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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他说得不错。

    倘若大随与燕当真打了起来,远南的处在,便是一个腹背受敌之处。哪怕于闲止真地有心大随皇位,想要以燕国入侵借力打力,也不会将桓国这一只黄雀搁在自己身后。

    是以由他去会白朽,表面上看是不妥,事实上却是险中求稳。

    我并非没想到这一层。可不知怎么地,一想到越叔说于闲止的伤疾,是当年和白朽在兵营里闹出来的,我便如何也不能安心。

    二嫂干巴巴地笑道:“白朽要见于闲止,这事终归是我惹出来的。我若不在一旁盯着,怕会落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小阿绿是担心我被皇上问罪,故而陪我一起。”

    我道:“是,我本不想来,但碍着我二哥当年伤心欲绝的份上,二嫂总不好独自来找你,我只好陪她来了。”

    沈羽和二嫂的脸顿时僵了。

    沈羽说,于闲止与白朽就在我们上回去过的白家庄子,要乘乌篷船走水路。路上,沈羽问二嫂是不是过几日要随我走了,二嫂说是,沈羽便不再说话了。他二人两厢默坐,极是尴尬,我本可以闲扯几句别的缓和气氛,可我却想起二嫂与二哥和离前的一夜,二哥坐在天华宫的老石头上哭得不成样子,心中便不由替二哥难过起来,也再懒得开口。

    其实他们三人走到今日这样的局面,谁也怨不得谁。但更不能怨命。

    我大哥说,倘若什么都怨命,那这一辈子,也再没什么盼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不舒服,今天就写了半章,明天我早点起来,把余下半章补齐,另外再给你们补个前情提要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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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篇文的前情提要特别简单,就是小绿与慕央相恋未果被关冷宫三年出来后再度挣扎失败于是愤然决定跟于闲止出宫。

    这一章已经补齐了,我看看今天还能不能再写一章补上来~爱你们=3=

    第27章 假欢畅 08

    于闲止是个念旧的,与白朽碰头,亦挑在上回那家叫“蓦回首”的酒家,且不偏不倚,还是三楼。

    到了“蓦回首”,二嫂在一楼挑了个坐,与我干笑道:“我过来就是盯个场子,实在没必要去搅扰他们,在这打个尖儿便好。”

    我瞧了瞧沈羽,他似乎还没从这一路的尴尬中缓过神来,正立在酒家门口发呆。

    得到了三楼的雅阁门口,我才又想,其实自己也没必要凑这个热闹。于闲止终归是个叫人省心的,而今他的立场与我一样,我何必操这份闲心。

    可我竟然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一路将这份闲心操到了这来?

    我在心中唏嘘大叹,正拿捏着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那门便从里被人拉开了。

    于闲止手里端了个茶盏,满目诧然地看着我。

    他身后的凭栏处立着一人,明明一身青衫丰姿威仪,一开口却花俏得很。折扇“嗒”地往手心里一敲,笑嘻嘻地道:“哦,是世子妃到了。”想必这就是白朽。

    我打着哈哈:“我就是顺道路过。”

    于闲止倒也没多问,再看了我一眼,侧身将我让进屋,翻了个空茶盏添上水,声音清清淡淡地:“过来坐。”

    白朽又在那头自得其乐:“哈哈,我就说她会来,你却不信,怎么样,这下要输给我了。”

    我听着纳闷,转头去瞧白朽,他目含笑意,乌溜溜地盯着我和于闲止。

    我又偏头去看于闲止。

    于闲止的面上倒挺平静,可眼底竟有丝难得一见的悦色。

    不多时,外头落起了雨。雨丝风片,烟波画船,白家庄子衬着这烟雨水色,一派婉约风光。

    于闲止和白朽的心底似乎已有了共识,旁枝末节上论个几句,听起来更像是玩笑话。

    白朽说:“我大桓不出兵远南倒也罢了,如何就不能出兵随国了?”

    于闲止道:“你就是出兵大随,也要从远南攻入,你还有第三条路?”

    白朽说:“一举击溃聂家三万将士占据西里高地,迂回往东攻破东都江淩,以此为营一路北上直捣黄龙。”

    于闲止道:“这么百转千回的用兵之术我还是头一回听说,你和大桓有仇?”

    白朽一副悠哉乐哉相:“当年害你落下伤疾是我不对,而今要卖你个情面,你却要狮子大开口,赔本买卖我从来不做。”

    于闲止站起身,大约见天色已晚,不愿再跟他闲扯,施施然抛了一句:“桓国的太子白显究竟是何身份,你应当比我更明白。今日你白朽尚且自顾不暇,倒有心来管大随的闲事。”

    白朽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继而又坦然地大笑起来。

    我和于闲止离开前,他又叫了我一声,踱了几步来到跟前,眼虽看着我,余光却笼着我身旁的于闲止,满是玩味地道:“有这么个人,这辈子最大的长处就是活得明白,最可悲的地方,就是活得太明白了,公主你说是不是?”

    我晓得白朽这番论调意在揶揄于闲止,可话到了心头,我一时竟没辩驳的余地,却还觉得他说得对极了。

    暮雨将歇,黄昏干净得像用水洗过一样。

    渡江的乌篷船很窄,艄公占着甲板摇橹,船篷内只能容三两人,故而我们一行四人两两为伴,二嫂和沈羽乘另一只船。

    坐在回江淩的船上,我问于闲止:“我才将刚到的时候,白朽在乐什么?”

    于闲止听我这么问,默了一默,才说:“他和我打了个赌,嗯,赌的是你会不会过来。”

    我十分惊讶,倒不是因为他们拿我来做赌。

    大随的王孙公子大都优生优养,长大后,也大都只会寻欢作乐,但,于闲止却是一个异数。远南于家权势滔天,可这位大世子却有个沉稳务实的脾气。沉稳固然是好,但稳得过了,就显得老成。他今日能随白朽押这个宝,纵然是个十分无趣的宝,也终归有点公子哥的派头了。

    我心中对他先是赞叹的一扬,转念再想,不由又是一抑。

    于闲止到底不是个寻欢作乐的料,看样子,他八成押的是我不会过去,输给白朽了。

    我愁且闷地望着他:“早知我就不追去找你了,如今却要可惜了你的赌资。”

    于闲止听了这话,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又垂眸去瞧暮色里一汪清清冷冷的江水。

    他没有如往常一样笑我小家子气,唇角不经意的弧度,竟是有点高兴的样子。

    到了江淩,天已黑透了。沈羽是东道主,说要管了我和二嫂于闲止的晚膳。二嫂自是推拖,于闲止亦说不必。

    天又淅沥沥地落了雨,我跟于闲止走在青石板路,江畔渔火在朦胧的雨色中星星点点,远处的酒楼倒是繁华喧嚣,依稀可听到行酒声。

    我问于闲止:“我们这是去哪?我不爱住客栈,我想回越叔那儿。”

    于闲止说:“太晚了,越叔怕已歇了。”然后他在一处大门前停下,咳了一声:“进去吧。”

    我略茫然,抬头看到那乌黑大门上“江淩于府”四个字,又茫然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无限感慨地望着于闲止道:“你真是有钱啊。”

    于闲止不自在地又咳了一声:“偶尔公务繁忙,睡晚了怕打扰了越叔,才在这另找了个院子,其实不大。”

    我随他进府,四处望了望,统共就两进深的院子,是不大。

    那头有个声音唤道:“世子大人您回来了。”

    我循声望去,可不正是那个给于闲止通风报信的许亦。

    我板着脸看他,许亦赔着笑:“公主您也来了。”又赔着笑解释:“那几日将军被白朽闹得心力交瘁,小的是担心将军太过操劳,这才托了世子大人去会一会那白朽。”

    我道:“我二嫂的犟脾气你是知道的,你就是躲到这来,也迟早会被她逮回去。”

    许亦一颤,连声称是,又跑去于闲止跟前讨好:“世子大人您可不能见死不救。”

    于闲止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你别拿那个话吓他,说到底他也是替你二嫂着想。”

    许亦又称是,又道:“世子大人,公文已搁在书房里头了。”

    于闲止是个务实的,听了这话,自然要去看公文,走前他吩咐许亦备晚膳,叮嘱我说:“你累了一天,吃好就早点歇罢。”

    我没由来地问:“你昨晚就没怎么睡好,今晚又要熬一宿么?”

    于闲止愣了一愣,片刻竟笑了。笑意淡淡的,安静的,像揉进了雨夜的月色。

    等我反应过来,他已折身往书房去了,许亦在一旁讨好着问:“公主,您想尝点儿什么鲜?”

    我默然片刻,道:“你去抓点药来。”

    “药?”许亦一怔。

    我将收在香囊里的药方递给他。

    夜凉风起,雨水清冷得下个没完,我隔了一扇门徘徊在书房外,昏黄的灯色将于闲止的剪影映在纸窗。

    今早出门前,留心问越叔讨了治伤疾的药方。刚才看到于闲止面色疲惫,前夜又沾了酒,想也未想就吩咐许亦去抓药了。此处不比越叔的药园子,许亦跑了大半个江淩才凑齐这些稀奇的药材。待药汤熬好,已近子时了。

    我推门而入,书房静得落针可闻。

    于闲止以手支颌,已坐在桌案前睡着了。他的眉头还微微蹙着,大约今日的公文不好办理,叫人睡不踏实。

    我将药汤搁在一旁,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公文,密密麻麻的竟全是于闲止的批注。

    忽然想到一年前他来天华宫看卷宗吃白食的时候,也就是这么辛苦着了。唉,也不知一个人这么日也操劳,夜也操劳,会不会累出病来。

    我本已退了出去,想到此,蓦地感觉深夜寒凉,便在书房里寻了件外衫为于闲止披上。再退出去,又觉得那烛火燃着颇为刺眼,恐会扰人清梦,便又寻了把剪子烛灯剪灭。

    书房里霎时黑漆漆一片,我甚满意,正轻手轻脚地要走,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阿碧,你这么来来回回的,是要做甚么?”

    我顿住,尴尬地道:“哦,你竟醒了。”

    于闲止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这药味太浓,你端进来我就醒了。”

    这回他的语气中没带笑意,然而安静且温柔。

    屋内暗沉昏黑,唯有虚掩的门缝照进三分月色。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过身去,于闲止站在我跟前,清淡的月色流转在他的眼眸中,忽明忽暗。

    他说:“我左手的伤疾并没有什么,只是往后不可习武,饮食上亦有些避讳。”

    他的样子十分好看,仿佛自画中走下来的仙人,言辞不足以描绘。

    我一时不敢看他的脸,垂眸道:“你怎么就以为我晓得你有伤疾呢,兴许我不晓得呢?”

    于闲止笑道:“依你的脾气,怕是早跟越叔打听明白了。”

    然后他叹了一声,忽然问:“阿碧,今日你为何要来?”

    为何要去?

    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哪怕知道他有伤疾,哪怕知道这伤疾是因白朽落下的,可这又关我什么事呢?他和白朽都能一笑泯恩仇,我何必要追去看个因果究竟。

    四周又黑又静,我抬起头,于闲止眼眸深处的月光明明灭灭,这么深的夜里,我仿佛只能看到这月光。

    不知何故,我忽然听到自己的心跳,地动山摇般的心跳。

    仿若有一根弦绷紧在了心的深处,此刻它就要断了。

    最终令人溃不成军的是于闲止的一声叹息。他合上双眸的一刹那,也将仿似救命稻草一般的月色敛尽。

    唇上覆来一片柔软,我在暗无止境的黑夜中静候弦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