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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护工大哥一见孔渝先不好意思起来道:“下午家里有点事。不好意啊,不会有下次了。”

    孔渝本来是有些不爽的,但见护工大哥先说了出来,孔渝到不好说什么了。

    护工大哥经验非常丰富,孔渝一说起幻肢痛,他立刻就道:“很多截肢的病人都有,这个可折磨人了,有的痛一次痛一天,有的连着痛几年,有的几年之后就会慢慢好起来,有的几十年后还照样痛。”

    “按摩热敷有点用,但用处不大。”护工大哥叹口气道。“大部分都只能受着,其实就是脑子接受不了截肢的事实,所以让已经截肢的部分继续痛着,证明这一部分还在身体上呢!”

    “归根究底还是心里迈不过那个坎。”护工大哥吃完饭后就准备和孔渝交班。

    孔渝跑到江秩房间看了好几次,江秩都还没有醒,孔渝没法儿,只能按照时间给江秩换了几次热敷包。

    然后孔渝又把热好的饭菜给放在江秩床头柜前。

    在孔渝第次加热粥之后,江秩终于醒了。

    他靠在床头上,疲态尽显,显然之前发作的幻肢痛也耗去他大部分精力。

    孔渝见他这样,更加坚定了要他吃点东西下去的决心。

    这一次不管江秩说什么,他都得厚着脸皮让江秩把东西给吃下去。

    孔渝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道:“你感觉好些了吗?要吃点东西吗?”

    本已经做好江秩回拒绝的准备,但出乎孔渝意料之外,江秩抬眼看了看他,过分消瘦的脸颊衬托下,江秩双眼更加深邃,他淡淡点头道:“好。”

    孔渝心松了口气,脸上不由自主的浮上一个灿烂的微笑,露出小虎牙,端起粥,勺了一勺子,轻轻吹冷喂到江秩面前道:“吃吧!刚刚热过的很香的。”

    以前常年照顾爷爷,所以孔渝在照顾人这一方面也十分熟练。

    江秩却瞅了他一眼道:“我是脚残废了,我的又没有残废,我还没有到要别人喂我吃东西的地步。”

    这个话有些尖酸刻薄了。

    但孔渝却笑笑,有着和李瑶常年相处的经验,这点刻薄,孔渝完全不放在心上,反接话道:“我还不是担心你大病初愈嘛。”说完他笑嘻嘻的把粥递给江秩,体贴的提醒江秩道,“小心哦,碗有些烫。”

    江秩抬眼望了望孔渝的笑脸,鲜活的和他仿佛是两个世界,他没说话,只一勺一勺的喝着碗里的粥,他有些饿了,但他吃的动作还是十分优雅。

    孔渝献宝一般把晚上他重新炒的下粥小菜捧道江秩面前道:“你要尝一下吗?很好吃的哦。”

    江秩嫌弃的用旁边的筷子拨~弄几下道:“这是什么鬼东西。”显然那一盘红白红白的东西并不得江秩的青睐。

    孔渝也不以为意,胃口这个东西,每个人本来就都不一样,他把小菜放到一边,朝江秩道:“你不喜欢就算啦。”

    孔渝觉得自己晚饭也没有吃饱,既然江秩不喜欢的话,那正好他晚上留着加餐煮面吃。

    在江秩喝粥期间,他又看了看江秩的热敷包,发现温度已经凉了下来,于是又去客厅给江秩重新换了个热敷包。

    等孔渝回到江秩房间时候,江秩已经喝完粥了,而放在一旁的小菜也吃掉了大半。

    孔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明明刚刚还嫌弃的要死的啊。

    等等,他晚上的面要用什么来煮啊——

    晚上,这是孔渝第一次住在这个地方,但好在孔渝并不认床,但尽管如此,孔渝并不敢睡得太熟,他还记得这间屋子里还有一个人需要他照顾。

    半梦半醒之间,孔渝似乎听到客厅里有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孔渝一下子惊醒,确定客厅梭梭的声音并不是他的幻觉后,他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只光着脚,蹑蹑脚的小心翼翼的给房门打开一条缝。

    迎着落地窗的月光,孔渝清楚的看着是江秩跌坐在地上,黑暗动也不动的身影仿若雕像。

    孔渝想出去将他扶起来,但很快理智又制止了他。

    江秩如此骄傲的一个人,这样狼狈的一面真的想让他看到吗?

    孔渝不确定,但是他想,如果是他自己,他一定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即使是哥哥也不行。

    无关于尊严。

    只是没有办法去面对。

    面对别人眼的那个自己。

    如此想着,孔渝握紧心悄悄的在门后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江秩开始动了起来,但他刚刚失去了一条腿,平衡本来就很难掌握,而周围很空旷,根本并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

    一次。

    两次。

    次。

    一次次爬起来,一次次的失败。

    江秩一次次跌坐在地上身体与地面撞击的闷~哼声,仿佛敲进孔渝心。

    想到白天江秩幻肢痛发作的样子,以及现在——

    孔渝在这一刻才清晰意识到江秩失去的是什么。

    这远远不是别人口轻描淡写的一条腿。

    不知道试了多少次,江秩终于站了起来,但他却并没有动,他在月光下站着,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地很长很长,窗外树被吹得簌簌作响,他却是想起什么一般看着自己的影子,他的脸在树影下忽明忽暗,半响,他才靠着边的拐杖,一点点的慢慢回了自己的房间。

    孔渝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明白,他这时才走出自己的卧室,客厅已经有些狼藉,光洁的地板上散落四分五裂的水杯。

    也许江秩只是想出来给自己到一杯水。

    可是到最后水杯里也并没有一滴水,地板上也没有任何的水渍。

    有的只是水杯玻璃渣上鲜红的血迹。

    孔渝蹑蹑脚的把客厅玻璃渣清扫干净,不想发出一点声响,打扰那个人休息。

    这是他仅能做的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清扫干净后,孔渝想了想,还是端了一杯水,光着脚,轻声将江秩的房门推开一条缝,确认他已经睡着后,才将这杯水放在江秩的床头柜前。

    晚上,江秩床头柜的灯是不关的。

    昏暗的灯光下,江秩的眉头紧皱,似乎连梦也并不安稳。

    孔渝叹息一声。准备离开的时候,孔渝看见江秩上有个狰狞的还泛着血丝的伤疤,赫然就是刚刚摔倒在玻璃渣上留下的。

    这样可不行啊。

    孔渝从客厅翻出消□□水和棉签,赤脚半蹲在江秩边,就这床头柜上台灯微弱的灯光,一点点轻柔的给江秩擦拭着伤口。

    确认没有遗漏后,孔渝才又蹑蹑脚的退出江秩的房间。

    他走之后,江秩睁开了眼睛,看着还涂着消□□水的掌许久没有说话。

    第二十三章 傅嘉恒

    时间一晃而过,孔渝每天在江家和学校往返,因为没有傅嘉音,也不用应对肖薇以及傅家,他过得比在傅家好多了。

    最起码是精神上的。

    江秩晚上很安静,并不麻烦。

    孔渝会在晚上定几个定时闹钟,定时去给江秩换伤口处的热敷包,顺便看看江秩怎么样。

    只是江秩的幻肢痛一直都没有缓解,而江家除了护工、阿姨和偶尔会来的傅爷爷和傅爸爸,几乎没有其他人会来。

    就好像江秩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一般。

    这天倒是有个孔渝认识的人来看望江秩。

    来人正是傅嘉恒,孔渝名义上的表哥,大伯的长子。

    傅嘉恒和孔渝已经在傅家每月一次的家庭聚会上认识了,只是并不是很熟悉。

    毕竟大家有些尴尬,再加上有傅嘉音那个搅事精,孔渝和傅家其他同辈孩子也并不是很熟。

    傅嘉恒见是孔渝开得门有些吃惊,但还是有礼貌的道:“小渝,你怎么在阿秩这里啊?爷爷,小叔他们也在吗?”

    孔渝知道傅嘉恒和江秩是朋友,所以很自然的给傅嘉恒找了一双拖鞋道:“没有。江钦姐姐有事必须回公司几个月,爷爷让我这段时间住在江秩家,晚上照顾他。”

    傅嘉恒这段时间也消瘦了很多,脸色苍白,脸颊上还有没有清洁干净的胡渣,他将一叠类似件的打印稿放左边上,坐在沙发上。

    孔渝给他洗了个杯子,到了杯热水道:“你要等一下,江秩还在休息。”

    刚刚江秩幻肢痛又发作了,吃了止疼药刚刚才睡过去。

    傅嘉恒并不意外,端起杯子,修长的指摩挲着杯沿,苦笑一声道:“阿秩还好吗?”

    孔渝一点也没有委婉,直率摇头道:“一点也不好。”

    心理上几乎时时刻刻都在被幻肢痛和挚友离世的痛苦折磨,生理上失去一条腿对江秩的生活打击是毁灭性的。

    而这种时刻,他的亲人朋友没有一个在他的身边。包括江秩的姐姐和傅嘉恒——

    他们都没有。

    孔渝看着傅嘉恒眼睛,又认真重复一遍:“一点也不!”

    “阿秩怎么可能会好呢?”傅嘉恒自嘲的笑笑,低声自言自语道,“阿勰也走了,他自己也弄得现在这样。”

    “这种时候你们做朋友的不应该多陪陪他吗?”孔渝忍不住道,“要不是你出现,我还以为江秩那臭脾气之前一个朋友都没有呢。”

    孔渝是个外人都忍不住为江秩委屈呢。

    江秩这时明明最需要朋友家人的支持和理解。

    而不是一个人在黑夜反复挣扎,也不是由自己这样一个近乎陌生人的闯入者去照顾支持他。

    傅嘉恒双撑额,苍白的脸颊露出一个难看的表情道:“我知道。”他拿起一直放在他左侧的一叠纸,自嘲的翻了翻,问孔渝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孔渝满头雾水,那叠稿四个指那么厚,被放的整整齐齐,但孔渝却看不见上面的内容。

    显然傅嘉恒也不需要孔渝回答,他用指翻了翻档案,扯出一个苦笑道:“这就是阿勰和阿秩的案子。”

    “这些天来,队里的兄弟没有一个人晚上睡得着觉。”他低下头反复摩挲着档案,似乎在看着档案,但仔细一看,他的双眼却毫无焦距,他低声道:“阿勰和阿秩两个兄弟一死一伤——”

    “这个案子不破,凶不早日逮捕归案,队里的那些兄弟又谁有脸来看阿秩呢?”傅嘉恒痛苦道:“他们在那群人下整整被折磨两天,不知受了多少的苦,我们找到阿勰时,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但他昏迷之前还要我们一定要找到阿秩。”

    “阿秩被他们打伤了腿,他们转移的过程嫌弃阿秩累赘直接扔下了车,我们又在荒山里整整找了天,才在里公路十多里的地方找到已经昏迷的阿秩。”傅嘉恒显然是回想起非常痛苦的回忆,“他附近还有野狗一直都不肯走,就等着阿秩死后——”

    他痛苦的掩面显然已经说不下去:“我们找到阿秩的时候,他上还紧紧抓着木棍。”

    “如果不是我们无能——”傅嘉恒情绪十分激动,“如果我们能早一点找到他们——”

    他深深吸一口,努力压下胸腔翻涌的怒意道:“不把那群杂种抓到,队里有谁有这个脸来见阿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