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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三婶说的是,瞧这满院子的绫罗绸缎,还有大大小小近百盆富丽堂皇的牡丹,就知道三婶为了布置府院定是废了不少心血,冬日里能寻来这么多牡丹花,还都是名贵的品种,三婶果然有本事,让皓月和娘亲都望尘莫及。”

    “哼,那当然。”李玲花轻蔑地哼了一声。这次她为了彰显自己在苏家的地位和财力,大肆采买年货不说,还特意进了一批牡丹来装点门面,可费了不少银子呢。不过公中的钱,不心疼。相反,开销越大,她越有油水可捞。

    “好了好了,我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能者多劳,这话果然是没错啊。”李玲花扔下这句话,就扭头走了。

    紫鸢和碧汀看着她小人得志的模样,简直恶心得胃里都开始泛酸水了。

    这才哪跟哪啊,竟敢在三小姐面前这么嘚瑟。话说回来,她的主母之位还不是三小姐看着二少爷的面子上让给她的,她不感恩就算了,还大放厥词,真是招人讨厌。

    “走吧。”苏皓月丝毫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带着紫鸢和碧汀回了自己院子,只等着晚上大家一起吃团年饭。

    李玲花先是去了正殿指挥着众人挂上她新买地琉璃灯笼,又去了厨房检查团年饭准备得如何。

    “三夫人,按照您的吩咐,今日的食材我们都买了双份,您瞧瞧,这小羊羔都是不足百日的嫩羊,肉质鲜美,野鹿、鹅肝、鱼翅等一应俱全,还有这燕窝,我们可都是按照御用的规格挑选的。您放心,今日的晚膳绝对给您安排得妥妥帖帖的。”厨房管事拍着胸脯向李玲花打包票。

    “嗯,勉强过关吧。你给我记着,今日是我上任以来筹办的第一次大家宴,若是这席面出了问题打了我的脸,你可仔细着你的皮。”李玲花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不等那管事说话,就带着人走出了厨房。

    正当她无比享受这种被所有人簇拥的感觉时,一个柔弱的声音叫住了她:“母亲。”

    第84章 其乐融融

    李玲花顺着声音的方向一看,在看清是何人后,她那张刻薄的嘴唇立刻挑起了一个轻蔑的弧度。

    “怎么了?”李玲花似乎懒得再看她,回过头高傲地扬起了下巴,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了一下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子。

    苏浅颜局促不安地站着,李玲花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些难堪。

    可是为了今后的生活,她不得不卑躬屈膝地赔笑着说:“母亲,您近日来为了家中的杂事操劳,女儿心忧您的身子,特意为您煲了参汤。见您不在院中,怕汤放凉了会影响药效,听下人说您来后厨了,这才寻着给您送来。”

    李玲花瞥了一眼苏浅颜身后的汶清手中提着的食盒,嗤了一声,懒洋洋地说道:“算你有心了。金桂,”她唤着她的贴身丫鬟:“收下吧。”

    金桂上前一步,面露鄙夷地说道:“夫人,不是奴婢多嘴啊,五小姐又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人参来?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您千金贵体,平日里用的可都是高山人参,哪能随便吃东西呢。所以依照奴婢的意思,您还是谢绝了五小姐的好意吧。”

    金桂一个奴婢,没有李玲花的指使是绝不敢对主子说出这些话的。之前二夫人管家时,苏浅颜有事没事都爱去望月阁献殷勤,这事李玲花可都是知道的,背地里还狠骂过她几回。现在李玲花大权在握,苏浅颜就上赶着来奉承了,她当然要借着机会好好帮李玲花羞辱苏浅颜这个墙头草一番。

    苏浅颜听了金桂的戏谑,心中又是仇恨又是委屈,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也不敢发作。

    汶清递食盒的手就那样僵在空中,十分尴尬。

    “嗯,你说的也对。”李玲花蹙着眉想了想,转而对苏浅颜说:“金桂的话不中听,但说到底也是替我考虑,一片忠心,而且又有几分道理。浅颜,你可别放在心上啊。那参汤,你还是拿回去吧,心意我领了。”

    说着宽慰她的话,实际是又将她奚落了一番。

    “母亲哪里话,都是女儿考虑不周,让母亲见笑了。”苏浅颜勉强扬起一张笑脸:“既然如此,女儿就先行告退了。”

    “嗯。”李玲花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节,看也没看她就快步离去了。

    等人都走后,汶清才涨红着脸说道:“三夫人和金桂也太过分了,小姐您好心好意煲了参汤给夫人,她怎么能这样践踏您呢?就算不领情,也该体恤您的一片苦心啊。”

    苏浅颜双拳紧攥,眸中的温顺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仇恨。只是很快,这仇恨就像是春日的积雪,慢慢消融了。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下我们除了忍,没有别的办法。”苏浅颜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怪二娘,好死不死是个病秧子,这管事还没多久身体就吃不消了,真是没用,连带着我也不得不另谋出路。这才眼巴巴地给李玲花送参汤,却还无端端受了一顿气。”

    “就是,三小姐跟您那么要好,却也不替您筹谋筹谋。”汶清在一旁添油加醋。

    “哼,在她心中,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罢了。你忘了吗?她给苏浅汐又是送人参又是送补药,可我呢?得了她什么好处?这孝敬李玲花的人参还是用我的金簪子换的。”苏浅颜深吸一口气,转而露出了一个寒意森森的笑:“罢了,早晚有一天,她苏皓月会比我更惨。她在苏家树敌颇多,老夫人年纪大了,又能护她到几时呢?眼下,暂且忍了这口恶气吧。”

    “是,小姐英明。”

    在后厨门口发生的这件事很快传到了苏皓月的耳朵里,她听后只是淡淡一笑,吐出两个字:“活该。”

    紫鸢见三房窝里斗,还让居心叵测的苏浅颜在众人面前吃了瘪,也觉得痛快:“五小姐真是厚颜无耻,这样曲意逢迎,也不怕闹笑话。那三夫人也是,手中掌了权恨不得用鼻孔看人,故作姿态,让人厌恶。”

    苏皓月随意拂了拂头发:“苏浅颜摆不清自己的位置,是蠢;脚踏两只船,还意图谋害我,是奸,像她这样要头脑没头脑,要品德没品德的人,却还总是心存妄想,想踩着别人一步登天,根本就是自寻死路。而李玲花轻狂肤浅,稍稍有了点资本就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却不知爬得越高,摔得越狠,我看啊,都不用我收拾她,她的报应马上就会来了。”

    紫鸢点点头:“是,真难为二少爷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还能如此品行庄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出淤泥而不染,对不对?”

    苏皓月笑着打趣道:“什么时候我们紫鸢也这么博学多才了?”

    紫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跟着小姐久了,多多少少也会受点文墨的熏陶。”

    “嘴上抹蜜的丫头!”苏皓月起身走到榻边躺下:“我小憩一会,到时辰了叫我。”

    “好。”

    华灯初上,苏家众人难得地聚在正殿,一起吃团年饭。

    先是苏镇山带着兄弟妯娌给老夫人敬酒,又是小辈们给老夫人敬酒,众人推杯换盏,嘴里说着吉祥话,瞧着,倒真有些其乐融融的样子,老夫人甚至都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母亲,这次三弟筹集物资的事情办的实在是太好了,圣上龙心大悦,大加赞赏,说要亲自提笔为三弟赐匾,我想,御匾不日将会由宫人送到府上。对了,连智儿也被圣上表彰了一番呢!”苏镇山端着酒杯,由于饮酒而微红的面庞写满了意气风发。

    “那就好,能得到圣上的肯定,老三也算没白忙活一趟。”老夫人慈爱地看着苏智,缓缓说道:“智儿,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你大伯和你父亲为你铺的路啊!”

    苏智笑着点点头:“祖母您就放心吧。”

    苏镇山的话说的冠冕堂皇,落进苏皓月的心中却很是不以为然,她清楚地知道,将物资亲手交到圣上手中的大伯父才是最大的获利者。虽然东西不是苏镇山亲自筹集的,但是当朝官员私自在民间集资本就是个忌讳,所以皇帝只会觉得苏镇山办事周到,能在合乎礼法的前提下动员亲朋好友为国效力,今后恐怕也会对苏镇山这位胸怀天下,廉洁爱民的老臣更加倚重了。

    苏镇海却突然问道:“大哥,这批物资都是多亏了几位老友鼎力相助,事情才能进展地如此顺利,并非我一人的功劳,若是只有我一人获得赐匾的殊荣,而朝廷对其他人毫无表示,恐怕也不太妥当。前些日我已经将捐赠人员的名单交给你了,不知你可有交给圣上?”

    苏镇山一愣,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这个三弟放心,那名单的事我都记得。只是这物资上交朝廷不久,估计也才刚刚送到灾区,咱们若是此时迫不及待地递什么捐赠名单,恐怕会有冒功之嫌。所以此事先缓缓,等到灾事平定,我自会找个合适时机把名单交上去的。”

    苏睿勾起唇畔浅浅一笑,在旁边帮腔做事道:“是啊,三叔。官场中事事都要谨慎,行任何一步都要反复斟酌,否则就会落人口实,给咱们苏家招来无妄之灾。三叔放心吧,这事我父亲一直记在心里,定不会忘了其他义商的善举。”

    苏皓月看着这父子俩演戏,却依旧不动声色,拈起一块鲈鱼放进口中,赞叹道:“这鱼肉质鲜嫩,细细品尝之下似乎还有一种独特的滋味,真算得上难得一品的美味了。祖母,您也尝尝吧。”

    说着拈起一块放进老夫人的碗中。

    李玲花听了苏皓月这话,不禁得意起来:“皓月果真是有些眼力见的。这盘鱼啊,看着寻常,可是汤中却加了数十味珍贵药材熬制,再将新鲜的鱼肉放入锅中用文火慢炖,才能将药材入味,使这鱼肉口口生香,更有滋补的功效。”

    “原来如此,皓月受教了。”苏皓月低眉顺目地恭维道。

    早听闻李玲花掌权后大肆采买,奢侈无度,更是为了今日的除夕家宴耗费数万两白银,活脱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

    可暴发户再奢靡,最多不过是让人议论两句,无伤大雅。而朝廷官员家中还如此不知检点,恐怕就会招惹是非了。

    苏镇山也觉得不太妥当,正想告诫几句,就听见门房来报:“老爷,监察御史江大人突然来访,说是有要事要与老爷商谈!”

    苏皓月猛地一抬头,看着来报的小厮,眼皮微不可查地跳了跳。

    监察御史上门,绝不是好事。

    “江禄海?大过年的,他来做什么?”由于多喝了酒,苏镇山的反应有些迟钝,竟然也不吩咐将桌上这些扎眼的名贵膳食撤下去,就冒冒然下令:“请他进来吧。”

    苏睿大喝一声:“慢着,先把席面撤走。”

    还没等丫鬟们动身,门外却传来中气十足地一句话:“不用了。”

    第85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家众人同时朝门外看去,只见一身官袍神色严峻的江禄海阔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数名官兵,皆是手持火把站在院外,将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

    一见这阵仗,老夫人就被吓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她赶忙悄声问苏镇山道:“他们来干什么?”

    此时苏镇山的酒也醒了,他站起身,沉着声音问道:“不知江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啊?”

    江禄海上前一步,抱拳,冷冷一笑:“新春佳节,是普天同庆合家团聚的时刻,下官本不该打扰。可是此事刻不容缓,下官也是奉了陛下御旨行事,所以叨扰之处请苏大人多多担待。”

    “陛下御旨?”苏镇山紧紧拧起了两条眉毛:“还请江大人明示。”

    苏智的心中顿时涌出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可他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对即将发生的危机毫无所察。

    “苏大人,今日淮南湎州传来消息,由于赈灾物资出现了问题,导致湎州官员三日无粮发放,灾民暴动,砸毁了朝廷设立的粥厂,还焚烧了官府县衙。当地驻守官兵为了维护秩序,和暴民发生了冲突,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此事,你可听说了?”

    赈灾物资四个字一出,苏智不禁浑身一震,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完了!

    苏皓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微垂眸,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此事我尚未听说。”苏镇山的手心也冒出了薄汗,他隐约猜到了江禄海今日前来的真实原因,可面上依旧强装镇定道:“可是灾民暴动与我有何关系?”

    “和苏大人并无关系,却和苏大人您的弟弟苏镇海有关。”江禄海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出了问题的赈灾物资,正是您的弟弟筹集并上交朝廷的那批。”

    苏镇海面色陡然一变,他不可置信地摇头辩解道:“绝无可能!那批物资都是我亲手筹集而来,能出什么问题!”

    “苏老爷,有没有问题,不是您说两句就能决定的。您有什么冤屈,还是留着跟问审的刑部官员说去吧,我来只是为了拿人,其他一概不管。”江禄海一挥手:“带走!”

    苏智挺身而出,挡在苏镇海身前,清秀的脸颊上乌云密布:“江大人,我父亲只是一介布衣,却能为国家奉献一己之力,不求回报。您现在说拿人就拿人,是不是有些于理不合呢?”

    江禄海眯起眼睛,笑容带了三分嘲讽:“是啊,苏员外,下官也正纳闷着呢。你说你们苏家费尽心机,却好事办成了坏事,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反倒有牢狱之灾,下官也很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偏要当这个出头鸟呢?”

    苏智被他这话气得胸口一滞:“你!”

    “苏员外,下官的话是难听了些,但句句都是实话啊!”江禄海仗着背后之人的权势,有恃无恐地继续讥讽道:“既然铁了心要搏个美名,就把事儿办漂亮,这样虎头蛇尾,光想要面子却不要里子,自然是落不着好的。”

    苏皓月见他如此猖獗,就知道此事必然有人在背后谋划指使,所以与江禄海徒做口舌之争根本就是毫无益处,他不过就是棋子罢了。

    于是她轻轻在苏智耳边说道:“你问清楚,物资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苏智这才想起了这个关键,他按捺住怒火,问道:“既然江大人一口咬定物资出了问题,就请江大人说一说,这物资到底有什么问题。”

    江禄海也不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据湎州官员上报,那批物资中的大米只有表面薄薄一层是好的,底下的全是长虫或者霉变了的,人根本吃不得。棉被,看着厚实,其实都是用烂棉絮和破布做填充物,御不了寒。还有药材就更过分了,几乎全是用树根做的假药。苏员外想一想,这样的东西运到灾区,能不出乱子吗?”

    苏镇海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筹资的明明都是好好的物资,怎么一到灾区全成了破烂呢?

    苏镇山走出来,斩钉截铁地说道:“此事必然有蹊跷。我三弟在上交物资时,朝廷明明已经派人检查过了,都是完好无损的物资,当日参与检查的官员都可以为我三弟作证。”

    “不劳苏大人您说,圣上已经派人将那些官员下狱了,其中是非曲直,在刑部审完案之后自有定论。而现在,下官的职责是带苏老爷去刑部,不是为苏大人您伸冤。”江禄海再次下令:“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他身后的官兵一拥而上,将苏镇海捆扭了起来。

    江禄海抓到了人,也准备回去交差了。走到门口,他回头说了一句:“对了,苏大人,圣上命你即刻进宫面圣,万万耽误不得。呵,瞧瞧苏府今日的排场,简直堪比皇宫。除夕佳节,苏大人和家人置办如此精美的宴席共享天伦,可灾区百姓却因为你们的自私连饭都吃不上。苏大人,你的为官之道还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今日在贵府所见的一切,我都会如实上报给陛下。”说完,便趾高气扬地走出了苏府。

    李玲花见丈夫被人抓走,一下跌坐在地上,哭天抢地道:“老爷!老爷!您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帮人反倒害了自己啊!”

    这话听在苏镇山耳里格外刺耳,他转过身扶起李玲花,安慰道:“弟妹莫急,我这就进宫,像皇上陈情,势必会让三弟平安归家。”

    “老大啊!你可一定要让陛下好好彻查此事啊,你三弟为人老实,平常做生意都是童叟无欺,怎么会做出这种欺君罔上的事情来呢?”老夫人泪眼迷蒙,抓着苏镇山地手哀戚地说道:“必定是有误会!一定要查清楚还你三弟清白啊!”

    “好,儿子即刻就去。”

    “父亲,且慢,我还有些话要跟您交待两句。”一直沉默不言的苏睿却一把拉住苏镇山的衣袖,将他带去了门外,两人交谈了片刻,才重新进屋。

    “大哥,我还是和大伯一起去吧。”苏智左思右想都觉得不放心:“此案涉及到我父亲,我去向皇上陈情,合情合理。”

    “二弟,你以为是上战场打仗啊,人越多越好?”苏睿笑着说道:“你放心吧,我父亲为官多年,在圣上跟前办事也有些心得了,知道该说什么。你年轻气盛,万一沉不住气冲撞了陛下,那才是大大的不妙。”

    老夫人点点头,表示赞同苏睿的观点:“是啊,智儿,陛下毕竟没有召你,此刻已经天晚,你擅自入宫并不妥当。就让你大伯父去吧,我相信他定能将此事处理好的。”

    说完这句话,老夫人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一般,她招招手唤道:“叶香,送我回去吧。还有,将这些碍眼的东西全部都拿去倒掉!”指的正是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