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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

      若是往日,冷静的时候,文贞会理性的判断事情的利蔽。但郭嘉对于夏晚和甜瓜藏在骨髓里的那种在乎,和夏晚对于郭嘉,或者说对于所有人,所有事的那种淡然激怒了她。

    她并不在乎郭嘉心里有个亡妻,但那个亡妻有一天突然回来了,还一跃而上,跃过她,成了公主,抢了皇帝对于她的宠爱,带着个孩子,蛮横而强硬的,就占据了郭嘉的心。

    这叫她如何能够面对?

    她道:“皇爷爷之所以让大哥带着李昙年去宋州,可不就是想处理了晋王府,替咱们东宫扫平道路?”

    太子一听这话,顿时觉得心中豁然开朗,转身就去找自己的亲卫们,布置杀局了。

    傍晚,宫门上寒风刮着雪沫子扬天。

    梁清提着一只食盒进了宫,见郭嘉在青睐殿外站着,两肩白雪,笑道:“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非得巴巴儿从你老丈母娘那儿提碗汤回来。仗着这个,年姐儿就能原谅你另娶文贞?”

    郭嘉笑了笑,问道:“东宫可有什么动向?”

    梁清笑道:“说来你也许不信,太子差人来借我的金吾卫,说是要调兵一用,我怕他要借兵生事,自然是断然拒绝,叫他问皇上要皇命去。”

    “给他。”郭嘉断然道:“把你的金吾卫给他。”

    梁清气的直跺脚:“他要调金吾卫半路设伏,对付年姐儿,就会嫁祸到我身上,我招谁惹谁了?”他断然道:“不给,我绝不能给。”

    郭嘉望着天上的雪沫子,忽而说道:“梁清,你还记不记得七年前在黄河边,你眼睁睁看着夏晚跳河的事儿?”

    这是梁清这么些年的原罪,在夏晚跳河之后,他和郭嘉并肩作战了整整五年,有多少个夜里都是挤在同一张榻上,害夏晚跳河的事情,他瞒的紧着呢,慢说没有给任何人说过,做梦都没敢在梦话里提过。

    叫风吹的打了个摆子,梁清回过头来,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郭嘉似乎也没有追究他的意思,只淡淡道:“把你的金吾卫全给太子,出了事儿我兜着。”

    今日大寒,也是腊八,宫里除了值岗的侍卫与内侍们,基本全躲起来去吃腊八粥了。郭嘉提着只食盒,走到百福殿的后面,先学了两声猫头鹰叫,便听殿中有人说:“前些日子皇上不是下令把夜猫子全打完了么,怎的还有夜猫子在叫?”

    郭嘉于是又学了两声狐狸叫,这个夏晚应该最熟悉了,肯定知道是他在外面。

    窗子依旧一丁点儿的动静也无。郭嘉正在苦恼若是夏晚在不开窗子,汤都要凉了,便见后殿那八扇螭蚊的窗子咯吱一声,开了条缝儿。

    窗中露出张鹅蛋圆的小脸儿来,夏晚头发披散着,侧拢于胸前,身上还是那件白底绿萼梅的寝衣,外面罩了件锦缎面的长裳,侧眸扫了他一眼,闪进了屋内。

    郭嘉怀里抱着只食盒,背靠着墙,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才转身跃进了窗子。

    第117章

    郭嘉进去的时候,夏晚刚洗罢了澡,正在擦头发。

    皇帝为了帮夏晚清她身上的余毒,赶着杨喜四处抓五步蛇来育蛇毒血清,只差叫人拿蛇毒血清给夏晚做洗澡水了。

    而蛇毒血清和灵猫香是一类的东西,虽珍贵,是灵药,但会妨碍妇人的宫胞,徜若此时怀孕,生出来的孩子必定会像甜瓜一样,身体带着病,所以郭嘉也是心惊胆颤,这半个月中,问过孙喜荷好几回,确定她来过葵水,悬着的那颗心才放了下来。

    他将食盒放到了桌案上,再打开,居然于里面捧了一只紫砂质的染炉出来。

    染炉与普通的砂锅差不多,但中间会有一个十字形的夹层,里面是用来置木炭的,再上面,才是锅子。寒冬腊月时,这染炉可以用来温酒,也可以用来乘菜,只要下面加上炭烬,半日都不会凉。

    郭嘉将那染炉捧了出来,揭开盖子,里面一锅子带着淡淡姜辣味的汤。夏晚也不知道郭嘉是怎么了,三更半夜的,总给自己带吃的来。

    她今夜是陪着皇帝用的饭,也不知叫皇帝喂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洗罢了澡,正想喝碗热汤,舀起了尝了一口,道:“这必是我娘做的。”

    孙喜荷是乡间妇人,打小儿没有吃过肉,所以并不善做肉,羊汤里放了太多的姜,一股辣气,一口下去,跟吃酒一样,从心暖到了肺。

    郭嘉还带着几大本的折子来,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到了夏晚身侧,一本本翻开来,递给她看。

    这一本本,全是参孔方的,有说孔方在关东拥兵自重,有说孔方的儿子孔修竹在关东欺男霸女,还有说孔方在关东俨然自立为王,也像皇帝一样坐朝问政的,总之,这是这些年来,朝臣们所有参孔方的折子,郭嘉把它全都捋了出来。

    其中一本写的最有趣,说孔方的小儿子孔成竹今年二十五了,因为生的太过俊貌,竟然差点叫安国公家的女儿安语灵给强了。

    想他那一年已二十,有女主动投橄榄枝,倒也是桩美事,谁知安国公亲自上门提亲,那孔成竹却说,自己非公主不娶,安语灵要想嫁他,就等皇帝赐封个公主再说。

    彼时皇宫中无公主,安国公气的大骂:宫中再无公主,真要想娶公主,你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那孔成竹倒是颇自信,言普宁寺的灵隐大师曾给自己掐过一卦,说公主将要自西北而来,只要他耐心等待,就是他的。

    那还是五年前的事了,当时,有臣工认为孔成竹此举摆明了就是揭想要揭竿而起,谋反的意思,所以郑重其事的参了一本。

    不过,当时皇帝并未说什么,而到如今,孔成竹如今还在等他的公主呢。

    夏晚翻出那本来仔细读着,笑道:“世间竟真有孔成竹这样的呆子?”

    郭嘉抽出帕子来,替夏晚揩到唇角的溢脂,眉头不经意的抽了抽,道:“皇上想在自己还有能力的时候黜孔方的兵权,但孔方足智多谋,就是不肯从关东回来。于是皇上想杀了他老娘,逼他回来,徜若到时候他还不回来,你猜皇上会怎么样?”

    ……

    “把你下嫁给孔成竹。”郭嘉道:“你是唯一的公主,把你嫁给孔成竹,尚公主之礼,孔方不回来,也得回来。”

    夏晚仿如叫火烫过,一把就推开了那本折子:“所以,皇上之所以封我为公主,其实是为了预备着有一天,把孔方从关东诱回来?”

    她身上这件白色绣着绿萼梅点子的睡衣是真真儿的好看,比之当年瘦巴巴的小丫头,如今骨肉丰匀,肤细如脂,除了眸子里依旧有当年的灵动,混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与当初有一丁点儿相似的地方。

    郭嘉冻了一日,此时却觉得格外的热,口干唇燥的。一想起她暖绵绵的身子,两只眼晴便不由自主的滑了过去,漫不经心道:“有我在,谁都娶不走你。”

    他一只手自桌案上慢慢走了过来,凑到夏晚指边时,轻轻碰了碰。

    夏晚今番可不会再上当了。

    她立刻合上那染锅的盖子,将它装进食盒,郑重其事交到了郭嘉手上:“便咱们曾经是夫妻,如今毕竟不是了,你走吧。”

    郭嘉提过食盒,站在窗边许久,问道:“晚晚,待解除了和文贞的婚约,咱们是不是就可以一床睡了?”

    夏晚回过头来,仔细端详着郭嘉的脸,看了片刻,见他那玉冠歪着,踮起脚来,伸出双手轻轻替他正了正,道:“我走之后,一定替我照顾好甜瓜。”

    灯下她笑的格外动人,眉眼也格外平和。郭嘉侧首,道:“那是我儿子,不必你说,我也会照顾的。”

    这倒是。若有一日夏晚要死,要闭上双眼,唯一能托付甜瓜的人,就只有郭嘉,概因他是孩子的父亲。

    “我不喜欢的人,就不要让她们碰我的甜瓜。”夏晚又恨恨说道。

    郭嘉大概明白夏晚说的是文贞,遂郑重其事,应了声好。

    那张珠帐深垂,茵褥软铺的公主帐,今夜他是睡不到上头了。

    郭嘉侧眸看了许久的帐子,垂了垂眸子,脸上有股子无处发泄的愠怒,兴冲冲提着碗汤来,就是想换在此赖上一夜的,但她不要,他就不敢造次。

    夏晚也不再说别的,转到妆台处,去梳拢头发了。待她再回过头来,郭嘉已经走了。

    将箅子放在妆案上,夏晚深深叹了口气。

    本以为皇帝封她为公主,是真的因为爱明月公主,思念明月公主,所以才会给她格外的宠爱,却不期这里面竟还夹缠着对于孔方的辖制。

    帝王心深不可测,谋的是百年基业,李极表面看似武断,刚愎,但身为开国之君,他的精明是无人能及的。

    郭嘉这个水乡镇来的乡间少年,本就是君王的弃子,要真的想从皇帝的手里逃出生天,不知得多难呢。

    而她呢,她去宋州,于皇帝来说,又是个什么用意,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梳好了头,将一沓折子放到枕边,夏晚正准备躺在床上看,一掀锦被,下面扑的一声掉出个东西来。

    是个油纸包子,解开来,里面装着几枚散发着淡淡薄荷香气的蜜弹弹来,里面还夹着一张字条:娘,记得吃了这枚糖香口,然后再睡。

    这蜜弹弹,是夏晚给甜瓜清口用的,那工工整整的魏碑,一笔一划都是一丝不苟,这是甜瓜的字儿,想来,也是郭嘉教着甜瓜写的。

    夏晚将张字条揉在手里,摁在心口上,这才揭开被窝,上了床。

    大寒一过就是年了。

    从长安出发的这日,路上冰雪消融,艳阳高照,夏晚乘着一辆宝顶为盖,四马齐拉的阔幅马车,而李昱霖伴于驾旁,就是要送她去宋州。

    因车是先在宫里接的夏晚,再到东宫去接的文贞,所以夏晚身为皇帝身边如今唯一的公主,于马车上受了一回东宫中诸命妇们的拜见。

    文贞的姐姐文安亦在。

    相比于文贞一张瓜子脸儿的秀雅,文安生的倒是格外大气,与夏晚一般,也是鹅蛋脸型,大约常年不见天日的缘故,肤色呈着象牙似的青白。她比夏晚还小一岁,在车外行罢了见礼,隔着窗子捧了两只佛手进来,笑道:“佛手清心火,妹妹常在佛前,没有别的东西相送,拿供果送姐姐,姐姐可不要嫌弃。”

    夏晚在宫里时听春屏和玉秀说过,这文安郡主心地格外善良,善良到,简直不像是皇家的孩子。

    皇宫里是个野猫野狗最多的地方。嫔妃们喜欢养猫养狗,但喜养不喜管,也不甚照料它们,所以渐渐儿的,宫里四处都是野猫野狗。而内侍们又都是些邪癖的,最喜欢的就凌/虐那些野猫野狗,以此为乐。

    文安在宫里很没有地位,虽说是个郡主,但连最下等的内侍宫婢都不甚瞧得起她。

    每每那些内侍们弄残了小猫小狗,文安都会悄悄儿的带着白布与伤药替它们疗伤。

    只瞧文安那双淡泊,但珍珠一般明亮的眼晴,夏晚一下就喜欢上她了。她从自己手上褪了一只翠玉手钏儿下来,塞到了文安手里,笑道:“等我从宋州回来了,到栖凤宫去找你。”

    文安亦是一笑,转身告退了。

    以出远门来看,文贞算得上是清减了,就只带着四个婢子和一个老嬷嬷,平日里出府入宫时的那一套包袱行头,连妆奁都未提着。她虽说年纪小,一直是个极爱梳妆打扮的姑娘,远行几百里,路上就要两三天的路程,她竟连妆奁都不带着,总叫夏晚觉得怪异。

    见她上车,夏晚往侧挪了挪。

    坐车是件极枯燥的差事,来长安的路上有小甜瓜伴着,俩人一路边走边聊,夏晚倒没觉得闷,但要去宋州的一路上得和文贞相伴,那痛苦就来了。

    须知,夏晚是个忍不住的嘴的,而文贞是个绵软的,为防要叫软绵绵的文贞把自己给刺到炸毛,夏晚便打算这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跟她说,所以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活计。

    她正在绣一张被面。

    文贞笑嘻嘻凑了过来,道:“姐姐这绣活儿做的正好,百子千孙,这是给皇爷爷过寿用的?”

    夏晚一张绷子占了车中大半的面积,拿针在鬓间润了润,对着文贞一笑,却不说话。

    李昱霖在窗外说道:“勿要打扰你姐姐,我也是听玉秀说起才知道,她这是绣给明月公主裹棺的,既是给亡人绣的,做绣活儿的时候是不能说话的。”

    皇家的棺材,盖板上都要有一幅妆面,明月公主丧了近三十年,裹棺用的绣面肯定已经腐损了,这时候夏晚给奶奶绣一张裹棺的被面,合情合理,这一路上,也就不必跟文贞说话了。

    文贞既与夏晚说不得话,便跟走在外面的李昱霖聊了起来。

    攀着车窗沿子,她道:“哥哥,咱们这一路到宋州,是走两日还是三日?”

    李昱霖在马上笑问:“两日三日,有何不同?”

    文贞道:“徜若两日内必得赶到宋州就算了,若是时间宽绰些,有三日的功夫,我想顺路去一趟杜曲镇的外公家,舅舅当年死的凄惨,打哪之后也就跟咱们断了往来,外公如今年迈,咱们兄妹俩若是去看望一趟,外公不知得有多高兴呢。”

    李昱霖的舅舅,东宫太子妃的弟弟杜铎原来就在郭嘉的位置,做中书侍郎,最后因为牵扯到一桩谋逆案中,叫皇帝赐鸠而死。

    孩子对于舅家,因为母体的记忆,总是有着格外的亲恋,是以李昱霖也不多想,笑道:“那就去一趟。”

    第118章

    文贞显得格外欢跃,一会儿撩起窗帘看看外面,一会儿又亲自打开夏晚的手炉,替她往里面添着炭,添好了,便抱过来,款款塞到夏晚的袍袖之下。

    坐的久了,嬷嬷们送了点心来,文贞自己吃一口,给夏晚一只,手添着指尖的点心沫子,亦是笑个不停:“姐姐快尝尝,这是我出门时,我母妃带给我的点心,味道真不错呢。”

    夏晚接了一只过来,咬了一口,仍是放回了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