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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这么一想,她还真是有些厚脸皮。涂绵绵自嘲地想。

    “几天没有看婆婆了,我回去正好陪陪她。你们照常工作,不要乱来,钱的方面只要音招没有答应你们就不许动,知不知道?”

    这些话都是说给某位神祇听的。

    南山君扶了扶眼镜,相当不自觉地说:“那可不,有我管着大家呢。”

    大家:“……你可闭嘴吧你。”

    鸾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指甲,忽然叫了一声:“周四,周四不是赶集吗?”

    “赶什么集?买房买车找工作?”

    “那不是瓜子网吗?”

    “屁,58同城。”

    几个妖怪突然为谁说的对争执起来,看样子大家平日追剧没少看广告,涂绵绵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争论够了,这才打断他们的话题。

    “赶集?怎么回事?”

    “就是每年清明时分,大家赶集啊。”

    涂绵绵愣了:“不应该是鬼节吗?”

    “鬼节赶集???你们人类怎么这样啊!”

    被问得有些愕然的涂绵绵:“我、我们人类怎么着你们了?”

    “老是把我们想的怪吓人的。以前我可是见识过有好多鬼顶着一头狗血哭着去告阎王爷,说自己死了还被人吓,被人骚扰。”南山君嘟囔着抱怨了一声。

    听到狗血两个字,吓得狡直往沙发底下钻,钻不够,顺便叼着涂绵绵的袜子溜进去了。

    涂绵绵:“……那清明节赶什么集啊,有考虑过人类的感受吗?吓到人多不好?”

    “怎么就不合适了?你们上坟,我们上街,大家都是跟死人打招呼,多和谐不是。”

    涂绵绵:“……”

    她真是,无言以对。

    一场人神之间的辩论赛,以南山君的诡辩胜出。

    幸好南山君解释清楚了。他们赶集的时候就想百妖回潮,人类是完全感受不到的,也不会出现所谓有人不小心看到鬼之类的事情。因此涂绵绵只需要好好上坟,祭祀亡人就可以了。他拍拍胸脯保证涂绵绵放心,一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涂绵绵无比庆幸。如果被婆婆看到一堆亡魂和妖怪那还得了。

    只是……

    涂绵绵问:“你们能看到那山上的鬼魂吗?”

    “死去之人灵魂不可久待。待在这里的要么没处走,要么有罪走不了,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啊。”

    她若有所思地别过头,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了。

    *

    周三早晨,濛濛细雨洒落在地面,潮湿的泥土踩下去就会留下脚印。

    涂绵绵被饕餮抱着睡了一夜,差点儿忘记早起。她磨磨蹭蹭地翻起身,叮嘱他别乱跑,就在屋子里睡觉。她懒洋洋地跟饕餮告别,拎着小包离开公司。

    几只独角牛在大树下来回走动,时不时地甩甩细长如鞭的尾巴,赶走身上的蚊蝇。

    涂绵绵穿着浅色牛仔衣外套和宽松九分裤,一双小白鞋,头顶着黑色的棒球帽,浓密的长发被扎成松松垮垮的辫子,清爽又美丽。

    她撑起一把透明的雨伞,在朦胧微雨中,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妖怪们一排排地看着涂绵绵离开,颇有些“今天妈妈不在家的架势”,纷纷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惆怅着什么,就那么忧愁地看着她离开的地方。

    站在公司门口,九尾看了一眼有些皲裂的山海公司的牌匾,不知是从哪弄来的一块烂木头。

    他的一侧肩膀淋了雨,这才回过神,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今年赶集你们去吗?”

    “没有人去吧。”鸾鸟回过神来,“怪没意思的,还一不小心撩一身骚。”

    赶集之中以鬼怪为主,像他们这样的祥瑞根本遮挡不了气息,届时别说趁着热闹玩一玩,走哪儿都是避之不及的对象,根本没什么意思。想起以前鸾鸟去凑热闹,还差点儿打起来,她就满心的不痛快。

    “还是待在公司好玩。”鸾鸟撇撇嘴道。

    “鸾鸟,鸾鸟,我们要不要出去玩?”鹿蜀不识趣地凑上前,“我知道有个地方的表演挺有意思的,我们去看吧。”

    “什么表演?”

    “歌舞,很好玩的!”

    鸾鸟皱起眉,漂亮的眼睛瞪着他,一副不愉快的样子:“我自己唱歌不够好听吗?你是在侮辱谁?”

    鹿蜀摸摸他的大光头,有些讪讪:“我、我没这个意思嘛。”

    就在一群妖怪的吵吵嚷嚷之中,鸾鸟忽然接到一通信息。她低头看了两眼,犹豫了一下,删掉。身旁的妖怪们没有留意到她的动作,还在争执着关于小涂经纪人不在的时候大家能否离开。

    最终结局是南山君顶着一头包结束了这个话题。

    回到家的涂绵绵还不知道山海公司发生了什么。

    涂婆婆正在院子里看自己种下的绿色的小苗苗,同样好奇的天狗凑到身边,嗅了嗅,小爪子扒拉一下,被涂婆婆拉开。涂绵绵脚步轻快地进了门,她这才抬起头,笑着问:“你回来啦。”

    “婆婆,你最近怎么样?”

    “我的身子健康着呢。真别说,你们公司的同事给的药特别管用,我现在浑身都是劲,特舒服。对了,我上次还没问呢,那个药叫什么名字?我下次再让中医抓几副。”

    涂绵绵打哈哈过去了:“我下次帮您问啊。”

    等待着涂绵绵回来,涂婆婆做了一桌子的菜,也不管能不能吃得完。天狗还真是一条狗,蹲在桌子底下就等着喂食,涂婆婆可宠它,喂了好几块肉,连涂绵绵也不由打趣她没了地位。

    涂婆婆正吃着,问:“对了,陶替那个小伙子呢?什么时候来?”

    蹲在桌子下的天狗也竖起耳朵。

    涂绵绵莞尔:“您别惦记他了,人家有人家自己的生活。”

    涂婆婆反驳道:“那也不妨碍谈恋爱啊。我这个老婆子很开放的,你下次让他过来我给他做好吃的。”

    “行行行,没问题。”

    下午吃了饭,涂绵绵开始给涂婆婆干活,只是一些杂事。天狗趴在院子里看她一直忙活,尾巴甩来甩去,哪有个猫的样子。为这件事,涂婆婆一直怀疑是隔壁的傻狗带坏了自家的猫,哪能知道这只橘胖子实质上就是一条狗。

    涂婆婆说好,第二天早晨五点多就要起床,他们得早点过去,否则亡人等不及就走了。

    天没有黑多久,涂绵绵已经躺在了床上。这些天被饕餮当做人形抱枕睡惯了,她还真有些不习惯被窝里凉飕飕的,一夜都没怎么睡安稳。

    半梦半醒之间,涂绵绵似乎又梦到了梦中的场景,一片稻田,瑟瑟发抖的小孩子。

    但等到醒来,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涂绵绵换上素净的黑色长外套,脸上脂粉未抹。她小声叮嘱着天狗在家好好看家不要随意走动,直到涂婆婆在门口叫着她的名字,涂绵绵小跑着跟上去。

    据天狗说,最近家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偷袭的事情,想必是没有妖怪了。或许是饕餮那天来过,留下的气息震慑着妖怪们。

    涂绵绵有些不放心地问:“婆婆,咱们家最近没来什么人吧?”

    “没来,谁上我们家门啊。”

    两人一问一答,渐渐朝着山上走去。

    天色蒙蒙亮,青色的天空冷冷淡淡,不远处还有飘浮的云隐隐朝着他们的方向飘过来。

    看这架势,说不定回来的路上还会下一场雨。

    三三两两的人们从家中出来,一个个穿得非常朴素,没有什么艳丽的颜色。他们见面会打个招呼,说几句话,也有人在路上就抹起了眼泪。村里的坟都集中在山上,自己家的会挨得近一些,颇有几分大杂居小聚居的架势。一路上不少人跟涂绵绵搭话,看来他们多多少少也知道了涂绵绵在做的事情。

    只是谢家今年没有回来,或许是心中的芥蒂难以消除,就也不好意思过来。

    果然在去时的路上下起小雨,涂绵绵一手撑伞,一手扶着涂婆婆,免得山路泥泞,她一不小心跌倒。涂绵绵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山路年年都是这个样子,只不过今年的涂绵绵见识了太多奇遇,看着山间,忽然就有种满山头精怪都在盯着她的错觉。

    真像南山君说的那样,满山头都是鬼,还怪吓人的。

    涂绵绵打了个冷颤。

    “冷吗?我帮你扶着吧。”

    林家的老二殷勤地跑上前,小伙子服过兵役就是体力好,一路上都不带多喘气的。他恭恭敬敬地扶着涂婆婆,任由涂绵绵推辞半天还是把衣服让给她,倒让涂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在身后给两人打伞。

    “你不用客气,我大嫂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出生了,我妈在家里陪着她。我妈说你是我们家的恩人,我这是应该的。”

    林家老二留着板寸头,特别精神,他说话的时候总是笑,时不时地看一眼涂绵绵,眼神闪亮。

    涂婆婆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他们家的绵绵不需要担心,只是可怜这个小伙子,看起来怪精神的。

    涂绵绵表现得相当客气,快到了地方立即跟对方告别。

    涂婆婆没拿这件事开玩笑。

    荒地上的三座坟静静地矗立着,分别是涂婆婆的丈夫,儿子和儿媳妇。涂绵绵知道她这一生坎坷,好在村子里并不信“克人”这一套,涂婆婆反倒受到邻里街坊的照顾。

    她叹了口气,说:“这一家也算是团聚了,就差我了。”

    “婆婆!不要胡说。”

    涂绵绵放上一瓶酒,一捧新鲜的小雏菊,她蹲在墓碑面前,细细拂拭掉墓碑上的灰土,认认真真地对着父母的墓说:“我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托大家照顾,我过得很好,请你们不用担心。”

    “看出来了,日子过得不错啊,是我女儿。”

    头顶传来一道促狭的声音,涂绵绵的表情一僵,抬起头,就看到有两只幽灵正坐在墓碑上,均是三十左右的模样,面容看着还有些熟悉。

    女声搭话了:“我怎么觉着……我们女儿能听到你说话啊?”

    “屁,她能听到,那岂不是死了吗?你别乱说。”

    涂绵绵愕然地抬头望着他们,怔怔地叫出两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涂兹男?于妙容?”

    被点名的两个鬼魂一愣,纷纷爆发出惊恐的尖叫,飞快地抱在一起哭泣:“天啊女儿也来跟我们团聚啦!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肯定是坏事啊我还没跟你享受足够二人世界呢!”

    涂绵绵:“……”

    多亏他们,她想念了二十年的父母,自己还曾偷偷哭泣过好多回,就这么……没了。

    涂婆婆茫然地问:“绵绵啊,你怎么叫你爸妈的名字?”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念一下墓碑上的字。”

    涂婆婆把墓碑周围的草叶子纷纷捡起来扔到一边,好让这儿干净一些。涂家当初是搬进来了,也没有旁系,就只有他们家孤零零的没亲戚,上坟的时候只有祖孙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