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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对上她月色下亮晶晶的杏眼,齐悦笑了,摸着她的头毫不吝惜夸赞:“明明说得对,留下鱼苗以后吃的大鱼,大鱼的肉可比小鱼的肉多,你说你现在放了小鱼是亏还是赚?”

    被夸奖的齐明明得意了,她正要继续打击齐兴国,却被他下一句话噎住——

    “大姐的话听起来不错,但是我们不捞小鱼,别人也会捞啊,最后我还是吃不到大鱼。”齐兴国挠着脑门,一脸吃亏的说道。

    齐悦笑了,这小子的思维厉害了。

    她伸手一弹他的脑门瓜子:“就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吃亏,所以沟里的鱼一年不一年少,只怕过不了几年,这沟里就要看不见什么鱼了。”这些都是她前世的外婆告诉她的。

    齐兴国捂住被弹疼的脑门,恍然大悟:“我说这鱼怎么不如去年来得多,原来是这个原因。”他急了,抓住齐悦的袖子求道,“大姐你最聪明,你想想办法,让村里别竭泽而渔了,不然日后大家都没得鱼吃。”

    “这你可就求错人了。”齐悦摇头。

    “那去求谁?”齐兴国抓脸。

    “去求爷爷,他是大队长,这事归他管。”

    被人念叨的齐永福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声音响亮,其旁的村民提醒道:“大队长可是感冒了?我前些日子在山边挖到了一点板蓝根,我这就是给你拿去。”

    齐永福擦了擦鼻子,却是一摆手:“不用,我身体刚着呢,用不着板蓝根,你自己留着吧。”

    “刚”是当地土话,意思是身体强健。

    村民迟疑:“你都打喷嚏了……”

    “打喷嚏就是感冒?”齐永福不屑,“想当年,我跟着部队顶着雨过草地爬雪山都没感冒,现在不落雨不刮风的我能感冒?就一个喷嚏而已,说不定是我的老战友在想我呢!”

    听到他提到部队,村民肃然起敬,连声附和他没感冒,又央求他跟大伙说说部队上的事,尤其是他挂在嘴边的那位老战友。

    被众村民一央求,齐永福脸上深刻的皱纹一点点散开,目光深渊:“当年我十七岁参军,我那位老战友年纪比我还小两岁……”

    第22章戳脊梁骨

    到了晚上九点,原本亢奋的虎蛋消了音,不时打个呵欠,齐悦便牵起他的手,招呼正捞鱼捞得高兴的齐兴国齐明明回家。

    “姐,才捞了小半桶,都不够做鱼汤的。”齐兴国不甘心。

    “下次再来吧,虎蛋都快睁不开眼了。”

    “我能睁开。”正鸡啄米一般点头打瞌睡的虎蛋下意识地说道,他抬头睁开眼,但只一秒又垂头打起了呼噜,可真真是站着都能睡着,看得齐悦忍俊不禁,弯腰将他抱起,虎蛋头一歪,在她脖弯处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

    “就知道这小子麻烦。”齐兴国嘟囔抱怨,收拾了簸箕和木桶,跟着齐悦往回走。

    六岁的虎蛋可是不轻,从田间走到村里时,她的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她正要放下虎蛋准备歇一会时,一个身影忽然从黄二丫家出来。

    “兴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野?”

    那人直接朝齐悦他们走来,冲着齐兴国训斥,正是王淑芬。

    齐兴国可不怕他娘,张口怼回去:“你不也在外面野吗?”

    王淑芬被气得脸色发青,张口骂道:“你小子瞎说什么,娘是找你李婶有正经事要谈……”话说到一半,忽然看到齐兴国后面正站着齐悦,她心一虚,声音一消,但下一秒双眼一瞪,尖叫着扑过去,“虎蛋怎么在你怀里,赶紧把他还我。”

    王淑芬动作又凶又猛,如护崽的母鸡一般,齐悦的脖子都被她的指甲划伤,但为了防止虎蛋摔伤,她生生忍了,只将虎蛋朝她递去。

    不料这时虎蛋醒来,看到他娘凶狠的脸,就想起傍晚她打他的事,张口哇地哭喊起来:“不要,不要打我……”

    王淑芬脸色僵住,连声哄道:“娘不打虎蛋,娘是要抱虎蛋回家。”

    “不,我不回家,我就要大姐。”虎蛋张手抱住齐悦的脖子,根本不肯松手。

    这下王淑芬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狠狠瞪着齐悦,目光如要吃了她一般。

    齐悦也无奈,虎蛋这一挣扎,累得她都快摔倒了,但见虎蛋执意不肯让王淑芬抱,她只得哄着他道:“虎蛋,大姐快抱不住你了,你下来走路好不好,大姐牵着你的手。”

    这一番哭喊,虎蛋也没了瞌睡,他睁着泪眼点头:“好,我走路,大姐不许松手。”

    齐悦自然应下,在王淑芬吃人一般的目光下,弯腰放下虎蛋,而后牵着他往家走。

    齐明明立时跟上她的脚步。

    齐兴国只望了他妈一眼,也跟了上去,气得王淑芬脸色青了又白了,她头脑一热,原本想要暂时按下的消息冲口而出:“齐悦,你可知你惹了多大的祸事?”

    齐悦闻言眉头一蹙,想到王淑芬刚刚从黄二丫家里出来,她隐有猜测,脚步一顿,扭头望着王淑芬问道:“二婶,你被磕的小腿还疼吗?”

    “胡说,我的小腿不是磕……”王淑芬冲口解释一半,而后声音戛然而止,她猛然明白齐悦不是故意颠倒黑白,而是在警告她,她气得身体发抖,但在四周村民探的寻视线下,不得不僵着脸将话圆回去,“是,是磕伤,现在好多了,难得你还惦记二婶的伤。”

    王淑芬最后一句说得咬牙切齿,自然引得四周兴味的目光。

    齐悦很无奈,她不在意与王淑芬闹大,但是闹到外人眼里,丢了脸面,只怕齐老爷子第一个惩治王淑芬,第二个就要惩治她了。

    “二婶,腿伤了早点回家歇着,这样才能好得更快。”齐悦扯了扯唇角,再次提醒她一句。

    王淑芬黑着脸应了,怒气冲冲越过她,往家赶去。

    齐悦牵着懵懂的虎蛋,依然不紧不慢地往前走。齐明明上前扯住她一只袖子,压着声音一脸忧急地问道:“她是不是抓住你什么把柄?”

    “等回去了就知道了。”齐悦淡淡回道。

    是祸躲不过,那就来吧!

    果然,刚回到家门口,就听到她娘的声音:“悦悦小心。”

    话未落,齐老太太手中的竹枝扫把就罩着她头打过来,好在她有了准备,及时躲开一击。

    齐老太太还想再打时,虎蛋冲过去抱住她的大腿大喊:“奶奶,不要打大姐!”

    “虎蛋快放开你奶奶,到娘这儿来。”原本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王淑芬,看到虎蛋差点被齐老太太的竹枝扫把扫中,急忙上前拉扯,却被虎蛋伸手拍打。

    “娘坏,不要娘!奶奶不要打大姐,大姐好,带我玩。”虎蛋打了他娘,又扯住齐老太太的裤脚哭喊,齐老太太被扯得束手束脚,气得她干脆将竹枝扫把朝齐悦用力甩去——

    啪!

    刚刚与村民追忆完老战友的齐永福,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他大孙女从他身前闪过,紧接着一个扫把从天而降,砸在他的身上,院中之人目瞪口呆。

    扫把自他身上掉落,落地地上溅起一片灰尘,齐永福黑着脸,弯腰捡起扫把,看一眼一旁装鹧鸪的大孙女,而后目光一一扫过院中一大家子,沉声问道:“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齐永福不怒自威,鸡犬噤声,提前跑回家挑事的王淑芬此刻也缩了脖子,扯住虎蛋躲在齐老太太身后,但她这番动静提醒了齐老太太,她一把拽过她:“老二家的,这事你来说。”

    “娘,我……”王淑芬的脸都白了。

    “我什么我?你刚刚怎么对我说的,就重新跟你爹说一遍。”齐老太太两眼盯着她,冷笑,“你若不敢说,那就说明你刚刚的话是在骗老娘!”

    “娘,我哪敢骗您?”王淑芬被逼得无法躲开,又想到齐悦之前给她的羞辱,怒气一生,伸手指向齐悦,“都是齐悦惹的祸事!昨天早上她投河,被一个男人救了,她还不知羞耻地让那男人摸了又亲了……”

    听到王淑芬提到救命恩人,齐悦不得不对上齐永福黑沉的脸,开口解释了一句:“二婶说得不对,那人只是为了救我,给我做了人工呼吸……”

    王淑芬张口打断她的话:“什么人工呼吸不呼吸的,二婶只问你,那男人到底有没有摸你,有没有亲你?”

    不等她回答,王淑芬两片薄嘴唇上下翻动,语速快得让人插不上话:“当时河边可有不少人,大家可都亲眼看到的,你被那男人摸了又亲了,你想抵赖都不成……”

    “行了,昨天的事我已经跟人了解清楚,那人确实是为了救齐悦,用人工……”齐永福声音一顿,齐悦小声提醒“人工呼吸”,就被瞪了一眼,“他用人工呼吸救活了齐悦,就跟县里医院给人打针要人脱裤子一样,难道那时你也要告医生耍流氓?”

    王淑芬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半响又忍不住嘟囔一句:“也没听说男医生给女人打屁股针……”

    齐永福的目光一扫,王淑芬立时缩头,他冷笑一声:“医生不分男女。昨天的事已经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提。”

    “不行,这事还没完!”

    这次说话的却是齐老太太,她先瞪了一眼没出息的王淑芬,而后对上皱眉的齐永福,气恼的说道:“你可知道那小伙其实已经有了未婚妻,近日就要结婚了,但昨天的事一出,那小伙的丈人家吵着要退婚,若他们真的退了婚,咱老齐家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

    听到这话,齐永福眉头一跳,转头盯着齐悦,齐悦被盯得心头一紧,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要发生,于是她赶在他开口之前道:“爷爷,这事因我而起,我可以……”

    第23章你嫁过去

    齐悦想说,她去找那姑娘解释清楚,只是不知齐老爷子误会了什么,不等她说完,就开口接住她的话道:“那姑娘若真退了婚,你嫁过去。”

    齐老爷子最后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齐悦头顶炸开,她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的老爷子,张口就要反驳,只是不等她出口,一道尖利的声音赶在她前头喊道:“不行。”

    这声反对又急切,又坚定。

    唰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转了过去,齐悦也惊愕不已,她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帮她的竟然齐老太太,不过她不是一直厌恶她,厌恶到她直接从这个家里消失的吗?

    齐永福闻声转向老妻,眉心的竖线深了一寸,语气却分外坚定:“做人不能没有良心,这事我决定了,你不用管。”

    “我怎么能不管?那小伙是刑克之命,不能嫁!”

    齐老太太一着急,嗓门又大有尖,吓得传话挑拨的王淑芬连忙拉住齐老太太,而这时齐永福已经黑了脸,张口斥道:“什么刑克不刑克,都是封建迷信,咱老齐家可不许有这样的思想。”

    封建迷信这四个字压下来,齐老太太一激灵,知道接下来的话不能从自己口中出来,于是一把扯过王淑芬,推了出去:“这些都是老二媳妇说的,淑芬,你将你在黄二虎家听到的话都说给你爹听。”

    对上公爹黑沉沉的脸,王淑芬脸都白了,心中暗骂老妖婆奸猾,尽把她当枪使,不过这事事关整个齐家,她还真不能不说,于是她开口:“爹……”

    “你不用说,我也不听。老大,你过来。”齐永福张口打断她的话,又抬手招呼齐传宗说事。

    王淑芬顿时急了,不顾他的阻止快速地说道:“爹,那些话都是李家村的瞎子说的,他说那男的本就命硬,还在娘胎就克死了他爹,去年脸上还多了一道疤,破了面相,命就更硬了,谁跟他沾边谁倒霉,他那未过门媳妇的哥哥半年前摔了腿,现在还躺在床上,就是那男的命硬克的……”

    听到这里,齐悦恍然大悟,原来齐老太太反对她替嫁,是因为害怕她嫁给那人后会害了齐家,她果然不该对齐老太太抱有幻想。

    这一刻,她觉得可悲又可笑,命硬之说本就是无稽之谈,齐老太太和王淑芬却深信不疑,还在说服全家人都相信。

    在她看来,命硬之说只是借口,那姑娘不是因为嫌弃对方破相变丑,就是那姑娘的家人为她找到了更好的下家,于是用那瞎子的话为缘由退婚,甚至有可能,那瞎子与那家人一开始就串通好了说辞。

    齐永福听到这也再也听不下去,张口一声断喝:“胡说八道!老子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若说命硬,谁能硬过老子?”

    王淑芬被喝得缩了脖子,不敢吱声,但齐老太太却仰着脖子道:“怎么就是胡说?看相算命本就是从老一辈传下来的,当年你空手去我老白家提亲,我爹差点没把你打出去,还是我娘拦住,又去找了李家村瞎子的师父合了咱俩的生辰八字卜了卦,说是个大吉的卦象,说我有后福,我爹娘才同意把我嫁给你……”

    说到这,齐老太太红了眼:“当年老二还在我肚子里,你丢下一句话就跑去当兵,十来年没有消息,我若不是一直记着那算命先生的话,记得他说我有后福,我早就在那些灾荒年头,带着老大老二投河自尽算了……”

    听到老妻说起往事,还是她之前从未诉过的苦,齐永福黑沉的脸上不由得现出愧疚,只是他不善表达情感,最后他抓住老妻干瘦的手,动容道:“以前苦了你了,是我齐永福对不住你。”

    得了他这句话,一向只会大嗓门骂人,抄扫把打人的齐老太太干涸的眼眶中一下子涌出泪水,但很快,她挣开齐永福的手,抓起袖角擦掉眼泪,哑着嗓子道:“你要真觉得对不住我,就答应我不许齐悦嫁给那命硬的小子。”

    听到她的要求,齐永福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但对上老妻的泪眼,拒绝的话就哽在嗓子眼中。

    齐悦一看有戏,立时上前道:“爷爷,我去找李家姑娘,尽量说服她不要退婚。”

    齐永福转头,看见齐悦发亮的双眼中透出的期盼,眉头的竖纹又加深三分,齐悦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但没有躲开,而是倔强地迎了上去:“爷爷,那人的救命之恩我一直记挂在心上,本打算找出他的住址后就携礼上门致谢,日后不管他有钱财方面还是别的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答应,只除了以身相许。”

    齐永福听了她前半段话原本松开的眉头,又在听到她最后一句后猛地沉了下来:“若那小子不要其他,只要你嫁过去呢?”

    “当然不嫁。”齐悦回答得斩钉截铁,又补了一句,“就算日后嫁不出去,我也不会将就。”

    随着她的话落,齐永福黑瘦的脸上布上了寒霜,四周之人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余秀莲一脸急切地扯住齐悦:“你这丫头浑说什么?快跟你爷爷道歉!”

    “我没有浑说,我是认真的。”齐悦摇头。

    “你这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