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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沈沅没有看她,只冷声的轻斥着:“闭嘴。”

    然后她又对红杏开口说道:“若红杏姑娘再不肯说实话,只怕薛玉树就要去向我父亲提亲了。到了那个时候,木已成舟,即便红杏姑娘再将实情说出来,只怕都没用了。”

    红杏睁大了双眼,看看沈沅,又看看沈湘。

    她们姐妹两个人的衣饰都是好的,比村中财主家的夫人女儿的衣饰还要好,都是她以往从没有见过的,想必她们出身定然非富即贵。若薛玉树娶了那位姑娘,他又怎么肯再要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可那个时候他明明对她说,便是他往后再发达,他心中也始终只会有她一个人的,绝不会再有其他人。自己这才……

    想到这里,红杏止不住的就伤心的哭了起来。

    沈沅知道这是最要紧的时候,立时就又问道:“如何,红杏姑娘可想明白了?若你愿意将实话说出,我是必然不愿意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薛玉树的。到时薛玉树还能回到你和你孩子的身边,你的孩子还能光明正大的在人前叫薛玉树一声爹。若你还不愿意将实话说出,只怕往后你和你的孩子都要见不到薛玉树了。难不成你以为薛玉树若娶了我妹妹,还会见你和你的孩子,要你们不成?只怕他对你们都要避之不及了。到时你们孤儿寡母的,往后可要怎么办呢?”

    这已经是步步紧逼了。她就不信她都说到了这个地步,红杏还不将实情说出。

    “长姐。”沈湘这时带着哭音厉声的叫了沈沅一声,“你……”

    一语未了,早被沈沅再次冷冷的断喝了一声:“闭嘴。”

    在沈沅一步紧似一步的言语攻势了,红杏这时终于再也扛不住了。她一面双手捂着脸,眼泪水沿着脸颊不断的滚落了下来,一面就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道:“不错。我腹中的孩子确实是檀郞,也就是薛玉树的。我和他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两家隔的不远,算得上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彼此都是熟悉的。”

    说到这里,她哭着停顿了一下,过后才又接着说了下去:“我父亲原也给我说了一户人家,原本今年年底就要过门的。可是自去年年初开始,檀郞就时常的来找我,又对我念诗,又称赞我长的好,说在他的心中,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生的比我好。他说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求娶我。我就听信了他的话,与他……。后来他上京赶考,我在家中等他高中之后回去娶我。不想我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先时还能遮掩,到最后遮掩不下,被我父亲发现。我父亲大怒,责问我孩子的父亲是谁,又要打掉我腹中的孩子。我舍不得,就趁着晚上天黑,偷偷的跑出来到京城来找檀郞。等找到了,他见我有了孩子,就说必然会娶我的,不过现在让我先安心的将孩子生下来。他就将我安置在这里,雇了钱婆婆照顾我,过后也一直没过来看我。我只以为他是学业繁重,但没想到,没想到他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哄我的。他原来,原来想要攀附上权贵之家。天哪,天哪,这叫我和我的孩子往后该怎么办?”

    红杏说的这些事其实李修尧一早儿就已经告诉过沈沅了,沈沅心中自然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不过对于沈湘来说,由她来说这事,怎比得上由红杏亲口说出来来的真实,震撼呢。

    红杏说这些话的时候,沈沅就一直看着沈湘。

    就见沈湘整个人都呆了一般,脸色白的不像样子。过后她眼中含着泪,却又倔强的不肯让泪水落下来,只紧紧的咬着下唇。下唇都被她咬破了,有血流了出来。

    木莲在旁边看的揪心,就低声的叫着:“姑娘。”

    沈湘恍然未闻一般,压根就没有理睬她。

    木莲就目光求救似的望着沈沅。但沈沅只静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总要撕心裂肺的好好痛一场,沈湘才能真的长大。她自己当初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

    红杏这时已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了。正用双手掩着面,哭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沈沅还是不说话,目光只望着沈湘。但沈湘依然还是呆站在那里。一时屋中除却红杏压抑的哭声,再没有旁的任何声音了。

    但忽然就见沈湘伸手指着沈沅,怒气冲冲的在说着:“我不信。这个女人肯定是你事先花银子雇了她,串通好了故意在我面前说这样的一番话来哄我的。我,我是不会相信的。檀郞,薛哥哥他说过,他只会心仪我一个人,再不会心仪其他任何女人的。你们是在骗我。我不信,我不信。”

    “便是我故意串通了人来哄你,我又如何会晓得薛玉树又叫檀郞?”沈沅的目光冷冷的。她这会儿只觉得心中实在是疲累的很。

    她事事为沈湘操碎了心,但最后她还是这样的不信她,说她这是串通好了人来哄骗她。这可实在是……

    “算了,我能为你做的已经都为你做了,至于你信是不信,那就由得你了。”沈沅疲惫的轻叹了一口气,“我实在是觉得有些累了,往后你就自己好自为之吧。这事我再不管你了。”

    说着,她就转过身,抬脚往门外就走。采薇也忙跟了过去。

    张侍卫见了,忙侧身相让。

    沈沅一径走到屋外,然后一抬头,面上神情就一怔。

    就见李修尧正背着双手站在院中,目光望着她。

    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着先前沈沅看到的另一名侍卫。想必先前这侍卫策马疾驰而去就是去告诉李修尧她过来这里的事。倒不知李修尧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如何过来了也只站在这院中,不进屋,也不出声?

    沈沅定了定神,然后屈膝对着李修尧行了礼:“见过李大人。”

    李修尧目光望着她,不说话。

    她看着较前些时候越发的清瘦了。身形纤弱,腰肢纤细的简直不堪一握一般。

    其实他早就过来了。听到侍卫来报,说沈沅去了这处小院的时候,他连忙放下了手里的事,一路策马疾驰而来。在院中他听到沈沅冷静的声音,当时就想要进屋里去。不过随后想着沈沅对她妹妹的名声看的极重,想必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事的,所以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进去,只站在院中等候。

    他总是不想让她为难的。

    而方才,他清晰的听到了沈沅的那声叹息,还有她疲惫的话。这会儿看到她这样纤弱的站在他面前,他忽然就觉得心中像是被人用细针狠狠的刺了一下一般,细细密密的痛。

    他心疼沈沅。生母逝世,她一片心的事事为自己的妹妹着想,而她的妹妹却是这样的不领她的情,还这样的不信任她。

    “你是不是很累?”

    望着沈沅疲惫的脸色沉默了好一会儿,李修尧才轻声的问了这一句话。

    第83章 欠债还债

    李修尧看着沈沅略带疲惫的脸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的问了她一句:“你是不是很累?”

    若你觉得累,这些事你都可以不用管,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李修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会这样的心疼沈沅。看到她面上疲惫的样子,他只恨不能将她所有烦心的事都一肩担下来。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沈沅的时候,她一身耀眼的红衣,笑容明媚张扬。

    饶是平日李修尧给自己的印象再冷漠,可刚刚他说的这句话还是教沈沅听出了一丝脉脉温情来。她心中吓了一跳,觉得自己今儿实在是被沈湘给气糊涂了,面对着李修尧的时候竟然都能产生出这种错觉来。

    她忙垂下眉眼,回道:“多谢李大人关心,小女还好。”

    顿了顿,她又屈膝对李修尧行了个礼,轻声的说道:“舍妹不懂事,教李大人见笑了。但今儿的事,还请李大人能守口如瓶,不对其他任何人提起。”

    沈沅心知李修尧已将先前的话都听了去。便是她现如今再如何的对沈湘伤心失望,可她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母亲临终特意交代过要她好好照顾的,她不能不为她的名声着想。

    李修尧点了点头:“沈姑娘放心。”

    沈沅再谢:“多谢李大人。

    她面对着他的时候,言谈举止总是再客套得体不过。但这种面上的客套得体,实则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觉。

    李修尧目光望着她,沉默着没有说活。

    他不喜欢看到她在他面前这样客套得体的样子。想必在她的心中,他只是一个外人罢了。

    忽然又想起前几日在西池的时候,她晕倒之前,手紧紧的握着他的手,那样急切又期盼的问着是不是你?你又回来找我了,是不是?她口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原以为是薛玉树,不过特地的遣人查过了一番薛玉树的底细之后,就可以确定不是他了。那能让沈沅这样紧张,顾不上失仪的人到底会是谁?

    李修尧忽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不管沈沅心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但总归不会是他。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心中如同有一根细刺扎进去了一般,又酸又涩,极其的不舒服。

    正是盛夏的时候,烈焰当空,连吹过来的风都是热的。

    李修尧见沈沅身上穿的衣裙虽然都是轻薄透气的银条纱,可这样的站在日头底下定然还是很热的。他都能看到她鼻尖上沁出了几滴细密的汗珠。抬眼四面一望,见右侧有一株碗口粗细的银杏树。虽然算不得枝叶繁茂,但总归是能遮挡住一些日光的。

    他下意识的就伸了右手出去,想要握住她的手,领她到银杏树的树荫下去躲避日光。但手伸到半空,想着这样会唐突她,她心中定然会不喜的,于是又硬生生的将已经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转而开口温和的说着:“沈姑娘,那边有株银杏树,可以遮挡一些日光。不如我们去银杏树树荫下站着等令妹想通出来,你觉得如何?”

    语气中带了些小心翼翼,有些害怕沈沅会不愿意。

    而沈沅见李修尧在这里,确实是觉得心中有些不自在的,有心想要委婉的让他现在就离开。但他才刚刚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若没有他,她怎么会知道红杏的事?那今儿也不能给沈湘下这一剂猛药了。而且他还事先事无巨细的都替她安排好了。想必若没有张侍卫在这里,她们想要进这院子只怕也没有这么顺利。而现在李修尧之所以会过来,想必也是一片好心。她又怎么能因为自己和他相处的时候觉得心中不自在而让他离开呢?

    想想他确实帮了自己许多。回京路上水匪的事,承恩寺里的事,前几日在西池的事,还有这次沈湘的事……

    想到这里,沈沅心中就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李修尧的这些恩情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她这辈子原是不想和李家的任何人扯上关系的,但偏偏她现在又受了李修尧的这许多恩情。

    她就对李修尧深深的拜了下去,诚恳的道谢:“自相识至今,李大人帮了小女这么多,这些恩情,小女实在无以为报,只能……”

    话未说完,忽然就听到沈湘带哭的声音在叫着:“长姐。”

    沈沅忙抬头望了过去,就见沈湘正满面泪痕的站在门口望着她。一见沈沅也在看她,她便哭着跑了过来,扑到了她的怀里。也顾不上有外人在场,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明明沈沅刚刚心中还是对她伤心失望,觉得心灰意冷,很不想再管她,但这会儿见沈湘扑在自己怀中哭的这样的伤心,她心中止不住的就心疼了起来。

    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还能怎么样呢?

    她对着李修尧歉意的笑了笑,开口同他说了作辞的话,然后握着沈湘的手,牵着她往院外走去。

    头顶是白灼灼的日光光辉,耳边是清幽幽的蝉鸣声。李修尧看着沈沅纤秀的背影,心中默默的想着,你自己也说欠了我这么多的恩情,那么你打算怎么偿还呢?

    不过到底还是不放心的,所以吩咐下张侍卫暗中护送着沈沅姐妹两个平安到府,自己则是带着齐明和另一个护卫转身又回了都督衙署。

    现在储君之位未明,有些事自然是要提早做些准备的。

    沈湘坐上了马车之后,依然只一直哭着。沈沅也不开口劝她,只坐在一旁默默的看她,由着她哭。

    哭出来也没什么不好的。总好过于全都压在心中,时时想这些事,到时难免就会钻了牛角尖。

    等到沈湘哭的差不多了,沈沅才将自己手中拿着的浅碧色手帕子递了过去。沈湘接了过来,胡乱的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抬头看沈沅:“长姐,我再想不到他,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其实一开始沈沅说红杏腹中怀的孩子是薛玉树的时候她还是不信的,只以为沈沅这是故意的找了人过来当面演戏给她看,为的就是让她往后再不同薛玉树来往。可随后当她听到红杏称呼薛玉树为檀郞的时候,她就知道沈沅没有骗她。

    檀郞是薛玉树的小名,非亲近之人不能知。当初她自己也是那夜薛玉树约了她相见,两个人说话亲密之时,薛玉树笑着告诉她他的小名叫檀郞的,让她往后两人单独相处支持唤他为檀郞。即便沈沅再能找个人过来演戏给她看,可那个红杏如何会称呼薛玉树为檀郞?随后等沈沅怒而出屋之后,她又问了红杏一些话,更加能肯定沈沅先前说的话不错了。

    “长姐,”沈湘想到这里,越发的泪流满面了,“我不该错信你的话,更不该不听你的话。我,我好悔啊。”

    说着,眼泪水又如滚珠似的,沿着她的面颊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沈沅叹了一口气,倾身过去握住了她的手:“现在知道这些也还算不得晚。”

    总算是赶在大错还没有铸成前让沈湘明白了这事,沈沅心中也是觉得欣慰的。

    沈湘听了,一面点着头,一面眼泪水还是不停的流了出来。沈沅就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的说着:“哭吧。好好的哭一场,等哭过了,你也就醒悟了。往后也该要慢慢的学着辨认是非了。”

    人总要痛过,才会长大。所以若说起来,长大其实是一件残酷的事。

    等回到了沈府,沈沅严厉的叮嘱了木莲,让她不能将今儿发生的事告知其他任何一个人。又嘱咐了沈湘,便是她心中再如何的气愤悲痛,也万不能去找薛玉树,当着他的面质问他。

    一来这样就弄得这事阖府人尽皆知了,往后少不得的还要被多嘴的仆妇传到外面去,于沈湘的婚事总归是不利的。而二来,沈沅还想要利用薛玉树来对付薛姨娘和沈澜。

    再过一个多月,父亲就会续弦。到时那位姚姑娘进了门,她自然要将手中掌中馈的权利交出去,到时只怕更难对薛姨娘做手脚了。

    只是母亲的事……

    沈沅坐在炕沿上微蹙了眉,心中想着,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一个昔日母亲身边的那些丫头。虽然她现在手中是握有一些对薛姨娘不利的证据不错,但她总是想着要查明母亲的事。若证明了当初确实是薛姨娘在背后搞的鬼,那想必这会成为薛姨娘致命的一击。

    谋害正室夫人,这可比什么贪钱,暗中为自己置办田产,唆使人教坏嫡子嫡女的罪名重多了。

    她心中想这些事想的正出神,旁人自然是不敢打扰的。便是豆蔻奉了茶过来也是屏息静气的,再不敢出一丝声响。

    只是豆蔻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拿了盖碗原是要放在沈沅手边的螺钿花梨木小炕桌上的,不想手一抖,那盖碗偏生就放到了炕桌边沿上,还有一半悬着空呢。这样如何能牢靠?只怕稍微的被风吹一吹这盖碗就能立时落下来。

    而果然,豆蔻放下盖碗之后,正转身要走,就只听得背后哗啷啷一声脆响。她忙转身来看,就见那盖碗已经落到了地上,还将沈沅身上穿的那条浅蓝色挑线纱裙的裙角都给溅了茶水。

    沈沅也吓了一跳,忙回神低头望着地面,就见满地面都滚着细碎的碎瓷片。自己的裙角也湿了一大片。

    采薇原还在外面轻声的同青荷说话儿,听到里面发出的声响,两个人赶忙的跑进来一看。

    青荷看了看地上的碎瓷片,就嗐声顿脚的说道:“这可是姑娘最喜欢的盖碗了。一总儿就这么两只,宣窑的,还是前朝传下来的。在常州的时候被小表少爷不小心给砸碎了一只,统共就剩了这么一只,没想到现在又砸碎了。”

    说着,又不住的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