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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虽然是进士但做诗依然需要回忆韵书来凑平仄的崔瑛在门前站了几秒,看看趴在书案上奋笔疾书的柴永岱,果断去了后面暖房。

    “你在门口一站就走原来是就摘菜啦?”习惯了分餐的柴永岱有点别扭地从他爹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筷子,“这天还有这么新鲜的青叶菜,你把地暖建到菜园子里了?”

    “没有,只是在菜园子的屋顶上铺了点玻璃。”

    “咳!咳!咳!”安德裕一下子呛到了,“你、你、你拿玻璃建菜园子?”

    “不全是玻璃的,”崔瑛强调了一下,“再说玻璃现在贵是因为少,但本钱并不高。”

    安德裕只翻了他一个白眼,不再作声。

    席上除了几道有名的六安美食之外,美酒自然也少不了,安德裕不愿意浪费喝酒的工夫与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少年人争论高低。

    用了一顿水准之上但对在座之人来说也就是普普通通的饭后,柴永岱提议去看看玻璃建的菜园。崔瑛无可无不可,说了句“稍等”,过了一小会儿便提了两盏小琉璃灯过来了。

    “我说崔德华,你这儿琉璃不要钱是吧?逮着它使劲用?”安德裕吐槽道。

    “至少比铜灯便宜。”崔瑛笑笑,大周此时已经有了曾经北宋时期经济繁荣的影子,柴荣不反对大臣过舒适的生活,甚至对官员家庭经商做出了一些让步,官员们不以权谋私的奢侈甚至成为一种美谈,这也是他敢在未来皇帝面前“炫富”的原因。富裕幸福的生活,结合他之前流民的身份、在东宫学习的经历,简直是送上门的宣传材料,给了寒门学子前进的动力。

    “你这蜡烛,是蜂蜡?”走到半路,赵匡胤问。

    “是啊,蜂蜡方便。”崔瑛不在意,其他人又一阵无语,石蜡比蜂蜡便宜十倍好么。

    “您瞧,我这蜂蜡都是自家养的蜂儿割的,方便也便宜,蜂蜡烧起来还有一股清甜味儿,可比石蜡强。”崔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花房说道。

    温室的菜园子与花房格局一样,站在花房里,盈盈的橘光,满天的星辰,鼻尖萦绕的淡淡花香,美好的像仙境一样。

    当天晚上,用竹管里流出的,据说是用太阳照热的水,配合带着花香的据说叫大豆皂的澡豆,洗了一个舒服的澡;裹着轻软的棉被,睡在烧起地暖的房间里,将睡未睡的太子殿下在心底默默地记着:明天一定写信给父皇,这样的人才还是应该放到汴梁城才能舒展开拳脚,他的生活真是比皇宫里还要舒服。

    第58章 回京

    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天明,崔瑛贴心地找了城里手艺最好的裁缝连夜赶制出修身的棉袍,交由侍卫送到了他们的房中。

    昨日皇家父子俩穿着那笨重的棉大衣,两手揣袖口里的形象实在是与他们俊秀的外表太不相符了,有点伤眼。

    侍卫轻手轻脚的将衣服放在崔瑛所说的薰笼上,薰笼坐在一个小炉子上,而这个泥砌的小炉子,烧得东西,据说是安德裕为了要酒喝,强行卖给崔瑛的石碳。

    柴宗训觉得这小泥炉子特别可爱,一块块方形的石碳块,中间是四排整齐的小圆孔,颇得地方天圆的意趣。炉壁上粗陋而喜庆的泥塑也极有乡间野趣,砖石砌出的烟道直通屋外,壁上却悬了几盆吊兰,青绿可人。

    穿上崔瑛特意送来的衣服,果然比昨天的要轻便些,柴宗训在心底悄悄嘲笑一下崔瑛的小讲究,抬脚出了屋门。

    山间深秋的寒风卷着黄叶飘落一地,院中是鼻尖冒着汗珠的崔瑛在一拳一脚的练他那套奇怪的家传拳法。叶知秋和赵匡胤在切磋,柴永岱应该还没起床,没有看到他的踪迹。

    “殿下早!”崔瑛正好练完收功,对柴宗训抱拳一礼。

    “如今还能坚持练习?”

    “是,家父教导拳不离手,家师则告诫瑛一日不练手生,家传师传不敢背弃。”崔瑛肃手答道。

    柴宗训对些回答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今日有什么计划?不必顾及孤王,你自己的打算做什么。”

    “打算收拢一下萃取的杜仲胶,几辆减震的马车,殿下你们回程舒服点,然后竹山村里的琉璃作坊、抄纸作坊之类的产业也要梳理一下,盘盘帐目。”

    “哦,那孤王就不客气了,马车规制你不懂,但减震的车胎孤要四套。”崔瑛还没来得及应声,他便接着说,“今天先去琉璃作坊瞧瞧?孤很好奇,你昨日说这琉璃灯比铜灯要便宜?”

    “殿下不如先进了朝食再说?”崔瑛实在不想对上柴宗训那兴奋得闪亮亮的眼神,直接祭出了美食大法。

    在崔瑛弄出了炒锅之后,六安的美食就已经不受崔瑛的控制了,已经能吃饱饭的六安百姓们在这一年里创造出了许多美食,便是朝食也有七八种饮子,十二三样点心了,足够汴梁城来的客人们享受好些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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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宗训与柴永岱在六安看着无尽的新鲜事儿,而远在汴梁的柴荣最近心情就有些不太美丽了,儿子和孙子跑去六安帮他“鉴定”一下六安的治理情况,结果除了来京的书信从一封变成了三封外,他看不到任何儿孙思念他的痕迹。

    瞧瞧自己的亲孙儿说什么,“皇爷爷,六安新嫁接出来的苹果又甜又脆,可惜结的太少,等孙儿回京给你捎一点哦!”

    嫁接是什么,苹果又是什么,还有你们什么时候回京,你倒是说清楚啊!柴荣在心底里默默的抓挠,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儿子年长些,书信比孙子要靠谱不少,他在里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翻六安的衣食住行,还给他捎回来一身大棉袄,然而也没有写上半点打算年前回京的话语。

    叶知秋的信是最靠谱的,依然还是对崔瑛在六安的整理措施进行了记录,比如崔瑛用水泥代替条石来修桥礅啦,崔瑛和喻皓计划在六安城外建了一座漂亮的学馆供小孩子念书啦,还有范知远正拉着赵将军和崔瑛一起操练庐州军镇司里的兵卒啦。

    柴荣看完他们的信,除了知道崔瑛很忙很靠谱,六安好吃又好玩之外,依然什么也不知道。

    “官家,大理寺已经审理过六安纵火案的犯人了,相关人等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嗯,六安来的?”柴荣的思绪被“六安”两字打断,看了一眼低头称是的内侍说道,“叫进来吧。”

    “喏!”

    “等等,叫六安的衙役到殿外候着,朕一会儿要见他们。”

    “喏!”内侍低头行礼,倒退着走出了殿外,片刻之后,大理寺卿等一干人便进了殿。

    案情很清楚,纵火未遂,可能牵连众多无辜百姓的性命,不是简单的笞杖之刑可以解决,所以崔瑛将犯人往上送;安德裕当时觉得徒刑也过轻,便又将犯人发送到京,大理寺最终判了主犯杖二十,流放三千里,从犯流放一千里的决定。

    大理寺卿禀告完案情,将卷宗呈给柴荣,柴荣点了点头,转而开口问道,“依卿所见,六安如何?”

    “依臣浅见,”大理寺卿直起身微微一拱手,“六安吏治清明,积年老吏也怕被县尊查出差错来,且观押解的差人也是知礼守节,想必崔县令治理有方。”

    柴荣的嘴角不自觉得轻轻一勾,打发掉大理寺卿之后,直接传了押差进殿。

    之前李壮已经入京了,暂时还在禁军里待着,虽然叶知秋在信中写了衙役们如何如何之好,但只一人,武力也不如何出色,柴荣见过一面之后便失望地随意安置了。

    这一回,儿子孙子都说六安的衙役出色,连跟自己征战多年的老兄弟都对衙役们赞不绝口,柴荣好奇心再起,便将三人招进殿来一看。

    “卑下见过官家!”三个衙役动作干脆利落,声音整齐响亮,好像一个人一样,即使是按礼仪单膝跪地,也是腰挺背直,精神得像初春的翠竹。

    “好!好!好!”柴荣毕竟是打下江山的开国之君,见到如此精神的小伙子打心底感到喜欢,“快起来,来人,赐座!”

    “谢陛下!”三人再次异口同声地谢了,一齐地站起身来,一齐地右转,一齐地站到胡凳前,再一齐地坐下。

    他们所有的礼节动作都是崔瑛根据现代军队操练手册修改过的,但精确好看的原则依然如故,因而三人落坐后不是现代军人那样分开双膝目视前方,却在符合这个时代礼仪的同时更干脆漂亮。

    “真好,你们这是训练了多久?”

    “回陛下的话,”三人中的小队长起身抱拳行礼道,“卑下等在离开六安前在县尊手下训练了一个半月,其后在路上,虽未特意训练,但随时遵守县尊的规矩。”

    “好啊!”柴荣感叹了一句,又问道,“你们觉得现在的崔县尊怎么样?”

    “县尊年纪虽小,却也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咧,”一说道日常的话题,小队长的语气中也带起了乡音,“咱们县尊是个好人咧,税收的明白,对小娃娃好,对咱们也好咧。”

    柴荣在心底对自己摇摇头,这能问出什么来?

    “你们先在驿馆住下,朕还有事要问你们。”柴荣也是见猎心喜,不打算让这三个衙役回去了,就这样的人物,合该在禁军里待着。

    将事情处理完,柴荣看着儿孙的信,有点犯愁。六安现在肯定是很好很好的,可惜再好他也看不见,反而勾得儿孙乐不思蜀了,这就让他有点憋屈了。

    “去宣范相进宫。”柴荣吩咐道,这种官员调动的事,至少要参知政事首肯,要不然弹劾崔瑛幸进的折子怕是少不了。想想那小孩儿芝麻大点的胆子,再想想他为了不冠上佞幸之名,明明已经以巧思擅算中了神童试,却还死命读他自己不喜欢的五经,就为得一个堂堂正正的出身,还是,不要让他的努力功亏一篑好了。

    柴荣想到自家一样不那么喜欢五经,更喜欢折腾各种小东西的皇后,温柔地一笑,越发舍不得这个皇后的同门受这种委屈了。

    “陛下想调崔瑛入京?”范质也是从一开始就跟着郭威打天下的老人了,他很直接地问道,“崔德华的人品臣是不怀疑的,但陛下调他入京来,准备给他什么职位?”

    不等柴荣张口,他便接着问道,“崔德华年不及弱冠,功不显于当事,名不昭于朝廷,一任未满,甚至一年都未满,他的功劳可长久吗?是不是吕圣功的遗泽?”

    “臣当然知道德华之才天授之,臣孙今晨还念叨着他的字,可是陛下,这一任都未满,这六安的情状是否是竭泽而渔,能不能长久的发展,咱们可不知道啊?”

    然后他的语气更舒缓些,“再退一步讲,便是崔德华之政果然有利,陛下可找好了接任六安的人选?若是人选不当,会不会人离政息,甚至局势败坏起来?”

    柴荣默然不语,这些事有些他想到了,有些没有,但参知政事的态度他感受到了。

    柴荣爱惜崔瑛的奇思妙想,也爱惜他的才华,却也觉得范质说的没错,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

    “官家,起居郎吕龟图遗折递进来了,吕蒙正丁忧折也送到了。”内侍小心翼翼地上前呈报。

    “呈上来,另外八百里加急,叫崔瑛进京奔丧,县中事由教谕成寅协邶国公叶知秋先行处理!太子与齐国公即刻回京!”柴荣强忍住自己叫好的冲动,命令一连串的发下。

    范质:……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吕蒙正的渣爹确实在吕蒙正当官不久之后去世了,想想吕蒙正他娘的刚烈性格,真是能脑补出一场虐渣男的宅斗大戏。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直接度娘“吕蒙正”,宋初的女子们还是很厉害的。

    第三卷 科学管理开封府

    第59章 一瞬间结束的宅斗

    崔瑛接到吕龟图的讣告的时候,六安的年味儿已经很浓了,柴永岱沉溺于六安的美食与各种小手工艺当中,柴宗训每天领着一队侍卫四处询访人家,甚至赵匡胤,他天天与范知远泡在军营里,将士卒操练得直叫他赵阎王。

    唯二做正经事的两个人就是喻皓师徒了,他们在崔瑛的建议下,在河边建了一座水泥作坊,将烧好的水泥铸成条石模样,然后再用竹筏将条石运到石礅处,这一段时间做得熟了,工程进度快得让人惊讶,这条长桥至迟在开春之前便能建好了。

    接到讣告的崔瑛内心毫无波动,对他好的义父吕蒙正是被赶出家门的,除了儒家传统伦理上的感情之外,估计义父对他父亲也没有多少孺慕之情,而义祖母刘氏更是对这位丈夫恩断义绝。他自己进京赶考的时候,皇帝宁可让一个外臣住东宫里,也不让自己住到吕龟图的家里,这其中的意义简直太明显了,因此崔瑛其实就打算去吊个孝就回来。

    “等等,你把事情交待一下再走。”叶知秋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他让崔瑛将所有事情交待清楚,免得他和成寅两个外来户抓瞎。

    “作坊的事由柱子哥管着,”崔瑛提起笔,一边刷刷点点,一边向叶知秋交待道,“我的田产,种粮的由王虎管理,山上的杜仲、葡萄、大鹿角藤、毛竹之类的由陈石头管着,私宅那边的学馆交给阿雷,你可以尽管放心。”

    “你私人的产业我不插手,你一会儿交待他们就行,公事那边怎么说?”

    “县衙里你处理事务的时间比我还长,只抓住衙役书吏别让他们欺上瞒下,这六安便乱不起来。”公事上崔瑛交待的更仔细些,“县学的收入不必担心了,后面你和成寅商量着,逐渐扩大县学的职能,让尽可能多的人识得字,知道朝廷的规矩,老百姓越明白事理,这六安才会越好。”

    除此以外,用增加合适女性的工作来提升女婴的存活率啦,如何宣传识字的好处,女孩儿的好处啦,如何将六安打造成一个沟通南北东西的市坊啦,如此种种。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柴宗训将这一样样都记在心底,打算回京之后将这些事理都倒给他爹。他有点心虚地想起来,来六安之后好像只顾着看六安的风土人情了,那千里传音之术好像连提也没提?还是多攒点其它信息给他爹交差吧,反正,有没有这事儿,他爹都已经把人叫回去了。

    除了柴宗训,其他人都不知道,崔瑛这一离开,再次回来要许久之后了。崔瑛花了一天功夫将一应事务简单交待下去,便骑了快马日夜兼程地往汴梁赶,这无关感情,只是礼节,不是极远的子孙,总要在出殡前见先人一面才是。

    柴宗训他们一行人自然不用像崔瑛那么赶,收拾了一堆六安特产,乘着减震的马车,顺着铺得整整齐齐的水泥路,悠哉悠哉地往回走。

    崔瑛赶到汴梁城时,街面上卖糖瓜的小贩已经开始收摊了,朝廷也封了笔,只等新年祭祀了。他带着一身风尘先去了当初帮义父租的私宅里,沐浴一番,将快成灰色的素衣换下,换了一身纯白的棉衣,这才趁着夜色去了吕家大宅。

    这个时代的消息传递并不快,崔瑛到时,还有几天便是吕龟图的三七了,此时天色已晚,又不逢大祭,挂了白灯笼的门前并没有什么人。

    “孩儿拜见义父,义父请节哀!”崔瑛沉默着进门,接过府中下人递上的麻衣,先到灵堂给吕龟图上香磕头,完成一套丧仪,然后才去拜见了吕蒙正。

    “好孩子,别多礼,快起来!”吕蒙正的神色有些木,愣了好一会子才反应过来,将崔瑛扶起来。

    “这是你二叔公,你前次到京也见过的。”吕蒙正介绍道。

    “瑛见过二叔公,二叔公请节哀。”吕龟祥与崔瑛是同科的进士,待崔瑛也温和,轻轻欠身还了礼。

    “这是你二叔,讳亨的,是二叔公的嫡子。”

    “瑛见过二叔。”

    吕蒙亨看起来比吕蒙正小了不少,应该不到而立之年,看起来对吕龟图这位伯父的感情也一般,神色上看不出什么悲伤。

    “其余人等大祭时我再与你引荐,你赶路也辛苦了,去后面休息吧,你义母已经帮你的房间收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