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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节

      正在此时,大厅中传出一个冷厉的声音开了口:“都不许动!”

    接着是一阵“突突突突”的射击之声,大厅里一片惊骇,再度传出数声尖叫。数道手电光柱在这阔大的空间里乱扫,人们大多被这气势迫住,果真都缩在圆桌一侧,一动也不敢动。

    沈谦却带着阿俏,在光柱扫到他们之前,率先赶到了宴会厅一侧的一条长廊里。阿俏稍稍松了口气,一扭头,见到沈谦身边还有一个人,似乎是沈谨,沈谨背上还另背着一个人。

    四个人无声无息地在长廊里挪动。沈谦辨了辨方向,将手放在长廊一侧的一扇房门跟前,无声无息地一按门把手,门被推开。沈谨立即背着人进去。阿俏要跟着的,沈谦却将她拦住了。

    大约只过了数十秒,沈谨已经又出来。这回几人再没有那么谨慎,反而沿着长廊飞快地狂奔。就在他们将将奔至长廊尽头的时候,长廊另一头有灯光闪了闪,想必是大厅里的照明已经恢复了。

    沈谦当机立断,一推身边的一扇房门,四个人闪身进入这间屋子。沈谦立即重新扣上门,带着阿俏他们往房间里直冲。

    到这时候,阿俏才借着窗外照进来的灯光看清楚,沈谨背上背着的那个人,脸色苍白,陷入昏迷,不是别个,而是大帅任伯和。

    三个人,加一名伤者,在这间小房间里暂时藏了起来。

    这个房间看起来像是一间勤务兵的休息室,推门进来就是个小厅,有简单的桌椅,里面另有一间,应当是卧室,却只有一张矮榻,一个床头柜,其他什么也没有。

    沈谨先将任伯和径直背去了里间卧室,将他放在地上,就着窗外的光线,替他检查伤势。

    阿俏看见任伯和背上用沈谨的军服草草包扎了一番,如今一解开,那鲜血又汩汩地流出来。她这才想明白,刚才沈谦沈谨在早先那间房间里飞快地转过一圈,是借那间屋子里掩人耳目,故意误导追兵。

    只不过这里一间小小的休息室,真要有人一间一间地搜查,可能很快就能查到。

    果然,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人声脚步声。大厅里的人一定是已经发现了任伯和和沈谦等人都失去了踪影,现在开始追查起来。沈谦索性伸臂将阿俏一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沈谨缩在卧室的另一角,借着外面的灯光仔细检查任伯和的伤势,半晌,冲沈谦摇了摇头。

    “大哥,”沈谦轻轻地招呼,“你刚才看见,是谁动手的么?”

    沈谨沉默地摇了摇头。

    沈谦顿了顿,说:“看来会有人认为是我被任帅枪|毙了。”

    沈谨点点头。

    阿俏一阵后怕,将小脸埋在沈谦胸前,直到这时候,眼泪才后知后觉地从眼角爬了出来。沈谦则将她一拥,凑在她耳边说:“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

    阿俏这时候哪里控制得住,瞬间泪水越涌越多。沈谦连忙轻声哄着,自己想想也有几分后悔,小声地说:“以后再不让你这般涉险了。”

    阿俏却坚定地在男人怀里摇了摇头。

    刚才厅上她确实吓得要死,可若是想想,她没有亲身在此,而是任由沈谦一个人涉险,她自己一个在安全的地方躲着,等着那份煎熬,恐怕更加难以忍受。

    这时候沈谨小声问:“二弟,你说到底是谁动的手?”

    沈谦沉默着还未回答,忽然只听任伯和回答道:“是林副官!”

    早先那一枪,大约伤了任伯和的肺叶,此刻任伯和说话时像是拉风箱一样呼噜呼噜的,嘴里也涌出些血沫。

    他这么一说,沈谦阿俏他们就全明白了。

    动手的人,不是别个,正是任伯和非常信赖的亲信林副官。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林副官应该就站在任伯和身后。

    “他是何文山的人?”沈谨压低了声音问。

    任伯和此刻脸上出现一丝诡笑,摇了摇头。

    何文山与任伯和一直暗地里有矛盾,所以任伯和绝不可能放一个何文山的人做自己的亲信副官。

    “那是为什么?”沈谨在一旁小声嘀咕。

    任伯和无力说话,他的眼光便望阿俏这边转过来。

    “我?”阿俏顿时一脸懵。

    旁边沈谦则点头:“明白了女人!”

    任伯和疲惫地闭上眼,点点头,也不知此人在想什么。

    说到这里,阿俏终于明白了,立刻想起早先她在这道长廊里见到的人影。那个人影令她回忆起醉仙居,那么此前曾华池的死因,便也不那么无迹可寻。

    “士安,事已至此,我们该当如何?”

    到了这样的关键时刻,沈谨反而向弟弟请教。

    沈谦此刻也正皱着眉思索,一面想一面说:“此前我看了任系在城中的布置,就知道何文山一定正在任伯和背后捣鬼。任伯和今夜在省城的计划,不可能成功……”

    他这么说着,任伯和陡然睁大了眼,似乎非常不甘心,可是因为失血的关系,任伯和渐渐又闭上眼一代枭雄,到了此刻,大约不服输也不行了。

    “……何文山特地要我亲自来这‘玉蚁山庄’,要么是想继承任系的人,继续与我省对抗,要么则是想要向我示好,为将来的合作打下个基础。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所以今夜在‘玉蚁山庄’,其实是有三股势力?”沈谨低声问。

    任系的一股势力,何文山的一股力量,现在又添上了林副官。

    “应该是四股。”沈谦小声说,“还有省城里那些商界政|界的人物,他们也是有法子能发挥影响力的。”

    “如今林副官率先动了手,我们却把任帅藏在了这里,各方现在都不知道任帅是生是死,因此各自都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才让这山庄里暂时这么平静。”

    沈谦说到这里,大家侧耳听听,果然见外面很是平静,没有什么来回走动的声音。

    “我只担心一样,刚才的情形,恐怕很多人都以为是我被击中了,”沈谦皱着眉头,压低声音,“上官应该带着便携的无线电,他只要一送消息出去,父亲肯定便能知道,这样一来……”

    阿俏则小声安慰他:“上官不会写没根据的报道。他就算是传消息出去,也只会写发生枪|击,或者你被击中之类,不会随便报道你的生死。所以伯父那里,不会那么容易……”

    沈谦点点头,说:“但最好还是能找到上官,他有办法……”

    这时候沈谨突然道:“噤声!”

    果然,有一串脚步声往这边过来,能听得见,走廊上的门被一扇扇地打开。

    阿俏脸色有点儿发白,想起了“仙宫”的那一夜,也是这样,外面的人依次搜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沈谦明白她心里所想,又将她的手握紧些,同时轻轻摇摇头,示意这次的情形和上次“仙宫”的不一样。

    只听何文山阴阴的声音在说:“一定要尽快找到大帅的下落。”

    沈谦这次听见何文山的声音,反倒稍稍松一口气。何文山这次想方设法,让自己心甘情愿地走进“玉蚁山庄”,应当是有求于己,又或是想要利用自己,进一步与沈厚谈交易,面对何文山这个人,他们的性命总不会有大碍。

    但是落入何文山手中,“玉蚁山庄”这里,他们就彻底落了下风,只能听人摆布。

    门外有好些人应了是,何文山继续问:“有信,这是你的休息室?”

    一个年轻略有点儿稚嫩的声音回答:“是”

    接着外间的门被打开,有两个人一道走了进来。

    阿俏他们此刻都缩在那间小小的卧室里,这间卧室除了卧榻底下之外,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阿俏与沈谦都只静静地坐在墙角,任伯和躺倒在地面上,沈谨则立在门口。

    何文山留在外面的小间里,刚才说话的年轻人则径直走到了这间屋子的门口,背对着何文山,一伸手,“啪”的一声,将屋里的灯点亮了。

    阿俏只觉得自己目瞪口呆地望着来人,四目相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接着那人又“啪”的一声,将灯关上,也不关卧室门,径直转身往何文山那里走过去。

    “没有情况!”那人淡淡地说。

    何文山没接茬,往卧室那边稍许探探头,也没看见什么,只见那人一点儿也不在意,径直将卧室的门大敞着,当下便信了,便说:“也许是一起上了二楼,走,赶紧去看看。”

    于是这两人便一起走了,临走的时候这间房间的主人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连沈谦沈谨在内,屋内所有的人都轻舒了一口气。

    地上横卧着的任伯和这时候突然咧开嘴轻轻地笑着,说:“有信……竟然是有信……”

    这任伯和再次开口,情绪有些亢奋,看起来是回光返照的时候了。

    沈谦轻轻地问:“怎样?”

    任伯和叹息一声,冷笑道:“想我任伯和,征战多年,自以为识人无数,到头来,竟然还是错识了人心。”

    “有信,有信这孩子……比起林副官,唉……”

    他再次叹了一口气,似乎有无限追悔。

    早在半个小时之前,这任伯和还志得意满,满以为今夜过去,权势便可更盛一倍。可是到头来,他这才发现手下早已众叛亲离,唯一对他还稍许有些怜悯的,是一个他不怎么器重的年轻人。

    阿俏在一旁,突然想到什么,转脸对沈谦说:“我知道该怎么去通知上官他们了。”

    沈谦惊讶了:“哦?”

    没过多久,这间休息室的门“吱呀”一声,被再次打开。

    来人进门随即将外面的门反锁,然后来到卧室外面。里面的人听见他轻声询问:“可以进来么?”

    只听里面一个女声哑着嗓子开口:“有信哥哥!”

    来人听到这声阔别已久的称呼,身体几乎晃了晃。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稳稳地走进自己的卧室,向室内的人点头致意,淡淡开口:“是我,宁有信!”

    第193章

    宁有信与沈谦这两人,一见面就隐隐地含着敌意。

    阿俏却顾不上这些,她和宁有信太久没见了。此前舅父舅母到省城来过两回,都只说宁有信在邻省找了个“差事”。阿俏原本以为他可能是在哪里学做生意,却没想到宁有信竟是在任帅这里,做了大帅的一名亲信。

    可现在的确不是叙这些离愁别绪的时候,阿俏赶紧将需要马上找到上官文栋的事儿向宁有信说了。

    宁有信听闻,不动神色,点点头应下,说:“这事容易。”

    他紧接着上前一步,来到任伯和面前,低声唤了一声:“大帅!”

    任伯和费劲地抬起眼,认出来人,低低地哼了一声,勉强开口道:“有信!”

    他想起这个年轻人到自己身边之后的种种,颇有些后悔,若是当初他亲手提拔的是宁有信,而不是那个见色起意、忘恩负义的林副官,恐怕今天这一出又会改写。

    “大帅,您有什么吩咐?”

    面对垂危濒死的上司,宁有信始终镇定如桓,声音也不徐不疾,一丝儿也不抖。

    “你……开始听何文山的话了?”

    任伯和费尽全身力气,颤颤巍巍说出这样一句。

    “谁说得对我听谁的。”宁有信的态度依旧平静。

    任伯和瞪起双眼。

    难道他错了?

    然而宁有信的这份态度,倒教任伯和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曾经最信任的人眼下全都背离了他,他如今真的只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大帅,如果没别的事,我要去忙了。”宁有信淡淡向任伯和告辞。任伯和则瞪着眼,茫然地望着天。他实在也没想通为什么到头来会成这样。

    这世上,什么是“对”,而他又为什么“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