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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想到这里,她脸上红霞漫天,再也无法镇定自若地面对霍景安,转过身,低低回了一句“我的丫鬟,自然要好。”就朝着帘子扬声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霍景安在她身后接了一句“别再来打搅你们郡主。”

    外头静默了片刻,才传来采蘩有些发虚的一声“是”。

    段缱眸子一睁,转头定定地看向霍景安。

    面对她这无声的质询,霍景安只是挑眉而笑“怎么,我说错话了吗”

    “霍大哥”她低低喊了一声,羞恼道,“你这样说,让我的丫鬟怎么想”

    “她爱怎么想怎么想。”霍景安笑道,重新揽过她的双肩,“最多不过三个月,我就能把你娶回家了,她早些适应也好,免得以后也老来打扰我们,坏我好事。”

    段缱面上一热,身子一扭,从霍景安手中滑脱,往后退了两步。“谁要理会你这个登徒子”她轻嗔一句,顿了顿,又道,“你刚才这话,倒让我想起了一件事。从明天起,我们两个就别再见面了。”

    霍景安一愣“为什么你生气了”

    “没有。”她低下头,抿唇一笑,“是因为我就要回府去住了。”

    霍景安只疑惑了片刻,就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登时一阵欣喜,兴奋笑道“真的那你等我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就来娶你”

    段缱点点头,颊边绽开两个浅淡而甜美的梨涡“我等你。”

    赵娴的这一场喜事,可谓是办得风风光光,令不少看热闹的宫人都羡慕不已,可就在当天深夜,驸马信阳侯就急急忙忙入了宫,求见皇长公主。

    很快,这件事就在宫内传开了,有说公主心慕晋南王世子,与驸马不和的;也有说公主身染奇症,于当夜旧疾复发的;更有说驸马早有娇人,公主得知后气愤非常的;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唯独驸马深夜入宫,求见皇长公主这一说法别无二致,为众人所知。

    段缱得知这件事时,已经是在赵娴成亲的两天之后了,原本的那些流言也都不消自散,因为赵静亲自下了旨,将永嘉公主府和信阳侯府都封了,另指派三名太医前往公主府,她出嫁前住的聘芳阁被里里外外清扫,当值的宫女甚至在一夜之间都没了踪影。

    一时间,宫中上下人心惶惶,生怕其染的是天花水痘之类的喜病,对娉芳阁避之不及,更没有人打听那些失踪宫女的消息,宫外也是一阵紧张,整个江家都被拘在府内,没有长公主旨意,不得外出。

    这些事,段缱都是从寄琴口中得知的,寄琴被赵静打发来看望她,顺道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她一阵惊异。

    很明显,这就是母亲说的好戏,可她还有一事不明白。

    “寄琴姑姑,娴表姐到底得的什么病”她询问道,“真的是染上了喜症吗”

    寄琴微笑道“都是些别人乱传的谣言,永嘉长公主是染了咯血之症,虽有传染人的风险,但只要处理得当,还是很难得病的,不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可怕。”

    段缱一惊“痨病”

    寄琴笑着点点头。

    痨病,那可是不治之症

    赵娴的性命,恐怕就在这年之间了。

    段缱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一开始,她是有些震惊的,可没过一会儿,她就平静了下来,直到此时,听闻赵娴命不久矣,她也没什么惋惜可怜之情,只是有些感叹而已。

    说到底,也是赵娴自作自受,她如果不对霍景安下手,把算盘打到自己头上,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身染疾症,不治而亡,都是她咎由自取。

    不过母亲为什么连信阳侯府也一起封,是做戏做全套,还是想趁着这事把一些人都处理了扫清障碍算了,这些不是她该想的事。

    想通了这一点,段缱心头最后的一点沉闷也没了,她抬起头,微笑道“原来如此,多谢姑姑告诉缱儿这些。”

    “郡主多礼了。”寄琴笑着福了福身,“也是奴婢嘴碎,和郡主唠叨了这么久。其实,殿下今日命奴婢前来,是为了让郡主看一些花样子,郡主挑中哪些,就在龙凤被上绣哪些,绣样都摆在前头,还请郡主随奴婢去挑选一二。”

    “好,劳烦姑姑带路。”

    红榴绽放,荷露嫩蕊,很快就过了五月,来到了盛夏的六月。

    天气越发炎热,赵静却迟迟不下旨前往行宫避暑,就在众人都对此猜测纷纷时,一份来自晋南王府的聘礼让前朝后宫都恍然大悟。

    是了,晋南王世子与长乐郡主的婚期就快到了

    长乐郡主身为当今皇长公主的掌上明珠,不仅身份高贵,更是容貌无双,有见其容颜者,都赞叹不已,称终身难忘。在与晋南王世子定亲之前,不少人都猜测她会嫁给陛下,成为皇后,不过现在也没差,天子式微,诸王坐大,晋南王为诸王之首,其势盛不可挡,但凡心明眼亮之人,都知道这大魏天下怕是不久就要变天了,长乐郡主此番出嫁,日后前程不可估量。

    除此之外,去年在晋南王世子身上发生的一件事也让众人津津乐道,那就是在永嘉长公主及笄生辰宴上,陛下曾代其求亲,却被断然拒绝,这一门亲事,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都足够引人关注,因此这份聘礼一出现,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依着六礼,纳征当在请期之后,不过由于这门亲事是赵静先下旨定下的,顺序从一开始就被打乱了,也就没有人在意这其中的先后了。

    一共一百二十八台的聘礼,俱为紫檀所制,宽横尺高,从朱雀路这一头往后看,竟一眼望不到底,便是前不久的公主出嫁,也不曾有过这般场面,让围观者不禁啧啧称赞,暗叹到底是百年世家,就是比半道发迹的公侯府邸要强。

    聘礼是被霍景安亲自送到公主府上的,彼时公主府门庭大开,广邀宾客,赵静特特从宫中赶来,和段泽明一道接了礼,请霍景安去中堂小坐,段逸则是在院子里招呼人打开聘礼,供客观赏。

    这是长安当地的风俗,既彰显男方家财丰厚,也显示男方对女方的重视,聘礼越丰厚,男女两家就越有脸面。

    段逸在乎的自然不是这个,他对段缱这个妹妹可谓爱护至极,之前闹的笑话也都是太过关心段缱终身所致,今天霍景安送来了聘礼,他自然要一箱箱好好检验。

    小厮一箱箱地拆,他一箱箱地看,金银珠宝,书画奇珍,玉帛俪皮,聘礼该有的,样样不缺,聘礼没有的,也都涉猎一二。宾客在周围观看,时不时发出几声赞叹,看到最后,就连他也没法挑刺了,这一份聘礼,当真是下足了心意的。

    有在军中处得来的同僚上前贺喜“段兄,你这可是找了个好妹夫啊,恭喜恭喜。”

    今日算是文定,公主府邀请了不少宾客,霍景安被迎去了前头,段缱则在后边的芷兰厅里接待贵女,两人虽处同一府内,却是隔着好几堵墙,直到宴散客离,都不曾见过一面。

    段逸倒是来了她的兰渠阁,和她兴奋地讲了一通话,还拉她去看了霍景安送来的聘礼。

    “往日我只觉得那小子空有一副皮相,却是个招惹麻烦的主,怕你嫁过去受委屈,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这门亲事,今日见了这聘礼,我才信那小子对你是真心的,虽说这真心不好用金银来度量,但心里总也有个数不是”

    段逸不断地在她耳边念叨着些什么,段缱初时还带笑听着,后来就没听了,心思就全到了别处。

    晋南王妃早逝,晋南王却还健在,按理,这聘礼应当由晋南王差人护送,从晋南一路送到长安,可现实却是从长安的晋南王府出,由霍景安亲自送到。除了证实这对父子不和这一说法外,也说明了另外一个情况,那就是这些难得罕见的奇珍异宝,都是霍景安亲自布置的。

    这是他精挑细选,送给自己的定亲聘礼。

    抚摸着腕上霍景安所赠的银镯,段缱心头似抹了蜜般久久难以化开,甚至想象起嫁给霍景安的情景来,不禁一阵脸红耳热,心如鹿撞。

    第68章

    晋南王府的聘礼送进了成阳长公主府, 一共一百二十八台, 光是全部抬进大门, 就花了将近半个时辰这几日, 长安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这一件事,啧啧称奇者络绎不绝, 深处皇宫内苑的宣政殿里,却有人对此不屑冷笑。

    “一百二十八台聘礼,真是好大的排场”

    公羊兴立在下方, 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上首的人却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他, 眼风往下一扫, 话就这么抛了出来“爱卿当初不是允诺过, 要寻一个人来分化那两家吗怎么聘礼都下到人家家里去了, 爱卿的人还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公羊兴神色一凛,上前揖道“下臣办事不力, 愿受陛下责罚。”

    当初他建议赵瀚寻美分化霍段两家, 看似是在出谋划策, 实则却是在拖延赵瀚接触先帝旧臣的脚步,故此从来只是口头周旋, 不曾真正费力气去寻找过,被催得紧了, 才拿出几幅美人图来。

    美人图是真的美人图, 只不过长乐郡主天仙容貌, 寻常女子就是生得再美, 与之相比也都黯然失色,不需他多说什么,赵瀚就能自己否定那些画卷,命他再去寻找。

    就这么拖延了数月,直到晋南王府的聘礼送进了长公主府,这亲事眼看着就要成了,赵瀚才终于忍不住,发怒责问起他来。

    不过虽然心思不纯,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全的,面对赵瀚此番责问,公羊兴摆出一幅惶恐畏惧的面容,上前作揖请罪,看着极像是那么一回事。

    “朕责罚了你,就能阻止这一门亲事吗”赵瀚冷笑。

    “臣惶恐。”公羊兴低下头,“不过陛下,臣还有一言,斗胆吐之,还望陛下听之。”

    赵瀚瞥他一眼“你说。”

    “敢问陛下,这半年来,因为晋南王世子的到来,朝堂诸事有何变化”

    赵瀚皱了皱眉“爱卿这是在明知故问”

    这几年,藩王逐渐坐大,不仅赵静为此费神,他也在密切关注着,霍景安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了他的视线。

    生母早逝,生父不喜,空有一个世子之位,与自己的尴尬处境何其相似可他却以一己之力架空了晋南王,收归晋南军政大权,尚不及弱冠之年,就已经手握重权,身居高位。

    相似的境遇,不同的结果,这让赵瀚对他好奇起来,抱着或可习其法的心思,他用手头仅有的人脉去查探了一番这位藩王世子。查到的不多,却足够让他了解到此人手腕之高,心性非常人所及,若能得其相助,则如虎添翼,若与其为敌,则大难临头。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他上有姑母压制,下无心腹重臣,在宫中夹缝求生,自顾尚且不暇,再无余力去顾及更多,天高皇帝远,此人远在晋南,就是再怎么手腕高绝,也和他毫无关系,再加上他没从霍景安身上得到什么夺权的头绪,就更是没有将其放在心上,震惊一番也就过了。

    去岁四月,赵静下旨诏藩王入京,霍景安代父来了长安,气焰虽然嚣张,真正的事情却是一件也没有办,一度让赵瀚以为传言夸大其实,真人不过如此,直到年末,霍景安以请期之名再度入京,他才真正见识到了此人的手腕。

    高祖有命,凡就藩者,皆无诏不得入京,此人不仅打着请期的名头无诏入京,还堂而皇之地待了七月之久。

    七个月,他与赵静联手,把前朝治理得服服帖帖,不闻一丝异声,甚至让纪勇倒戈,生生损了自己一臂

    回想起这半年发生的种种,赵瀚的脸色就是一沉,公羊兴察言观色,忙进言道“陛下不妨仔细想想,这晋南王世子一日在长安,朝堂就一日不得安宁,陛下也一日难收人手。他此番成婚,就再也没理由待在长安,必会携妻南下,到时他回了晋南,长公主损失助力,前朝也再无人压制,陛下就可大展拳脚了。”

    赵瀚“哦”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爱卿口才真是越发精进了,如此一来,他两家联姻倒还成了一件好事那朕是不是也不该责怪爱卿办事不力了”

    “臣不敢。”公羊兴惶惶垂首,“臣办事不力,甘愿受罚,只是如今这门亲事已经成了定局,臣也只能择其益处。”

    “好一个已成定局,择其益处。”赵瀚冷冷道,“滚出去”

    公羊兴慌慌张张地退出了侧阁,空荡荡的宣政殿里只剩下赵瀚一人,他在原地立了半晌,缓缓坐回椅上。

    如今这门亲事已经成了定局

    公羊兴的话回荡在他的耳边,他怔怔地出着神,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探向右侧书架,取过一方紫檀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副画卷,徐徐展开。

    画上之人红衣灼灼,倩影窈窕,好似下一刻就会转身展颜而笑,赵瀚默默看着,久久不语。

    自从霍景安的聘礼送了过来后,成阳长公主府热闹了好一阵子,几日后才慢慢消停,开始置办起嫁妆来。

    但凡富贵人家,女子的嫁妆多从出生时就由其母开始准备积攒,一直攒到及笄出嫁。段缱也不例外,她一出生,赵静就开始为她积攒嫁妆,如今清点整理一遍,已经齐了七七八八,一番精挑细选,再补足一二,很快就满了一百二十八台的嫁妆。

    赵静尤嫌不足,觉得爱女的嫁妆势必要比当日霍景安送来的聘礼更丰厚一倍才行,既然规格所限,嫁妆只能有一百二十八台,那就从质量上下手,新房家具照着王府那边送来的册子订做,俱是一水的红木紫檀,金银珠宝、田房地契、衣衫被褥、书籍药材,都应有尽有。

    在这期间,段逸不止一次地想为此出力,只可惜赵静怕他坏事,从来不允,只能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段缱见他实在可怜,便玩笑了一句“阿兄若真心疼妹妹,就把阿兄房里的那架琉璃金盏屏风送给妹妹当嫁妆吧,妹妹可眼馋许久了。”

    没想到段逸二话不说,当真命小厮搬了屏风拿去添了嫁妆,甚至还想把自己养了两年的鹦哥也一起送了,在段缱的劝说之下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着这门亲事,府里所有人都忙了个脚不沾地,段泽明段逸两个自不必说,段缱见赵静也时时来府,又是高兴,又是担忧,生怕误了母亲正事。

    她把这份疑虑说出口,却只得来了赵静的宠爱笑言“傻孩子,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娘不亲自把关怎么行再说”她微微一顿,面上显出几分愁容,“你马上就要嫁到晋南了,这天高地远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回,娘还嫌回来的次数太少,和你相处的时日太短呢。”

    晋南长安相隔万里,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一个多月,段缱思及此番嫁人,一旦随着霍景安去了晋南,再想见父母亲人一面就难了,胸口顿时一阵酸涩,眼里也忍不住泛起一阵水雾“娘”

    赵静连忙笑着安慰她“看你,都快要当新娘子了,还这么孩子气。晋南虽远,却也不是一别永久,不说朔朝入京,你可以跟着一道过来,就说这长安”她压低了声音,“娘还期盼着你们入主呢。”

    段缱微微一震,有些无措地看了赵静一眼,低下头去,没有再语。

    赵静见此,也不再说什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就起身去了前头打点事宜。

    很快到了七月,嫁妆置备完毕,就等选定吉日,段逸领着送过去了,赵静却在一次的回府中屏退了下人,与段缱在房中独处。

    段缱看出不对劲,小心问道“娘怎么了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静欲言又止地看向她。

    她的眼神让段缱心头一跳,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

    “娘”

    赵静轻轻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她拉过段缱的手,轻柔地摩挲着手背,“缱儿,娘的心思,你也知道,娘不仅盼望着你能嫁一个如意郎君,更希望你能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母仪天下。”

    段缱低着头,小声道“是,女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