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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小的这就去办。”乌鸦领命而去。

    胡纯听得心惊肉跳,正待琢磨理解一下,辉牙掀帘子进来,憨笑着道别,胡纯巴不得他快滚,虚与委蛇,出于一贯的劣根性,还笑眯眯地送他离开,贱兮兮地说:“大王一路走好。”

    眼见辉牙变的那道烟飘没影了,胡纯一缩脖子,赶紧开溜!她的问题严重了,听乌鸦的意思,整个嘉岭都知道她三了,她算混不下去了。想想要背井离乡,狼狈离去,她难受啊!

    锦玉山她还算熟悉,是座勉强称为山的小土丘,山口有座野狗夫妻建的其丑无比的山门,胡纯颠颠地往山门跑,刚跨出木杆半步,嗷的一声,尖叫着被电得飞跌出去,重重摔在一丈开外,残余的电火让她抽搐了好几下。

    她揉屁股,又揉手肘,人的身子就是麻烦,手上没肉垫,屁股后面没尾巴,一摔就疼得要死。她定睛细瞧山门,什么都没有啊,那她怎么像被结界弹回来的?她起身走两步,上上下下打量山门周围,没有胆量再试,毕竟电一下太难受了。正巧一只田鼠路过,她抓田鼠是一绝,伸手就逮住,往山门外一扔——

    田鼠被电得吱吱惨叫,也弹了回来,晕死过去。

    看来真的有结界,胡纯心焦如焚,是辉牙怕她逃跑而设的么?

    “您这是忙什么呢?”乌鸦总管含笑在她身后说话,出现之突然,把胡纯吓了一跳。

    她现在觉得乌鸦这人有些阴森,总是笑着,对谁都和蔼可亲,可净干缺德事。他的笑脸和她的不同,她是天生的,他的却是时时刻刻挂在脸上的,和他相处过几件事后,会觉得他的笑,真是一种恐怖。

    “我怎么出不去了?”胡纯笑着问,她不想得罪他,毕竟之前已经不太愉快了,她要表现出记恨的样子,老乌鸦还不一定怎么阴她呢。见识过他对来云的殷勤,也听过他和辉牙商量对付来云,她真是不敢惹这位乌鸦总管。

    “哦——”乌鸦冷笑着拉长声调,得意洋洋,“这个就是百寿山一宝,济世瓶的威力了。虽然你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啊,大王对你可是真上了心,才把这件宝物给你用上了。”乌鸦理理袖子,一副胡纯应该领情的倨傲模样,“不瞒你说,大王的外室有过一些,品貌性格……”乌鸦上下打量了一下胡纯,贬损的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都在你之上,大王也没舍得给她们用这件宝物,导致她们都丧命在来云鼓之下。希望你能体会大王对你的深情,好好报答大王。”

    胡纯听得一肚子火,其他那些女妖是什么心思她不知道,她可是被硬抓来的!依辉牙这做派,那些女妖也不见得个个都是心甘情愿的,死在来云娘娘手中,被乌鸦这么一说,都是应当应分似的!保护她不被杀,还要她感恩戴德?辉牙是不是就因为这么不要脸,才当上嘉岭霸王的啊?

    “好了,你也回洞休息去吧,待我先安排了小大王,再来听你吩咐。”乌鸦虽然说得是恭敬话,语气却没多少敬意,合在一起听,简直就是嘲讽。

    “小大王?”胡纯已经是第二次听这个称呼了。

    据她所知,辉牙只有一个儿子能称为小大王,就是来云娘娘生的那位赤婴,因为天分极高,被天上的神仙选去当了仙童,所以嘉岭这些小辈一点儿的妖精都没见过他。来云娘娘也因为儿子的关系,和天界沾了边,身份地位很不一般,就连东海龙族这样的仙族都肯和她来往。

    可乌鸦口中的小大王,明显不是天上那位。

    乌鸦也没瞒她的意思,反而卖了个人情给她,指点她说,“这是当年莺歌仙子给大王生的儿子,莺歌仙子法力低微,怎么能与娘娘对抗,自然也魂归地府了。”乌鸦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大王特别看重莺歌遗下的这个儿子,一直心肝宝贝一样养在花螺山,济世瓶也一直罩在花螺山顶,这次是为了你,破天荒地把瓶移了过来,小大王也轻忽不得,所以只能也跟着过来做一两天客。”

    胡纯没吭声,不就是辉牙私藏了一个私生子,怕来云下毒手,天天提防么。

    “虽然吧,娘娘把小大王当肉中刺,可是,大王却一心要把嘉岭这份家业传给他,所以,胡纯啊,你要是把小大王哄好了,将来的好日子就多了。”

    “呵呵。”胡纯干笑,乌鸦也真能忽悠,以他们提防来云的架势,来云对这个小大王是必除之而后快了,谁靠前谁跟着死,尤其是她。乌鸦不就是想让她好好招呼小大王,减轻他带孩子的苦恼么,这份心思谁看不出来?

    乌鸦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胡纯又开始着急,看来这济世瓶果真厉害,她出不去,也得找个人给白光带个信儿啊!

    念头还没落,就听白光在山门外小声地叫她,“老八——老八——”

    胡纯真是笑哭了,擦着眼泪笑着说:“老白,你这辈子从未出现得这么是时候。”

    白光跑到结界外,鸡贼地停住,一副自以为聪明的样子说:“刚才老乌鸦说的,我都听见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这倒把胡纯问住了,她总想着找人来救她,可谁能来呢?整个嘉岭,法力高低且不提,能逆着辉牙的意来搭救她的,真是一个也没有。“只有找子孙叔叔试试了。”胡纯叹了口气,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好嘞!”没想到白光倒是很积极,还有几分雀跃的样子。

    胡纯斜眼看她,冷不丁问她:“你是不是看上叔叔了?”

    “嗯,看上了。”白光说得很是坦荡,“放心,我就算使上浑身解数也把他给你找来。”

    胡纯听她着重说“浑身解数”这个词,心里一寒,阻止她说,“你可别用刺扎他啊!”

    白光忙着跑路,回头啐她,“想什么呢!我也知道求人不能用强!”

    胡纯绝望地看着她匆忙奔窜的背影,木然建议说:“老白,你看,我挺急的,你用人形跑着去,是不是可以快一些?”

    白光又停下回头唾弃她,“我脸还没变尖,不能让他看见!”

    胡纯忍了忍,又想用手捶心口了,“你用人形跑到他庙门口,再换回来,你看行不行,白大仙?”

    第7章 逃难

    胡纯就坐在山门边的柳树下等,她不在乎乌鸦知不知道她找人求救,从乌鸦把她打晕开始,她和乌鸦就等于翻脸了,虽然从表情上看不太出来,一个真笑一个假笑,瞧着彼此都挺客气。

    一个小孩从山路上悠悠晃荡下来,短胳膊短腿走得倒还挺从容。胡纯斜眼瞟了瞟他,这就是辉牙的私生子吧?看上去小小一个,也就人类二三岁的样子,粉嘟嘟胖乎乎,长得也特别可爱,怪不得辉牙疼爱他。

    小孩也斜眼看胡纯,眼神老成,绝不是孩子的神色。“你也想出去?”他问,极其幼嫩可爱的脸上,有不衬年龄的忧郁,看着很古怪,像个老妖精钻进孩子身体一样。

    “你有办法?”胡纯升起一丝希望。

    “我要有办法,早就离开这里了。”小孩冷笑,眼睛里满是对胡纯智商的嘲笑,让胡纯十分不爽。

    “老八,老八。”

    一个圆脸的姑娘气喘吁吁跑近,正是去通风报信的白光。因为上次只看了一眼,胡纯总觉得这个人眼生,要不是靠她脸圆,都不得相认。

    她向白光身后望了望,根本没有炬峰的影子,原本就已经凉半截的心彻底凉透了。看来是没人能把她从辉牙手里救走了,以她的本事怎么对抗辉牙?要不投靠来云娘娘?

    “炬峰说……”白光在结界外停住,大口大口倒气儿,“他不用来,你不会有事……”

    胡纯冷笑,她不是要嘲讽谁,她是心寒,笑容僵硬苦涩而已。不会有事?成了辉牙的小妾,在妖的眼中,或者像炬峰这样的地仙眼中,的确不是什么事。

    “这是你朋友?”私生子突然两眼发亮,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光。

    两个大人都无心理会他的发问。

    “炬峰不肯来,你又怎么打算?”白光也发愁了。

    “他来不来,没有什么区别。”

    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胡纯和白光愣愣地四处看,只听其声未见其人,但声音里的冷血让人非常不安,胡纯连树后都看了几眼,不可能藏着人。她发现私生子脸色惨白,连连退后,一副大难临头的惶恐样子。

    一道身影凭空出现,端庄威严,美丽的脸上毫无表情,令人胆寒。

    是来云娘娘。

    这就是传说中的隐身术吧,妖精对凡人施展没什么稀奇,但是能蒙蔽同类的眼睛,就需要高深的修为了。胡纯对来云始终厌恨不起来,虽然她杀人如麻,但毕竟曾是她的偶像。而且细想来云也很悲哀,找了那么粗鄙的丈夫不算,还总遭背叛,辉牙背地说起她的语气,胡纯都替她不值。

    “娘娘——”胡纯笑得发僵,脑袋发木,客套话就自然而然出来了,“您亲自前来,这是忙什么呢?”

    来云似乎没料到狐狸精这么自来熟,而且不知道死活,这个节骨眼上还笑眯眯的。她愣了一下,加倍阴森道:“来要你们的命!”

    她也没想和几个卑微小妖多话,命字刚落,抬手就放出一道惊雷,电量之足,打在结界上火球四射,爆炸般噼啪响个不停。

    胡纯吓得连连倒退,差点踩到私生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她身后了。

    白光尖叫一声,吓得现了原形,簌簌簌窜进草丛,眨眼就不见了。她不是来云的目标,来云也没管她,任由她逃命离去。

    来云的第一次攻击声势虽然浩大,却没能突破济世瓶的结界,胡纯和私生子惊恐之余,略略心安。

    来云似乎并不意外,也不气馁,一手持鼓,另一只手凭空一晃,亮出一截长长的骨头,很像人的腿骨,质地却和石头一样,阳光照上会有微微的反光。

    胡纯没见过世面,不知道那是什么,私生子却垮了脸色,尖叫一声:“蒲牢骨!”边叫还边后退,魂飞魄散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颤声说,“吾命休矣。”

    来云给了私生子一个赞赏的眼神,人就拔地而起,飞挂在一丈高处,淡淡道:“青牙,算你识货。蒲牢骨配来云鼓,雷电之能强悍数倍,别说一个济世瓶,就算菩萨的羊脂玉瓶也救你不得了。”

    胡纯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是,来云鼓怎么会在来云娘娘的手里?不是给了辉牙拿去东海降妖了么?除非……这根本就是来云设好的圈套,辉牙拿走的那个八成是假货。

    青牙已经略略定神,咬牙切齿道:“死婆娘,你竟问西海借来了蒲牢骨!今日你若伤我性命,我父王定然与你和西海结仇,鱼死网破,又是何苦?”

    胡纯边哆嗦边瞪了他一眼,果然是他爹私生的,说话都一个腔调,这个时候还激怒来云,是嫌死得还不够快吧!

    来云悬空而立,冷冷一笑,笑容里却有说不出的苦涩和愤怒,“你以为你爹会为你的死而与西海决一死战?”

    这句话显然问到青牙痛处,胖胖的小脸就低垂下去,白嫩小手也攥起拳。

    “谁死了,对他都没有意义,只是死了而已。你,你娘,还有这只小狐狸……三天五日,他就又会找个新的,把你们忘得一丝不剩。”

    胡纯笑容古怪,混合了悲愤,惊恐,怨恨和哀求,她仰望着来云,凄声道:“娘娘,同是可悲之人,你杀我们也于事无补,只要你放我们一条生路,我……”她看了眼青牙,决定还是别带上他了,他和辉牙血脉相连,怎么撇得清呢。“发誓,再也不出现在辉牙面前,再也不出现在嘉岭,我……”

    “住嘴。”来云不屑地一哂,“他当着众妖,舍我而去寻你,我若留你性命,颜面何在?”

    胡纯还想求饶,只听咚咚鼓响,天地变色,瞬间由青天白日变得阴风怒号,很像那天神主出现。鼓还在一声接一声的响,天色黑得快连周围都看不见了,还起了风,咵嚓一声,连天彻地的雷也劈下来了,随着鼓声的频密,雷也接连劈在近处,把地面都炸起了飞砂。

    济世瓶的结界抵挡了一会儿,随着一声炸雷,轰然破损。胡纯抬手用袖子挡着风沙,看不清结界是怎么毁坏的,只见一个瓶子从天而降,在她身边摔得粉碎,差点砸着她。

    “结界破了,快跑!”因为人小,被风吹得前滚后翻的青牙喊了一声。

    胡纯这才一激灵,拔腿就向后山跑,她有点儿不放心青牙,回头一看,他被几道雷围住,左躲右闪,狼狈不堪。即便在这样的困境,他还能提醒她逃命,就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让胡纯有点儿无法弃他而去。她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跑回去一把揪住青牙的后领,拎着他抱头鼠窜。

    幸好她对锦玉山还算熟悉,后山有一条深沟,直通后面的瑶竹峰,只要躲进沟里,沿沟逃命,总比在平地当雷劈靶子强。

    她用力一甩,把青牙甩到后背,命令他:“搂紧我脖子!”

    狐狸本来就跑得快,人形虽然差点,但也算运动神经发达,胡纯跑着之字形,成功躲避了来云的几道强雷,眼看着到了沟边,来云也火了,咚咚咚急敲来云鼓,三道雷在空中合成一股,像火球一样直扑他们而来。

    胡纯眼看不好,飞身一跳,还没等落进沟里,火雷已经劈在沟边,顿时飞沙走石,灰烟弥漫,胡纯和青牙狼狈摔入沟底,被气浪推得像轮子一样,滚出去不知道多远。

    第8章 高人

    胡纯跑得深一脚浅一脚,深沟是水瓢状的,开口小中腹大,头顶能看见的天就两巴掌大,天色暗如黑夜,再加上阴风灰砂,沟内几乎不可视物。来云不熟悉地形,在浓浓烟尘遮蔽中,很勉强地追寻深沟的走向,招来的雷电大多劈在沟边,大量的碎石泥土被劈落沟底,跑路更加艰难。

    胡纯身后还背着一个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小大王,脚底全是砂砾碎石,一走一趔趄,她是真想念自己的四个爪子,奔在这样的地形也能健步如飞,哪像人脚这么不顶用!

    来云数劈不中,心火也炽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大范围乱劈,雷电像下雨一样密集降落下来,轰轰的雷声也叠加起来,形成恐怖的一片轰鸣。

    连绵的闪电把沟底也照亮了,来云在空中冷笑,她终于把狐狸精和私生子看得清清楚楚。几个响雷就落在胡纯脚边,胡纯一吓,脚一崴,连滚带爬地掉进一个地洞。

    地洞非常深,像直通阴曹地府一般,幸好不是直上直下的,胡纯和青牙像两颗肉球,一路尖嚎着沿坡向下滚。胡纯滚得头晕脑胀,浑身剧痛,像要散架,终于咚的一声拍在坑底,青牙又一路尖叫着锤到她身上,压得她差点吐血。

    “什么人?”坑底竟然有光,一个修长的,有些眼熟的身影逆光而立,气势十足地喝问。

    胡纯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压在她身上的青牙推开,根本没精神回答他。

    坑道里传来轰轰的雷鸣,异常迅速,而且越来越亮,一个火球追随他们而来,眼看着要喷出洞口。坑底十分狭小,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胡纯只能绝望地一抱头,好歹护住脸。

    “放肆!”坑底人冷傲轻斥,胡纯觉得一股冷风迎着火球冲过去,火球已经从洞口跳出来,被冷风一撞,顿时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呼啸着飞了出去,在洞外撞地,发出刺眼的光亮和一声巨响。

    胡纯被火球飞过的热度喷了一下,一回头,正赶上它撞地爆炸,差点被晃瞎,眼前白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坑底站着的居然是神主大人。

    这里大概离锦玉山有一段距离,来云招来的风雷没有波及过来,窄窄的洞口外仍是阳光明亮。借着从洞口照进来的光,胡纯看清了周围,虽然是坑道的尽头,却是一个有出口的小洞,洞内非常狭小,三个人在洞里感觉已经非常拥挤了。

    神主大人正冷着脸,目露凶光地看着她和青牙,虽然他没动,胡纯总觉得他似乎随时要送他们归西,反正不是友善无害的样子。

    刚才翻滚下来的后果太严重了,胡纯脑子混浆浆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无名小洞里会看见神主大人。

    洞内气氛正因凝固而显得异常凶险,只听来云在洞外冷笑。

    “原来深沟通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