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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节

      顾云浩自户部出来,虽是身上仍然穿着户部的官服,但急着赴约,也没在意那么许多,直接去了明月楼。

    “顾大人。”

    因着这些日子常来光顾,那茶楼的伙计早已记得了他,眼下见着自然热情非常。

    顾云浩点了点头,道:“早间我遣了人来定下了雅室,是哪一间?”

    “早给您预备下了。”

    那伙计忙笑着说道:“在三楼呢,小的这便引您上去。”

    闻言,顾云浩自然是含笑答允。

    到了雅室,顾云浩临窗而坐,一面吃着茶,一面等待着。

    时辰是有些不找了,只待一盏茶吃的差不多了,这时方才见门‘吱呀’一声开了,随即进来一个亦是身着从五品官服的年轻公子。

    此人眉目俊秀,形容雅致,浑身上下散发着世家公子的良好气度——不是季航更是何人。

    “云浩。”

    季航进了屋子,一面笑着打招呼,一面理了理衣裳,直接坐在顾云浩的对面,说道:“明日要发送这一期的邸报,今天忙了些,可是等久了?”

    “无碍。”

    顾云浩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过才到了不久。”

    见他这样说,季航也不多言其他,直接坐在另一侧,而后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直接仰脖一饮而尽,笑道:“可真是热坏人了,怎么今日找我有什么事么?”

    “季兄,那日朝会之事……”

    顾云浩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徐景跟闵地之事,我亦是曾向师祖建言。”

    不错,当日他在户部查到了闵地田地的蹊跷,加上巴九去了闽江数省带回来的消息,这更是坚定了他推到徐景的决心。

    既是为了他们重振陵江书院,也是为了顺利推行新政,更是觉得徐景如此做派若不受到惩处,实在对闵地数百万百姓不公。

    只是,此事都察院也是掌握了不少情况,原本孙惟德也是想找机会在朝中刷一刷存在感,顺便打压打压季铭的气势。

    故而,他们师祖两人一合计,便决定了由都察院出面弹劾徐景,从而逼迫季铭跟杜允文交恶。

    这件事情,对于孙惟德他们右相一党来说,自然是一举数得。但是对于季铭来说,却是实打实的被孙惟德算计了。

    而且这不是阴谋,还是阳谋!

    孙惟德自然是不在意季铭跟季家,但顾云浩跟季航乃是多年的知己好友,他却是不能不顾及两人之间的友谊。

    因而,在朝会之事后,顾云浩便找了个时间,派赵启送去了帖子,邀季航于明月楼一聚。

    听闻顾云浩自己说起当日朝会之事,季铭也是有些意外的。

    他亦是从五品的官员,当日朝会,虽然他未曾入太和殿内站班,不晓得里面的情况,但从那日朝中的氛围来看,便知那次事情闹得动静不小,加上事后季铭与他细谈此事,方才觉得右相孙惟德果真是老奸巨猾。

    季航晓得,在徐景之事上,他的祖父是吃了暗亏的。

    他一方面是有些担心祖父今后的处境,一方面又觉得如此扳倒徐景也算是功德一件,当然,他更是佩服孙惟德的手段。

    不过,现在却突然见好友说,当日之事,居然是他向孙惟德建言的?

    一时间,季航也是愣住了。

    什么时候,他的好友已经有如此心机手段了?

    “云浩,你所说的可是真的?”

    听见季航这么问,顾云浩眉头一紧。

    总归季铭乃是季航的祖父,他如此跟着师祖算计季铭,也不知这位好友会不会因此埋怨于他。

    “不错。”

    虽然担心因着朝局之事,影响了他跟季航的友谊,但顾云浩还是不愿说谎,遂直接说道:“当日季阁老对我师祖的右相之位逼迫甚紧,师祖于我恩重如山,我自是不能看着他地位不稳。”

    “再则,徐景之事,确实是让人难容,我亦是不愿看着如此之人逍遥法外,甚至阻碍了新政,故此种种,方才建议师祖弹劾徐景,并借此警示季阁老。”

    说到这里,顾云浩忍不住一叹,继续说道:“只是师祖思虑更远,不仅做到了惩治徐景,甚至还迫使季阁老进退维谷,以至于跟杜允文交恶。”

    “此虽然不是我所预料,但事后我亦是仔细想了想,若我于师祖的位置,说不得也将如此行事。只是如此一来,必然损及了季阁老,我不知你……”

    说到这里,顾云浩确实说不下去了。

    他跟师祖孙惟德算计季航的爷爷,现在他又有什么资格来坐在这里,让季航理解他呢?

    不过,从心底来说,他还是不愿放弃与季航之间的友谊。

    毕竟人生难得一知己。

    “原来是为着这事。”

    季航却是哈哈一笑,说道:“我说云浩,在我的印象之中,你可是最为洒脱的了,今日怎么作出这幅扭捏之态。”

    闻言,顾云浩不由也被他惹得一笑,说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洒脱之人,我也不过是故作姿态,自己骗自己罢了。”

    “朝中之事,本就是个说不清对错的。”

    季航一叹,一脸认真地说道:“不论是我家爷爷,抑或是你师祖孙相,那都是心思沉稳之人,他们的决定自有其道理,实在难以因着咱们而改变。”

    “只是,若非你今日提起,我也是想不到,右相大人却是会听从采纳你的建议。”

    季航继续说道:“不过,虽是因着右相之位,孙相爷跟我爷爷交恶,但我也不愿因着他们之间的纠葛,而影响了咱们的友谊。”

    “我们同窗数年,甚至当初被戏称‘陵江双杰’,我季航是认你这个知己的。”

    说到这里,季航顿了顿,眼中带着几分坚定之色,说道:“云浩,我想着,无论今后朝中发生了什么事,散朝之后,你我仍是朋友,可好?”

    “好!此亦正是我之所愿。”

    顾云浩连忙含笑应下,说道:“季兄,如今季阁老跟我师祖之事,你我必然会牵扯其中。不过,我在此亦是向你说句真心实意的话。”

    “我不愿师祖出什么事,也是不愿你们季家不顺,不过若是季阁老仍是如之前一般算计我的师祖,说不得我亦是会再相助师祖。只是,我亦是承诺,不会建言师祖对季家穷追不舍,赶尽杀绝。”

    至于其他的,顾云浩也是觉得自己实在不好许诺。

    虽然师祖孙惟德信任他,但内阁大佬们的政斗,他即便得师祖看重,也是人微言轻,有的时候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闻言,季航也是点了点头,他更是对此事体会颇深,当下也是说道:“我也是这样觉得,爷爷他们那个层面的争斗,有时候咱们是说不上话的,既然如此,不如不去深究里面之事。”

    “不过,咱们得来个君子约定。”

    季航继续说道:“你既然时常在为右相出主意,我亦是需为我季家打算,若是有何事对上了,咱们可不能互相埋怨啊。”

    闻言,顾云浩粲然一笑。

    “那是自然。”

    第170章 第170章:难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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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景跟闵地之事,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是整整忙碌了一个多月,最后终于尘埃落定。

    经过三司会审,最后查出都察院弹劾之事属实。

    最近这些年来,徐景确实是利用职权, 威压闵地官员, 从而兼并瞒报田地,并操控闽江数省粮价,肆意盘剥百姓的血汗钱。

    此案一出, 可谓是满朝上下一片哗然。

    最后,元化帝一怒之下,下令抄家,却是在徐家抄出了几个地窖的金子并一些名贵珠宝、字画等物。此外,另又查出,徐景还乃是通达钱庄的股东,甚至在通达钱庄存有四百多万两白银。

    这样的赃款家资, 已经顶得上华朝数月的税入了。

    看着刑部杨海生呈上去的奏文, 元化帝龙颜大怒, 当场判了徐景绞刑。

    当然,虽然对徐景跟闵地之事极为震怒, 但看着左相杜允文的面子, 却是并未追究徐景家人。

    不仅如此,就连闽地几省牵连的官员, 也不过是罚俸或是贬官, 并未处以重刑。

    不得不说, 在这一点上,元化帝还是颇有理智的。

    毕竟,此事牵连了闽地数省,若是深究下去,首当其冲的便是闽地数省的巡抚,其次,只怕闽地各州府有一半以上的知府、知州都不干净,更不用说参与其中,又在最底层的知县了。

    另外,还有那八闽粮庄跟汇丰粮庄下面操控的数家粮庄,也不知会牵扯出闽地多少商家来。

    所谓法不责众,即便元化帝心中对此事已经怒不可遏了,但也只能将此事在徐景这里打住。

    闵地之事就这么落幕了。

    自从徐景之案爆出来之后,左相杜允文面上便一直思若冰霜,再未有过一丝笑意。

    朝中诸人都是晓得——近来左相心情不太好。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徐景乃是杜允文的女婿,如今被判了绞刑,杜允文又怎么笑得出来。

    还好的是,元化帝好似并未因着徐景之事迁怒于人,杜允文的左相之位也是稳若磐石。

    一些不明就里的官员,皆是私下感叹,称赞元化帝仁厚。

    要知道,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徐景犯下如此重罪,就是株连九族也不为过,至少徐景一家子人是逃不掉的。

    然而现在元化帝却是仅仅处置了徐景,却并未追究其妻女家人不说,也并未去怀疑杜允文,甚至近来对着杜允文还似有看重之意。

    当然,这仅仅是那些低阶官员们所看到的。

    此事对于杜允文而言,却是颇为称心的。

    毕竟闵地之事,果真是一如他所愿,在徐景这里便打住了,并未往里面深究。

    虽然徐景被判了绞刑,是绝对活不成的,但杜允文也仍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如此不往下查,就此了断便好!

    至于徐景么……一个女婿罢了,又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死了也就死了吧,大不了等过两年,若是杜柔嘉还有心思,便再另为她择一良人就是了。

    在杜允文眼里,即便是徐景身为他的女婿,但也是不如他自己的地位和杜家的安危重要。

    元化帝下令处置徐景之后,他虽然面上带着悲恸,但心里却并不是很在意。

    而且,他也是知晓当下自己的处境。

    元化帝近来有意无意的表露对他的看重,虽然看似对他并无什么防备之心,但杜允文知晓,如今的元化帝一心想着推行新税制。

    不论是近期对他的重用,还是并未因着徐景下令处置他的女儿和外孙女,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安抚住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