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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因皇上外出避暑,宫中清净得很,徐南风便陪贤妃多聊了几句。儿女前来探望,贤妃很是高兴,整个人都鲜活了不少,拉着徐南风去试她新做的衣裳,弄得一旁的九公主撅长了嘴,闷闷不乐道:“母妃今年都还没给我做过衣裳,却给四嫂做了好几身了,偏心!”

    贤妃伸指在九公主鼻头一刮,道:“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还像母妃伸手要东西,丢不丢脸?”

    “那四嫂也是成家的人,为何可以像母妃要东西呀?”

    徐南风忙澄清道:“我可没向母妃讨要东西,明明是母妃疼我。”

    纪王曼斯条理抿了口茶,道:“小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嫁进门的儿媳却是掌中宝,不能比的。”

    九公主气结,叉腰挺胸像只小斗鸡,愤愤道:“你们太坏了!”她跑出门去,朝外喊道,“剑奴,快些过来!让我打两拳出出气!”

    九公主闹闹腾腾地出殿去了,贤妃素手抚过案几上的焦尾古琴,面上浮现少许忧虑之色。片刻方道,“有一事,为娘得和你们说说。”

    徐南风下意识抬头,纪王也放下茶盏,恭敬道:“母妃但说无妨。”

    “听说太子煊看上了徐家的宛茹姑娘,皇后也有意撮合他们,我估摸着,此事最迟中秋便有结果了。”说到此,贤妃担忧地望着徐南风,温婉道,“别的为娘倒不担心,怀儿眼睛都这样了,太子煊也没理由再为难怀儿,可我担心我的儿媳会受欺负。”

    徐南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忙俯身颌首道:“母妃不必担心,儿臣自会小心。”

    纪王缎带下的眸子闪过一抹深沉,随即道:“是啊,母妃。您应相信南风,也要相信儿子。”

    贤妃这才稍稍宽心,温声说:“哎,人老了,就爱瞎操心,我儿莫要嫌弃为娘才是。”

    徐南风立刻笑道:“母妃哪里老了,说是二八少女都有人信呢。”

    沉重的话题就此揭过,一家人和和睦睦的,眨眼就过去了大半日。因皇上皇后不在,小俩口也没了顾忌,留下陪同贤妃用了晚膳才回府。

    回到府中已是华灯初上,叶娘的厢房还亮着灯火。

    徐南风在宫中消磨了一整日,怕冷落了叶娘,便敲了敲门,进去同叶娘打了个招呼。

    摇曳的烛火旁,叶娘指上戴着顶针,膝上放着剪子和绸布等物,正罕见的在做针线活。

    徐南风不禁一怔,她是有多少年不曾见过叶娘缝补了?

    记得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穷得连鞋也穿不上,冬天脚丫子冻得发紫皲裂,叶娘便绞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旧衣裳,取了旧棉被的棉絮,在雪夜借着窗外昏暗清冷的月光,用粗糙的手一针一线地缝制着,为徐南风做了一双千层底的棉鞋。

    那是徐南风的过往中,为数不多的温暖回忆。

    “娘,这么晚了还不睡呢?”徐南风笑着走进去,问道,“今日怎么有雅兴,做起了女红。”

    叶娘的脸上浮现一种秘密被撞破般的局促,下意识将手中纳了一半的鞋底藏了藏,讪讪道:“左右也是闲着,打发时辰而已。”

    “这是好事呀。”徐南风鼓励她,又摸了摸叶娘膝上的绸布鞋面,“绣鞋?是给您做的吗?”

    “不是,是给你的。”

    没料到如此,徐南风讶然道:“给我?”

    第33章 心动

    今夜清风无声, 连星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叶娘有些不好意思,手指不自觉地揉搓着衣袖,低声道, “贤妃娘娘给你做的那些衣裳, 我都见着了,很好看, 娘做不出来,娘只会纳鞋底, 很多年没做过了, 手生得很。”

    不知为何, 徐南风有些眼眶发热,她掩饰似的低下头,笑道:“女儿吃穿不愁, 您不用这般费心的,只要您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比纳一千双鞋都管用。”

    “我知道,南儿有出息, 但为娘想给你做。”叶娘说着,自己声音也有些发哽,她用带着顶针的手擦了擦眼角, 长舒一口气道,“你对娘好,娘都知道。以前娘忽视了你,总让你处处为难, 如今醒悟了,想对你好,想补偿你,却不知该从何做起。”

    烛火噼啪跳跃,映亮了叶娘鬓角的几根银丝。恍然间,徐南风才察觉到,原来母亲已经在不知不觉的岁月流淌中,变得如此沧桑了。

    那一刻,她的心底似有千般情绪叠涌,唇瓣微微张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叶娘将针头往发间拨了拨,缓慢而认真地将鞋面与鞋底缝合,缝两针,又停下来抹了把湿润的眼角,说:“南儿,说出来不怕你厌恶,过去的十余年,娘无时无刻不活在怨恨与嫉妒之中。嫉妒张氏,怨恨你爹,甚至怨恨过你……有时候夜深人静时,娘一人躺在冰冷的被窝里,也怨恨过上天,心里想着若是你那短命的兄长还活着,也不至于使我沦落到这般境地。”

    “可话说回来,我怨天怨地,最该怨的还是我自己。南儿,娘不争气,娘对不起你。”叶娘湿红浑浊的眼中满是愧疚。

    可徐南风知道,许多年前叶娘那爬满皱纹的脸也曾艳惊一时,她粗糙的双手也曾嫩如削葱,她浑浊的眸子也曾清澈多情,不过遇人不淑,一点一点将她的青春和自尊碾为齑粉。

    徐南风拉住母亲的手,发自内心地微笑:“您若能下定决心重新开始,那是再好不过的。”

    叶娘紧紧攥着女儿的手,叹道:“南儿,娘给你做完这双鞋,娘就离开这儿。”

    徐南风笑意一敛:“怎么又提离开的事了?”

    叶娘见徐南风沉了脸色,忙解释道:“娘不是要回你爹身边,娘想回荆州老家,买座小院子过过清净的日子。洛阳街市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大,我怕哪天遇见了你爹,他一放下身段求我,我就会忍不住心软……倒不如一走了之,不必在管这些糟心事。”

    听叶娘如此计划,徐南风反而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回徐府,什么都好商量。”徐南风想起了贤妃所说的,太子要将徐宛茹纳进东宫之事,心中担忧,便道,“这事计划起来需要些时日,娘你再等等,现今局势不太平,我也不放心您一个人离开。”

    叶娘还有些犹疑:“我一个老婆子,总是呆在王府蹭吃蹭喝,我怕别人会说你闲话。”

    徐南风笑了,安抚道:“谁敢说我们闲话?即便说了也无妨,不会掉肉的。”

    叶娘难得不再坚持,只笑了笑,声音有着刻意放低的温柔:“好,听你的。”

    “以后无论您遇到了什么事,一定要先同我商议。”徐南风又低声交待了叶娘几句,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您早些休息,绣鞋刻意明日再做。”

    叶娘点点头,起身送徐南风出了门。

    后院莲香阵阵,夏虫清脆,徐南风贪婪地吸了一口气,抻了个懒腰,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舒畅。

    她哼着小曲儿,穿过长廊,蹦上台阶,笑着推开了寝房的门,唤道:“少玠!”

    纪王刚刚沐浴过,半湿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眼上也没有蒙缎带,露出一双黑曜石般深邃的眼。他侧着头,方便一旁的八宝给他擦干发丝,温声望来,笑道:“夫人何事如此开怀?”

    徐南风双手背在身后,步履轻快地蹦了过来,嘴上的笑意怎么都绷不住。她一向冷静稳重,还是头一次流露出这般少女的娇俏来,连八宝都感到了稀奇,笑问道:“夫人遇到了什么喜事呀,嘴都笑到耳朵根了。”

    徐南风从八宝手中接过干帕子,坐在纪王身边,抬手给他擦头发。

    八宝挺有眼力见的福了福,抿唇笑道:“那夫人和王爷先聊,奴婢告退。”

    说罢,她掩门退了出去。

    徐南风哼着小曲儿,一缕一缕擦着纪王柔顺的发丝。纪王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她开口说话,忍不住抬手覆在她拿着帕子的手上,微笑道:“何事将你高兴成这样,现在总能说说了罢?”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我家王爷特别厉害,若不是听了你的计谋,我还真不知该如何让我娘迷途知返。果然是由奢入俭难,她在王府过得逍遥自在,当真不想回徐府遭罪了,今儿还说在给我绣鞋子呢。”

    徐南风解决了叶娘的一大难题,心中高兴,连说出来的话都格外甜。

    纪王显然被那一句‘我家王爷’取悦了,嘴角笑意更深,低声道:“还有更厉害的,夫人一试便知。”

    他话中藏话,徐南风迟钝了一会儿,才反应他说的是床笫方面。

    她登时脸有些发烫,将手从他掌心抽离,无奈道:“少玠变坏了。”

    纪王却是笑道:“好,只对夫人好;坏,也只对夫人坏,有何不可?”

    是谁说玠四郎温柔懦弱好脾气的?分明蔫儿坏!

    见徐南风哑然,纪王握拳抵着鼻尖低低闷笑,片刻又抬起头来认真地望向她的方向,温声道:“南风,留下来,陪在我身边。”

    徐南风唇角微翘,轻声说:“我在你身边呐。”

    “我说的是一辈子。”纪王嗓音低沉,如玉石之声。

    徐南风愣了一会儿,起身道:“我该去沐浴了。”

    纪王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走偏了些许,只堪堪拉到了她的袖边。徐南风回首,刚巧撞见纪王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下一刻,他依旧噙着温柔的笑意,坐在榻上仰首看她,“你不必急于回答,也不必有压力,我愿意等你。”

    “……好。”她情不自禁地点头,强作镇定地走出门去,实则一出门便躲在看不见的墙角,捂住那颗砰砰乱跳的心直喘气。

    纪王的眼睛里,一定住着一只蛊惑人心的狐仙。

    她如此想着,伸手拍了拍燥热的脸颊,竭力舒散心中那股陌生的悸动。相处越久,她对他的好便越发没有抵抗力,长此以往,她怕是要深陷进去了。

    沐浴回来,纪王依旧倚在床榻边等她。听到她细微的脚步声,纪王便捧着干帕子朝她招招手,道:“过来。”

    徐南风知道他是想给自己擦头发,便摆摆手道:“不用了,你早些歇息,我自个儿来便可。”

    纪王执意道:“你每次都不将头发擦干,还是我帮你罢。”

    他难得强硬一次,徐南风不好拂了他面子,只好乖乖坐在床沿,垂下头,任由他温暖的指腹从自己的脸颊滑过,摸到那千万如瀑的青丝。

    他手法轻柔,一缕一缕擦过,没有丝毫不耐。徐南风惬意极了,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睡意正浓,身子一歪倚在榻沿上,进入了梦乡。

    纪王搁了帕子,轻唤一声:“南风?”

    没有回应,纪王这才确定她是真的睡着了。

    自从成亲后,他便不喜身边有侍从打扰他与南风相处,因而没有安排侍婢侍奉在旁。他只能亲自起身,摸索着从金勾中放下纱帐。

    床榻很宽,此时徐南风占据了外侧的位置,纪王不想惊醒她,便只能越过她的身躯躺在床榻里侧。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手脚,孰料刚挪过去半个身子,徐南风却忽的惊醒了,下意识攥住身上之人的袖子用力一拉,警惕道:“谁……”

    纪王一个不稳,撑起的身形塌下,便重重的压在了徐南风身上,嘴唇刚好碰到她的唇瓣,来了个猝不及防的吻。

    纪王怔住了,徐南风也倏地瞪大了眼,僵硬的视线落在与自己紧紧相贴的纪王身上。

    轻薄的芙蓉纱帐轻轻鼓动,帐外的昏光隐隐透入,将纪王的容颜映衬得朦胧万分。

    唇瓣相贴,发丝交缠,徐南风睡意全无,双手依旧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袖,紧到指节都泛了白。

    她脑中晕乎乎的仿佛打翻了一罐浆糊,甚至忘了推开他。

    半晌,纪王回神,似是安抚又似是奖赏地舔了舔她的唇瓣,哑声道:“有血腥味,磕伤你了?”

    徐南风这才感觉到下唇隐隐作痛,下意识用手一摸,有一丝淡淡的红。

    徐南风一手捂住磕破的嘴,一手撑在纪王宽厚的胸膛上推了推,口中发出含糊的“唔唔”声。

    纪王从她身上起来,担忧道:“严不严重,我让八宝给你拿药来?”

    徐南风并不想让别人瞧见她此时的窘态,红着脸含糊道:“不……嘶,不严重。”

    纪王又询问了几遍,徐南风坚持不叫人来上药,他便也没了法子,只好仰躺在她身侧,双手交叠放在胸腹处,叮嘱道:“也罢,先睡吧,明早起来若是红肿,定要上药。”

    徐南风应了声。

    片刻,身边的纪王又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稚子般的天真 ,温声道:“这是本王生平第一次的亲吻,夫人味道非常不错。”

    徐南风猛地将被子拉起盖在脸上,瓮声道:“快别说了。”这也是她的第一次啊!

    纪王低声闷笑,拍了拍‘蚕蛹’:“别闷坏了自己。”

    于是第二日清晨,晨练的姚遥腿上绑着沙袋从徐南风面前路过,片刻又倒退着跑回来,盯着徐南风嘴上的伤痕看了半晌,狡黠一笑:“啧啧,厉害厉害,你和王爷还真下得去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