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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这几日薛荣脾气大得奇怪,随便便找人发火,院子里的小厮丫鬟每个都几乎被他责骂打罚过,缩着肩膀不敢上前,望着身为一等大丫鬟的纤云。

    纤云倒没回应,望着自己白皙胳膊上、昨日服侍薛荣入睡时被踢出来的两道淤青,露出一抹冷笑,本就没个富贵命,偏偏是心比天高,且看二姑娘和郡主如何收拾他们母子俩了。只盼着这般,自己也能早早另选个好主子伺候。

    她正思量,忽听紧紧闭上的漆红的木质院门被敲了敲,便扬声问道:“是什么人?”

    雪松在门外高声答道:“是郡主。”

    纤云心中一喜,随手拿起搁在墙角的油纸伞,撑着伞喜盈盈地上去开门。

    这一瞧,就不禁一阵的讶然,好大的阵势。这些护卫,衣裳瞧着倒是舅老爷那里的护卫所穿着的样子。纤云此时此刻倒有些怕牵连上了自己,便沉下眉目,看不出先前与薛令芳、薛令蓁有过任何交集的样子,将薛令蓁一行人迎了进来,福了福身子,佯作疑惑地问道:“郡主带着这些人可是有事?”

    “放心,你不会有什么事的。”薛令蓁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同宋家人一般,生得了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儿,只不过又不是传统说的凤眼,没那么纤长,眼睛大而润,天生含情,倒有些桃花眼的神态,却另有不同之处。不笑自威,含笑带情。便是这般。

    此刻一望纤云,纤云便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心道郡主平日里素来亲近和善,二姑娘还给了自己这般多的银子,区区几句话实在值不了这么多。可何况,有郡主相保,薛荣便是恨了自己,又能如何?

    薛令蓁望向正屋里时,目光带了几分冷色,那带头的护卫身材高大,不得不弯腰跟薛令蓁说话:“郡主,该怎么做?”

    薛令蓁忽地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儿,纤白柔嫩的手指指了指方向,“去把薛荣给我捆了来!”

    原本还在廊下躲雨的丫鬟小厮们吓得面面相觑,满心的疑惑,私底下言语着什么,不知道薛荣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让三姑娘在家里头一次摆出了郡主的威严,但众人一对上那护卫高大的身影,立马噤若寒蝉。偌大的院子里,只能听见雨珠儿从屋檐瓦片上滑落,滴打在地上的声响。

    雪松打着伞,雪槿便笑了笑,说:“郡主不如到厢房去等一下,外头到底下着雨,您若是生病了,殿下可要不高兴了。”

    “走吧。”薛令蓁倒也不想为了等个薛荣而委屈自己,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迈过了水坑,到了西厢房坐下。

    纤云立刻上前倒了杯茶水,端来了一盘糕点,“郡主,请用茶。”

    薛令蓁接过了白瓷茶盏,她玉白的手比起这细腻的白瓷,也恍若更胜一筹,多了些生动的娇粉色泽。

    托着手中的茶盏旋转了一圈,薛令蓁眼底里掠过丝讽刺的笑意。这是今年府内新上供上来的几套难得雪瓷梅花图的茶具,市面上也难得,可薛荣依着养在正院庶长子的身份,照样能得了一整套。

    薛令蓁目光环视一周,说实话,宋氏这些年把薛荣养在正院,并未亏待了他,相反,因着当年全府上下只有他这么一个男嗣,索性就按着以往的嫡子待遇来,这么大的院子,丫鬟,小厮都是如此配给的。给了他富贵,给了他地位,竟养出了个白眼狼。

    若说是宋氏强行将他留在正院,他记挂着梁姨娘,恨着宋氏,那倒也说得过去。可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是薛荣自己愿意为了嫡出的尊贵而不要梁姨娘这个生母的。如今反而倒过来怨上了宋氏?而薛令蓁和薛令芳姐妹俩,更是无辜,也不知哪里戳中了他的痛点。

    “你们这些人,绑我做什么?”

    随着一阵阵的脚步声,薛荣尖锐而惊恐的声音也愈发清晰了,薛令蓁听得有些耳朵疼,伸手揉了揉耳朵,对雪松、雪槿二人道:“方才就应该说一声,让把他的嘴也给堵住。”

    五个护卫进屋时,薛荣还坐在床上发脾气,连外衣都来不及穿上,反应都没反应过来,直接让护卫随手拿过一件长袍捆住了双手,押了过来。

    他是国公府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这般就像个罪犯一般被押了过来,早就羞愤难当,心里大骂着要将那些看到他狼狈模样的丫鬟小厮们统统严惩,不得让他们说出去。还有就是这次绑他的人,倒要看看是哪里的人物。

    薛荣半点儿也没想起会是薛令蓁和薛令芳姐妹俩绑的他,梁姨娘才刚把药方子给了他,她们是不会得知的。

    外面还下着雨,护卫里自然没人想着要给薛荣打伞,他午睡时穿的白绸里衣被雨水打湿浸透,裤子上满是挣扎而溅上的泥点子,浑身上下衣衫不整又脏乱不堪。

    薛荣的双足刚刚踏过了门槛,护卫架着他的手一松,他的膝盖直直磕在地上,疼得直抽气。

    他一对上坐在椅上,一身淡色褙子,下着白绫百褶裙、貌若玉人的薛令蓁,就不由得心虚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暗地里只觉得自己贴身放在胸口处的荷包也变得滚烫,他强笑着开口说道:“妹妹这是为何?可是我得罪了三妹妹?先与我松绑,我给妹妹赔罪便是。”

    薛令蓁此刻连面子情都懒得给他,直接下令道:“去搜一下他屋里和身上,看看都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薛荣一惊,倒是纤云说了句:“奴婢看到荣少爷把梁姨娘给的药方子藏到了衣裳里的一个荷包中。”

    薛荣挣扎得更厉害了,望着纤云的目光如同淬了毒一般,连声呼喊着:“放开我!”

    护卫不多时就从薛荣身上搜出了那只荷包,雪松接了过去,打开一瞧,一张薄薄的纸张和几个金豆子放在了一处,那纸张上正写的是要打了宋氏腹中胎儿的药方。

    “薛荣,如今你倒是给我说说这张药方子是治什么的?阿娘腹中的孩儿,你们还真敢下手?”薛令蓁捏紧了药方子,深吸了口气,命雪松收好,将手中的荷包砸到了薛荣的脸上。

    薛荣被砸得偏过了脸,面上被荷包上的坠饰等物擦过了几道血痕。薛荣喘了几口气,双眼通红,犹带有许多的不甘来,说道:“他生来便要抢了我的东西,我怎么不敢下手?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来到人世!”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忽地一个闪电映在薛荣的面上,显得愈发狰狞。

    “你的东西?”薛令蓁仿佛听到了大笑话,嗤笑一声:“宗法有定,唯有嫡长子方可继承爵位家业,若无嫡子则求一个长字。昔日是陈国公府没有嫡子,方才给了你一线希望。可现在,有了嫡子,你也该认清楚自己的身份。阿娘未曾将你记在名下,你还是个婢妾庶出之子!”

    薛令蓁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来,垂眸望着薛荣,一字一句砸在他心底:“当年你姨娘不尊嫡母,便被姐姐请了三叔祖母严厉教训了一顿。而后你养在了丹枫院,二姐姐也命乳母和嬷嬷教导你嫡庶尊卑的道理,你平日里不也是以自己正院养大的身份瞧不起族中其他庶出子弟吗?这些道理,你最应该明白才是呢。”

    薛荣浑浑噩噩,浑身的血都像是掺进了冰渣子,凉的透心穿骨,只知道自己从此以后怕是没了出路,若是宋氏心狠些,或许他连命都没了。

    毕竟他不是唯一的男嗣了,犯的还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大过,再加上宋家得势,若宋氏和薛令蓁他们有意要要了自己的命去泄恨,为了平息宋家的怒气,宗族里没多少人会保下他的。

    这一刻绝对是薛荣最清醒的时候,清醒到头皮发麻,浑身冒着虚汗。

    “薛荣既是犯的乃是不忠不孝的族规,还是当由三叔公和三叔祖母他们来审判才是。还要让你们随我去跑一趟溪梅院,去将梁姨娘也一并绑了过来,捉贼一下子便解决个干净。”薛令蓁对护卫说道,随即她又转身对雪松吩咐道:“二姐姐还在院子里等着咱们的消息呢,雪松,你去给二姐姐传个信,让她速速请来三叔公和三叔祖母他们来审判此事,到时候便在春荣堂的正厅等一下便是。”

    雪松应了声,拿了把伞便往薛令芳的院子里赶去。

    “至于纤云,暂时也不要离开,你还要随我一同去做个人证。”薛令蓁含笑看着纤云,挥了挥手,让一个护卫先押着薛荣去春荣堂等着,而自己则要去绑了梁姨娘过来。

    薛令蓁缓步走出了西厢房,院子里静悄悄的,众人见薛令蓁面上半点笑意都无,大气都不敢喘,唯恐再被牵连进去。

    第51章

    “芳姐儿,你这般急匆匆地叫来我与你三叔公,又慎重地将我们请到了这正堂,到底有什么大事发生?还是你爹的身体又有什么问题了?”三老夫人握着薛令芳的手,话语中透着浓浓的担忧。薛林再怎么不堪,也是她看大的小辈儿,哪里有不心疼的道理,就连薛三老太爷虽不说,可眼神也在往这边瞥了两眼。

    三老夫人说完,她轻轻打量了一下不声不响就已经定了亲的少女,只见她一身淡紫的玉兰花褙子,下着一条八幅碧色长裙,微微蓬松的云鬓上戴着一对儿的珍珠缠花银藤钗,那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光泽明丽,愈发显出一张明艳的好容色,虽比不得同母胞妹那般让人惊艳,也是个出挑的美人。

    三老夫人就不禁想到了比她只大了一岁的另一个侄孙女,也是个美人胚子,因着年岁差不多大,父亲又是兄弟俩,这两个孩子打小就被旁人对比着。那位虽出身低,可从小的才名比芳姐儿这个嫡出的姑娘还要出众,可现在呢,被父母教坏了心性。

    薛令芳打小还被薛林疼爱过几年,提起薛林这个父亲,只觉得心里还疼得厉害,面上的神色淡了些,搀扶着三老夫人和薛三老太爷坐在榻上,轻声安慰着两个担心的老人:“三叔公、三叔祖母,你们莫要担心,父亲近几日还在养病,前些日子也请了太医来瞧,但仍没什么起色,仍需要慢慢地调养。”

    “还好你母亲有了身孕。”三老夫人摇了摇头,又问:“那今日到底有何事?”

    宋氏被珍珠扶着进了屋,一身家常的蜜合色褙子,微微做的宽松些,连腰身都没显出来,因孕中调养得当,反而多了几分柔美。

    “不是为了别的,正为了那个毒妇和孽子!”宋氏微微拿帕子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珠,刚开口,嘴里就带了几分哭意。薛令芳也不禁有些诧异,什么时候母亲的哭戏就这般好了。待薛荣一进门,她就忍不住抽了抽眉角,收回了前面的那句话。

    三老夫人忙道:“孕中可哭不得,你若是受了委屈,我们这些长辈自然为你出气。”

    “三堂叔,三堂婶,我这些年竟养了个白眼狼,竟连我腹中的骨肉也容不下!”宋氏凤目含着浓浓的怒火,被人搀着坐在榻上,便委屈地道,身后便接着跟进来了几个灰布衣打扮的粗使婆子,押着刚穿好衣裳的薛荣进了春荣堂。

    宋氏是个气不过的脾气,又将几个儿女看得十分重要,薛令蓁刚让人把薛荣送来,薛令芳去请了三老太爷夫妻二人,宋氏就先让人打了薛荣一顿,此刻鼻青脸肿的,颇为惨不忍睹,原本算不得俊秀的面容更有些丑陋了,嘴里直嚷着疼。

    “荣哥儿这是怎么了?”三老夫人和三老太爷俱是一惊,一想起宋氏口中的话,一时之间有些半信半疑。薛荣论年纪,才八岁大小,更何况宋氏如今有昌国公撑腰,可不是薛荣敢害的。再加上宋氏有了身孕,三老夫人不禁就想着,是不是宋氏嫌这个庶长子碍眼,故意设计想要除了这庶子,一时间,望着宋氏的眼神不禁带了些狐疑的神色。

    三老太爷皱着眉头望着薛荣,薛荣趁势就一个劲儿地喊着冤枉,哭得不成个样子,还真让人瞧了是以为宋氏故意针对他。

    宋氏拿着帕子掩去嘴角冷笑,直接就道:“我养了他这个孽障几年,给了他超过庶子的待遇,可他呢?心心念念地怨着我拆散了他和他姨娘,巴不得我和薛林早死,能让他继承爵位。如今更是和他姨娘打着让我生产时一尸两命的主意,背地里悄悄地害我!”

    薛三老太爷夫妻二人忍不住震惊地望着薛荣,谋害嫡母手足,按族规,轻则逐出族,重则杖刑致死,不得不慎重地问道:“可有证据?”

    宋氏让珍珠给自己拿了个软垫,揉了揉有些疲软的腰,冷声道:“人证物证俱在,只等蓁姐儿来了便知。”

    这般,三老太爷和三老夫人也只能随着等了下去。好在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薛令蓁从梁姨娘的溪梅院中回来。

    三老太爷和三老夫人一见了薛令蓁,便要起身行礼,口中道:“见过泰安郡主。”

    薛令蓁看着二人年迈的模样,连忙侧身避过了礼,让身后的雪槿、雪松上前把两个老人扶起,坐回了榻上。

    梁姨娘面容柔美,一身月白色褙子,白绫裙随着慌忙的脚步摇曳出柔弱的弧度。见了宋氏几人,只以为是薛荣碍了眼,这宋氏又想借着这两个老货来搓摩自己。便柔顺地跪在下摆,面带尊敬地行了礼,说道:“太太怀着身孕,若是荣哥儿和婢妾有什么做的不对之处,太太责罚便是,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到底是太太腹中的嫡出的哥儿来得重要。”

    这话说的,当真是通情达理,委曲求全。

    薛令蓁抽出那张药方子,在梁姨娘的面前绕过,吓得一张美人面血色全无。

    她早就准备得齐全,怕几人看不懂药方子,正巧今日那太医院精通妇科的黄太医在家,索性就拿了帖子请了他来。

    “黄太医,你来瞧瞧,这药方子上的药究竟是有什么效用?”薛令蓁随意找了下首的一处椅子坐下,吩咐道。

    黄太医得了话,就急匆匆赶来了薛家,只知陈国公的夫人怀了身孕,见泰安郡主请了自己来,还以为是宋氏有恙,如今看这阵势,怕是内宅里的阴私事,便不再多话询问,接过了药方子一看,赫然吸了道冷气,身形一颤,又垂下了头。

    黄太医低着脑袋,回道:“禀郡主,这药方子上的药材皆是大寒活血之物,若是寻常女子多吃了几副药也会落得个体寒血虚的毛病,对生育有所影响,更遑论是孕妇了。若是妇人生产虚弱之时服下这药,便会大出血,不仅会失血无力产子,胎儿活活闷死在产妇腹中,更会血流不止,最终一尸两命。”

    梁姨娘听得也是半懵半懂,这药方也是她从家里的一个小妾房中搜来的,时至今日,也只对宋氏用过两回,还都没得手,也并不止药效如何。

    薛令蓁听得胸口发闷,面色稍白,颇有些不适。倒没想到,这药方子比一般的堕胎药还要来得生猛数倍。两条人命,梁姨娘眼睛都不眨地就拿了去,今生一次没成功,又想来第二次。宋氏真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了薛林和梁姨娘这对克星。

    薛令蓁想起了宋氏整日里抱着自己喊着福星的样子,微微一笑,这话倒真是不假。

    而另一旁的宋氏和薛令芳,面色更是苍白无神。宋氏牢牢护住了腹部,生怕腹中的孩儿溜走了一般。薛令芳眼前有些发黑,耳边黄太医的声音都逐渐变得模糊,转而替换成了丫鬟婆子们焦急的呼喊声,一句一句地喊着“太太大出血了,太太不行了”。

    “蓁姐儿,你这般阴狠的药方子是从何处得来?”三老太爷哑着嗓子问道,连一直喊着的郡主称呼都忘记了。而薛令蓁清楚地看到,就连三老夫人的手都有些颤抖。

    “纤云,你同三叔公和三叔祖母说说吧。”

    纤云被梁姨娘阴狠的目光吓得身子不由得一颤,随即看着薛令蓁便站在自己身侧,大着胆子站了出来,说道:“奴婢是大少爷房中的大丫鬟。今日早上太太宣布了有孕的喜事,梁姨娘和少爷去贺喜,奴婢也就在厢房屋后收拾些花草。少爷一回来,便大发怒火,还将马嬷嬷给推倒丧了命,奴婢吓怕了,也就躲在后面不敢出来。这时梁姨娘来了,将尸体收拾了去,还给了少爷一张药方子,道她设法让太太早产,届时喝下此药,一尸两命……”

    随着纤云的话,薛荣彻底崩溃了,心虚地顶不住宋氏几人凌厉的目光,不禁蜷缩起了身子,哭着求饶道:“都是姨娘出的主意,我只是心动了,但随即我就后悔了,我还没来得行动呢。”

    三老太爷用手护住胸口,薛家怎么就出了个这么不仁不孝的东西!害母杀弟,更要紧的是,杀的是陈国公府久盼才来的嫡子,若真让他得手,薛三老太爷到了地下不知如何去向他那堂兄交代,薛老爷子去世前,最遗憾的便是没看到嫡孙出世。

    三老太爷气得双手颤抖,胸口一哽,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三老夫人见状,急忙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拿出了个小瓷瓶,喂了一粒药丸给三老太爷服下,宋氏和薛令芳也吓了一跳,倒没听说三老太爷还有这样的病情。还好这黄太医虽最善妇科,可也并非只懂妇科,薛令蓁连忙他给老爷子瞧瞧。

    待黄太医瞧过后,只说是怒火攻心所致,莫要动怒,按时服药就好。宋氏和薛令芳才松了口气,宋氏对着三老夫人歉疚地道:“三堂婶,当真是抱歉,日后三堂叔的药材都尽管从国公府这边出,都用上好的,务必把堂叔的身子调理好。”

    三老夫人摆摆手,老头子是老毛病了,这次也是被薛荣和梁氏气得发病,还不至于迁怒到了宋氏她们身上。

    黄太医见是要处置家事了,便道:“臣家中还有些事情,先行告退。”

    薛令蓁点点头,命人拿了银子给黄太医,他是个聪明的,立刻拿了银子便离开了陈国公府。

    待薛三老太爷缓了过来,薛令蓁转着腕子上的佛珠,澄澈如琉璃般的眸子里郁色深深,缓缓开口:“若是寻常的丑事,或只有梁姨娘牵扯了进去,这是国公府的家中私事,阿娘自己便能了断了。可薛荣乃是薛家子,所犯的又是族中不仁不孝的家规,这才要请了您二人前来。”

    宋氏恨得咬牙切齿,握着薛令芳和薛令蓁的手,才觉得有一丝安稳劲儿,看着梁姨娘母子宛如看着个死人一般,“此事绝不能轻饶了去。这般的手法,备不住当年我生蓁姐儿一事,也就是梁氏下的手脚。若再留着他们,我怎心安?”

    梁姨娘忽地笑了起来,撤掉了面上的温柔面具,露出阴狠贪婪的面目来,她现在最恨的,不是宋氏,却是薛令蓁。她愈笑愈疯狂,不知不觉便将美梦说了出来:“薛令蓁,你可知,我日日夜夜做着梦,宋氏早在当年便和你一起死了,薛令芳不过一个有着罪族之母的孤女。过后多年,风声渐消,我因有子而被扶正,虽薛令芳日后嫁给了蔡阳陆氏之子,却依旧和她娘一般,遭了夫君厌弃,甚至我那表外甥女儿借着我和国公府的威风都能暗中和陆家子苟且,你这二姐姐无子无宠,迟早也是个被人毒杀的命。”

    她恨得咬破了下唇的肉,“薛令蓁,我当初真后悔看轻了你是个女儿身。若没了你,我这辈子才真的算是快活如意了。”

    薛荣面色煞白,只恨自己捆住了双手,没能堵住梁姨娘的嘴。

    “够了!”三老太爷怕她再说些什么,惹得宋氏动了胎气,命人赶忙堵住了她的嘴。心头对这番话却是不以为然,宋氏和薛令蓁这不是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嘛。必然是梁氏心有不甘,白日痴梦罢了。

    可宋氏却是手脚冰凉,却忍不住相信了梁氏的话。

    她若是身死,依着郎氏和她的交情,必然会接了芳姐儿去教养,到时借着父母之命让陆轩雍娶了芳姐儿。蓁姐儿说陆轩雍是个假惺惺的人,会不会他故意留京与薛家交好,就是为的是权势富贵呢?若自己去后,他被父母逼着娶了芳姐儿,可芳姐儿又不得薛林喜爱,无法为他助力,这时薛令萍又瞧上了他,陆轩雍自然嫌占着嫡妻之位的芳姐儿碍眼。

    宋氏攥紧了薛令芳的手,却发现她也面色惨淡无神,嘴唇微微颤抖,面上不知不觉已经流下泪来。

    “芳姐儿莫怕,阿娘在这,蓁姐儿也在这,梁氏之言,不过是其失心做梦罢了。”

    薛令芳点了点头,缓缓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三老太爷见状,摇了摇头。到底是妇人家,胆子如此之小,几言几语,就六神无主了。待望向梁姨娘时,变得阴冷起来。

    “梁氏与薛荣,皆按照族规处置了便是。”

    薛荣此刻吓得心只颤,不禁暗恨自己在家学里不曾用心记过族规,此刻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什么歌刑罚。他望着宋氏,哭成了一团,企图能以自己养在正院数年的情分博得一丝可怜,再者,他也没有出手害了宋氏啊,只是想想罢了。

    可惜,宋氏冷眼旁观,薛荣年纪小,又是被梁氏教唆的,逃得了一死,可却被逐出薛家族谱,还要被囚于家寺之中,在那里,薛荣这样的大少爷就连生存都是难事。可梁氏,这个罪魁祸首,难逃黥面乱仗打死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