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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

    翌日上午,杨汀州的母亲杨太太来到廖家——他们是名门杨府旁支,排行各论各的。

    杨太太是受人之托前来提亲的,托她的人正是蒋家。

    寒暄一阵子,杨太太笑吟吟地说明来意。

    廖大太太愣在了当场,好半晌才强扯出一抹笑,神色恍惚地问:“是么?”

    杨太太颔首说是,“你们本就是亲戚,那边的二公子,就不需我说了,大太太必然没少见。我是觉着,这是一门亲上加亲的好亲事,便应承下来。”

    “哦。”廖大太太缓缓地点头,“这件事……我得请示我家老爷。”

    “这是自然。儿女姻缘是大事,自当好生斟酌。”杨太太见对方有些神不守舍了,面色也越来越难看,不动声色地笑语几句,起身道辞,“您得空的话,三日后我再来。”

    廖大太太吃力地起身,强撑着把人送到院门外。回到房里,便跌坐到椅子上。

    罗妈妈服侍在一旁,看着这情形,真怕大太太下一刻就暴跳如雷。

    好半晌,廖大太太抖着手端起茶盏,碰瓷声唤回了神智。她把茶盏摔到茶几上,随即竟哭了起来,“我辛辛苦苦养育的女儿,来日竟要嫁到她跟前,服侍她一辈子……”

    罗妈妈要过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这是想见到了亲事一定能成,却又满腹的不甘。

    是啊,婚事没可能不成。大老爷对妹妹的尊重、看重,在上次已经表露无疑。没想过是没想过,但听闻之后,一定双手赞成。

    蒋家门第和好门风摆在那儿,蒋国焘的品行样貌也摆在那儿。在这之前,大太太相看的那些人,没一个比得上。

    结亲终究是要全盘考虑,只因为姑嫂不合就不答应,放到哪里都说不通。

    廖大太太这一哭就是大半日,午间推说不舒坦,都没跟两个女儿一起用饭。

    姐妹两个在香雪居用饭的时候,罗妈妈前来报信。

    怡君听了,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姐姐的姻缘,总算落定。再想到母亲,心里就有些不好受了。

    碧君听说母亲哭了大半晌,觉得自己就是罪魁祸首,扒拉了一会儿饭粒,开始默默地掉眼泪。

    “娘难过是一时的。”怡君安慰姐姐,“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嫁的不如意的话,娘以后要长年累月地为你劳心上火。短痛总比长痛好。”

    “我也知道,”碧君抹着眼泪,哽咽道,“就是不好受。从没听说娘哭过,还哭了这么久……”

    “好了。”怡君取出帕子,递给姐姐,劝不管用,就吓唬,“等到晚间,你想哭多久哭多久,这会儿却不能哭成花猫脸,晚间还要去给娘请安呢,到时她见你这样,以为你打心底不愿意的话,看你怎么办。”

    碧君一愣,却不能不担心妹妹的话应验,硬生生地止住了泪。

    之后两日,家里的氛围有些奇怪:廖大老爷和廖文哲喜上眉梢,廖大太太却是愁眉不展,神色黯然。

    碧君、怡君明知是怎么回事,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也挺累的。

    叶先生却另有打算,这日找到廖大太太跟前,温和地道:“我已教了府上两位千金好几年,眼下我是瞧着都学有所成,起码,我没什么可教她们的了。况且,她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日后多花些时间做针线、学着料理家事更好。过两日,我就不来府上教书了。”

    “怎么突然说起这些?”廖大太太好不容易接受并打心底尊重叶先生了,此刻听了这一番话,真觉得突兀,“是不是她们惹您生气了?您只管说,别纵着她们。”

    “没有,没有的事。”叶先生笑容真诚,语气亦是,“我说的都是实情,日后她们若有不懂之处,只管去我的住处找我。我是这样打算的,明日邀她们去我那里认认门,团聚一番,也算是全了几年的情分。只是不知道,您——”

    “这好说。她们跟着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廖大太太道,“日后,她们不懂事了,我少不得请您过来提点一番,到时您可别不理我啊。”

    叶先生笑道:“怎么会。您这样待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叶先生回到小学堂,告诉了姐妹两个。

    碧君红了眼眶,“先生,是不是我近来不知上进,惹您生气了?”

    “偏你最爱往坏处想。”叶先生笑道,“都长大了,该学着持家过日子了,每日上课做功课的时间太多,对你们没好处。等到你们过上富贵清闲的日子,时不时能想起我就足够了。”

    “可我还没学完呢。”怡君特别不舍,“哪有这样的,徒弟学到半路,您这师父就要跑。”

    叶先生笑出声来,“少跟我胡扯。你那绣活太差了,我都看不下去,往后这就是我给你布置的功课,可不准偷懒。”

    姐妹两个哭笑不得起来。

    叶先生道:“惜别的话明日再说,等我来接你们。”

    姐妹两个只得点头答应。

    .

    一大早,程清远出门上大早朝之前,程询寻到他面前,“您今日得请一日的假。我有要事与您商议。”

    程清远扬了扬眉,没掩饰意外之情,“什么要事?”

    “事关您与厉骞。”程询目光沉静,“能想到点儿什么吧?”

    “……这是不是说,你派人盯着我?”

    “是。”程询温然笑道,“许您算计我,不准我尽孝心派人照看您?”说着转身相请,“走吧,去您书房详谈。”

    .

    叶先生的宅子在东大街,不大的四合院,收拾得纤尘不染,除了常见的金鱼缸、花架子,墙边、花树下有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很舒服的环境。

    碧君、怡君过来之后,浏览了叶先生珍藏的书籍画作,又一次开了眼界。

    待到巳时,师徒三个相形下厨,合力做了八菜一汤,一起用饭时,只觉其乐融融。

    到午后,碧君有些倦了,叶先生便让她到厢房小憩,随后轻声告诉怡君:“你下午得出门一趟,我一位友人要见你。等会儿就来接你。”

    “……?”怡君不明所以。

    叶先生笑着点一点她的额头,“程家那位状元郎。我拿人的手短,指望着他快些把一架箜篌借给我一段时日呢。”

    怡君挠了挠额角,“这可真是……”

    “这可真是,我居然偷偷摸摸地做起了红娘。”叶先生笑意更浓,“他记挂着你,人之常情,去吧。”

    怡君的脸直发烧。

    没过多久,有马车来接怡君,随行的是十个清一色步履矫健的护卫,再有两人,是怡君已经熟悉的程安、程福。

    她带着夏荷、款冬上了马车。约莫一刻钟之后,马车进到一所三进的宅子。

    程福引着主仆三个到上房,站在门口,请怡君进去。

    这一次,夏荷、款冬索性径自留在门外。过了一会儿,便由程安引着去后罩房用茶点、下棋了。

    怡君一进门,就闻到了淡淡的酒味,直觉驱使之下转头,望见了程询。

    他坐在软榻上,锦袍有些皱,像是歇息之后要起身的样子。

    他端着一盏茶,望着雪白的窗纱,眉宇清冷,目光寒凉似雪。

    这是怎么了?

    怡君的心悬起来,举步走向他。

    他察觉到了,视线投向她。

    眉宇见的清冷一点点转变为柔和,目光中的霜雪一点点消融,化为艳阳的暖光。

    他喝了一口茶,唇畔逸出风情的笑容。

    这更让她担心。

    怡君走到他面前,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俯身看着他,“怎么了?”

    程询把茶盏放到小杌子上,展臂把她拥到怀里,紧紧的,面颊摩挲着她额头,低低地说:“想你了。”

    怡君身形僵了僵,随即就柔软下来,老老实实地说:“我也……想见你。”

    他轻轻地笑,手臂松开几分,和她拉开一点距离,“真的?”

    “嗯。”怡君认真地点头。

    “有多想?”他吻了吻她的脸。

    “……”怡君抿一抿唇,跟他打岔,“喝了很多酒?”

    “嗯。”跟父亲试图清算一笔烂帐,算得两个人都气血上涌、大发雷霆。午膳时,二舅和姜先生做和事佬,酒没少喝,话没少说,于事无补。

    他闭了闭眼,抛开那些让他暴躁的事,再次把她搂到怀里,感受着她的柔软,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想你了。”他近乎呓语地又说一遍,低下头去,吻上她的唇。

    吃糖果一般,一口一口,辗转吮着她香甜的柔软的唇。

    怡君发现,可以习惯他的怀抱,心绪会渐渐变得平静、踏实。而亲吻,这也许会是她始终不能处之泰然的一件事,需索袭来时,呼吸、心头就会颤巍巍,头脑就会陷入混沌,身体就会失去力气。偏生他此刻坏的可以,一次一次,给她时间平复,刚要平复时,亲吻又至。

    “有完没完?”她终于忍不住抱怨,又气又笑地推他,“是不是醉了?”

    他则再次捕获她的唇,轻轻吮吸一下,忽而加深,霸道的,热切的纠缠着她的唇舌。

    而他的手,却是全然相反,一手安安静静停在她腰际,一手则轻柔地抚着她的面颊。

    她问他是不是醉了。

    他是醉了,醉得太深。相思河中一醉,前世今生相隔。

    他也清醒,清醒至极。会贪心,也能从容地掌握分寸。不需刻意。

    她气喘吁吁的时候,他笑一笑,搂着她,轻轻地摇着。

    过了一会儿,她语带笑意地道:“再这样过一会儿,我就睡着了。”拉开一点儿距离,她看住他的眼睛,“你有心事,能跟我说么?”

    “当然。”他颔首,“这样来见你,是一大早知道了一些事,思来想去,有必要告诉你。”

    怡君点头,“你说,不妨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好。”

    第49章 好事近

    049 好事近

    确切地说,程询的怒火,是从寅时开始燃烧的。

    大半夜的,他被程禄唤醒,便知道有很要紧或很让人膈应的事儿。果不其然,程禄告诉他:

    “城门落锁之前,厉公子与冯公子结伴出城,很是警觉。我们的人不便结伴尾随,只有葛金、葛木远远跟着。

    “两位公子入夜到达之地,是白云庵——凌小姐落发修行之处。

    “白云庵一向戒规森严,若有男子夜间意外投宿,一向是安排在东面专设的院落。可是,这一次,住持却亲自出面应承,并将他们带到了凌小姐独住的小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