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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节

      “这,这些都是我要抄的……?”

    “这只是第一间屋子,后面还有四间,都是您要抄的。”

    听说还有四间,祝英台呆若木鸡地仰起头,看着屋内密密麻麻的经卷书本,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首bgm。

    从天到地,从地到天,天上地下多么壮观,多么壮观,啦啦啦啦啦……

    啦个头啊,摔!

    我还是乖乖去嫁人吧!

    第284章 作文精选

    祝英台虽然读的是四书五经, 学的是经史文章, 可本质上还是个理科生。

    但凡她要喜欢抄书,当年也不会选择读化学。

    所以即使这份工作很适合隐藏身份、很适合现在的祝英台, 她的内心也是痛苦的。

    等她知道为了保持卷面干净以及安全考虑,整个书阁里都是没水没火时, 眼泪更是往肚子里流。

    这代表除了上厕所能休息一会儿以外, 她工作时连口水都没得喝。

    可话说回来, 你连水都没得喝又能上几次厕所?

    这简直是个悲剧。

    一开始,祝英台还正襟危坐,用正楷抄写的工工整整字迹清晰,没过一会儿, 她连眼睛都开始疼了。

    因为不能用灯,抄写书卷的地方被安排在有自然光源的窗下,只要在太阳下写过字看过书的人都知道, 虽然光线好,可是看一会儿眼前全是光晕和重影,眼睛也酸涩的厉害。

    “郎君歇一歇吧。”

    负责伺候笔墨的小厮大概是已经习惯了祝英台表现出的这种情况,体贴地劝说着:“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这也太费眼了。”

    祝英台放下笔, 问身边伺候笔墨的小厮墨童:“之前抄书的人都这样吗?”

    “像这样的书阁有三个,唯有这个不进水火,另外两位书令史都可以用灯的。这边的书令史已经缺了不少日子了,之前都是国子学里闲暇的书吏和学生、以及太子府上的常侍官轮流来抄, 写了一些。”

    他指了指另一侧已经抄好的部分。

    “只是他们毕竟是断断续续的来, 能写的也有限。”

    “国子学的学生也来这里?”

    祝英台听的眼睛一亮, “他们能过来抄吗?”

    “这间书阁里大部分都是孤本,外面是看不见的,虽不能借出去,却可以在这里看。有些国子生慕名而来,说是抄书,其实是来看书的。”

    墨童笑着说,“等他们把自己感兴趣的部分看完了,也就‘抄完’了。太子好脾气,也不严格拘束他们要写多少,时间久了,我们也就习惯他们这样来‘借书’了。”

    啊,懂了,难怪之前还有什么小三郎的在这里乱晃,看样子不是在这任职的就是来蹭书的闲人。

    不过能出入玄圃园,怕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祝英台了然地点点头,休息了一会儿,就认命的继续抄写。本来还用正楷的,慢慢也用起了更放松点的行书。

    也不知是不是行书更符合如今人们的审美,当她换了行书之后,伺候笔墨和负责装订抄本的几个小厮都盛赞起她的字来。

    可能是太子和众家担心谈论历史和政治会引起麻烦,在这个书阁里的书籍大多是历代的诗文,即使有史书类,也大多是咏史之诗和一些点评人物的诗赋,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诏令、上书类文章。

    这书阁中有不少臣子奏述给皇帝的上书,亦有皇帝下达的诏令,甚至还有弹劾同事的奏疏,实在让祝英台叹为观止。

    她是新来的,书阁中的人不敢给她抄魏晋以前的古本,所以她抄的大多是本朝和刘宋和萧齐年代的,即使如此,也足够让她看出很多东西。

    也难怪太子要亲自上门才能借到这些珍贵的孤本,若非家中有意保存,到哪里去找这么多诏令和上书来?

    这些东西原本就属于“内参”,也难怪不准带出书阁,也不愿让随便什么书吏去抄了。

    “这些东西,全部都要收入文选吗?”

    祝英台闲不住,边抄边问。

    “不,这些只是每家送来的,殿下的意思是,先抄录收入,待编选时再做挑选,选辞藻华美、声律和谐以及对偶、用事切当者入。”

    墨童回应着。

    祝英台抄书的手一顿。

    “什么?不是每篇都用,只是先抄着?”

    见祝英台似有不满,几个小厮都有些担心她撂挑子不干,连忙解释。

    “近百年来,战乱频生,尤其是当年衣冠南渡,丢失散佚的经典不胜枚举。经史子集还好,大族为了著书立说,总是要妥善保存一些经典的,但是这些诗文曲赋、祭文奏记,往往都丢了个干净。殿下说,世上虽要有老庄之作,管孟之流,谋夫之话,辩士之端,记事之史,可如果人人都只记得这些,人间也未免无趣了一些,诸公和陛下都认为殿下之言有理,这才开始编这《文选》。”

    这些小厮在这里已经任职很久,所谓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无论这里抄书的人怎么变,他们却不变。

    他们听太子说的多了,见的也多了,也就知道该怎么打动人。

    “所以借此机会,即是为了编纂文选,也是为了替后人保存这些文章。如果都没有人做,以后的人只知道上古之时有四书五经,不知有这些精美绝伦的辞藻,岂不是可惜?”

    祝英台只问了一句,几个书童小厮说了这么多,硬生生把能说会道的祝英台都说怔住了,“哦”了一声后,低下头乖乖的抄书。

    泪,不抄行吗?

    这是在为以后的文艺青年们留作业呢亲!

    就这么抄着抄着,祝英台发现抄书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她的知识储备大部分来自于原身的留存,一手好字也大多是原身练就的,她的书法之所以能“大成”,是因为她在后世也练过书法,临摹过大量的字帖,眼界和发展都比原本的祝英台要强,属于一种水到渠成,可论“基本功”,远远没有原身扎实。

    可随着不停的抄书,她参阅了大量高门士族的帖本,这些士族大部分就是当时书品极高之人,每翻阅一本,便等于学习了一遍这些人的字体和笔法;

    除此之外,为了怕写坏而从头再来,她抄书时十分认真,这不是简单的重复工作,她在持续不断的接触各类文章和对这些文章的点评,不但在加深她的记忆,也给了她新的启发。

    别人都是“先学后用”,唯有穿越而来的她是“先用后学”,在这里重新学习了一次。

    等意识到这一点后,祝英台再也不埋怨什么了,不必书童小厮们鼓励,自己先端正了起来,拿出了以前泡图书馆的劲头。

    见祝英台不必别人伺候,自己就抄的风生水起,几个小厮书童终于松了口气,眼见着她已经抄写的入神了,他们担心会打扰到这位书令史的“状态”,几人研好墨、做好辅助工作,就悄悄地离开了这间书房。

    “这位祝令史看起来是个活泼的性子,想不到这么坐得住。之前陆家那位书令史只抄了一早上就借病回家了,后来说是眼疾发了,我看祝令史身子骨还没陆令史强健,可硬生生坐了一早上也没抱怨,真是了不起。”

    一位小厮叹服。

    “现在还算好,再过一阵子要入夏了,不知给不给放冰盆。如果不给放冰盆,我怕祝小郎撑不住啊。”

    书阁里三面都是书柜,又闷又热,为了抄书方便又要在日光之下,越发酷热,要真入了夏,他们怕祝英台又跑了。

    “你们说,二殿下为何让秦主簿说这些要尽快抄完?明明没那么急的……”

    一个小厮刚问出口,被墨童瞪了一眼。

    “贵人们的事情,咱们什么都不要问,当不知道就行了,小心给自己惹祸!”

    “什么二殿下?他刁难谁了?”

    听到后面发出的声音,几个小厮吓了一跳,见了鬼般回过头来。

    只见书阁的另一头,一身便服打扮的萧纲正偷偷摸摸地翻墙过来,恰好落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三皇子经常来玄圃园看书,有时候兴致好了也会帮着抄几张。他是皇子,即使太子说了这里的东西不经允许不能带出,他要带走自己誊抄的东西也没人敢管,所以几个小厮都认识这位三殿下。

    一时间,几人后悔不迭,跪做一片。

    “不用说我也知道,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肯定是听说阿兄难得召来一个可用的人,要把这事给搅黄了!”

    圆脸少年正是萧纲,听了几句就先入为主,气呼呼地要去找祝英台“告状”,其他人也不敢拦。

    他眼尖,一眼看到祝英台正在窗边抄书,刚走过去几步,又突然想起就算他说了,祝英台也没办法拿他那脑子有病的二哥怎么办,顿时止住了脚步。

    要不,去跟大哥说……

    不行,说了又要怪我不带侍卫到处跑。

    正在犹豫间,只见原本在抄书的祝英台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笔,拿着半张小简对着太阳照了照,嘀咕着说:

    “咦?好像不对??”

    见她抬起头,三皇子反射性低下头往下一蹲。

    “我蹲什么!”

    蹲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祝英台念完了,恍然大悟道:“哦,是西北有高楼啊!”

    这首诗祝英台背过,因为当年有个“为什么孔雀东南飞”的提问,让她印象深刻。

    只是在这里的《西北有高楼》似是哪家送来的竹简残片,记没有注明是谁写的,也没注明朝代,甚至连诗名都没有,就写着这么半篇。

    “这诗有什么问题吗?”

    萧纲对这首诗有印象,他记得那竹简还是他刨出来的,虽也是世族所借,但因为无名无记,被当做为太子面子拿来凑数的,就丢在墙角一堆故纸堆里。

    看样子他们确实担心祝英台做不好这活儿,都拿些不紧要的东西给他练手。

    “只有一半啊,另一半去哪儿了?漏写了?字迹被水冲没了?”

    祝英台拿着这半卷西北有高楼,在心里思量了半天。

    按道理,她就是个抄书的,少了就少了,和她工作无关。

    可这确实是后世有名的诗作,正如那些书童所言,若古时有所缺失,后人就见不着了。

    她心里实在是惋惜只有一半,再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人在,那些书童也只负责装订,于是模仿着书简上那些字的笔迹,在竹简后面空白的地方补上了:

    “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

    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