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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若是酷吏便屈打成招结案,心肠慈悲点则是但凡有点悬案都往上递,县令来了,也就跟学官们一般问问究竟。

    不过嘛,这点小事,倒难不住他……

    “如果我说我有法子呢?”

    马文才趾高气昂地看着梁山伯,笑得畅快极了。

    这种“全世界都没办法只有我,但是我就是不帮你”的感觉不要太美妙!

    梁山伯一愣,似是不敢相信地看向马文才。

    “马兄说……”

    “那人是狡猾,不过也不是全无端倪。你若求我,愿意从此为我马首是瞻,我就救你一次。”

    马文才心中痛快,语气也越发混账。

    若是祝英台在这里,估计又要气得半死。

    “你求我……”

    他挑了挑眉,微扬起唇角。

    “求我就救你!”

    看着面前将无良纨绔子弟的做派学了个十足的马文才,梁山伯心中不觉得屈辱,倒有些奇怪之感。

    真正要将人打入永世不得翻身之地的恶人不是这么为恶的,他们会看着你在痛苦中挣扎,表面风光霁月却在阴暗处频频伸出黑手,更不会在你即将陷入绝望之时突然跑来拉你一把。

    之前那么多话,不像是威胁或恫吓,到像是对他提点什么。

    他对自己抱有成见显然很久了,从一开始漠不关心到后来刻意交好,再到同居之事撕破脸皮,马文才对自己似乎一直抱有某种奇怪的心结,那心结不像是纯粹的那种士族对寒族的轻鄙,倒像是……面对着不得不防备的竞争对手?

    可正如他所言,他梁山伯从哪里看,都不足以成为他的对手。

    他年纪太大,入不了国子学,和马文才没有争夺“天子门生”的利害冲突;

    他出身太低,三十岁前能做个县令恐怕是极限,而马文才起家便至少是个五品官员;

    马文才甲乙两科皆是第一,丙科也在自己之上,甚至他身为士子却精通骑射,自己连正儿八经的马都没骑过。

    便是拳脚上,自己都没办法和他相比,一旦有了争执,揍都要被他揍死,何况庶人冲撞士族,死了还白死……

    怎么看,这也太奇怪了?!

    这种“我终于找到让你求我的机会了”的得意场景,难道不该是一直被压抑的人,终于找到宣泄途径时才做的事情吗?

    这马文才哪里是在侮辱,简直是把自己当做可以与他一敌的对手,实在是太高看他梁山伯了。

    他究竟在哪里让他产生了危机感?

    想到他为自己的仗义执言,想到他和祝英台吵架也要去西馆护他,想到傅歧的“大姑娘”猜测……

    梁山伯是个善于抽丝剥茧之人,他看着马文才,眉头一点点皱起。

    这皱眉不语的样子,看在马文才眼里,便是他终于感受到羞辱了,被自己气得半死了。

    梁山伯一点点地回想,想到他说“祝英台最好自己一间”,马文才对祝英台莫名其妙的维护,再想到马文才对自己有敌意却一直刻意照顾他的脚步,怕他再呕出血来,明显不是真的想置他于生不如死的境地……

    难道这马文才,其实对祝英台有断袖之癖?

    防备他是因为吃味了?

    不,不……

    这样维护家族身份的人,绝不会有断袖之癖,更何况看他对祝英台倒不像是私情,有些像家中长辈严格管教子女。

    那问题便不出在坚守士道的马文才身上,而是出现在祝英台的身上。

    什么人不能把手迹露在人前,什么人不能和别人一间,什么人必须要刻意维护不能有损声誉,什么人需要猎犬看家护院……

    为什么梁山伯和祝英台一间日后便要后悔,为什么梁山伯和祝英台交友日后双方都要有大麻烦?

    马文才和祝英台共处一室也要分割内外,之前是小屏,后来直接住在他们院里,负气之下搬回去住,也要和祝英台隔间而居。

    祝英台睡相差又磨牙说梦话的那晚,到底暴露了什么事情……

    梁山伯越抽丝剥茧越是心惊肉跳,直觉中已经隐隐知晓自己似乎窥见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一个马文才明明气度高华智慧出众,却一遇见祝英台的事,就连续失控的秘密。一个他憋屈至极却无法口诸人前的秘密……

    难怪“世人皆知卫夫人,岂有知李夫人者?”

    难怪“只有你怀才不遇?!”

    祝英台可能是……

    梁山伯为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倒抽了口凉气,方才心中担忧的身败名裂倒算不得什么了,现在满脑子都被自己的猜测引得惊心动魄。

    他的脸色变化实在太过惊人,那种吓得惊慌失措恨不得抱头鼠窜什么都不管了的表情太过明显,只要有点眼色的人都看得出绝不是在作伪,马文才当然也是看的真真切切。

    哈哈哈,惊讶吧,屈辱吧,痛苦吧!

    在尊严和生存的深渊中挣扎吧!

    马文才只觉得这么久时间来被“梁祝传说”逼迫的憋屈感顿时一扫而空!

    他最大的憋屈就是当年想找梁山伯泄气时他已经死了,只留了块冰冷还带有祝英台血渍的墓碑让他更加憋屈。

    如今梁山伯如此“奸猾”之人,居然也能在他面前露出这般痴呆的表情,他真想把他此刻的表情给画下来,每天看个痛快!

    若他求了他,他日后便可以用这件事时时讥讽他,让他再不敢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我真不容易”的样子。

    不过看他这挣扎的样子,肯定是不会求他的了。

    唔,不求就不求,梁山伯倒霉了他更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下求马兄找出真凶,为梁某洗刷嫌疑!”

    忽然间,梁山伯清朗释怀的声音让马文才一愣。

    “在下,愿从此听从马兄的吩咐行事。”

    马文才定了定神,看着面前的梁山伯两手拱合,俯头到手,与地上对他恭恭敬敬行了个顿首之礼。

    看着梦中经常出现的画面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看着梁山伯对他卑躬屈膝,马文才嘴角的笑容越扬越大,几乎从毛孔里都散发出“我很痛快”的畅透之意。

    “你既然如此识时务……”

    马文才笑的狂狷得意。

    “我便大发慈悲,帮你这一次!”

    小剧场:

    本章提要如下:

    马文才:(狂狷邪魅)哈哈哈你求我啊,你求我!你求我我就救你!

    梁山伯:(同情)这孩子大概是憋坏了,算了,让他高兴点吧。(点头)好,我求你!

    马文才:(惊讶)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等等,你说什么?

    梁山伯:(顿首)我说我求你啊!

    马文才:(惊讶之后高兴)哈哈哈哈他求我了,我好高兴,哈哈哈哈等着我帮你啊!哈哈哈哈(内心:怎么感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梁山伯:(擦汗)哎,怎么感觉这孩子有点可爱?

    第50章 来日方长

    西馆外,贺革将乖顺的祝英台叫出了课室,领着她在馆中走着。

    这种“被老师叫出去问话”的感觉让祝英台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连头都不敢抬,生怕他开口把她训的像是个孙子。

    贺革大概也没看见过这样的孩子,看着她战战兢兢的样子,竟笑了起来:“不必紧张,我就是随便和你聊聊。”

    看看看!

    连口吻都是和教导主任一样一样的!

    要是贺馆主接下来再来“我简单说几句”这样的句式,她今天搞不好就搭在这里了!

    看着祝英台没有放松反倒似乎更紧张了,贺革也有些莫名,不过还是笑着和她闲谈着:“我一直关注甲科和乙科,若不是你在丙科不时有些传闻,我都不知道还有你这般有趣的学生。”

    “我,我不是有意要惹事……”

    嗷嗷嗷!

    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有意惹事的,都是事惹她啊!

    “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在惹事呢?”贺革呵呵一笑,“在我看来,你其实已经是个很谦逊的人了,不要想得太多。”

    “谢馆主夸奖。”

    祝英台松了口气。

    “书墙的事情我知道了,刘有助的事,我还得替他谢谢你们。他其实是个很勤奋的孩子,只是限于天资所限,怕是以后走的不远,不过他原本的目标便不在高处,是个踏实的学生。”

    贺革捻着胡须长叹。

    “我父亲当年其实也想过将家中的名帖公布于众,但是身为一馆之主,不能表现出明显的偏颇,况且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所以只能召有心向学之人在他那里临摹。你有这样的心性品格,我很欣慰。”

    祝英台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傻笑。

    “祝英台,你的志向是什么?”

    贺革突然面色一整,像是个真正的严师那样问她。

    “我的志向?”

    祝英台微愣。

    “我看过你入科考的试卷,丙科暂且不说,乙科其实有颇多精彩之处,只是律学和骑射拉的太多,显得并不出众。能书就那般‘儒行’之人,必定是胸中有大丘壑又精通《礼经》之人,你的字有风骨有飘逸,应是个真正的君子,那你为何一直留在丙科?你在这里也上了有半月的课了,该明白丙科里鱼龙混杂,并不是能够施展抱负之地。”

    贺革的语气很是认真。

    她的抱负吗?

    说实话,大部分女人重生或穿越后,应该抱负都是发家致富谈个惊天地又甜蜜无比的恋爱再嫁个帅哥成功晋级宠妃/皇后/主母/女王,最好能生好几个聪明到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