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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外祖父的书房里有几本记载着兰花的兰谱,这一年我闲来无事的时候看过一些。”沈沅面上的笑意平和恬淡,“只是这兴兰适合栽在背阴的石岩下,不适合栽在盆中。倒是产自闽中和赣州的兰花适合盆栽放在书房中。”

    沈承璋听了就越发的高兴起来。于是他就坐了下来,兴致勃勃的同沈沅说起了有关兰花的事。沈沅时不时的也会说两句,也总会说在点子上,叫沈承璋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更浓了。

    在常州的一年多,沈沅无事的时候就会细细的揣摩每个人的喜好。便如沈承璋,她晓得他深以自己中了个青年进士为荣的,面上看起来风雅,又自比谦谦君子,所以便对诸如花中四君子,花中四雅这些东西极感兴趣。于是在常州的时候,她无事的时候便也会去了解一些有关这方面的事。而果不其然,今儿便用上了。

    第26章 三个目的

    沈承璋同沈沅很是说了一会有关兰花方面的事,末了他就笑道:“没想到你竟然这样的懂兰花,可比澜姐儿强多了。不然我也命人给你搭建一间花房,让你养养花草?”

    沈沅笑着推辞:“我听得说父亲去年的时候给二妹搭建了一间花房?我同二妹这样的要好,她的花房我也是可以常去的。两个人在一块儿谈论侍弄花草,岂不比一个人来的有趣?所以父亲竟是不用再给我另搭建花房了。”

    “若这样便最好。”沈承璋笑着说道,“你们姐妹和睦,我做父亲的看了,自然是比什么都好。”

    又赞叹着:“你果真是懂事了。我记得你以往的性子,但凡见着澜姐儿她们有什么了,你必定是要一件更好的。但现在你倒不会那样掐尖要强了。这样好,女子原就应当安安分分的才是。”

    沈沅面上带着笑意的听着。等沈承璋说完了,她就说道:“父亲的教诲,女儿记住了。”

    沈承璋赞赏的点了点头。

    又一眼看到采薇和青竹手中提着的白布口袋,就问着:“她们手里拿的这是什么?”

    沈沅听了,就笑着说道:“父亲可还记得从常州随我回来的那位常嬷嬷?原来她的女儿竟是母亲身边伺候的丫鬟荷香。后来这荷香年纪大了,母亲就做主将她嫁给了她田庄上的人为妻。前几日常嬷嬷说想要见一见她的女儿女婿,我想着常嬷嬷教导我一年多的女红针线,极用心的,不忍却了她的意思,就让人去庄子上将她的女儿女婿和外孙子接过来教她见一见。这口袋里装的就是常嬷嬷女儿和女婿特地带过来的一点子东西。原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些风干的栗子,晒干的葫芦条,他们自己做的果脯之类,但胜在是他们自己亲手做的,倒比外面买的干净,也新鲜。于是我就拿了些来孝敬父亲,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沈承璋吩咐一旁站着的丫鬟接过了这两个白布口袋,这才对沈沅说道:“他们小门小户的也不容易。过来就过来罢,还带这些东西做什么?”

    一面又问着:“常嬷嬷的这女儿女婿,在你母亲的庄子里做些什么?”

    沈沅就恭敬的回道:“常嬷嬷的这女婿,原还是母亲庄子上的管事庄头,但现在却只是个一般的庄农了。”

    “这却是为什么?”沈承璋不解其意,开口问着。

    沈沅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女儿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想来总是薛姨娘觉得他才能不足,怕误了事,所以就撤了他的庄头,另选了其他才能卓越的人做了庄头。”

    沈承璋听了,微微的皱了皱眉,但他却并没有说什么。

    他心中其实也明白的,论起来陈管事是沈沅母亲一开始选定的庄头,又是她自己的庄子,他不过是让薛姨娘暂且代管着这庄子的事,她怎么就能撤了沈沅母亲一开始选定的庄头,而另让其他的人做了庄头呢?

    但薛姨娘这一年多管着内宅也辛苦,而且她刚刚才有了身孕……

    沈沅不着痕迹的看着沈承璋面上的神情,度着他心里的意思,知道他虽然觉得这事薛姨娘做的不妥,但很显然他并没有要就这事去说一说薛姨娘的意思。也就更没有要收回薛姨娘代管母亲庄子铺子的意思。

    沈沅心中有些失望。不过她转念又想着这事也急不来,便又平静下来了。

    她转而说起了其他的事:“刚刚我看到了常嬷嬷的那个外孙子,今年才十三岁,生的眉清目秀的,也伶俐,十分的招人喜爱。常嬷嬷她女儿女婿的意思,现在已经入冬了,他们家却冬事未办,连御寒的棉袄都没有。他们舍不得儿子跟着自己吃苦,就求了我,想要将这孩子留在府中,随意的赏他一份差事做做。这事女儿不敢私自做主,所以现在要问一问父亲您的意思。”

    “这孩子的母亲总归是你母亲身边的旧人,既然她求了你这事,你便将这孩子留在府中吧。看看府中可有什么适合他做的差事,你去同管事的人说一声就成。”

    沈沅答应了。又笑道:“不瞒父亲,其实在来您书房的路上,女儿已经想到了个绝好的差事给这孩子了。”

    沈承璋就问着是什么差事。沈沅说道:“前几日我送了从常州带回来的一些土仪去给泓儿,在他的泽雅轩里看到两个服侍他的丫鬟,打扮的甚是妖娆,言谈举止也甚是不端庄。我想着泓儿现在年纪也渐渐的大了,放这样两个不安分的丫鬟在他身边哪里成呢?只怕他都要无心念书的了。倒不如还是遣个小厮跟随在他身边服侍的好,也让他能收收心,专心念书。往后他若取得了功名,于咱们沈府而言总是件光耀门楣的事。而常嬷嬷的这个外孙子,我看着就很好。比泓儿大个一岁,人又伶俐,想必若是让他跟在泓儿身旁,凡事都放心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女儿总归是想自己的弟弟能有出息,不想让他小小的年纪就被那些个不庄重的丫鬟给带坏了,还希望父亲不要觉得女儿多管闲事才是。”

    “我如何会怪你多管闲事?”沈承璋闻言就说着,“泓儿是嫡子,书也念的还算好,也肯用功,我原就想着年后要送他入国子监读书的,哪里能让那些个丫鬟引、诱坏了他?你这样做很对。就照你说的意思办,将泓儿身边的那两个丫鬟打发走,让常嬷嬷的外孙子服侍他。再有,传我的话,往后泽雅轩里都不要挑丫鬟进去了。选些个粗使的婆子在里面就好,旁的都让小厮伺候,这样泓儿才能安心念书。”

    庶长子沈溶是个不长进的。前些年他费了许多心思,好不容易的才让他进了国子监,不想不到半年的功夫沈溶就被国子监给开除了。现在他虽然在桐花胡同的学院里读书,可听教导他的夫子说,他镇日也不过是和一群朋友斗鸡走马,遛鸟游湖罢了,于学业上是半点进益也没有的。

    沈承璋是不指望沈溶能有什么大出息了,能不给他惹下祸事就不错了。倒是沈泓,虽然说话不大利索,但性子还沉稳,也能静的下心来读书,所以沈承璋对沈泓还是抱有很大期望的,又如何能让丫鬟带坏了他呢?

    沈沅听沈承璋这样说,心中放心不少,就笑道:“父亲这样关心泓儿的学业,若泓儿知道了,必定会更加的用功念书的。”

    一时父女两个又说了些旁的闲话。沈沅也趁势说了常嬷嬷绣的一手好苏绣,而府中她们姊妹几个现在就只有沈湘女红针线最差,趁着常嬷嬷现下在府中,何不让她教导教导沈湘女红针线?

    沈承璋对此自然是乐于见成。他总是希望自己的几个女儿都温婉贤淑,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这四德都好的。

    沈沅见此行的三个目的都达到了,心中甚是觉得高兴,面上的笑容便较先前明媚了起来。

    从现在起,至少沈湘和沈泓身边都有了她的人,她再不会两眼一抹黑,对他们的情况一概不知,而由着薛姨娘在中间对他们姐弟几个使坏了。

    沈承璋这时又同她说了另外一件事:“再过些日子就是你大伯母五十岁生辰的好日子,你带着澜儿泓儿他们过去给她磕个头罢。”

    沈沅的祖父虽然也生了几个儿子,但最后存活下来的也只有两个。一个是沈承瑞,是嫡出,另一个就是沈承璋,是庶出。

    沈承瑞是个纨绔子弟,生性浪荡,好挥霍。但沈承璋却是个上进的,沈老爷子自然对沈承璋偏爱一些。沈承瑞就看不上,千方百计的找由头要寻沈承璋的不是。而沈承璋的气性也不算小,于是等到沈老爷子和他的续弦薛氏都死了之后,兄弟两个就分家裂户,各自过各自的了。只过年过节的时候当一门亲戚走动走动而已。

    不过后来沈承瑞死了,因着他的妻子郑氏以往对沈承璋还颇照顾,所以两家走动倒较以往频繁了起来。

    沈沅听了,就笑道:“我也许久没有见过大伯母和洛哥哥了,到那日我必定会去的。”

    沈沅口中的洛哥哥名叫沈洛,是郑氏的独子,也是沈沅的大堂兄。沈承璋尚未搬离沈家祖宅的时候,沈沅和她的这位大堂兄日日在一起玩,关系十分的好。

    沈承璋点了点头。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之后,沈沅就起身作辞了。

    等离开了沈承璋的书房,沈沅没有立时就回自己的漱玉院,而是去了沈泓的泽雅轩。

    既然都已经得了沈承璋的话了,那两个名叫紫绡和红绫的丫鬟是再不能留在沈泓的身边了。

    等沈沅到了泽雅轩的时候,过来开门的是那个名叫红绫的小丫鬟。

    看到沈沅过来,这丫鬟一点要行礼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一脸惊慌,回身就要往后跑。

    沈沅料定这其中必要猫腻,忙喝命采薇按牢了这丫鬟,不让她动弹。自己则是带着青竹,一径的就快步往里面走。

    正屋门口的两扇槅扇门是关着的,青竹上前伸手推了推,发现门是从里面被反插上了,根本就推不开。

    这时沈沅又听得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她就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子前面,屏息静气的听着里面的声音。

    第27章 惩治丫鬟

    是丫鬟紫绡娇滴滴的声音:“少爷,这是紫绡特地给您亲手炖的人参鹿茸鸡汤,您过来喝了吧?”

    沈泓的声音:“搁着。待会喝。你下去。”

    沈泓因着说话不大利索的缘故,所以说出来的话都甚为简洁。他总是不想让旁人看到他的这个缺点的。说话简洁一点就多少能掩盖一些这个缺点。

    紫绡一声轻笑,声音发腻:“少爷,您可知道这人参鹿茸鸡汤有什么功效?”

    随后就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又是沈泓的怒声:“放手。”

    沈沅再听不下去了,转身走至门前,喝命青竹:“踹门。”

    青竹应了一声是,然后提脚,一脚就踢开了门。沈沅随即抬脚走了进去。

    沈泓的这处泽雅轩的正房一共是三间,中间正厅,往东碧纱橱隔开,做了卧房,往西是一架透雕冰裂纹式样的槅扇落地罩,上面悬了浅蓝色的帘子。

    现在半边帘子已经被放了下来,只影影绰绰的看得见后面有两个人影在拉扯着。

    沈沅快步上前,伸手撩开了帘子。然后她一眼就看到紫绡正穿的甚是清凉,外面的夹袄都没有披,露了一痕雪脯,正一面娇笑着,一面伸了一双十指纤纤的手在拉扯着沈泓袍子上的衣带。

    看到沈沅忽然出现,紫绡吓了一大跳,面上的娇笑都僵住了,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沈沅冷冷的望了她一眼,然后喝命刚刚赶过来的采薇:“掌嘴。”

    采薇答应了一声,然后走上前,高高的扬起手,一个巴掌就重重的抡了下去。

    这一巴掌只打得紫绡一个趔趄。还抓着沈泓袍子的手就松开了。沈沅再命:“再掌。”

    采薇就又是一个狠狠的巴掌扇了下去,顿时紫绡两边白嫩的脸颊都高高的肿了起来。

    紫绡被采薇这两巴掌给打懵了,一时都有些发怔。待反应过来,她就手指着采薇说道:“你怎么随便的就打人?我要告诉姨奶奶去。”

    沈沅冷笑:“告诉姨奶奶?你要告诉哪位姨奶奶?”

    紫绡就不说话了。

    沈沅继续冷道:“我让人打了你又如何?有哪位姨奶奶敢出来说话?”

    紫绡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刚刚一时气恼过了,这当会她也明白过来了。沈沅可是府里的大小姐,正经主子,得罪了她总归不会好的。

    于是紫绡就忍气吞声,双膝一软,身子跪了下去,低声的说着:“是奴婢说错话了。请大小姐恕罪。”

    “恕罪?你的罪我可没法恕。”沈沅看了一眼沈泓。沈泓正面上羞的通红,双手紧攥着坐在椅中,垂着头,连看都不敢看沈沅一眼。

    方才的事,虽然说是紫绡在引、诱他,他也推拒了,可他到底年纪不大,脸皮又薄,见沈沅看见了这事,他现在只羞的头都不敢抬起来。

    沈沅知道沈泓怯弱的性子,所以并没有再就这事说一个字,只是吩咐采薇:“将这紫绡,还有外面那个名叫红绫的丫鬟立时都领出二门去,叫了她们的家人过来,或卖或嫁,立时发落。”

    采薇忙答应了一声,然后伸手就要来拉紫绡。

    紫绡却不肯出去,只挣扎着:“凭什么要我出去?我是薛姨奶奶买进府来的,便是要发落我,那也应当由薛姨奶奶发话。”

    “就凭我是这沈府的大小姐。”沈沅的声音虽不高,却淬了冰似的冷,“我想如何处置你就能如何处置你。”

    然后她又喝命采薇:“出去叫两个婆子进来,若她再不肯出去,就架了她出去。”

    采薇听了,忙奔出去叫了两个力气大的婆子过来拖拽着紫绡出去。再有那个红绫,也一并赶了出去。

    等她们两个出去之后,沈沅就上前,伸手去握着沈泓的手。

    沈泓要躲闪,但到底没有躲闪过,还是被沈沅给握住了手。不过他依然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沈沅。

    沈沅就轻轻的拍了拍他冰凉的手背,柔声的安抚着他:“长姐知道这都是有人故意的想要害你,并不是你的过错,你不用这样的自责。”

    沈泓听她这样说,眼泪立时就落了下来。

    他心中其实也明白自己一开始的小厮观风就是被薛姨娘故意给打发走了的,而这紫绡和红绫都是薛姨娘故意安排在他身边的。面对她们两个,特别是紫绡的柔媚手段,他心中虽然厌烦,但有时也觉得自己快要招架不住了,可这样羞耻的事他又不能同旁人说……

    但现在,沈沅来了,撵走了紫绡和红绫,往后他再不用担心那些事了。

    下一刻,沈泓就扑到了沈沅的怀中,哽哽咽咽的叫着:“长姐。”

    长姐的怀抱跟母亲的怀抱一样的温暖,最牢固的港湾一样,让他觉得心中安稳。

    沈沅也不说话,任由他在她怀中哭着,只伸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过了好一会儿,沈泓才渐渐的止住了哭。

    他在沈沅的怀中抬起头来,一双眼红肿着,鼻尖也是红的,抽抽噎噎的说着:“长,长姐,我,我想母亲。”

    沈沅摸摸他的头,语声柔和:“再过几日就是母亲的生辰,不如我们叫上你三姐,一起去城外的承恩寺一趟。我们可以给母亲做三日法事,还可以给母亲点一盏长明灯。我再请一尊菩萨回来,早晚上香为母亲祈福。”

    沈泓点了点头:“好。”

    沈沅拿了手帕子给他擦着脸上残留着的泪水,笑道:“刚刚我从父亲那里过来,父亲说年后就要送你去国子监读书的。再有,我身边的常嬷嬷有个外孙子,和你差不多大,名叫做陈桑,是个伶俐的孩子。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往后就将他留在你身边供你使唤,你看可使得?”

    “我知道长姐一切都是为我好,我都听长姐的。”沈泓乖巧的回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