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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3节

      “马兄的意思是?”

    褚向已经被马文才几番态度转变弄的无可适从了。

    “你有没有想过,无论是萧宝夤遇刺,还是萧宝夤一家自相残杀,也许并不是偶然,也不是郦道元的家人报复,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丢出一个推测。

    “什么?”

    褚向大骇。

    “这人既然如此心狠手辣,所图自然不小,最终为的肯定是齐军。无论有没有你,他都会出现在齐军之中,进行这计策的下一步……”

    马文才摸了摸下巴。

    “但他遗漏了你。”

    “不,应该说,他错估了萧宝夤对你的重视。”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奇怪,一旦出了这种事,除了找自己的儿子回来,更多人选择是找暗地里找萧综这个“侄子”,毕竟他志在光复齐国,那就该找个姓萧的,可萧宝夤偏偏派出的精锐去寻来的是褚向。

    不过现在又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此事正好给了马文才可趁之机。

    “我可以将徐之敬借给你,也能助你们通关,我只要你们在这个‘幕后真凶’出现时,将这人全权交由我处置。”

    褚向眉头蹙起。

    “若真有这么个人在,那便是舅舅的深仇死敌,怎能将他交给你?”

    “那你也可以等着萧宝夤去死,然后去试试能不能接管齐军。”

    马文才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不过我们接下来的合作,也就没可能了。”

    褚向彻底懵了。

    “合作?”

    都这样,还想着合作?

    和谁合作?合作什么?

    “萧宝夤想要光复齐国,尔朱荣想要成就霸主,元冠受想要坐稳这个位子,而我……”

    “我对这些都不在乎。”

    马文才摊手。

    “我只想魏国征战不休,自相残杀,再无南下之力。”

    他的性格和褚向其实很类似,在褚向面前,马文才没有露出一贯的温和假象,反倒像是出鞘的利刃,已有峥嵘气象。

    “最好能四分五裂、各为其主,为南朝未来北伐争取足够的时间和机会。”

    他的话半真半假,即使是褚向也无法摸清他是不是这么想的。

    但其实褚向也没有什么选择的机会,因为现在一切主动权都掌握在马文才手上。

    “既然如此,那位置上是姓元也好,姓尔朱也罢,甚至姓萧、姓褚……”

    他挑眉。

    “……都可以。”

    第500章 残破之躯

    就如同褚向的话马文才一句都不信一样, 褚向对于马文才的话,也并没有寻常人那般“热血上头”。

    两个都同样聪明绝顶也同样韬光隐晦的人, 都太明白什么叫“逢人不说真心话,老虎嘴里卡点油”了。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暂时“结盟”合作, 以获得双方都想要达成的目的。

    在褚向和马文才私下“结盟”之后, 马文才叫来了徐之敬, 告知了萧宝夤和褚向现在面临的困境, 并且把自己说给褚向的话又说了一遍。

    他向徐之敬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他需要魏国乱, 越乱越好,而褚向是比其他人更值得结盟的对象。

    如今的魏国, 早已经不是当年雄主上马百万雄兵可得的魏国了,连年的内乱使得魏国兵力匮乏, 这一路又给陈庆之消耗掉了不少,再加上尔朱荣和元天穆带走的部队, 无论是尔朱荣那边还是魏国这边,可用的兵力都不多,否则也不需要向柔然借兵。

    而萧宝夤这支军队的作用,就显得至关重要。无论是攻是守是割据一方, 都是不容小觑的一支势力。

    这支势力落在旁人手里,只会让事局变得更复杂。

    萧宝夤若不死, 大权没有旁落, 这支军队就只能一直按兵不动等待主将的痊愈, 可萧宝夤要死了, 继任者为了服众,是无论如何也要将潼关强攻下来的。

    徐之敬不是傻子,一听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你想让我将萧宝夤的命保住,但又不能让他大好?”

    他咋舌道,“你这一出可真是狠,就不怕褚向因此对你生怨,从此恨上你?”

    “我和他如今各为其主,我若不帮他,萧宝夤必死,现在我都能帮他留下萧宝夤性命了,总要付出一点代价,他要怪就该怪行刺萧宝夤的人,怪我有什么用?”

    马文才召徐之敬来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敲打他,“我知道徐兄你和褚向是莫逆之交,但我们现在是在魏国,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元冠受明摆着不想让我们那么容易的回去,只想消耗我们的兵马,到了目前这个境况,能少对上一场仗都是好的……”

    “你放心,我们徐家的根基在南朝,我不会忘了自己的目的。”

    徐之敬的士籍还等着梁帝恢复,当然不会这时候倒向萧宝夤,褚向也许能请动他救人,却不能请动他改换门庭。

    马文才得了他的保证,这才松了口气。徐之敬性格高傲古怪,但他既然说了会帮自己,就绝不会临阵背叛。

    鉴于萧宝夤的伤势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化,马文才也没有耽搁,在见到褚向的第二日就准备好了通关文书、打点好了相应的官员,将两人送出了潼关。

    过了潼关,一路到长安的道路却没有那么戒备森严,几乎是毫不设防的就让他们到了长安城下,也足可见萧宝夤现在的伤情已经重到无法控制局面的地步了。

    事实上,原本就被伤痛折磨到濒临崩溃的萧宝夤,在收到洛阳传书的那一刻,便难以承受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直接昏了过去。

    主君昏了过去,整个长安自然乱成一片,而萧宝夤被族灭的消息更是让原本就动荡的人心变得复杂难辨,有些以前不敢想的念头也随着这个消息在私下蠢蠢欲动,只是因为萧宝夤积威太重,一直被压着而已。

    除了主君伤势沉重的打击以外,“复国大业”后继无人也是笼罩在这支军队头上的阴影。

    自古起兵的,都需要有一个理由,或是清君侧,或是匡扶正道,这是整支部队凝聚力的核心,也是整支部队的行动目标,而萧宝夤的军队,是打着“回复齐国正朔”的旗号起兵的。

    萧宝夤自不必说,萧宝卷一母同胞的弟弟,真正的齐国皇室后裔。

    他的儿子也是血统尊贵,其母是孝文帝的女儿南阳公主,其父是齐国国君之子,何况萧宝夤没有妾室,所有儿子都流着魏国和齐国两个国家的皇室血脉,若是他们之中有任何一人到了长安,都没有人会如此犯愁。

    但洛阳那位实在太凶残,一坐稳位子就让萧宝夤绝了后,这“复国大业”如今就变成了一团笑话,如同清晨出现的朝雾,随时都会消散的干干净净。

    萧宝夤昏迷了整整两天,就连长安城中都已经准备好了要办丧事,可惜也不知是老天见他太过可怜网开一面,还是褚向真的为他带来的“喜气”,原本应该重伤濒死的萧宝夤,竟在这天的早上睁开了眼睛。

    褚向领着徐之敬没命地跑到了长安,待看到长安城中一片缟素时差点摔倒马下,还以为萧宝夤已经去了全城戴孝,还是徐之敬提醒才想起来舅舅一家遇难,长安城也是要为世子挂孝的。

    萧宝夤派给外甥的侍卫都是多年跟随他的亲兵,也是还在齐朝时就护卫的老人,有他们证明褚向的身份,再加上萧宝夤突然醒了,就算有人再怎么想阻拦,也还是让褚向没费多少时间就见到了萧宝夤。

    徐之敬作为医者跟着褚向入了长安,进了行宫,经过一番搜查后才见到了这位赫赫有名的诸侯、如今已经祭天登位的“大齐皇帝”。

    萧宝夤身边的心腹亲信之辈大多没见过褚向,所以当褚向走入室中时,所有人都震了一震。

    不为别的,概因这褚向和年轻时的萧宝夤实在太像了。

    再一想萧宝夤和晋陵长公主是龙凤胎、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再加上外甥多像舅,如此相像倒也合情合理。

    可即使是萧宝夤的几个儿子也没褚向如此相似的,这种事情也算少见,自然不免啧啧称奇。

    也难怪这褚向这么快就能通过层层盘查见到萧宝夤,就这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萧宝夤流落在外的儿子,谁敢阻拦?

    甥舅两人相见,自然也十分激动。

    哪怕萧宝夤因病缠绵与病榻之上,见到褚向真抛下故国千里迢迢来了,竟拖着残病的身子起了半个身,整个人向前探去:

    “好孩子,辛苦你了……”

    他和褚向长相有八分相似,身材却毫不相仿,褚向骨架弱质纤细,萧宝夤却肩宽腿长身材高大,褚向的长相能让满朝公卿忍不住频频侧目,褚向的母亲年轻时追求者满布建康,亦可见萧宝夤年轻时该是如何俊俏风流,否则也不会流落魏国后还能让南阳公主心生仰慕而下嫁。

    可就这么一个风流人物,现在却嘴唇乌青,脸色晦暗,整个人蜷缩在病榻上,只是起了半个身子都像是已经去掉了半条命,哪里有一方枭雄的样子?

    “外甥来晚了!”

    褚向一见舅舅这个样子就扑倒在榻前,泣不成声。

    甥舅二人相对落泪了一会儿,褚向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转过身招了招徐之敬,又转头对萧宝夤说:

    “舅舅,我请来了我的好友,他是东海徐氏的嫡系子孙,曾是梁国的太医令,请让他为您诊治!”

    “主公不可!”

    萧宝夤榻前有一文臣连忙阻止,用怀疑地目光看向褚向道:“梁国的医官,怎么会来医治陛下?怕是梁国萧衍那老头儿趁机加害陛下的奸计吧!”

    “是啊,主公,您这外甥和您多年未见,怎可轻易相信?”

    “陛下,还是……”

    “无妨……”

    萧宝夤气若游丝,无力地摇了摇头,“我这样子,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何况褚向是我的亲外甥,如今这种情况,和我的亲子也没有什么区别,见他如同见我,不必生疑。”

    这一番话,几乎是直接宣布了褚向的身份和地位,也敲打了这群亲信的“好心”,好几个城府不够深的,直接就黑了脸,用怀疑而戒备的眼神看着褚向。

    褚向多年来一直跟寄人篱下没什么区别,最是会察言观色,自是看见了这一屋子神色各异的“臣僚”,却依旧视而不见一般,只顾着关心萧宝夤的伤势。

    “我要治不好,能治好的人也有限。”

    徐之敬是什么狗脾气,连皇帝和二皇子都敢怼的人,哪里会受这种气,“你们要不相信我,可以另请高明!”

    “徐兄……”

    褚向最了解徐之敬的性格,请马文才放他来这龙潭虎穴已经是对不起人家,哪里敢让其他人折辱他,连忙苦笑着拉起他的袖子,温声婉言相劝,“你别和他们怄气,先看看舅舅的伤……”

    这几乎是低声下气了,萧宝夤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过来,大喜道:

    “这位可是‘医神’徐文伯的后人?”

    “正是,他是徐文伯的嫡孙,是我在会稽学馆读书时的同窗。”

    褚向生怕徐之敬拂袖而去,紧紧拉着他的袖子。

    医神徐文伯的名气太大,他的堂兄弟医术远不如他,当年因战乱被掳到魏国后也一直任到太医令,可见医术之高明,这位是徐文伯的嫡系子孙,还曾是梁国的太医令,当即有人一改刚才的态度,向他跪下狠狠甩了自己一记耳光。

    “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为陛下医治,徐太医之后要杀要剐,在下听凭处置!”

    徐之敬被顺毛摸了几把,这才上前掀开萧宝夤的伤口开始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