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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姚夏好话说了一轮,哄得窦太后见牙不见眼,也就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窦太后理了理衣襟,对上自家继承了大位的孙子,就没那么多笑容了,语气微冷道:“早朝不见你坐着,现下到老婆子这里来坐,可是我这宫里的茶比大殿上的香甜些?”

    刘彻连忙起身告罪,但仍有些不服,小声说道:“祖母,彻儿不想只干坐着做皇帝。”

    窦太后生气道:“你能安坐,是高祖厉兵秣马征战得来的,是你祖父辛辛苦苦扛下来的,是你父亲穷尽一生稳定政局换来的,前头有哪个皇帝能像你这样安生?”

    “那是祖母不知什么叫安生!”刘彻本都坐回去了,一听这话顿时站了起来,“安生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不用送公主和粮食去求蛮族赏几年和睦,大汉的百姓在大汉的国土上能安安生生地耕种买卖,不用担心白天还好好地活着,晚上头颅就被匈奴人割下来,积蓄的金银存粮被蛮马驮走,妻女姐妹被掠上马背去做女奴,而能护着他们的朝廷正在商议和谈,然后再送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给匈奴人玩乐羞辱!”

    “倘若大汉积弱,孙儿不是弯不下膝盖的人,求和就是求和,跪着也得求,但我堂堂大汉儿郎千万,五谷丰登社稷安康!凭什么要让他们欺辱到头上来?我们养着那么多的兵马,为什么不能打?”

    窦太后被气得几乎喘不上气,姚夏瞪刘彻一眼,给窦太后顺了顺背,窦太后摆摆手,轻咳了几声,语气反倒比先前缓和了一些,她用那双几乎全瞎的眼睛看向刘彻,泛白的眼里带着厉色,“如今距离高祖开国有多少年?”

    “六十一年。”刘彻忍着气,不知道自家祖母为什么问这个,却不妨碍他语气不好。

    窦太后冷哼一声,说道:“当年汉中破,秦军主力不曾回还,是为了抵御外族,六十一年,三代人的时间,并不见匈奴人占了我们多少城,可见那不过马背蛮族,杀人抢粮,不过是求存而已,边关能有多少人,能有多少粮?让他们杀去抢去,能有多大损伤?倘若积兵去压匈奴,军费钱粮且不论,这些兵马要是坐定了边关,也要学淮阴侯拥兵自重想称个王,边关路远,征讨不易,到时又怎么算?这些你都可曾想过?”

    刘彻年少,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窦太后的这些话在大部分的帝王看来都是很有道理的,是长远之计,但他听不下,也不想听,只是他还没发作,就见陈阿娇朝他眨了眨眼睛,那是他们小时候玩得最多的游戏,左边眨三下,右边眨两下,是闭嘴不要说话。

    他不是想说话,他是想发火!

    姚夏于是又眨了一遍,刘彻气得几乎噎住,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窦太后看不见两人之间的小动作,但依稀听得出自家孙子并不服气,正要再说,姚夏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柔声说道:“祖母,彻儿知道错了,您知道的,他人小,说话下不来台而已。”

    刘彻简直要气疯了,好在窦太后也不信,姚夏把她按坐下来,拉着刘彻过来,一边打眼色,一边缓和地说道:“祖母也不想想,打仗是多远的事啊,值当为这个吵起来?不过说到征兵,祖母也别怪我站到彻儿这边,您久居宫里,哪里知道军中如今一大半都是干吃闲饭的人呢,我听说多的是有懒汉家里托门路,把人送到军中吃粮,几年的兵连个乡下混子都打不过,要是有一天真的打仗了,指望都指望不上呢。”

    窦太后不是吕后那样的精明妇人,早年甚至还想过让大儿子禅位给小儿子的糊涂事,虽则有几个重臣隔三差五地来禀报朝事,但同样的事情,不同的说法,从朝臣和亲近的外孙女口中说出来,她自然更相信外孙女,但即便如此,话风也没有松一点,“那也整顿就是了,朝中那么多将军。”

    姚夏就使劲给刘彻打眼色,刘彻的反应能力极强,立刻就道:“军纪可以整顿,但那些五六十岁的白头兵再整顿也整不出精锐,还有十二三岁的小孩……”

    窦太后啊了一声,姚夏就解释了什么叫白头兵,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虽然从未合作过,却哄得上了年纪的老太后一愣一愣的,最后两人出来的时候,窦太后已经一脸严肃地要去召见几位军中老将谈谈情况了。

    三天之后,裁军加征兵的事宜从太皇太后宫中正式下达朝议,虽然没让刘彻沾手太多,但趁着机会提拔几个看中的新晋小将,挑一些青壮替换纨绔横行的羽林军,这些小事也还是把从未沾染过实权的年轻帝王喜得眉开眼笑。

    姚夏也得到了(刘彻以为的)奖励,从平阳公主府带出来的六名美姬。

    不得不说,平阳公主很会挑选女人,六名美姬各有风韵,娇弱柔美有之,张扬明艳有之,妩媚含情有之,楚楚可怜有之,甚至有一个长得跟陈阿娇有五分相似的,却多了一点娇美的可怜姿态,可以想见,这些人到了刘彻的身边会多受宠爱。

    现下,人到了皇后手里了。

    六名美姬没有一个不害怕的,甚至来的时候都没人敢在脸上涂抹脂粉,戴平阳公主给她们置办的珠宝,穿的也都是普通的裙裳,还有多愁善感的,已经在悄悄擦拭泪水。

    自古红颜命薄,只叹帝王无情。

    第122章 金屋笑

    姚夏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人的想法, 也不是她把她们要来的,是刘彻为了答谢她,主动把人送来表忠心,这在他日后的强权帝王生涯中,绝对是不可复制的一景,然而姚夏就只剩下头疼了。

    要是陈阿娇, 就算不把这些可怜的美人划花脸送去做苦役,也要打一顿赶走让她们再也无缘见到刘彻,姚夏却很明白堵不如疏的道理,总的来说, 一个男人身在皇家, 就注定了他会拥有比普通人更多的财富, 这些财富里自然也包括女人, 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得不到的最好,而一开始就得到的, 反倒不大能够吸引人。

    当拥有很多的女人并不能让一个男人感到快乐的时候, 和其中一个女人谈一段单独的感情是一件不错的消遣,这也是很多帝王明明坐拥后宫三千, 却常常会在一段日子里独宠一两个女人的原因。

    但刘彻的情况不一样, 他还没有见识过太多的女人, 如果不是陈阿娇的愿望太霸道,她尽可以把这些美姬一股脑地送给刘彻, 只要保证他不会一时起意和这些美姬中的一个产生真正的感情, 当然, 即便他和别人相爱,她也还是有一百种方法挽回他的心,等他见识的女人多了,自然而然就不会那么冲动。

    自古以来总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越是薄情的帝王,越是三宫六院妃嫔无数,他对自己的原配的妻子就越是喜爱,妻子活着,便是无可撼动的皇后,妻子死了,就是心上一道白月光,到死也还念着她,这便是姚夏眼中的帝王效应。

    断了这条最简单的路,如何处理这些美姬就成了问题,姚夏叹了一口气,挨个问了原籍,又问她们愿不愿意回去和家人团聚,她会给一笔银子作为安置费用。

    六个美姬中有四个人忙不迭地答应了,剩下两个,一个是相貌温婉的素妆少女,另一个就是姚夏先前注意到的,和陈阿娇有五成相似的明艳少女。

    她问了名姓,明艳少女姓常,平阳公主叫她常姬,她不肯回去的原因是因为她家里的人都死了,她抽噎着乞求姚夏让她留在宫里,哪怕是随处做个宫婢,也比在平阳公主处练舞陪酒待客好上百倍。

    姚夏没有理她,又问那素妆少女,素妆少女温顺地低头,自陈姓卫,名子夫,她和弟弟妹妹都是平阳公主的家奴,并没有原籍,所以希望皇后能够把她送回平阳公主府上。

    其实并不需要她自陈,姚夏见她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陈阿娇恨她恨她得入骨,姚夏却没多大火气,只是想想这位上辈子的皇后在宫里做了那么久的苦役,还能因为又见了刘彻一面就复宠,说不得她和刘彻之间就有一种特别的缘分,想了想,她便道:“你跟常姬一道去馆陶大长公主府上,我会派人跟你们一起,不必害怕,我会让母亲给你们安排良人出嫁。”

    常姬的眼泪全都糊在了脸上,几乎绝望,她没想到自己会和皇后生得这么像,大约就是因为这个,所以皇后才那么妒恨她,不光要把她赶出宫,还要她嫁人!

    早知道还不如回平阳公主府上!

    卫子夫却是微微一怔,温顺地低头行礼,算是认了姚夏的安排。

    宫中长日无聊,姚夏对这件事情上了心,隔日就让人请了馆陶大长公主进宫,刘彻前一夜留宿在她这里,中午回来就见她们母女热切地说着话,仿佛是在谈论他送去的美姬归宿,不由得撇了撇嘴。

    当朕真的会把送出去的人再要回来似的,那么急嫁出去,是怕朕反悔么?哼,天子一言九鼎!

    不过,看这可恶的女人上下操心的样子,也怪有趣的,果然是打小就痴痴爱慕着朕的傻女人啊,想到这里,刘彻的嘴角高高地扬着。

    馆陶大长公主生来尊贵,脾气也像男人,昨日两名美姬到了她手里,她就盘算着怎么折磨她们了,没想到自家女儿却认认真真地要求她给这两名美姬找夫婿,尤其是那个叫卫子夫的,必要给她一个家世清白,性情温柔的好夫君才是。

    馆陶大长公主确定了自家女儿说的不是反话,简直都要疑心她是不是发了癔症,然而姚夏很认真的样子,她也就当女儿是想展现一下大度,反正这两人也威胁不到她了么,于是再三保证一定会给她们一个好归宿的。

    姚夏太明白这个年代的人眼里的好归宿是个什么模样了,索性亲自圈了人选,又让心腹的宫人替她去看过,才在三天后把卫子夫嫁了出去,至于常姬,她的婚事还没商定,就“幸运的”撞上了陈阿娇的一个庶弟,被收作了侍妾。

    馆陶大长公主几乎要被那张和自家女儿像了五成的脸恶心死,连带着看自家夫君的庶子都不顺眼起来,她自己有侍童男宠,原本对夫君的侍妾也并不十分关注,这下那庶子带着他侍妾出身的老娘一起入了她的眼,没过几个月,那常姬发了一场急症去了,正巧一处军营缺人,馆陶大长公主十分贤良地让庶子顶了那“肥缺”,走马上任去了。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姚夏倒是不知道这些内宅琐碎,那日她给卫子夫定的夫婿名叫殷则,是个容貌俊丽的羽林郎,父亲早死,家中清贫,故而到了十九岁也没娶上妻子,去岁入了禁军,反倒抢手起来,他家老娘挑花了眼,正赶着吉日,由长公主府的一位有头有脸的管事娘子做媒,把卫子夫嫁了过去。

    殷老娘再挑,也都是从那些贫民女儿里挑,不是这个长相难看,就是那个粗手大脚,不是针线不好,就是家务不勤,卫子夫在平阳公主府上待了几年,勤快伶俐不用多说,能被刘彻看中,长相自然也不差,性情又温顺乖巧,不说殷老娘疼得跟亲生女儿一样,就是殷则对外冷冷淡淡,回到家里也是满面温柔,舍不得她多做事,索性又请了婆子丫鬟。

    卫子夫在平阳公主府就是伺候人的,如今成了被伺候的人,顿时哪哪都不大习惯起来,殷老娘原本有些银钱的,见她这个样子反倒优越起来,一边数落着她不会享受,一边得意地指挥婆子去烧饭,当然,她还要偷偷去看两眼婆子有没有偷拿他家东西。

    殷则由得他娘,拉着卫子夫的手,并不要她去打水给他洗脚,虽然很多同僚家中都是这样的,但他总觉得自家温柔懂事的娘子是不应该做这些活计的。

    成婚才几天,卫子夫只在新婚那日正眼看了自家夫君一下,就那一下,就让她羞得抬不起头来,这会儿被温温柔柔地牵着手,脸颊霎时红了,殷则嘴角微弯,在她唇瓣上落下一吻。

    要是早先入了宫中,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会这样喜爱她吗?卫子夫想了想,即便是喜爱的,也不会比如今更好了。

    如果有的选,哪个女子会愿意去做侍妾妃子,在别的女人手下讨生活呢?

    这幢婚事不光卫子夫满意,她的弟弟卫青也很高兴,他今年刚刚参军,虽然没有入羽林卫,但已经盘算着攒下军饷来,好让公主府的小吏能稍稍通融,他不想再见到自家的姐姐因为被看中,就随便配给什么人做妻子,然而姐姐被天子带走了,他并不喜悦,他在军中听过一些长安贵人的笑话,知道宫里的皇后是个多么凶戾善妒的妇人,他感到惶惑不安,然而没过多久,姐姐被送出宫了,然后他就有了一个顶好的姐夫。

    这简直就是天降的福气!

    未来的大将军卫青十分感恩地想道,皇后哪里是什么凶戾善妒的妇人,分明就是,分明……母仪天下!

    刘彻尚不知未来的帝国双璧已经叛变了一块,他正忙着四处搜刮精兵充盈羽林卫,兵权到不了他的手上,但羽林卫是禁军,直属天子管辖,羽林卫强大了,足可以掌控长安,掌控了长安,实权也就可期了,即便现在的他还没有想太远,却已经本能地开始使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羽林卫的兵力变多,也就意味着原本的人员里升官的几率变大了,殷则比起别人,他有一个优势,他认识字,而且懂一点律法,没过多久就等来了升迁,他成为了一个最低级的羽林卫将官,升迁之后,他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提拔一批新兵,自然,把自家各项考核都合格的小舅子安插在其中,也不是什么犯法的事。

    建元一年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宫里没有多出一个妃嫔,又因为姚夏把甘泉宫处处都打理得十分舒适,刘彻几乎住在了甘泉宫,然而朝堂之上,并不平静。

    一女贵,鸡犬升。

    眼看着年少的帝王一点一点地变成青年,甘泉宫那位虽独宠却无子,没有一家朝臣不想把自家的女儿/妹妹/侄女/孙女送进宫里,让家里封侯拜相的。

    第123章 金屋笑

    在宫里, 无子是个致命的问题。

    如薄皇后,她也如陈阿娇一般,有一个强盛的母家,薄太后一力扶持她上位,出嫁就是太子妃,然而她没有生下儿子, 最后薄太后去世不过两年,她就被废了。

    姚夏无法和v666沟通,不知道无子究竟是陈阿娇自己的问题,还是刘彻的问题, 但原本轨迹里刘彻有六个儿子, 虽然比起他父亲少了一半多, 但至少证明他能生, 如果问题真的出在陈阿娇这里,即便她再能抓住刘彻的心, 也免不了要为他纳妃纳妾。

    原本看着这年少的帝王出乎意料地好哄, 还以为任务不过如此,如今想来, 最难的地方是在这儿。

    姚夏叹了一口气, 瞥一眼四仰八叉在榻上的刘彻, 目光在他的下半身流连片刻,眼神几乎都有些哀怨了。

    刘彻握着竹简的手一顿, 飞快地瞄了瞄姚夏, 随即脸颊就有些红了, 轻咳一声,说道:“等朕把这份奏章看完,你先去沐浴。”

    “天冷,不想。”姚夏收回视线,对着镜子细细地描起眉来。

    刘彻应了一声,看了两卷竹简,又坐不住地说道:“别描了,描得鬼怪似的,来给我捶捶背。”

    姚夏嘴角一勾,却并不理他,男人就是这样,嘴上说着别打扮了,就喜欢你素颜的样子,但打扮得漂亮一些,看得移不开眼的仍然是他们,真要相信了才是有鬼。

    刘彻要看的奏章确实很多,虽然大事都是由丞相制定,太皇太后首肯,但总要从他这边走一遭过场,而且自从上次扩军的事情之后,他也收拢了一小部分的实权,如今每日盯着羽林卫操练,自觉给自己找了一份重要的活计干。

    姚夏描完眉,又扑粉点唇,折腾了半天,刘彻那边的奏章也才批了一半下去,他不是做傀儡的料子,即便知道大部分的实权和自己无关,却还是把每一份奏章都看得清清楚楚,有不懂的地方也会记录下来,等隔日上朝时问个明白,姚夏走到他身边坐着,也跟他一起看。

    先前她第一次看刘彻的奏章时,还被遮挡过,到现在刘彻已经很习惯了,说到底如今并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反倒是一代代的太后握着权,他虽然不觉得自己会比陈阿娇早死,但让她看看,明白些事理也不是坏事。

    “窦婴又上书求请扩充后宫,朕见他就烦得很,要不是祖母……”刘彻说着,撇了撇嘴。

    姚夏眸子微弯,“祖母也喜欢窦家的姑娘,可她更喜欢我啊,只要你这边不点头,他就是气哭也没法子是不是?”

    刘彻想象了一下老成持重的窦丞相气哭的样子,不由得也笑了起来,笑完,却有些闷闷不乐起来,小声地说道:“外臣之所以敢言后宫,是因为我们没有孩子,你什么时候给朕生个孩子?”

    姚夏抿嘴,头微微地低了,刘彻感觉不对,连忙掰过她的肩膀,见她眼眶发红,连忙说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别哭啊,我们成婚才一年,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朕明天就把窦婴狠狠地骂上一顿!”

    姚夏小声地抽噎了一下,抱住了刘彻,她的身子发抖,颤得有些可怜,刘彻从未被一个女子这般依靠过,满心的保护欲几乎要溢出来,他轻轻地拍着姚夏的背,不住地安抚着,直到怀里的人哭够了,哭累了,他才缓了一口气。

    “其实那些朝臣有几个没有私心?朕是妃嫔子出身,所以他们见你无子,就打着各种各样的主意,也想家里出个太子,几世的富贵谁都想贪,却摆出那副正气凛然的嘴脸,馆陶姑姑都比他们好得多,朕知道皇后的委屈,朕发誓,只有我们的孩子能继承大汉的江山,如果,如果我们没有孩子……”

    刘彻咬牙说道:“那就从藩王子中遴选太子,朕绝不会负你!”

    姚夏哭着摇了摇头,放开了刘彻,她的妆哭得晕染开去,像一只花花绿绿的鹦鹉,落在刘彻的眼中,却还带了几分可爱,她抽噎着说道:“不要发这样的誓,如果我们真的没有孩子,你就去找别的女人生吧,我宁愿做薄皇后,也不想看着你后继无人。”

    刘彻感动得几乎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跟着落下泪来,“不,不会的,朕不会让你落到那样的地步,我们一定会有孩子的。”

    姚夏哭着投入了刘彻的怀抱,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微勾,她知道,刘彻说的是真心话,然而只是现下的真心话,君王多变,不是因为他们本性善变,而是因为他们会经历很多的事情,少年意气的时候说出的话,到了疑虑重重的晚年,也许就成了不二的罪证,正如现在的刘彻正在热恋,承诺给得轻易,而当他到了晚年甚至盛年,真的落到无子的时候,他想起的绝不是今日甜蜜的承诺,而是对罪魁祸首的怨恨。

    姚夏无意去考验人心,尽快怀上孩子才是正理,陈阿娇的月信紊乱,她索性也不去算什么日期,每日只管缠着刘彻,刘彻正当年纪,丝毫不畏惧美色如虎狼,每天精神奕奕从甘泉宫出来,批奏章的效率都比从前高了。

    事实上他也不是没有见异思迁过,至少陈阿娇无论怎么示弱,都比不上那些天生柔弱动人的美姬,他喜欢陈阿娇的妩媚多变,解语风情,但更喜欢柔柔弱弱的佳人,每次看到都要多看几眼,有一次在平阳姐姐府上隔间里,腰带都解了,然而一见美人羞羞答答宽衣解带的样子,脑海中就挥之不去陈阿娇双眸含泪的样子,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回宫的马车上了。

    刘彻不大愿意承认他是真的爱上了陈阿娇,只能找理由说服自己,譬如这个美人长相并不如陈阿娇好看,比她好看的美人腰肢没有她细,比她腰肢细的没有她胸鼓,比她胸鼓的没有她腿长,比她腿长的没有她美貌,说起来他已经有了天底下最美的女人,还要费那个拈花惹草的事做什么?

    如此他便说服了自己,愈发心安理得起来。

    临近春日的时候,姚夏忽然干呕起来,医工看过之后,跪伏下去,报了三声喜讯。

    独宠一年,她终于有了身孕。

    刘彻一时也说不上是喜是悲,喜的是他和陈阿娇终于有了孩子,悲的是他刚从宫外弄来了一份新的春宫戏木图,本想着夜间和她一道研读,如今只能压箱。

    医工诊断是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因为陈阿娇自小身体就不大好,有些瘦弱,所以没有太过显怀,甘泉宫中一传来消息,喜得从不出门的太皇太后都来了一趟,握着姚夏的手不住地絮叨,王太后也来了,两位宫里身份最尊贵的女人脸上笑开了花,一左一右地拉着姚夏说话。

    姚夏知道,这位王太后其实并不是很喜欢陈阿娇,她是苦过的人,见到天生拥有一切的娇惯小辈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不喜,只是她太聪明了,把一切都掩饰得很好,如今肚子面前,却是真的没有了半点芥蒂,一副恨不得摸两下的样子。

    王太后是真高兴,陈阿娇没有怀孕之前,她看见儿子去甘泉宫就生气,如果不是理智压着,几乎想给自家没见过世面的儿子塞十个八个美人,然而陈阿娇怀孕之后,她却忽然觉得,自家的孙子就该从这样身份尊贵的姑娘肚子里出来,说到底,那些身份卑微的美人能生出个什么来!

    宫人来传讯的时候,刘彻还在上早朝,缓过气之后,他就得意洋洋地把事情在朝上说了,群臣立时都贺喜起来,唯有丞相窦婴再一次站了出来,朗声说道:“陛下,皇后有孕乃是大喜之事,正该于此时大开后宫,沾此天恩,为皇室子嗣绵延,千秋万代。”

    刘彻的脸顿时就落下去了,没等他说话,太尉田蚡就开口道:“丞相此话不妥,皇后有孕既是天恩,天恩岂容他人沾走,莫要分薄了皇子的福气!”

    窦婴是太皇太后窦家的人,田蚡是王太后异母的兄弟,两人同为外戚,窦婴风头正盛,然而田蚡十分懂得察言观色,很得刘彻的心,两人在朝堂上时有争斗,今日也不例外。

    窦婴冷笑着看向田蚡,道:“陈侯尚未说话,太尉倒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