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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英俊道:“近来豳州大营是不是有人来过?”

    阿弦道:“你怎么知道?今儿还来送过公文呢。我看大人脸色郑重像是有大事,才去府库看档册的。”

    除了这一次,上回阿弦被鬼附身欲去豳州大营的时候,也正有大营的公文递送来府衙。

    阿弦说罢,问道:“阿叔,你在想什么?怎么忽然问豳州营如何?”

    英俊沉声道:“你即刻回府衙,把今日所见向袁大人禀明,包括……”

    阿弦呆道:“什么?”

    英俊道:“包括你所见那墨渍飞舞之事,只是且不要提我。”

    阿弦问道:“阿叔,难道这件事很要紧么?”

    英俊道:“我听说苏老将军为人老辣果决,先前因要全力对付高丽,无暇理会小股马贼,但如今战事平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以老将军的脾性,必然再容不得这些贼徒。连日来豳州营发公文给袁刺史,只怕就是为商议剿灭之事,另外……”

    阿弦听得呆了:“另外什么?”

    英俊忖度了会儿,只低声道:“没什么,你只要告诉袁大人那墨渍之事,看他如何处置就行了。”

    阿弦见英俊如此郑重,心里也有些紧张,当下不敢怠慢,便要起身。

    英俊听她欲去,忙又叫住:“不要将此事告诉袁大人之外的其他任何人……另外,小心行事,若是大人不用你了,你就立刻回家来,也叫朱伯别在外头耽搁,这几日都早些收摊回来,知道了么?”

    阿弦本就紧张,听了这几句,心越发怦怦乱跳,也不敢问为什么,就答道:“知道了。”

    英俊听出她声音里有些颤抖之意,便安抚地笑笑:“好啦,一时半会儿不至有事的,去吧。”

    阿弦望着他的笑容,忍不住走过来在他手上握了握,道:“阿叔自己在家里也不要乱行乱动啦,一切等我回来才好。”

    英俊眉峰微动,继而温声道:“好。”

    阿弦将门带上,从腰间掏出一枚钥匙,就从外头将门闩慢慢地拨上了。然后她转身,一气儿往府衙方向跑来。

    此时过午,因为天气炎热,所有人都懒懒的,阿弦一路畅通无阻地前往书房,却被侍卫告知袁大人半个时辰前出门去了。

    阿弦想到英俊的叮嘱,不敢只是坐等,便奔出来,按照侍卫所说往善堂方向而去。

    一番奔波,跑的满头汗,偏偏事不凑巧,来到善堂之时又扑了个空,还是安善等给她指路,说道:“刺史大人往南边去了。”

    阿弦气喘如狗,拖着倦累的双脚往南,边走边想:南边儿却没什么跟公务相关的,谁知道袁大人又去了哪里?若不是英俊交代,她才不要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呢。

    不知不觉,日影开始昏黄,因跑了这许久,口也干渴的厉害,阿弦擦了擦额头的汗,左顾右盼之时,鼻端忽然嗅到一阵酒气。

    她掀动鼻子,很快明白这酒气从何而来,不由哼道:“又要到狐狸窝了。”

    才转身要往相反的方向去,蓦地止步:“大人……总不会也在这窝里吧?”

    一念至此,阿弦暗暗叫苦,她本来再也不愿跟陈三娘子照会,谁知道总是身不由己地要来这是非地。

    门口的伙计一眼看见阿弦:“十八子!”他不等阿弦退后,便跑过来:“你敢情是来找刺史大人的?若是找他有急事,倒是可以进去,如果是来玩耍的,可快走吧,若给大人撞见你来偷懒如何了得?”

    阿弦听他笑说了这几句,才确信袁恕己果然在此,不由道:“难道这里很香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扎在这里。”

    阿弦便道:“我有急事,你快去叫大人出来!”

    伙计悄悄道:“你这不是难为我么?这会儿去打扰大人,我们老板娘要打死我啦。”

    阿弦啐道:“胆小怕事。”一咬牙,昂首走了进来,按照那伙计所指的雅间儿方向,大步奔了过去。

    这房间却正是上次她随着袁恕己来的时候,陈三娘子招待英俊的那间,可见是个风水宝地,什么至关紧要的人物都在此招呼。

    阿弦跑到门口,正要推门,却听到里头袁恕己笑道:“老板娘的确是慧眼如炬,倒是怎么看中一个瞎子当账房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陈三娘子笑道:“大人是怀疑我的眼光呢,还是怀疑英俊先生的能力?”

    袁恕己道:“若说我都怀疑呢?”

    陈三娘子娇笑道:“那大人如何不试试……”

    阿弦本就抵触这地方,听了这两句近乎调情的话,更是心头作呕,也不肯去推开槅门,正要在外头叫袁恕己出来,谁知目光转动间,就看见涌动的墨渍,就在她身侧不远,如一条长蛇似的扭动着飞过走廊。

    这一次,墨渍是跟在一个男子的身后,那男子走到左手第三个雅间儿,推门而入,墨渍在门口涌动,犹如长蛇盘旋,似乎在拼命地想挤进去!

    阿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这才想起,方才她急着来找袁恕己的时候,这人仿佛也正站在此处,是见了她出现后,才扭身离开的。

    ——他是在做什么?

    阿弦看着那窜动不安的墨渍长蛇,一步步走了过去,来至那雅间之外。

    她举起手来,按在槅门之上,微微用力。

    当槅门打开一道缝的时候,耳畔仿佛响起无数声刺耳的尖叫,头顶的墨渍长蛇呼啸着冲了入内!

    阿弦站在门口,却见在雅间里,对坐着两人,那墨渍在其中一人的头顶上舞动,长蛇的躯体散开,犹如墨渍浸水,然后很快地重新拼凑组合。

    最后,是两个字:

    蒲瀛。

    阿弦双眸圆睁,无法置信。

    那两人对视一眼,陡然起身!其中一个手缩在袖子里,行动间露出腕底雪色刀刃!

    正在那两人向阿弦扑来之时,她身后有人笑道:“哎哟,谁叫你打草惊蛇来着?”一只手探出来,把阿弦腰间一抱,避开那袭来刀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耳熟能详的“王勃”王大家的名字,在之前章节里出现过,不知都记得么?

    然后,关于《滕王阁序》的文成时间,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在王勃十四岁的时候所写,另一种,却是说在675年。本文这里就按照前一种说法,么么哒~ps,我个人觉着,这真是不朽而璀璨的千古名篇了,每一句都值得跪着读?

    第58章 狐笑

    那两人正仿佛饿狼扑向小羊儿, 乍见袁恕己露面, 就似发现小羊儿身后站出一头更凶狠百倍的猛兽。

    可这两人自不是什么善与之辈,略迟疑对视一眼, 仍扑了上来。

    袁恕己不慌不忙,一手放开阿弦, 右手掠出之时,已行云流水地将腰间短刀抽出。

    电光火石间往上一撩, 最先扑上来的那名贼人首当其冲,胸前中招,鲜血狂喷。

    另一人见同伴受伤,还仿佛跃跃欲试,忽闻走廊上一阵脚步声响,原来是吴成带了四五名便装的府差围了上来。

    此人见状, 眼中光芒闪烁,将手中凶器放下, 举手道:“不要动手!我们是良民, 我们是羁縻州来的客商!”

    听了这般说辞,吴成等虽然意外,可见对方不在反抗,即刻上前先掀翻在地, 捆绑结实。

    又看另一个,因被袁恕己刀锋掠中胸颈之间,失血过多,竟挣扎不起。

    酒馆毕竟是个极热闹的地方, 这里如此轰动,外头吃酒的客人们闻声凑了过来,却又被外围的公差驱赶开,只远远地站着张望。

    袁恕己擦干了短刀上的血,将帕子扔了,吩咐将所擒的贼人押回府衙。

    他才问阿弦道:“你怎么忽然跑来,莫非有事?”

    阿弦方才近距离看他斩杀贼人,准,快,狠,如此身手跟反应,的确不愧是军中历练出来的少壮将军。

    定了定神,阿弦道:“这里怎么会有府衙的弟兄埋伏,难道大人事先早就知道这里会有歹人?”

    袁恕己歪头,含笑说道:“歹人?你未免小看他们了,你瞧见方才他们所使的匕首了么?那可是特制的,整个豳州只有一队人马能用。”

    阿弦一抖:“是马贼?”

    袁恕己挑眉笑道:“我还没跟你解释这两位的身份,你又是打哪里知道的?”

    阿弦道:“我急着找大人正是为了这件事。”

    两人急回府衙,在书房之中,阿弦将在府库中所见同袁恕己一一说明。

    又道:“方才我急着去找大人,无意中又看见那些墨渍飞舞,却正是追着被拿的那两名贼人之一,我本来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想到这些马贼的残忍手段,以及那许多惨死他们刀下之人,这才有些后怕。

    袁恕己忖度道:“墨渍?沧城的人口档册上飞出来的墨渍跟随这贼?”

    阿弦道:“这些日子我看过很多次马贼杀人的惨事,这叫‘蒲瀛’的人,应该也是惨死他们手中的无辜性命之一,那些墨渍可能就是他死的不甘,幻化出来提醒我的。”

    袁恕己点了点头。

    阿弦忐忑不安:“大人既然在酒馆内有埋伏,又说我‘打草惊蛇’,是不是我坏了大人跟苏老将军的安排?”

    袁恕己侧目:“又是谁告诉你……此事苏老将军也有份儿?”

    阿弦抬手掩口,袁恕己打量她神色:“是英俊兄?”

    阿弦知道瞒不过,便道:“是,我、我把府库里所见的异状告诉了英俊叔,阿叔就叫我快些告诉大人。说大人自有定夺。”

    袁恕己微微仰头叹道:“怪哉,豳州营虽送公文前来,却并未对任何人透露其中绝密,为什么这人竟总能如此未卜先知。”

    阿弦无意说漏了嘴,不敢再言语。

    袁恕己却又笑道:“罢了,虽然被你搅乱了我的安排,但好歹已经将两人成功擒拿,如今只详细审问,看看他们有没有同伙在城内,又到底有什么计划。”

    阿弦猛然又想起英俊叮嘱让她不要四处乱走、且让老朱头这段日子也早些收摊的话,当时她不解是什么意思。酒馆内拿下马贼,又跟袁恕己说到这里,顿时醒悟。

    阿弦心惊肉跳,盯着袁恕己:“大人,贼人居然潜入城内,难道他们想在城中作乱?”

    袁恕己道:“怎么,你是怕了么?”

    阿弦眼前,却又出现那些无辜行人死于马贼手中的场景,又想起沧城曾经几乎的“屠城”之灾,阿弦抓着袁恕己的手臂:“大人,你万不能让他们得逞。”

    袁恕己回头笑道:“这样不放心么?”在她手上轻轻地拍了两下:“我答应你,绝不会让他们在城内杀死一个人。”

    那两名马贼被关在府衙大牢里,其中一个因伤势过重,昏迷不醒,另一个轻伤的马贼被铁链锁住手足,捆在固定重犯的木桩之上。

    阿弦跟在袁恕己的身后,看向那被缚住的马贼,却见他面上原先贴着的膏药布已经被撕下,露出底下一道极深的疤痕,半边脸的肌肉都被扯得有些变形,看起来越发狰狞。

    吴成道:“方才已经问过,这人并不肯招认。坚称是羁縻州来的客商。”又小声道:“从他身上的确搜出了一卷通关文书,上面写着这人叫顾旸。”

    那人隐约听见,便叫道:“刺史大人,我们的确是过路客商,不要冤枉了好人。”

    袁恕己看了一眼吴成呈上的文书,走到“顾旸”身前,道:“现在的客商都这样凶悍了?见面儿就要杀人?还用马贼专用的兵器?”

    他拎起托盘里放着的匕首,在“顾旸”面前晃了晃。

    顾旸道:“羁縻州的情形大人也知道,十分混乱,这匕首是我们在途中捡来作为防身之用,并不知道来历。当时因跟兄弟在说些经商的密事,见有人突然闯入,只当是歹人,才欲上前动手的,本来是误会一场。”

    袁恕己道:“好一张花哨利嘴。这么说,你是拒不招认了?”

    顾殇苦笑:“我们新来,并不认得是刺史大人,才当面儿冲撞了……但我同伴也被大人重伤,不知者不罪,还求大人宽恕。”

    袁恕己道:“你说的话,本官从头到脚,哪一个毛孔都不相信。你既然不肯招认,少不得我大刑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