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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栖迟也不知该说什么,想问他是否还带着气,又不想再提先前的事,一只手缓缓摸了摸胳膊。

    北疆天气不似中原,气候多变,眼下大风正盛,她方才入了一下水,此刻便难免觉得冷了。

    她又搓一下胳膊,轻轻说:“三郎,我冷。”

    伏廷看到她这模样,不禁磨了下牙根,想骂自己。

    他将刀在身边一放,说:“过来。”

    栖迟起身,走过去,胳膊被他一拉,扯入怀里。

    他拉开军服衣襟,紧紧裹住她。

    栖迟埋在他怀间,双手环去他背后,手下摸了摸他紧窄的腰身。

    他手臂钳制住她两手:“别动。”

    还不想在这地方办了她。

    栖迟靠着他的胸口,不再动了。

    她是想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四周只有风吹草动声,还有他隐约可闻的呼吸,可一路的奔逃下来,又好似很不真实。

    下巴忽而被手一托,是伏廷抬起了她的脸。

    “以后还敢吗?”

    栖迟盯着他的双眼,他眼下带着一层青灰,眉骨突出,眼窝深邃,一双眸沉如点漆。她不禁问:“敢什么?”

    他说:“还敢不敢再不说一声就跑出来?”

    她此时分外听话,摇一下头:“不敢了。”

    伏廷点头,将她扣得死紧,低头盯着她双眼:“我就是听见箜篌声才寻到你们的。”

    栖迟心中一动,才知他是在回她先前的话。

    她当时不知就身在城中,并没指望能有人听见声音,没想到歪打正着。

    如此说来,杜心奴未必有事了。

    “他们人太多,”伏廷越发托高她的脸,脸色认真:“我带的人不够,要想救其他人,就必须吸引开他们的主力,我已在他们跟前露了脸,所以现在你我才是最危险的,明白了吗?”

    栖迟一瞬间就懂了,轻轻点头:“明白了。”

    伏廷是早有安排,只有将大部吸引走,罗小义才能带着剩余的人去解救其他人。

    否则那么多人,要从密不透风的一座城里带走很难。

    突厥人既然看到了他的脸,就绝对不会错过杀他的机会。

    眼下看情形,他们已经一路追过来了。

    他低头看了看栖迟,手上将她揽紧。

    直到此时才发觉并不是气她不告而走,只是后怕罢了。

    ※

    睁开眼,一缕稀薄的天光在眼前。

    栖迟动一下,才发现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她的人却在动,身下是前行的马,不疾不徐。

    伏廷在身后紧紧抱着她。

    这么久过去,两个人的衣裳都已经快干透了。

    “醒了?”他低头看了一眼。

    “何时上的路?”她竟然一点也未察觉,大约是连日来太过疲惫了。

    “夜里。”他说,一面将马勒停。

    漫漫荒野,早已不知身在何处。

    伏廷下了马,将她抱下来。

    不用说一个字,栖迟便立即跟上他。

    四周无声。

    他放马在后,拉着她用脚前行。

    走出很远,料想不会留下马蹄印了,才要上马前行,伏廷忽而又停住了脚步。

    栖迟顿时便不敢再走。

    毕竟他们已经是吸引突厥大部的靶子,这种时候,任何一点动静都叫人忌惮。

    他听了片刻,拉着她,就近在一块大石后蹲下,低声说:“有人在前面。”

    栖迟往前看去,远远似有一大堆人停在那里,因为没有声音,在这天色里竟然险些没被察觉。

    人都坐在那里,旁边有许多辆车,似乎是在休整。

    伏廷眼力好,已然看清:“那是商队。”

    她眯眼细看许久,发现那些车驾都是木栏车,是装牲畜幼崽的,有些惊喜:“那是我的商队。”

    是赶着牲畜先行的那一批,还担心他们没能逃脱,原来已到了这里。

    伏廷闻言不禁又看了一遍,眼扫到远处有一群人守着,沉眉说:“不是休整,应是被拦截了。”

    栖迟蹙了眉,顺着他视线看过去,那群人当中,有一个打头的,看来有些眼熟。

    似乎是那个独眼。

    他已经看出来:“人不少。”

    她心沉到了底,低声说:“我本与他交易了,他现在追过来拦截,一定是突厥指使。”

    伏廷心中有数:“无非是不想让北地好罢了。”

    突厥针对商队,不管是出于私还是出于公,都是不愿意让北地好起来。

    他们向来无所不用其极。

    栖迟默不吭声。

    伏廷看她一眼,问她:“想拿回来?”

    她自然想,否则就不会放话一根羊毛也要带回去,可对眼前情形很清楚,轻声说:“我们只有两个人。”

    他沉思一瞬,说:“可这两个人是北地的大都护和大都护夫人。”

    栖迟不禁看向他。

    他指一下那里:“既然是北地的东西,为何你我不能拿回来。”说完拉她一下,“走。”

    第五十六章

    天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商队连人带畜的在原地一直休整到此时, 才终于有人动了。

    在胡人的看管下, 几个商队里的人自后方的木栏车里取了草料,挨个将这批牲畜幼崽饲喂了一遍。

    其余的人都无声地站了起来。

    不远处, 一片坡地下,两道紧贴的人影正看着那里。

    “他们好似要上路了。”栖迟轻声说。

    伏廷为防有险,俯下身时将她罩在了身下, 在她耳边嗯了一声。

    看了眼胡人们面朝的方向,毫无疑问, 是要将商队赶回古叶城去了。

    一直待到此时,他们也休整了一番,顺便将那头的情形都看清了。

    商队前后左右的胡人都带了刀, 剃头,只留一条侧辫,那是靺鞨武士的装束。

    说明这些胡人应当是古叶城中的靺鞨兵, 兴许是被突厥操控来做了拦截的事。

    靺鞨兵虽算不上能征善战, 但对付人手不够的商队,已是绰绰有余。

    伏廷坐起, 抓住栖迟的手,往她手心里塞了柄匕首, 盯着她:“就按我们方才定好的做, 怕吗?”

    栖迟握着那柄匕首, 听着耳边他低沉的声音,不能说毫无畏惧,毕竟在逃出了古叶城后, 还未逃开危险。

    但那些人出自她的商队,也是她的责任。

    她低低说:“怕也要试试。”

    伏廷看着她的侧脸,声更沉了些:“放心,你应当用不上它。”

    栖迟不禁转过头,就见他自身后拿出了准备好的长弓。

    他将弓握在手里,箭袋放在一侧,两眼沉着地在她脸上看了一眼:“有我在你就用不上它。”

    听了这一句话,又见到他这样的架势,栖迟顿时心定了许多。

    天上忽而传来一声鹰啸声,伏廷抬头看了一眼。

    栖迟看他抬头,便也跟着看了一眼,问:“怎么了?”

    他看了两眼,低头想了想这附近一带的地形,就连居住了哪些部族也了如指掌,又看一眼泛蓝的天,说:“再等一等。”

    ……

    片刻后,天彻底亮起。

    忽来一句胡语呼喝,商队就像是一条凝滞的长龙,拖动了沉缓的身躯。

    若非胡人众多,将商队前后围得水泄不通,看起来他们真的就只是在这里休整了一宿,不像是被拦截的。

    最前方,那个独眼走了出来,抹着卷曲的络腮胡须,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强打着精神准备领路。

    正要出发,忽的,有个胡人喊了句什么。

    独眼闻声,惊觉地看过去,就见远远有一人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