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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节

      他眉眼骤沉,缓缓靠近,看见那张脸之后,眼神冷下来。是船上的倭寇之一,还给他们送过一次饭菜。

    死的还是活的?

    靖宁郡王先用树枝试探了下,没有反应,想了想谨慎靠近,把人扔在这不管不可能,万一他自己醒过来,亦或者被她撞见了,都是隐患。

    一手握着匕首,另一手探向脖间动脉,若无若无,但确确实实活着,倒是个命硬的,过去了两天两夜还残留着一口气。

    不过好运到此结束,他们二人,一女流,一体弱,一旦这个男人不怀好意,他们二人将陷入险境。

    如是想着,匕首已经割开男人脖间经脉,鲜血霎时涌出,靖宁郡王面无表情的往后退了一步,以免血溅到自己身上。

    剧痛之下,奄奄一息的男人骤然清醒,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怨毒,他身体抽搐几下,似乎想爬起来报仇。

    匕首往下滴着血,一滴一滴落在沙滩上,渗了进去,只留下一抹红痕。靖宁郡王冷眼看着他停止了抽搐,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海水。

    突然之间,他豁然抬眸,遥遥对上陆夷光惊骇的视线。

    那一瞬间,陆夷光下意识的反应是后退了一步,第二步,她硬生生停住了,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悸,陆夷光捏了捏痉挛的手指。

    前晚他高烧时对她说,若是有人漂上来,别心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稳了稳心神,陆夷光一步步走向靖宁郡王。

    靖宁郡王静静地凝视着陆夷光的眼睛,“不怕么?”

    他的神情与平时别无二致,陆夷光没来由的觉得脚底发凉。

    “嗯……有一点点。”陆夷光选择了实话实说,亲眼看见他干净利落的抹了别人的脖子,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怕。话虽如此,陆夷光还是继续靠近他,观察那个一动不动的男人,半边脸陷在沙子里,有些眼熟,“是倭寇?”

    靖宁郡王视线一直落在陆夷光脸上,她怕又不是很怕,下移到她脚上,没有跑,那便够了。

    “是的。”靖宁郡王淡淡道,顿了下,还是解释了一句,“他体型高大,等他恢复体力,我们很危险。这伙倭寇不是普通的走私运货,还与东瀛浪人有合作,提供情报让东瀛人上岸劫掠,有时候还会在海上抢劫商船。”

    陆夷光心里一松,那丝不忍随风而去,之前听他说很多倭寇都是沿海居民因为‘片板不得入海’的禁海政策失去生计,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落草为寇。这样的倭寇只做海上贸易,偶尔会和水师交战却不会骚扰沿海百姓。

    既然这人不是好人,陆夷光也没了同情之心,同情这种人还不如同情自己,要不是他们,自己怎么会沦落荒岛,吃不香睡不好,前途未卜。

    靖宁郡王:“我捡到了一些海龟蛋。”

    闻言陆夷光快走到一旁的箩筐前,只见里面铺了一层白生生的蛋,银鱼肉糜水蒸蛋,荷包蛋,香椿炒蛋,物化卤蛋……最后定格成烤蛋,水煮蛋以及蛋花汤。

    暂且将就下,回头她一定要吃一百零八种吃法。

    “哪来这多么海龟蛋,哪儿找到的?”陆夷光惊喜连连,顿时抛开了方才的小心悸。

    靖宁郡王如是一说。

    陆夷光眼冒星星,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头一次被如此直白真诚赞美的靖宁郡王怔了怔,忽然笑了,眼中笑意如同海面波纹渐渐漾开。

    靖宁郡王:“快中午了,你先拿回去煮起来。”

    “王爷想吃水煮蛋还是烤蛋,或者蛋花汤?”陆夷光问。

    靖宁郡王:“我随意,你看着来。”

    陆夷光便道,“那就吃水煮蛋吧,烤蛋容易烤糊了。”

    陆夷光转移了一部分海龟蛋到自己箩筐里,先走了。

    留下的靖宁郡王将那人身上衣服剥下来,若是冬天还没得救,这几件衣服能救命,他皱了皱眉头,还是得抓一些猎物,最好是带皮毛的。

    剥下衣物,尸体推进海里,看着他漂远,直至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靖宁郡王又去看了看沙滩上的那堆火,添了两根木树枝,才折身返回山洞,绕道看了几个陷阱,一无所获。

    靖宁郡王不免有些遗憾,然回到山洞时,那丝遗憾立即被洞内的温度消融。

    “你回来了,海龟蛋可以吃了。”陆夷光扬起笑脸欢迎,汗涔涔的脸上不知从哪儿沾了一抹黑灰。

    靖宁郡王弯了弯嘴角。

    两人吃了一顿海龟蛋,吃的心满意足,陆夷光畅想着再走运的挖到一堆,立马站了起来。

    靖宁郡王自然不能她干活自己休息,趁着现在天气好,多准备一些食物有备无患。

    陆夷光背起了箩筐,忽然想起爹以前说她不知民生疾苦,这次回去之后,她就能理直气壮地反驳,他们有谁比她更知道,每天睁开眼就在想如何填饱肚子。

    靖宁郡王也背起了箩筐,陆夷光上下一打量,忍不住发笑,“王爷和这箩筐一点都不搭。”哪怕是落魄贵公子,背着一个箩筐也怎么看怎么滑稽。

    靖宁郡王笑了笑,捡起旁边匕首递过去。

    陆夷光举了举手上锋利的贝壳,“我有这个。”

    靖宁郡王:“给你防身。”

    陆夷光又举了举藤萝鞭子,“我习惯用这个,王爷自己留着防身吧。”

    靖宁郡王望着她,“我拿着唯一的武器,你就不怕我伤害你?”

    “你干嘛要伤害我!”陆夷光诧异。

    靖宁郡王突然笑了。

    陆夷光想到了什么似的,表情严肃起来。

    靖宁郡王看着她。

    陆夷光问,“你没梦游的毛病吧?”

    靖宁郡王疑惑的嗯了一声。

    陆夷光摸了摸自己的细脖子,“你不会半夜梦游给我一刀吧。”

    “……”靖宁郡王哭笑不得,“我不梦游。”

    陆夷光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背起箩筐,落地凤凰不如鸡的郡王和郡主阁下双双出去觅食,历经一个下午,两人没再好运的找到一窝海龟蛋,倒是抓到了一条蛇,刚一出现就被陆夷光一鞭子抽晕了过去。

    握着匕首的靖宁郡王,“……”她的鞭法果然很好!

    加上一堆野果野菜,还有几块海边捡到的盐结晶,也算得上收获满满。

    没有各种配料蛇肉煮着吃太腥,幸好陆夷光是烧烤小能手,再一次感恩不务正业的自己。

    在这方面,靖宁郡王和陆夷光的差距有一座山那么大,所以他非常识趣地过滤盐结晶,短期内还好,长期不摄入盐分,人会体弱无力。

    陆夷光一边烤蛇一边抹盐水,不一会儿肉香就飘了出来,香的陆夷光食欲大振,她果然是肉食动物。

    两人分吃了一条蛇,又吃了几枚海龟蛋以及浆果,靖宁郡王额外吃了一些藿香车前草,陆夷光任性的拒绝了,好不容易吃上一回肉,她不想破坏好心情。

    靖宁郡王也没再劝,她身体比自己好,不必天天吃,便是他自己,吃这个也是图个安慰,谁知道有多大作用。

    吃饱喝足,两人没有马上休息,陆夷光跟着靖宁郡王学习用藤蔓织网,有了网他们便能网鱼,还能做陷阱抓动物。

    想起肉,陆夷光精神抖擞,学得十分认真没一会儿就能像模像样的自己编织,“你看,还行吧?”

    靖宁郡王看着疏疏密密的网,笑着点点头,“不错。”不能抓鱼可用来布置陷阱。

    陆夷光眉开眼笑。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主要还是陆夷光在说,靖宁郡王话不多,不过都会及时回应,虽然只是嗯,是吗这种。

    陆夷光也不嫌弃,她就是需要一个听众,不然得闷死。

    “有时候想想亏得咱们投胎投的好,要是投生在贫寒人家,每天都得为了吃饱穿暖奔走,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还吃不好穿不好住不好。”陆夷光摩了摩自己的手指,有点疼还有些痒,“这种日子我才过了两天就觉得苦死了,可他们天天都得这么辛苦。”

    “人生在世,谁不辛苦,平凡有平凡的幸福,”靖宁郡王手中的动作停了,双眼犹如一潭幽深的湖水,泛着点点星光,“守着几亩良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简单单踏踏实实。”

    陆夷光想了想,须臾后,笑着摇了摇头,“原来王爷向往靖节先生那般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摸摸鼻子,“不过我还是更喜欢金堆玉砌的富贵热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靖宁郡王笑笑不语,见她打了一个哈欠,“睡吧,今晚编不完明天继续,不差这一天。”

    “那王爷也别忙了。”

    靖宁郡王应了一声好。

    两人各自躺下。

    如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又过了五六日,因为有了网,两人伙食质量直线上升,他们不只抓到了鱼还抓到了一只野鸡。除了自己吃之外,还多出不少鱼晾晒起来。

    吃得好了,陆夷光脸上的笑容便更多了。

    “我叉到鱼了,叉到了。”陆夷光举着一条海鱼兴奋地叫起来,他们不缺鱼,但是这条鱼意义不同寻常,是她亲手叉到的呢。

    坐在火堆前烤鱼的靖宁郡王笑,“这种鱼味道不错。”

    陆夷光喜色更浓,“就是知道它好吃我才选中它呀。”

    拔出鱼,陆夷光蹲在沙滩上开始杀鱼,短短几日,她杀鱼的动作已经十分熟练。处理好鱼,抹上一层粗盐粒,上火烤。

    自己抓的,自己杀的,自己烤的,陆夷光吃的格外香。

    连带着靖宁郡王食欲都好了不少,递了一枚龙眼大的紫色果子给她,含笑道,“除了艰苦了些,这样的日子倒有几分意思。”

    陆夷光接过果子解腻,“不去细想是不错。”细想的话,陆夷光闻了闻胳膊,一股怪味,更严重的是,她葵水快来了,在这破地方怎么整?一想这个陆夷光就暴躁,眼巴巴地望着海平面,这都十天了,救兵怎么还没来。

    救兵正在赶来的路上,蓝天白云之下,一首巨大的帆船乘风破浪行驶在海上。

    “公子,您且休息会儿,若有消息,小的立刻通知您。”眼见陆见深眸底血丝如蛛网眼底发青,端着参汤进来的陆达硬着头皮劝了一句。

    一得到消息他们便昼夜兼程赶来,硬生生只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每到一处驿站便换上精力充沛的宝马,人却是一刻不得休息,没到鹭岛,就有两个锦衣卫扛不住倒下。

    公子一介书生却硬是熬了下来,到了鹭岛,却被告知劫持郡王和郡主的船在海上遭遇暴风雨,船毁人亡!

    公子受不住打击,当场咯出一口血,面无人色地栽了下去。

    大夫说公子本就劳累过度郁结于心,又乍闻噩耗,情绪激动才会咯血,并无大碍,但是务必要宽心休养,以免损伤元气。

    宽心休养,怎么可能,醒来之后,公子安排好其他事情,便亲自上了船参与搜寻。

    白了半边头的谢侯爷说,照当时的情况,郡王和郡主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

    可公子不肯相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陆达望了望海面,这都多少日了,怎么可能找得到尸体。然而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不让公子寻一寻,他岂会放弃。

    陆见深直直凝望起起伏伏的海面,八天了,什么都没找到,阿萝在哪儿?她是福禄双全的富贵命,怎么可能折在这片小小的海域里。

    “公子。”陆达端起冒着热气的参汤。

    陆见深接过,他不能倒下,举到嘴边喝了一口,淡淡药香伴随着涩意侵入口腔。他突然扬手砸了出去,额角手背青筋毕露,他在喝参汤,阿萝在吃什么,她有吃的吗?是他怂恿她来福建。陆见深握紧拳头,胸膛剧烈起伏,眼里刮着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