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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又说了几句,皇帝才道,“你去太后那请安吧。”

    陆夷光屈膝告退,出了养心殿,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捧着《净天地神咒》的王保笑容谦恭,“奴婢会派人交到郡主候在宫外的下人手里。”

    陆夷光笑容客气,“那就有劳王公公了。”扫一眼跟着进宫的川穹。

    “郡主折煞奴婢了。”王保笑着道。

    川穹递了一个荷包给王保。

    王保笑纳了,主子赏赐不收才是不敬。

    前往慈宁宫的路上,陆夷光遇上了昭仁公主。

    昭仁公主跺跺脚哈出一口雾气,“等你好一会儿,怎么才来。”

    陆夷光回,“陛下多问了几句话。”

    昭仁公主没兴趣知道问了什么,左右那些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事情,她们还能有啥正经事不成,一把挎住陆夷光的胳膊,“我跟你说哦,我七哥醒了。”

    “什么时候醒的?”陆夷光随口一问。

    昭仁公主:“就今儿中午醒的,我还没去瞧过呢,待会儿咱们一起去看看。”靖宁郡王在宫里养伤,没有回郡王府。

    靖宁郡王是她表哥,论理该去探望,只宫里情况格外特殊些,陆夷光说道,“待会儿我瞧瞧其他表姐妹有没有过去探望。”今天她那庞大的表兄弟姐妹都在宫里,随大流走错不了。

    昭仁公主一想也是。

    慈宁宫里十分热闹,两宫太后,皇后和主位嫔妃,太子妃以及娘家不在京城燕王妃尽数在场,加上诸位回娘家的公主和她们的女儿,济济一堂。

    至于太子燕王以及驸马等男人请过安之后便去了别处聚首。

    傅太后拉着陆夷光嘘寒问暖了一番,陆夷光颇有些不习惯,她与傅太后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面子情,毕竟没血缘关系不是。

    不过能与这位皇帝生母处好关系总是好事一桩,遂陆夷光乖巧地应对了。因着昨天刚出了一回风头,陆夷光倒成了个小红人,谁都要逗上两句。

    待她离开慈宁宫,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陆夷光心累地揉了揉脸,笑得她脸都僵住了。

    “好几拨人都去探望过七哥了。”昭仁公主分享情报。

    陆夷光整整脸,“那咱们也去露个面。”

    “你是不是等这一刻很久了。”昭仁公主不怀好意的撞了撞陆夷光。

    陆夷光推了推她,“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哼哼,美人病弱,别有风情。”

    陆夷光侧目,一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公主。

    昭仁公主:“……你什么眼神啊!”

    陆夷光高深莫测一笑,“自己领会。”

    “诶,你说清楚点。”昭仁公主不依不饶。

    笑闹间,两人到了启贤宫,这儿是没出宫的皇子的住所,靖宁郡王暂居此处。

    陆夷光刚刚踏进宫门,与正要离开的陆见深一行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陆夷光满脸无辜,“大哥你们来探望靖宁郡王啊?我也是陪着公主过来看看。”她在陪着二字上加了重音,她不是主动来的,她是被动来的,真的。

    听出她言下之意的陆见深勾了下嘴角,“郡王现下虚弱,不要打扰太久。”

    陆夷光点头,我懂我懂,我不会盯着他看的。

    第55章

    进了屋, 陆夷光瞬间将保证抛到脑后, 问心无愧地欣赏起美人来,苍白面容冷玉一般, 羸弱却不减眉宇间的风华绝代, 微微蹙起的眉尖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紧。

    亏得不是女的, 啧啧啧啧……陆夷光心里啧个没完没了。

    “多谢二位妹妹关心。”卧在床榻上的靖宁郡王笑了笑,笑容疏淡。

    陆夷光和昭仁公主不以为意,他对谁都清清冷冷的,要是突然热情才值得大惊小怪。

    昭仁公主其实和靖宁郡王也无交情, 她就是瞎凑热闹, 全了礼数便道,“那七哥你好生休养, 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靖宁郡王略一颔首, “宝来, 送公主和郡主出去。”

    昭仁公主和陆夷光福了福身告辞。

    在院子里遇上了前来看诊的温御医。

    见过礼之后, 温御医又对陆夷光拱了拱手, “下官在这里向郡主道喜了。”

    陆夷光客气道, “蒙陛下恩泽。”

    昭仁公主顺势问道, “温御医, 我七哥的伤势无大碍了吧?”

    温御医:“毒已清,剩下的只是皮肉伤, 休养一阵便好。”

    昭仁公主恭维了一句, “幸好有温御医在, 七哥才能平安脱险。”

    温御医也笑笑, “公主谬赞。”

    昭仁公主:“您去忙吧,我们这就走了。”虽然对方只是五品官,却是父皇御用御医,医术高超,妙手可回春,便是父皇都礼遇有加,她自然也客客气气的。再说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神医啊,谁知道哪天命落在人家手里了,譬如这回,要不是温御医,七哥凶多吉少。

    温御医抬手一礼,带着药童向前,跨过门槛时,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隐隐约约听见她们说的话。

    “这次我因祸得福,我娘说明儿带我去紫阳观里拜拜。”

    “你是得拜拜,虽然最后没事,可也够惊险的。”那匕首上可是有毒的,昭仁公主想起来就是一阵后怕,哪怕只是轻轻划上一刀,可伤在脖子上,谁知道温御医能不能救回来。七哥能捡回一条命,那亏得是只伤了胳膊。

    昭仁公主想起了一茬,“宫里都在传,七哥要晋亲王了呢。”

    “连我都进爵了,郡王救驾有功,晋亲王也是理所当然的。”陆夷光附和道,之前人昏迷着,不好赏赐,如今人醒了,左右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吧。

    年长皇子都是亲王爵,靖宁郡王一个郡王其实怪尴尬的,关于靖宁郡王不得圣心的缘由,她听到过一些流言蜚语。

    据说是受了他生母颜氏之故,当年宠冠六宫的颜氏不知怎么的触怒龙颜,一夜之间被打入冷宫,即便身怀六甲也没换来帝王网开一面。他在冷宫出生,一直到七岁那年颜氏去世才被接了出来,出来后在皇室也属于隐形人一般。

    想想还怪可怜的,这次应该能否极泰来了。

    第二日是大年初三,大年初三又名赤狗日,赤狗乃熛怒之神,遇之不吉,故初三为凶日,不宜拜年,是整个正月难得的清闲日子。

    陆夷光和南康长公主要上紫阳观祈福,新年第一天就差点丢了小命,可不得请道尊好好保佑下。

    陆夷光幽幽一叹,阿爹去户部衙门处理临时公务,二哥三哥老早就溜得没影了,不就是嫌弃道观无聊不想去,大哥倒是没溜,可他说他这两天都没休息好,想在家休息休息,她当然不忍心强人所难啊。阿娘待会儿听经,她一个人肯定会无聊死的。

    陆见深送母亲和妹妹上了马车,目送她们离开,抬手捏了捏眉心,这两天他的确没休息好,老是做一些不可理喻的梦,导致他见到阿萝便有些不自在,遂想拉开下距离,让自己寻一寻症结,总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初三不能到处拜年,不少人选择了上香祈福,紫阳观作为京城第一女观门庭若市,不过对陆夷光母女俩来说,倒是影响不大。如往常一般,先去大殿上了香,又去息园祭拜陆清猗。

    观内摩肩接踵人声鼎沸,息园却是一如往昔的冷清,除了守墓的女冠便只有陆夷光一行。

    陆夷光跪在蒲团上碎碎念,“姑姑,我跟您说哦,我爵位升了,现在是郡主了,还多了一千五百户的食邑,我能逢凶化吉肯定是您在天上保佑,对吧。”

    站在她身后的南康长公主笑了笑,“可不是你姑姑保佑,你好好磕几个头。”

    陆夷光听话地磕了三个头。

    斜对着息园的那座山峰上,温御医和萧琢随意地坐在凸起的石头上,手里拿着一壶萧玉锵酿的桃花酒。

    “以前咱们经常偷了师父的酒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喝。”温御医仰头灌了一口酒,“一转眼就三十年了。凤凰山还是凤凰山,却不是我们的凤凰山了。”

    萧琢面露追忆之色,忽然道,“师兄,你回凤凰山吧。”师兄性洒脱,却因为他困于皇宫。

    温御医摇了摇头,“我想回就回了,不用你操心。”他眯了眯眼,望着紫阳观的方向,只能看见一个轮廓,“除夕晚上去那了吧。”

    三个大男人过年,不讲究守岁,酒足饭饱便各自回去睡觉了。

    萧琢沉默下来,那晚回到房里,他换了一身夜行衣,离开侯府,翻过城墙,来到紫阳观,犹如二十多年前。

    人性本贱,失去以后才知道珍贵。

    二十五年前,皇帝亲征讨伐琅琊吴王,他随驾出征,以为一年足矣,哪想这一去就是四年。

    吴王灭,赵王反,赵王灭,楚王安王反……

    皇帝削藩太狠,之前亲王世子世袭亲王,其余子为郡王。郡王世子世袭郡王,其余子为镇国将军,镇国将军世子世袭镇国将军,其余子为辅国将军……几代人下来,宗室有八万之众,李家的王爷什么事也不干就躺在床上生儿子,生的越多,俸禄越多,一百多年下来各王府的俸禄消耗了大半个国库。

    年轻的皇帝大权在握之后,开始削藩,废除世袭罔替,定降等袭爵制度,亲王世子为郡王,其余诸子看功绩封爵,以此类推。

    各藩王岂肯就范,接连造反,江山险些颠覆,经过四年的时间才镇压下来。

    回到京城之后,他第一时间去紫阳观找她,看见的却是已经削发出家的陆清猗,她神情平静地跟他说,以后莫要再来寻她,观内无陆清猗,只有清净。

    那一刻,彷佛心空了个窟窿,冷风呼呼往里头灌。

    他才明悟,去他娘的结成异性兄妹,他要的是拜天地。

    有谁会对自己的妹妹日思夜想,这四年在战场上只要空下来他便想起她,杀的人越多越是想念,几次落入包围,九死一生,他就是凭着想见她的念头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告诉她,他喜欢她。

    她无惊无讶无悲无喜,彷佛耳边只是吹过了一阵风。

    他再一次尝到了气馁的滋味,上一次是劝她跟他下山。

    他没有放弃,只要一有空,他就没脸没皮地跑到紫阳观找她,不管她说什么都不放弃,她视他如空气,他就像空气一样缠着她。

    他四处打听怎么要讨好姑娘,他拿起了最讨厌的书学着写情诗,终于发现了骨骰里的秘密。

    欣喜若狂都不足以描述他的心情,他不顾是白天跑上了紫阳观,在她面前打开骨骰倒出了里面的红豆。

    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你喜欢的人也喜欢更美妙的事,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了慌乱无措。

    她说这是她年幼无知错将感激当成了喜欢。

    他不信,也不愿意相信,哪怕是曾经喜欢过那也是喜欢,他能让她喜欢上他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他往紫阳观跑的更积极了,之前总怕过犹不及,现在却像是吃了定心丸。

    他离开了四年,又用了四年的时间重新打动她。

    “我打完这一仗就向皇帝辞官。”

    “我会找机会和师父提还俗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