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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没事。”叶先生摆一摆手,先行转身回到课堂,望见神色专注的怡君,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走过去看一看,眼里有了笑意。

    程询的画最合她意,看来怡君亦是如此。那么,日后不妨多向程询借一些字画,让怡君一并习练着。

    .

    巳时,廖碧君和怡君离开学堂,上马车之前,望见程询和姜道成结伴而来,在原地屈膝行礼。

    程询拱手还礼,姜道成笑呵呵地抬一抬手,末了,前者打手势示意她们上车。

    姐妹两个欠一欠身,由丫鬟服侍着上了车。

    怡君转身时,程询留意到她唇畔的笑、淡粉色大氅上毛绒绒的领子,觉得很可爱,不自觉地笑了。

    姜道成走向学堂,“我看看女学堂这边布置得如何,要是比我那边好,就得调换一下。”他跟徒弟不用讲理。

    程询轻轻地笑,“那边哪儿不合心意,您就吩咐我一声,抢地方可不行。”

    “不早说。”姜道成笑道,“我也想看看两个女娃娃的功课,要真是可塑之才,你我得闲就悉心指点。如何?”

    “遵命。”

    那边的姐妹两个,走侧门离开程府,廖碧君道:“我要去纸笔铺子一趟,挑选些好的笔墨纸张。马车送我和紫云过去,你就回家,等到未时,再让车夫去接我们——我们选完东西,去铺子对面的菜馆用饭。”

    “嗳?”怡君不明白,睁大眼睛问道,“为什么把我扔下?我陪你去不是更好?”

    “我……我有件很要紧的事。”廖碧君委婉地道,“今日要见一个人。过两日就告诉你原委,好不好?”

    怡君略一思忖,问:“爹娘、哥哥知不知道?”

    廖碧君垂了头,低声道:“还不知道,也要过两日再告诉他们。”

    怡君审视姐姐片刻,第一反应是:要坏事。京城有杨阁老一家带动,男女私下来往定终身的事越来越多,她也盼着姐姐能够嫁给意中人。但在此刻,预感真是不大好。

    “我要陪你去,而且,跟车的人都要随行,留在外面等候吩咐。”怡君握住姐姐的手,语气恳切,“你说的委婉,但我猜到是什么事了。不论你见的是谁,迟早得让亲人看到吧?我不会添乱,在别的雅间等着,你只管带着紫云、夏荷与他见面。”停一停,又把母亲搬出来说事,“万一你出点儿岔子,娘还不得把我扒一层皮啊?”

    “……”廖碧君抿唇思忖多时,终是轻轻点了点头,“就照你说的办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又晚了,对不起你萌~

    第14章 暗香袭

    014

    这一年的商陆,二十岁,来京城已经五年,是小有名气的才子。只是,所经的两次乡试,每次下场之前,同窗好友都看准他名列前几,放榜时却名落孙山,弄得他灰头土脸。

    与廖碧君结缘,是夏日的事。

    她每隔半个月会到王记纸笔铺添置文具,他与王记老板相熟,且常去对面的湘菜馆用饭。

    初次在王记巧遇,他被她的美艳吸引,忍不住上前攀谈。

    相识后,他就掐算着日子,继续在王记与她碰面,慢慢熟稔起来。夏末时节,他鼓足勇气,邀她到湘菜馆一同用饭,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点头答应。席间,因为都喜欢琴棋书画茶道,相谈甚欢。

    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他喜欢她的样貌、才情和单纯的性子,从不掩饰;而她也分明是欣赏他的,笑盈盈望着他的时候,目光温柔,那是想作假都不成的事。

    可是,她是南廖家的长女。他留心打听之后,颇有些无所适从:南廖家对两个闺秀寄望颇高,低于他们的门第托人前去提亲,都是当场婉言回绝,他这般没有功名的人,怕是连门都进不得。

    于是,满心指望着秋闱高中,结果不需说,让他着实愁闷了一段日子。

    没料到,再相见,廖碧君反倒婉言宽慰他:“考取功名就像走路捡到金元宝,运气可遇不可求,全在于考官的眼光。你不是生于京城,又没有熟知官场的亲朋,自然就揣摸不出各位考官的喜好,不中只能是这个缘由。”

    他就苦笑,“终究还是才疏学浅。像程解元那般的奇才,不论是怎样的考官,都能高中。”

    “那是不世出的人物,寻常人若跟他比较,都不用活了。”廖碧君巧笑嫣然,“反正,你有真才实学,我确信无疑。”

    他听了,心里一面甜丝丝的,觉着她实在是朵温柔的解语花;另一面则涩涩的,她之前的话有几分道理,但他这种地位,如何都跟高门子弟搭不上关系,临考前便没人给予中肯的提点。

    于是他想,如果她肯下嫁,那么南廖家就算为着颜面,也会尽心帮他考取功名。

    这姻缘成不成,全在她能否说服双亲。

    不管怎样,他得试试。上个月相见,临别前,他约定了日子,告诉她有关乎彼此的大事要定下来,只看她肯不肯再相见。

    她红了脸,没说话。

    将至正午,商陆走在街上,抬头望去,碧空无云,暖阳高照。少见的好天气,应该会赐予他好运气。

    .

    姜道成坐在书案前,逐一看过廖家姐妹这两年交给叶先生的功课。

    廖碧君所作的字、画不少,廖怡君的功课绝大多数都是临摹的字帖、名画,少数是自己画的一些名花。

    姜道成不免皱眉,“怎么回事?总让廖二小姐临摹,这不耽误她么?”

    “哪儿啊。”叶先生连忙解释,“那孩子字画皆精,但是不想张扬。交给过我一些挺出彩的画,但是,您和程大少爷不方便看吧?”

    姜道成瞪眼,“我们两个难道是藏不住话的人么?”

    程询接话道:“先生有言在先,我定不会随意与人谈及。”

    叶先生一笑,转身从书柜里取出几轴画,“既然如此,二位就看看。”

    先展开来的,是一幅猫蝶图,猫儿憨态可掬,蝴蝶翩然轻盈,花丛妍丽似锦。

    姜道成长眉上扬,“这丫头,工笔画竟作得这般好。”

    “这自不必说,水墨其实也不错。”叶先生展开另一幅,“我在她这个年纪,远不及她的功底。”

    姜道成敛目细看,仔细回想,笑着颔首,“的确。女孩子家,笔力需要常年习练,笔法有无灵气,却是一看便知。”

    叶先生继续夸赞爱徒:“再有,这孩子棋艺绝佳,认真与我对弈的时候,就没输过。”

    “……”姜道成多看了说话的人两眼,“难为你了,这也好意思说。”

    叶先生笑出来,“这有什么难为情的,您棋艺就不是一等一的好,我远不如您,遇见深谙其道的人,能不输么?”

    师徒两个说笑期间,程询将猫蝶图拿起来,细细看着。

    的确,她最出彩的原本是工笔,后来是因着他和之后的经历,才潜心于水墨,意在收敛性情,要自己清醒自知。

    而他是因为她,一度专攻棋艺、苦练工笔,又在很多年里碰都不敢碰,要到最后几年才捡起来。

    姜道成对徒弟道:“廖大小姐的书画,与同龄的孩子们相较,算得中上。看来看去,她该是心性单纯脆弱之人,如此,你不该教她音律,该让她在书法、水墨上有所进益——这两样,教导得当的话,能让她心性慢慢转为沉静坚韧。”

    “这我自然也晓得,”叶先生苦笑,“可是,她无心更上一个台阶,我又能怎样?”

    姜道成哼了一声,“能怎样?把看法跟她直说就是了。虽说是官家闺秀,也不能坏了你我的招牌。她若何事都见好就收,索性早早把她打发了,让她另请高明。”

    “……”打量官宦之家对我,都像您对待我一样么?叶先生腹诽着。

    “姜先生所言甚是。”程询放下猫蝶图,笑着接话,“不如这样,姜先生明日见一见廖大小姐,把这些跟她言明。”

    姜道成当即点头,“好!”继而对徒弟说起怡君,“廖二小姐现下的情形,你还每日让她临摹就不对了,沉淀心性固然重要,但不是你这个法子。眼下就该让她自己布局作画,若一半个月出一幅好画,便是你这为师的功劳。若章法不对,你就好生指点。”

    “我也知道,想等到明年再……”

    “明年她和她姐姐就多大了?家门不给她们张罗婚事么?”姜道成吹胡子瞪眼的,“她要是开春儿就定亲,你是不是就得滚回廖家去教她?但要是那样的话,算怎么回事?程家、南廖家怎么跟外人解释?”

    “……”叶先生汗颜,转念又是一喜,“我听您的就是。只是,您也看出我教导无方了,日后能否时时帮我点拨这孩子?”

    “我怎么点拨?”姜道成气呼呼的,“工笔画我只会赏看,并不擅长。”说着看向程询,转为笑脸,“难得遇见个好苗子,你得帮我徒弟教成材。”

    程询从容笑道:“这是答应过您的,自然不会反悔。”

    叶先生笑开来,深施一礼,“感激不尽。”

    .

    午时将至。

    湘菜馆二楼临街的雅间,廖碧君站在窗前,望着街上行人。

    商陆的身影出现在视野,正从街对过走向这边。她喜上眉梢,赧然而笑。此番相见,他就会把话挑明,结束暧昧不清的情形。

    可是……

    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疾步上前,拦住商陆,说了几句话,商陆便随他仓促离开。

    廖碧君的面色一点点转为苍白。

    是怎样的事,能让商陆在这样的日子抛下她?

    临时出了什么大事么?

    还是……有心人要阻挠她与他?

    不知道。猜不透。

    在一旁观望的紫云也清楚地看到这一幕,难掩失望之色。

    廖碧君无力地转身,跌坐在椅子上。

    “大小姐,”紫云跟过去,闷闷地道,“回去吧?”

    “……再等等。”廖碧君轻声说。

    .

    商陆随程家小厮来到东院,满腹兴奋之情。

    做梦都没料到,姜道成会亲自遣人请他到程府一叙。

    同一时间的姜道成,身在光霁堂用饭,喝尽一杯酒,纳罕道:“你不是瞧不上商陆之流么?”

    “的确瞧不上。”程询温言道,“可是,只要在人多的地方,就会有攀比、争端。与其让最出色的人相互较劲生出不快,倒不如给他们安排三两个品行不端的,如此,好的可以达成共识,不入流的仗着狡诈有城府,总能与对立的人周旋一段时日。”

    姜道成无奈地扯扯嘴角,“合着你还是好意了?要让出色的那些孩子用他们练练手?”

    “您这么想最好。”程询含笑为他斟满一杯酒,“若往好处展望,兴许能有近朱者赤的事情发生。”

    “我要是坚持不肯照你的意思办,商陆会是怎样的前景?”姜道成端起酒杯,送到唇边,目光深邃地看住程询,“瞧你这意思,已然知晓。”

    程询坦然地回视姜道成,目光深邃,凉凉地道:“若是那样,商陆要过十几年隐姓埋名的日子,最终,会有沙场奇才设局、今上下令,将他凌迟处死。”前世,是修衡顺道惩戒了商陆。那孩子要谁死,谁就活不成。

    姜道成连声咳嗽起来——程询说话的时候,他在喝酒,听到末尾,惊到了。

    “您这……”程询歉然起身,又递帕子又递水,“不就是凌迟么?有那么吓人么?”

    姜道成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定定地看住程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