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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原是姜府往上数几辈, 莫约姜尚书的一个太爷爷,跟身边的丫头好上了。

    竟不是当个玩意,而是真个要把人明媒正娶,给她名分。

    当时的太爷爷父亲气晕了头,各种法子使尽,软硬兼施,亦不能叫他回转。

    便要悄悄把那丫头弄死,太爷爷知晓后,抱着那丫头便出走,临了丢下一句。

    “此生此世,她生我生,她死我死,诺大的姜府容她不下,我就带她走,父亲母亲便当我死了罢!”

    如此决绝,出了门去,竟是真个再未回转,直至太爷爷父亲大限将至。

    方回来见了最后一面,这还是那位丫鬟夫人劝的,父子两方平了这场十余年的赌气。

    却说那位丫鬟夫人也真真是个绝艳的人儿,比之好些大家闺秀,有过之而无不及。

    帮太爷爷打理家当,原是净身出户,不过几年功夫,便成了一方首富。

    待太爷爷家人,也是殷勤备至,为老夫人养老送终,关爱小叔子小姑子。

    尤其为太爷爷生了两儿三女,老夫人也因着这个接受了她,一家和美。

    云艺也知云茂说的那位夫人,愣了片刻,劝道:“太老爷那般的痴情男子世间难求,你什么身份,不知公子对表姑娘的心?”

    云茂甩袖,不服气道:“我不似你贤良,表姑娘又如何,我不过为着想要的尽力,何错之有?你不必管我。”

    瞧着云茂进门的身影,云艺叹口气,真个不知叫什么蒙蔽了心智了。

    她家公子待表姑娘的心,旁个不知,她们这些贴身的人,如何不知。

    小心翼翼,如珠如宝,云茂知晓公子藏了姑娘的雕像,她便不知吗?

    不过是装聋作哑,公子自来待人宽厚,不过是没触到他底线,而姑娘便是他的软肋。

    云茂理了理头发首饰,扶好茶盏,轻扣了扣门。

    没有得到回应,仍是推门进去,便见公子坐在书桌后,一动不动。

    整个人如同死物,一点生气也无,云茂浑身一颤,叫自个儿惊悚到。

    定了定心神,勉强一笑,过去红木圆桌前,放下物什。

    “公子今儿在此待了一日,不若出门去活泛活泛筋骨,成日家这般坐着,也不是事儿。”

    姜元让脸色苍白,眼也未抬,心如死灰的模样,眼底泛红。

    声音里有些久未开口说话的沙哑,“出去!”

    云茂动作一顿,强忍着恐惧,倒了杯热茶,颤颤巍巍放在书桌上。

    “公子这般亏待自个儿,便是表姑娘知晓,也不会好受。”

    姜元让眼珠微动,亮了一瞬,最终仍是寂灭。

    云茂心里微动,有反应就好,微微一笑道:“听闻二太太正给姑娘相看呢,必会为姑娘寻个良人才是。公子该保重自个儿,瞧着姑娘出嫁多好,不然,她也该于心不安了。”

    原以为这般说了,他该放下心思才是,谁知便触怒了人。

    姜元让脸色阴霾,抓起滚烫的茶杯便狠狠朝地上掷去。

    滚热的水淋在手上,霎时便起个晶亮的水泡,他却没感觉一般。

    至少,手上的痛压了些许心上的,倒叫人好受些。

    “谁给你的胆子,编排阿久。”

    姜元让起身过来,便要开门,云茂不知他要干什么,但心里恐惧,只怕不是对她好的事儿。

    当即便抱住姜元让的腿,哭求道:“公子饶我这回罢,我不敢了,再不敢说姑娘半句不是。”

    姜元让蹲身,捏住她下巴,神色狠厉,“她有什么不是?我的阿久,是世间最好的人,你也配!”

    云茂心头妒意翻滚,哀哀哭道:“奴婢知错了,不该说姑娘半句,求公子饶我这回罢!”

    姜元让松开手,嫌恶站起身,周身冷酷,“我不管你知晓什么,你年级大了,该是出去的时候了,我这便叫太太给你指人。”

    云茂心头巨震,她不要出去,不要离开他,“我不要出去!我守了公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公子便这般绝情!”

    姜元让起身走开,对阿久含怨的人,他一刻也不想留在身边。

    云艺听着里头的动静,恐云茂惹恼了公子,惊动太太,到时更不好收场。

    便忙推门进屋,勉强笑道:“这是如何说的?吵什么呢,云茂你越发每个成算了,竟是跟公子争呢。”

    便拉起人来往外头去,云茂只顾着哭,手脚软的站不住。

    云艺连拖带拽,方将人拉出去,走到门边,回头瞧了一眼,公子神色冰冷。

    心内暗叹口气,云茂怕是真个要出去了。

    姜元让独独立在屋子中间,双手负在身后,微垂头。

    外头来人,不知情况,瞧了瞧左右,打尖儿道:“四爷,二爷自外头喝的酩酊大醉回来,嚷嚷着叫爷过去。奴才怕惊动老太太,不敢过去报。”

    沉寂了会子,听见一声“知晓了,马上去。”那小厮方躬身后退。

    姜绍谦住的院子在前头,过来不过一盏茶功夫,几个丫头躲在门外,叽喳说什么。

    瞧见四爷过来,如同见了救星,姜绍谦屋里大丫鬟忙过来行礼。

    “劳烦四爷来瞧,二爷回来便把自个儿关在屋里,不叫人进,真个急死人了。”

    姜元让推门进屋,二月份的天气,却是连火也未生,冷的如同冰窖。

    碧纱橱下的榻上歪七扭八,卧了个人,越走近,酒气越浓。

    姜绍谦醉眼朦胧,瞧见弟弟进来,翻个身,“老四,陪我喝酒。”

    说着,将一坛未开封的酒拆开推过去。

    也是真醉了,姜元让沾不得酒,尤其还是冰冷刺骨的凉酒。

    兄弟两个好似皆忘了一般,姜元让拿过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出来,“怎么了?”

    姜绍谦一时没说什么,半日,叹口气,方道:“你说,为何总这个样子呢?失去了方追悔莫及,若是早知晓,我一定不会......”

    不会如何?不会答应赐婚?不过说说罢了,圣上的旨意,如何违抗?

    可他还是觉着都是他的错,若是早知她用情如此之深,而他对她亦有感觉。

    他或许...或许会提前求亲也不定,她便不会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姜绍谦痛苦非常,还不能跟旁人提起,便是祭奠她也不敢,只能在姜元让跟前吐诉一二。

    姜元让默默听着,缓缓喝掉杯子里的酒,辛辣入喉,直凉到心尖。

    姜绍谦终忍不住,脸埋在臂弯里,声音哽咽,“她死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都是我的错。”

    宋湘雅死了,终是病入膏肓,药石罔效,宋府并未大肆操办,不过自家亲近人知晓罢了。

    今儿是她出殡之日,他一直悄悄跟着,瞧着她下葬,瞧着坟前热闹又冷清。

    瞧着安王妃哭的肝肠寸断,宋世子一脸沉痛,方知晓她是真的走了。

    再也不会有人浅声唤他绍谦哥哥,对他嫣嫣笑,送他小物什,羞怯瞧他。

    姜元让放下杯子,拨弄灯烛里的灯芯,烛光晕黄,照在他脸上,添了暖意。

    “人死不能复生,二哥节哀。”

    他也不知如何安慰,毕竟他在乎的人,都安好,唯一不安好的,只他自己。

    轻笑一声,一声叹息消逝在寂静中。

    姜绍谦也不在意他干巴巴的安慰,靠坐起来,打个酒嗝,恍惚道:“老四,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定要看清自个的心意,不要后悔。若是她嫁了旁人也好啊,却是再也不能存在与世间。”

    他不知该如何原谅自己,这将是他一生过不去的坎儿。

    姜元让静静地听,听他们的过往,不曾注意到的,一个鲜活的女子形象出现在脑海中。

    兄弟两个喝了一下午闷酒,外头人急的不行,只差去寻姜太太。

    却见门开了,姜元让出来,“他睡了,进去点上炉子,莫惊动母亲。”

    说完便出了门去,徒留一阵酒气。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一章就好了,话说大家都没注意到我换了封面嘛?

    ☆、第六十二章

    唢呐锣鼓声震天响, 人来往去, 好不热闹。

    门前是大红灯笼, 两面匾额皆是婚庆之用,一丈宽的红绸绵延出去数十里。

    看热闹的百姓站在两侧, 嬉笑瞧着, 恍惚间, 不知如何到了这里。

    姜元让摇了摇晕沉的头,抬眼望去, 十里红妆。

    听边上的人说, “真个气派啊, 我家何日迎妇嫁女有这等仗势!”

    一人笑道:“你便做梦罢, 你当这是百姓家能有的?殊不知,这乃是侯府里方有的!”

    “倒不知娶的是那家姑娘?”

    “乃是极受帝宠的虞府姑娘, 便是虞侍郎掌珠――虞七姑娘。”

    姜元让心头响起一声疾雷, 稍稳住心神,问了一句, “敢问七姑娘要嫁的是哪家?”

    两人转身一瞧,竟是个世间少有的佳公子,穿着也精细,只脸色不好。

    两人对视一眼, 皆收敛了几分玩笑, “在景乡侯府门前,自是要嫁这家,还是这家的世子咧!”

    董良忠?阿久要嫁给董良忠!

    姜元让抿了抿唇, 待要进门去问个清楚,不想场景一转,已是到了婚房附近。

    几个丫头关了房门出来,“咱们前头去,拜过堂,世子妃等着便罢了。”

    “是了,若不给送点吃食罢,方才世子吩咐了的。”

    一个丫头轻笑一声,“给谁说了谁去,我可不去,红玉姐姐方才可叫咱们过去呢。”

    “那便罢了,横竖世子只说了一声,谁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