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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节

      那“水到渠成,慧眼独具”相继而来,杀伤力更是倍增。

    高建则道:“天官这两天倒是不在部里,不知道是不是也在筹备婚事。”

    阿弦呵呵笑了两声,站起身往外而去。

    走出门口,又听山羊胡子说道:“唉,可惜了天官那样的人物,本该配个秀雅高贵的才……”

    一句话没说完,高建气愤地说道:“说的什么话,什么秀雅高贵,女官难道不好么?”

    心头嘿然,那道伤好像被冰封雪冻地盖了起来。

    阿弦信步往后,才走不多时,就听又有人道:“这小子将来一定了不得,你看他杀鱼的样子,也不先把鱼拍杀,就活活地便剖出脏器。”

    “是做仵作的,难怪身上有些煞气。”

    阿弦定神,抬头看时,却见前方有两个衣衫褴褛之“人”,正在看着前方指指点点。

    阿弦走到“两人”身后,探头看去,原来此刻她不知不觉来到周府后院,前方的水井边上,是周利贞正在杀鱼。

    跟先前他询问周兴时候的“胆虚”不同,这时侯的周利贞,却俨然十分娴熟老练,他的手很稳,无视那挣扎不休的鱼,有条不紊地动作之时,脸上还带着一抹近似享受的笑意。

    阿弦本就对他大有恶感,尤其看到这种笑,更是恶上心头。

    正皱眉看时,她身边的那两个“人”也转头看向她,各自呆呆怔怔,一个问:“你能看见我们?”

    另一个说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身上的味道这样古怪?”

    阿弦道:“你们没听过十八子么?就是我。”

    两个鬼魂大为惊讶,却忽地不约而同倒退。阿弦苦笑不得:“怎么?”平日里鬼魂见了她,纷纷趋之若鹜,这两个却是怎么。

    二鬼毕恭毕敬道:“听说您要嫁给崔天官了,我们先练习练习避退,免得以后见到您就扑上去,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没想到,人这么说,鬼也这么说,先前躲过了人的长舌,又换来鬼的聒噪。

    阿弦才要告诉他们大可不要再杞人忧天了,前方杀鱼的周利贞却已经听见动静,抬头看见阿弦的时候,脸上的笑早就荡然无存,他将鱼放下,走了过来。

    在阿弦眼里,却只像是恶鬼换上了一身画皮而已。

    “女官怎么在这里?”换了谦和的笑容,身上鱼的血腥气却冲鼻而来,周利贞又道:“家里下人少,我只得亲自动手了。让您见笑了。”

    阿弦道:“你做的很好,我佩服还来不及。”

    周利贞笑了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之前下手的时候还迟疑,生恐做不好呢。”

    阿弦眯起双眼道:“看样子你天生就是做这个的料子。”

    周利贞看看自己沾血的双手,脸上有些懵懂赧颜似的:“女官是说我天生是当厨子的么?”

    那两个鬼在旁听到这里,就道:“这小子不像是做厨子,却像是个做刽子手的。”

    阿弦冷笑看一眼周利贞,转身而行,只听得身后两个鬼道:“十八子当真名不虚传。”

    另一个说道:“今日果然遇上,若有什么未完的心愿,趁早求她帮一帮是真,免得嫁了天官后,要见她一面就更难了。”

    “这倒未必,听说天官的命数似乎变了,唉,可惜了。”

    “英年早逝虽然可惜,但这对我们倒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不用怕遇见他……再灰飞烟灭了。”

    阿弦猛然止步,她回过头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心潮激越,右眼隐隐射出赤色,那两个鬼在瞬间消失,不知所踪。

    周利贞吓得一抖,怔怔道:“我?我并没有说什么啊。”

    阿弦握紧双拳,呼吸急促,身后有人道:“这里是怎么了?”

    阿弦还未回身,周利贞已经行礼道:“将军大人。”

    原来来者正是陈基。

    陈基扫了他一眼,走到阿弦身后:“你还好吗?”

    阿弦不答,只是生生地咽下一口寒气。

    方才那两个鬼所说的话,并非是她的幻觉,但她何其希望,这一切不过是幻觉而已。

    第338章 谈情说爱

    陈基跟阿弦两人回到前厅, 高建正站在门口张望,见他们两个来到, 才换上笑脸。

    高建回头看一眼里屋, 对阿弦道:“不要理会那些人, 实在不知所谓的很,还是大官儿呢,简直像是桐县街巷里的长舌妇。”

    陈基笑道:“不用理会他们,都是一群自以为聪明其实奇笨无比、且又眼瞎的人。”

    突然愣怔,——似乎类似的话……曾经有人这样跟他说过。

    高建听他骂的痛快,便大笑了声。忽然阿弦问道:“先前你说天官这两日不在吏部,他在哪里?”

    高建眨了眨眼:“怎么问我?想来该是在崔府里吧。”

    陈基也问道:“难道你都没有见过他?”

    “命数改变……可惜……”

    “英年早逝……”

    阿弦眼前像是飘着一层水花,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她后退一步,却像是一脚踩在了泥沼里, 整个人要往下坠。

    陈基跟高建一左一右将她扶住,而周兴也赶了出来, 正要问他们怎么不入内、反在此攀谈, 见阿弦脸似雪色,吃了一惊:“女官怎么了?”

    陈基皱着眉,想到方才在后院所见一幕,他听了高建的话寻去之时, 正阿弦猛回头喝问周利贞, 此刻, 陈基当然不知她其实是在问鬼, 只是想到先前所见周利贞双手染血的样子,心生怀疑。

    阿弦站住:“我……有些不舒服,周都事,改日请罪。”

    挥挥手,阿弦转身往外,她的双腿仍有些脱力,跑了几步,摇摇晃晃地有些不稳。

    阿弦迷迷茫茫,拉了好几次才把马缰绳扯了起来。

    当陈基出门之时,阿弦已飞马去了。

    孙思邈先前曾说过崔晔“十二少”。

    所谓: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

    七情六欲淡泊,才是养生关键。

    当时老神仙还拿了阿弦出来做反比,说她该多跟崔晔学习。

    可是,孙老神仙又怎会知道,自从崔晔情系阿弦后,这所谓的“十二少”,已经渐渐地有向“十二多”演变的趋势。

    阿弦未曾“近朱者赤”,崔晔反而“近墨者黑”。

    如果是寻常之人还罢了,偏偏崔晔的身体是曾受过折磨的,本来就极为透虚,仗着他自小根基极佳,且又是这样淡泊宁静的心性,所以尚能自控无碍。

    但是……

    当十二少变成了十二多,就好像正在重新打稳根基的房子忽然遇到了狂风暴雨,山摇地动。

    当初借“神安气海”四个字,将阿弦从黄泉之中带回,此后种种谋划奔波,直到昨夜夜雨中宫门之外的五内俱焚,以及回到怀贞坊两人的一言不合。

    像是绷得太紧的琴弦达到极限,所有的一切郁结到了顶点。

    康伯将崔晔带回后,虽强行点了他的穴道,仍察觉他内息紊乱,气息微弱。

    偏孙老神仙不在长安,康伯无奈之下,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先前崔晔曾为阿弦引见过的同为户部官员的崔知悌。

    崔知悌为崔氏同宗,又跟崔晔私交极好,当然义不容辞,只不过就算他金针渡世,举世无双,面对此刻的崔晔,仍有束手无策的悚惧之感。

    但崔知悌虽无把握,却也隐约瞧出了崔晔的症候并不仅仅只是药石所能医治的病症,再三思忖琢磨,崔知悌又为康伯引荐了一个人,

    这位并非别人,而是谏议大夫明崇俨。

    明崇俨一能治人,二能差鬼,如果说除了孙思邈之外、能医治崔晔的,只怕非此人莫属。

    崔知悌不愧为当世名医,眼光自也最为准辣,明崇俨果然是最佳人选。

    但是,明崇俨虽将崔晔从性命攸关之中救了回来,同时,却也给了他一个预言。

    也正是这个预言,像是把崔晔推入了黑暗冰冷的渊薮。

    阿弦飞马来到崔府。

    崔府门口家人见了,忙来迎上,阿弦眼中却一个人都看不见,只是望着前方进府的门。

    她一跃而入,闯到了二门,正见崔升迎面而来,见了她,又惊又喜,急忙接住:“阿弦,你怎么来了?!”

    阿弦抓住他:“阿叔呢?”

    崔升道:“他先前才去了吏部……之前身子不好,百般劝他不要去了……”

    话未说完,阿弦已转身,重往外而去。崔升叫道:“等等!”

    阿弦却置若罔闻,身影顷刻消失眼前。

    崔升深锁眉头,暗中忖度:“唉,我最近总是心惊肉跳,可千万不要有事。”

    因知道阿弦这一场来去如风,下人们一定会惊动,只怕内宅也知道了,崔升本是要出门的,一念至此,就先回去安抚卢夫人跟老太太。

    其实崔升也不知道,如今崔晔其实并不在吏部。

    六部的尚书大人,如工部尚书兼大将军刘审礼,户部尚书许圉师等,以及各位侍郎官,跟尚书令,右仆射,以及门下中书省的谏议大夫,中书舍人等朝中要员,正在商议应对吐蕃之法。

    之前吐蕃攻占了十八羁縻州,占了安西都护府治所龟兹,军事要塞的安西四镇几乎都被吐蕃侵占大半。

    高宗曾派了阿史那忠为西域行军大总管,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出动五万余人欲一举击溃吐蕃,谁知行军失利,反而损失了大批人马辎重,唐被迫与吐蕃签订合约。

    但吐蕃跟大唐之间的冲突仍是屡见不鲜,近来,因疏勒军依附吐蕃,高宗震怒,有意再派兵剑指吐蕃。

    一来是统军人选,二来士兵调度,三是辎重布置,所以三省六部的人今日齐聚,便是为了此事而谋划准备。

    当然,因为之前的那一场惨败,朝中不少人是主张维持现状的,这一场会议起初以争执是战还是和开始,最终还是抬出了高宗的旨意而一锤定音,不过,各部仍是各有难处,比如户部先前因为赈灾等才略有些起色,如今又要往外掏银子,许圉师十分头疼。

    至于在将帅人选上,卢国公程处嗣毕竟是程咬金之子,最看不起那些求和的软骨头,因气不过,便起身道:“我虽不才,却也不想当那苟安的缩头乌龟,明日殿前请命,势必要击退吐蕃,马革裹尸,不死不休。”

    刘审礼心里赞同程处嗣,一笑道:“哪里轮得到你,老夫也要向陛下请命的,只要陛下准,老夫这把老骨头,就算埋在安西四镇,也不能让吐蕃在我大唐面前再如此猖狂。”

    突然,有个清朗的声音道:“一味退让只会让吐蕃得寸进尺,且安西四镇对我大唐来说至关紧要,不管付出何等代价,一定要收回。胜败乃兵家常事,岂能因为先前一战之辱而裹足不前?以我浅见,却更要发愤图强一雪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