍惊堂木,一股无形的力量向四面八方传播,那力量蕴含一县之主的愤怒,又好似有一县之民的怒吼。

    “倪贤,田录所说,可有虚言!”方运目光如炬,直视倪贤。

    第834章 结案?

    那倪贤不过十五六岁,这两年几乎天天听到有关方运的传说,在他心里,方运早就不是那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而是一位无论才学还是文战都极强的绝世天才,在未来有很大的机会可封半圣,乃是人中龙凤。

    现在,这位人中之龙正在前方,又明显语气不善,倪贤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大声道:“学生冤枉!学生冤枉啊!学生虽然斗殴有错,但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若非他屡次挑衅我等,我怎会出重手!大人,冤枉啊!学生承认与田录有私仇,但绝非像他说的那般无耻!”

    田家父子气得全身发抖,这和以前的说辞一样,无非是想把欺凌转化为普通的斗殴。

    方运点点头,凝视倪贤,目光因为才气与文胆的力量变得格外明亮,犹如夜里明月,随后缓缓道:“倪贤,你要知晓,在公堂之上,若有半句虚言,罪加一等!一旦本官确认你的话语中有不实之处,必然严惩不贷!”

    倪贤目光一闪,本能地看向父亲倪括。

    倪括上前一步,道:“大人,在下可否开口?”

    方运道:“嗯,你乃被告之父,被告年幼,若被告不知如何答复,你可代为作答。”

    倪括大喜,忙道:“我儿生性好强,与田录结仇,主因是书院的排名之争。那日我儿嘲讽了他几句,田录指责我儿,我儿自觉被当众羞辱才动手。田录,你实话实说,当日你可曾指责我儿?”

    田录气愤道:“倪贤在书院为非作歹,我……”

    倪括猛地打断田录的话,道:“我只问你,你是否指责我儿?”

    田录气势一弱,道:“他先嘲讽我,我自然还击。”

    倪括立刻看向方运,道:“大人,您也听见了。但您不知道的是,当日我儿并没有动手,而是在几天后,听到有人暗中诋毁,再加上有人说是田录诋毁才带人打了田录!”

    方运问:“田录,你可曾在事后诋毁倪贤?”

    田录急忙摇头,道:“绝无可能。那日反驳倪贤后,我就担心倪贤会报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向他认罪,怎会继续诋毁!”

    “哦?担心倪贤会报复?之前倪贤有许多劣迹?把你亲眼见过之事一一说明。”方运道。

    倪括眼中流露出焦急之色,想要反驳,但想起之前的掌嘴,不敢说话,其余被告父子也沉默不语,不敢与这个雷厉风行的县太爷做对。

    田录立刻道:“学生曾亲眼见过三次倪贤把同窗堵在书院或道路上殴打,至少见过四次倪贤调戏女学生,至于亲耳听到倪贤说欺负谁的事不胜枚举,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哦,那些人可曾告官?”方运问。

    “倪贤很精明,只欺负我们这些寒门子弟,哪里会有人告官。至于那些女学生,家世虽好但都与倪贤相差不多,倪贤也只是口头轻薄。对了,学生听闻去年倪贤曾……”

    那倪贤突然怒视田录,大叫道:“田录!你找死吗!”

    田录身体一颤,眼中露出恐慌之色,竟然不敢继续说下去。

    “大胆!”方运猛地一拍惊堂木,文胆之力勃发,狂风凭空而生,向四面八方席卷。

    所有人的衣衫都被吹得飞起,书页翻飞,许多人本能地发出惊呼,看向方运的目光充满敬畏。

    “学生知错!学生知错!”倪贤急忙低头求饶。

    方运冷哼一声,道:“在公堂之上尚且敢威胁原告,可见你平日里何等跋扈!你方才之言已经记录在案,事后一并处理,若还敢咆哮公堂,莫怪本县严惩!田录,你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