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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李珠擦了擦指尖上沾着的茶水渍,正欲开口,却是听贺景瑞道:“不错,长短经,便是言说是非,得失,长短,优劣之意。”

    似是没想到贺景瑞会帮腔,苏霁华微怔了怔神,李珠坐在一旁,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嫂嫂,嫂嫂……”后头终于缓过神来的李温睿端着一盘子糕点急匆匆过来,一副邀功模样道:“嫂嫂,我去给你端了金团来。”

    进到月到风来亭,李温睿这才恍似瞧见其余两人般,赶紧给贺景瑞请安,“三叔。”

    贺景瑞微微颔首,目光落到李温睿手里的金团上。那金团盛在碧色圆盘内,有桃、杏、元宝状,小巧精致,荤素皆有。

    李温睿端来的东西,苏霁华自是不想碰的,不过这么多人在,她也不好拂了李温睿的意,只道:“我近日胃口不好,这金团还是给珠姐儿尝吧。”

    李珠自知李温睿的脾性,当然也是不想碰那金团,便道:“我也是胃口不甚好。”

    贺景瑞笑道:“一路奔波,金团冷硬,不若喂了鱼食吧。”

    “这倒是好。”苏霁华当即应声,抓起一个金团便往湖里扔。

    李温睿“哎呀”一声,赶紧把金团往怀里掖了掖,不肯再给苏霁华碰。

    瞧见李温睿的动作,李珠奇怪道:“二哥,不过几个金团,你怎么还舍不得了?”

    李温睿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苏霁华眼尖的瞧见那嵌在金团皮上的一只白玉坠子,额角突然钝痛。

    这李温睿的幺蛾子怎么这般多。

    *

    因为李温睿和苏霁华处处捣乱插嘴,所以李珠与贺景瑞也没说几句话便散了。

    苏霁华没走多远,躲进了一旁轩楹内,等着贺景瑞从大太太的南禧堂出来后抓人。

    那大太太的心思昭然若揭,虽然贺景瑞已经应了苏霁华的求亲,但苏霁华心里头还是慌得很,她知道李家不会这么轻易放人,所以贺景瑞到底会用什么法子将她从李家救出去呢?

    因天寒,轩楹内四处被覆上厚毡,独成一室。

    苏霁华搂着怀里袖炉靠在窗绡处,怔怔盯着南禧堂的院门口发愣。

    这都半个时辰了,说什么要费这么多口舌……

    “大奶奶。”梓枬替苏霁华端了一碗热茶来暖身。

    苏霁华摇了摇头,继续盯着南禧堂的方向看。

    轩楹小窗朝阳,日光正盛,苏霁华的脸衬在白光下,双眸微阖,透出些懒洋洋的疲累。

    梓枬替苏霁华披上大氅,见那手炉冷了,便赶紧出了轩楹去取新袖炉。

    苏霁华靠在小窗上酣睡,鸦羽般的细睫垂下,遮在眼帘处显出一片暗影。

    南禧堂院门口,缓步走出一身形修长的男子。男子穿着袄袍,脚蹬皂角靴,风姿玉朗,缓步而来。

    路过轩楹小窗,贺景瑞停下步子,垂眸看向那正贴在窗绡上的苏霁华。

    细薄窗纱呈碧纱色,隐隐绰绰的勾勒出女子倩影。阳光正好,细碎流撒下来,密布在女子肌肤之上,盈盈润润的透出几分旖旎媚色。

    贺景瑞的目光落到那戴着两只翠色耳坠子的白玉小耳之上。小巧两只玉耳,细细白白两片,卷着耳骨,贴着翠色,更显白嫩。耳下,是脖颈,纤细优美,梳发微乱,青丝微翘,透出慵懒憨意,小女子般的可爱。

    指尖触到窗绡,微微往下一挤,似能触到那温软肌肤。

    贺景瑞心神恍惚,俯身向下探去。

    窗绡上印出苏霁华伏在那处的剪影,贺景瑞倾身,唇瓣触到那剪影粉唇,明明是散着梅香的微冷寒意,但不知为何,他却好似真的触到了那股甜腻香气,软绵绵的带着清冽茶香。

    “啪嗒”一声,轩楹门口,梓枬愣愣站在那处,怀里搂着的袖炉应声落地,声音清脆。

    苏霁华呢喃出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缓慢睁开,透着惺忪睡意。

    贺景瑞直起身,轻咳一声,耳根发红。

    “大奶奶,奴婢失手打翻了袖炉。”梓枬踌躇着蹲下身子,将落地的袖炉从地上捡起,然后又用绣帕擦拭覆在地上的残灰。

    苏霁华仰头,透过窗绡看到站在面前的贺景瑞。

    贺景瑞背光而立,看不清面上神色,但整个人却气势不减,只站在那处,便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压迫感。苏霁华赶紧伸手推开小窗,因为动作太急,差点打到人,还是贺景瑞不慌不忙的往后退了一步。

    “三叔。”小窗被打开,迎面扑来一阵女子香,小姑娘笑意盈盈的瞧向他,软绵绵的唤他,满心满眼的依赖。

    贺景瑞微微颔首,突然有些厌弃自己方才的做法,偷香窃玉,枉为君子。

    “三叔,你的脸怎么红了?”苏霁华奇怪的看着贺景瑞,“可是大太太为难你了?”

    “并未。”大太太意在探贺景瑞的口风,贺景瑞本就无意,自然拒绝的干脆。

    “哦。”苏霁华绞着帕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贺景瑞对李珠的看法。她偷偷的瞧他,眼尾上勾,波光潋滟,小女儿姿态尽显。

    “天冷,回去歇息吧。”贺景瑞放缓了几分声音,嗓子微哑。

    “我不冷。”苏霁华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与贺景瑞多呆一会子。

    梓枬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却在轩楹门口撞见一人。那人戴着面具立在迎风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浑身冷冰冰的浸着寒意。

    “章,章少爷……”梓枬赶紧垂眸行礼,声音尖利的往轩楹里头喊。

    苏霁华回神往外看去,只见那章宏景负手而立于轩楹侧门口,目光复杂。

    霁色瞬消,寒风冷溯,苏霁华浑身一凛,赶紧站直身子。

    她现在还是李家大房的寡妇,即便未与贺景瑞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但终归是要被人诟病的。她不怕诟病,就怕李家起戒心,这样她更难离开这个腌臜窝。

    章宏景未发一言,转身就走。

    苏霁华木木立在原处,拿不定主意。这章宏景不会去乱嚼舌根吧?但是她可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

    想完,苏霁华转头看向贺景瑞,却见那人掩唇垂眸,抚了抚鼻头,低低说了一句“告辞”后便摆袖而去。

    这是……什么意思?

    “大奶奶。”梓枬走到苏霁华身旁,一副欲言又止之相。

    “怎么了,有事?”苏霁华奇怪道。

    梓枬摇头又点头,面色纠结的厉害,原本好好一张清秀小脸,硬是褶成了朵老烂菊。

    “行了,先回春悦园吧。”没了袖炉,苏霁华手冷脚冷的搓手跺脚出轩楹,一路疾走回到春悦园,在炭盆前烘了小半刻才缓过神来。

    春悦园内时常静的很,就连西厢房内也悄静无声的好似并未住人。

    正屋左室内,圆桌上置新鲜糕食,热茶袅袅,炭盆里烧着上好的果木炭,淡香萦绕,噼啪作响。

    苏霁华搬凳坐于炭盆旁,裙下垫着脚炉,怀里搂着袖炉,一张素白小脸衬在炭盆旁,忽明忽暗,渐显红晕。

    她方才忘记问贺景瑞要如何将她从李家讨出去了。如果李家不肯放人,贺景瑞讨不出去,那会不会就不要她了?

    苏霁华被这个突兀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坐在绣墩上,盯着炭盆看,就似要瞧出个洞来。

    不如,不如她再彻底一些,将生米煮成熟饭?

    正想着,苏霁华突然听到一阵轻响,她转头看去,只见左室门口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人。戴着面具,眸色不明。

    “章公子?”女子闺房,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苏霁华蹙眉,正欲唤人,却见那人大刺刺直接便走了进来,一双盯在她身上,情绪复杂。

    “华儿。”章宏景开口,声音因为被火烟熏燎过,所以有些怪异。“我想你。”

    苏霁华愣在原地,她搂着怀里的袖炉,浑身发颤,脑子里面冒出一个让她颤栗的猜测来。

    “华儿,我是你的鸿哥哥啊。”章宏景似难压抑浑身情绪,他上前想将人搂进怀中,却是被当头砸了一个袖炉。

    “哪里来的登徒子,胆敢冒充我相公!我相公已经死了,下十八层地狱去了!”苏霁华哑着声音嘶力喊叫,连脚下的脚炉都给踢翻了。

    但她弄出这般大的动静来,外头却依旧悄静无声的好似这春悦园是个荒院子一样,连只狗都没窜出来。

    “华儿,我没死。”李锦鸿怔怔看向面前的苏霁华,似是怕吓到人,放缓嗓音。“你放心,我已经将院子清干净了。”

    话罢,李锦鸿想上前,却是又被苏霁华当面泼了一身茶水,他狼狈不堪的站在那里,似是想发作,但在看到那双眸通红的小女子时,只得压下。华儿对他情深至极,得知此事情难自抑也是情有可原的。

    “哈哈哈……”苏霁华掩面抽泣,又哭又笑。

    李锦鸿啊李锦鸿,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华儿,我想你。”

    在别的女人身上想她?苏霁华冷哼一声,放下捂在脸上的手,然后哑着嗓子开口,眸色凌厉道:“你他妈当然想,我有钱长的又好看,可惜你李锦鸿他妈的配不上了!”

    李锦鸿似是没想到苏霁华会是这个反应,他知道她每日里为他抄写佛经,独自搬到这偏僻小院,只为守着他的牌位。

    “……华儿,我想与你重新开始。”李锦鸿权当是苏霁华得知自己未死,受到了刺激才会这般胡言乱语。

    “呵。”苏霁华冷哼一声,眼角有泪滑落。

    有了金镶玉,谁还稀罕他这块茅坑里的臭石头!

    其实李锦鸿突然现身,是有原因的,他瞧见了贺景瑞对苏霁华做的事。他自知自己比不过贺景瑞那般样的人,但是华儿是爱他的啊,怎么会对贺景瑞动心,他的华儿只能是他的华儿,也只会是他的华儿。

    “华儿,我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夜。”李锦鸿拿下脸上面具,露出那张遍布烧伤疤痕的脸,乍看之下有些狰狞。

    苏霁华面色煞白,阴冷的寒意自脚底钻入心口。

    作者有话要说:  飞鹰传书

    华姐儿:汪汪汪

    心虚的白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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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左室内静的异常, 只炭盆内果木炭在燃烧时发出一阵又一阵“噼啪”连响。

    李锦鸿扔下手里的面具,一步一步朝着苏霁华逼近。

    苏霁华踩着脚上的绣花鞋往后退,瞪着一双眼,神色惊惶。她能清晰的看出李锦鸿双眸之中的狰狞寒意。

    一个男人,为求生,抛弃了家族,抛弃了妻子, 毁了面容。心中有怨,心中有恨。李锦鸿知道自己压抑太久, 当他看到苏霁华和贺景瑞在一处时, 心里那股暴虐之气便猛然升腾而出。

    “华儿。”李锦鸿神色哀切的看向面前不断往后退的人,“你怕我?你为什么要怕我呢?”

    苏霁华咬牙, 瞪视面前的李锦鸿。李锦鸿脸上的疤痕坑坑洼洼的覆在面颊上,丑陋而恶心, 但更让苏霁华恶心的是李锦鸿这个人。

    口口声声说爱她, 却在外头置外室,生儿女,到头来还要埋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