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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外婆你不用专门给我做,给我热些剩饭剩菜就好了。”

    “外婆这没有剩饭剩菜,拿着这锅,能吃多少就去缸里舀多少米。”

    “外婆我晚上不想吃饭,您给我往火灰里埋一个红薯就够了。”

    “在外婆家,你吃什么都得听外婆的,不然你今晚就没地睡觉了。”

    “外婆,你威胁我?”

    “哼,威胁的就是你这个不听话的丫头。”

    祖孙俩一来一往的吵嘴,又很快亲热热凑在一块说话,柴火燃起来,锅里的水咕噜翻滚着,透出白色热气,笼着齐悦身上,驱散了夜间行走沾染的寒气。

    另一边,雷军徒步走回家中,同样沾染了一身寒气,但面对他娘热情的询问,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匆匆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脑海中不断浮现白日时的场景,来回翻转,一时是齐悦含笑的眉眼,一时是那城里青年向她献殷勤的场景。

    他劝自己不要自作多情,齐悦什么都没有承诺他,她对他笑或许只是礼貌和客套,而她与城里青年站在一起才是登对,自己一个破了相的老兵与人相比,什么都不是。

    可不管如何劝说自己,都抚不平心中的酸胀,他猛地起身,打开房门。

    或许是开门声惊动了他娘,他娘隔着窗户问他去哪,他回了一句上厕所就出了院门。

    农村的厕所一般建在院外,叶英梅没有起疑,继续就着煤油灯的光踩着缝纫机。

    床上的雷青山被缝纫机的声音吵得坐起了身,不满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弄完,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叶英梅踩着缝纫机,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要嫌吵,去你儿子那屋睡去。”

    雷青山脸色黑了,但他没有起床离开,而是砰地倒在床上,拿起被子盖在头上。

    雷军并不知道父母房中的不愉快,他出了院子,迎着夜风绕着村子奔跑,而这往常能让他排除杂念的方式这次也失效了。

    他抬头望向村后的青山,虫鸣鸠叫,动物爬行狩猎的声音随着夜风送入他的耳中,他脚步一转,朝着青山而去。

    ……

    第二天,外婆去上工,把齐悦留在家里,还偷偷拿出一本古旧的书交给她,让她在没人的时候看。

    齐悦知道这是外公留下的书,当初破四旧时被毁掉了许多,她手中这本应该是外婆之前偷藏起来的,也是外公留下不多的几件遗物了。

    心中感念外婆对她的好,她特意洗了一遍手,才坐在天窗下,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光慢慢翻看手中古书,不知不觉中沉浸其中。

    看书的时光总是过得快的,眼睛累了,就去屋后头的竹林转转,也帮外婆喂鸡鸭和嗷嗷叫唤的猪。

    她的日子过得悠闲,齐家的气氛却很低沉。

    齐明明听说她被赶去外婆家,吵嚷着也要跟着去,但被余秀莲以她要上学为由压住了。

    往常都是齐悦带着牛根,这次她离家,余秀莲只好带着牛根一道上工,加上三天一轮的喂养家畜,活计一下子重了起来。

    方琴姐弟赶在早饭后来到齐家,找齐老太太说话。

    原本阴沉的齐老太太与姐弟俩谈了一会,脸色就好了起来,她立刻吩咐齐兴国去叫齐传宗夫妇俩过来。

    方琴忙站起来说:“这多不合适,按理该是我们去见齐大哥齐大嫂。”

    被拒绝了好意的齐老太太脸色微沉,但想到自昨晚就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对过一个眼神的老大夫妇,她心里恼恨,挥手道:“那你们自己去东厢房找他们吧,反正这事我也做不了主,早在好几天前,我家老头子就发话,那丫头的婚事我和老头子都不插手。”

    听到她这话,方国良蹭地从长凳上起身,脸上带着急切和懊恼,若是知道决定权在齐叔齐婶身上,那他昨晚上就表现好点了。

    他起得急,带动着凳子哐当响了一声,这动静引来齐老太太不满的眼神,方琴忙过来给他描补:“不管怎么说,婶子都是齐悦的亲奶奶,是齐大哥的亲娘,您的意见他们总是会听的,我和我弟都先跟您道谢了。”

    说着,拉着方国良朝着齐老太太鞠了一躬。

    齐老太太心底受用,口上说着不用,却也只是虚拦了一下,而后就让他们去找齐传宗夫妇。

    齐传宗与余秀莲听到姐弟俩的来意,惊愕得对视一眼。

    虽然昨夜齐传宗看出眼前这个青愣小子对齐悦有意思,但也没想到只隔了一晚,他就拉着他姐上门提亲。

    心上人的父亲上下来回打量他,方国良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心里七上八下的,毕竟昨晚他对他的印象可不好。

    他原本想要解释以求挽回印象分,但他姐来之前给他制定了方案,那就是要他少说话少献殷勤,要他端正严肃。

    心中正回想着他姐的意见,忽然听到心上人的父亲问他:“你为何想娶我的大女儿?”

    他一激灵,脱口道:“我对她一见钟情。”他至今都记得他第一次见她时的惊艳,看到她嘴角绽放笑容时突然加快的心跳。

    他说的是实话,也以为这样能博得心上人父亲的认可,谁知道对方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他有些慌了,转头用目光向他姐求救。

    方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有黄家的前科在,在齐悦父母前谈感情就是个大忌。

    制止他不要乱说话,转头笑着朝齐传宗解释道:“我这弟弟别看他年纪有二十三了,但在感情上开窍晚,且这一开窍就遇到了齐悦妹妹,所以他做事说话就显得冲动。不过,他平时是一个很沉稳的人,工厂里教导他的师傅很喜欢他,今年年初就让他从学徒工转成了技工,一月工资就能拿到32块钱,以后升级还能继续涨工资……”

    “这正是我想问的,他一个工厂的正式技工,户口是城里的,模样也不差,找个门当户对的城里姑娘应该不难,我家齐悦是个村姑,怎么也不上城里姑娘,他这选择不让人觉得奇怪吗?”齐传宗盯住了方国良的脸,眼神透着怀疑。

    方国良起身想要解释,又被方琴用眼神压住,他不甘不愿地坐了回去。

    齐传宗的眉头又是一皱,方国良事事都听他姐的,没有自己的主见,日后齐悦若真嫁过去怕是过不了好日子。

    方琴笑盈盈地摇头说道:“齐大哥,你家齐悦可不是一般的村姑,我都听说了,她上学时成绩很好,当初也是拿到了工农兵大学名额的,只是后来……”说到这,她猛地一挥手,“也是那起子人没良心,也没眼光,舍了齐悦妹妹这个金疙瘩,不过若不是如此,我这傻弟弟也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向您提亲。”

    “这么说,当初齐悦与黄家的事,你们都了解了?”齐传宗开口问道,双手握紧了身下的凳子。

    第74章不能等

    听到齐传宗的问题,方琴笑容加深:“这是自然,是黄家不识金镶玉,我们方家不会犯同样的错。”心里暗道,这一步棋可算走对了。

    “那她与雷家呢?”余秀莲插话进来,神色紧张。

    “雷家?”方国良一愣。

    方琴拍了他一下,笑着道:“齐大嫂说的是齐悦在河里被救的事吧,救人时有所触碰很正常的,我家人都很开明的。”

    听到方琴这番话,余秀莲的神色一下子松懈下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刚要张口,齐传宗拉了她一下,抬眼对方国良道:“你们先回去吧。”

    “啊?”方国良惊愕,但不等他说话,就被他姐给拉着向齐传宗夫妇告辞,又拉着他出了齐家院子。

    “姐,咱们就这么走了?他们还没说同意不同意呢。”方国良一脸忐忑。

    “你个傻子,这亲事哪是找人说一次就能成的?而且你没看到他们初见我们时很抗拒的,后来态度和缓了许多,还送我们出了门,可见他们心底已经松动了。”方琴眼底闪过得意。

    方国良顿时兴奋起来:“那咱们明天再来,说不定他们就答应了。”

    “错了,接下来你不要再去找齐传宗夫妇,而是要去找齐悦。”方琴认真地对他道,“齐悦很有主见,也有主意,她爷奶都不能插手她的婚事,由此可见,她父母对她婚事的影响力也很有限,所以你只需要做到不让她父母反感,接下来就可以去攻克她本人,只要她本人答应,这桩婚事就成了。”

    听到她这番话,方国良恍然大悟,又与有荣焉地说道:“我喜欢的姑娘就是不一般。”

    方琴朝他翻了个白眼:“她是不一般,以后你就等着被她吃得死死的吧。”

    “就算被她吃得死死的,我也乐意。”方国良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而后猛地想起一件事,“姐,你们刚刚说的雷家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之前为何没有跟我说过,害得我刚刚差点又说错话。”

    方琴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没什么事,就是齐悦落水后被一个姓雷的男人救了,又正好被村民看到了,所以传了些流言。”

    方国良一听就放心了,又恍然道:“这村里尽是些长舌妇,尽爱传流言,也难怪昨天我在村口拦着她解释,她不但不听还生气了,应该是怕被村民看到传出难听的流言。不过,等我娶了她,就带她去城里生活,那些流言也就影响不到她了。”

    听到她弟事事为了齐悦着想,方琴有些不是滋味,但她也没说什么,只催了他道:“你假期就两天半,昨天已经用掉一天,你今天要是还没攻下齐悦,就只能等到下次放假了。”

    方国良一听急了:“姐,那你得帮我想法子,我不想再等到下次放假。”

    “那咱们首先得打听到齐悦她外婆家在哪里,然后你要装过不经意地经过那里……”

    ……

    “快看啊,军哥又扛了一头大野猪回来,不对,后面套着两头小的!”

    “一头成年公猪,两头野猪崽,加上你前次猎到那头母猪,哎呦,好家伙,军子你不会是把整窝野猪都端了吧?”

    “嗷嗷嗷——”被套着脖子两头小野猪凄厉叫唤挣扎,八只蹄子踹得四周尘土飞扬,惊得周围看热闹的人连忙散开,口中惊呼:“这两头小猪崽可真够有劲的,军子你到底是怎么活捉住它们的?”

    雷军没有回应村民的询问,他只将手中藤绳往前一拽,就拽得两头野猪崽不得不往前奔,随着他一路往家去。

    看热闹的村民也跟随而去,热闹非凡。

    院外一片人声喧哗,还杂夹着猪崽的嘶叫声,吵得凌晨之后才睡觉的叶英梅从床上爬起,两眼惺忪地打开堂屋大门,就看到院门涌进一群人,当中的正是她儿子,扛着一头黑鬃野猪,手中还牵着两头嘶叫的野猪崽。

    一时间,叶英梅只当自己在做梦,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她嘶了一声。

    既然有疼痛感,那眼前的景象就是真的!

    怒火涌上心头,她蹬蹬跑到院中,指着被众人簇拥的雷军大骂:“你是不是昨晚上的山?黑灯瞎火还敢去撩野猪,你不要命了是吗?”

    跟过来的村民神色讪讪,闭上嘴悄悄往后挪,不敢直面暴怒的叶英梅,一时间,便只有两只野猪崽还在嗷叫。

    面对他娘的责骂,雷军低下了头,哑着声说一声:“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完了?上次你也说你错了,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下次不会独身上山狩猎,这次不但独身,还敢夜里上山,还敢闯入野猪窝,你是不是想要娘担心死?”英梅越说越气,抬手就照着他的胸口捶了一拳,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显然捶得不轻,但雷军没有吭声,叶英梅反倒更气了,握拳继续砸去。

    四周村民连忙拦住叶英梅,连声劝阻:“军子他娘,差不多就行了,不然真捶疼了他,你自己不也心疼吗?”

    “是啊,差不多就行了,看他眼下青黑一脸胡茬的样子,肯定是一夜没睡还累惨了,赶紧让他放下肩上野猪去睡一觉吧。”

    叶英梅本就不硬的心,被众人这般一劝越发软了,只是脸色还是黑的,扫了眼他肩上那头差不多把他身体都挡住的大野猪,瞪着他骂道:“你是把这头野猪当肩章了还是怎么了?还不卸下来让乡亲们抬到公社去!”

    听到她这话,四周村民神色讪讪,连忙摆手:“那怎么使得?上次那头野猪就已经让大伙愧受了,这次怎么都不好再白拿军子猎杀的野猪。”

    叶英梅笑着摇头道:“不是白拿,上次队里给我家记了工分的,这次也是一样处置。”

    听到她这话,四周村民顿时大喜,就算记工分,也是记在大队里,而他们却是得了实惠,自然人人称赞道谢,场面又热闹起来。

    村民热情地帮着雷军把野猪卸下来,还有人主动提出那两头活捉的野猪崽没什么肉,不如雷家自己养起来,等到合适时候再宰杀。

    叶英梅本也想留下两头小的,见有人提了,就势应了下来。

    热情的村民主动帮她将野猪崽赶入空猪圈中,而后一群人抬着那头三百来斤的野猪去了公社,雷家重新恢复安静。

    确认两头野猪崽安分了,叶英梅才从后院走到前院,就看到儿子提着一桶井水正要往身上泼,她连忙喊道:“停下!这么凉的水你往身上泼,你一会还睡得着吗?我去灶房给你倒盆热水,你简单擦把脸先去睡,等睡醒了再洗澡吃饭。”

    她说着就走向灶房,雷军伸手拉住她:“娘不用了,我一会要出去,洗凉水正好清醒一下。”

    “你还想去哪?”叶英梅眉毛竖了起来,她甩开他的手,脸上露出怒容,“你一夜没睡,还跟一头三百多斤的野猪搏斗,活捉了两头野猪崽,就是铁打的人都累了,你现在却还想出去,你是想气死娘吗?”

    雷军抬头,望着他娘道:“我没想气娘,只是这事我必须马上去做。”

    “什么事这么紧急,一天都等不了吗?”叶英梅竖着眉毛。

    雷军张开口,又不知如何说起,复又闭上嘴,但脸上神色表明他必须马上去办。

    叶英梅被他这闷葫芦性子气得要死:“到底是什么事,你真要着急,娘跟你办,但你必须立刻马上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