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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连同这一日之后,阿慈有好一阵子,每每见到他也仿佛是丢了魂儿似的。

    太后发丧,阿慈一连在宫中住了好几日,直至钦天监择了日子,将太后与先帝合葬于陵寝后,阿慈才回了白雀庵。

    白雀庵仍是她走以前的平静,仿佛她离开的这段时日,外头虽然举国哀悼,这里却是与世隔绝一般。

    她每日里仍是晨起洒扫做早课,听众位师太释经论道,入夜便居于房中抄书念佛。日子过得宁静而平凡,与此前毫无二致。

    只是唯一一点与过去有所不同,阿慈闲暇之时,不知怎的总要想起太后来。

    那一日太后走时,她虽然跪在角落里,与宫中众嫔妃们一道哭丧,却也无意间见到太后搭在床沿上的那只手,正握着那串念珠。后来听身旁的那些嫔妃们说起,阿慈才知那是太后短短的回光返照之际,唯一指了让取来的东西。

    取过那串念珠之后,太后便撒手人寰了。

    仿佛了却了一桩念想一般,不带一丝的留恋,一丝的犹疑。

    阿慈此前曾也见过那串珠子,就在太后寿诞以后,她与高羡的暧昧关系被太后亲眼瞧见那一回,太后折回来问她有关寿礼的问题时,手里拿的便正是那串念珠。

    阿慈也不知那串念珠是什么来头,以至于太后在濒死之际,只怕神识都早已涣散了,唯独却还记得它。

    她每每想到此处,总是自心底里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想来太后心中也是有执念的,只是不知为何而已。

    所谓睹物相思,事物并非让人留恋,教人留恋的只是寄托在那物件上的情思罢了。

    阿慈倒不好奇太后的情思何寄,只是她自己时常想起,便也总要生出一些物是人非的感叹来。是以常常念念,常常叹息。

    这样的日子,寒来暑往的,转眼又是一年严冬至。

    阿慈住在白雀庵中,见那门前的夏蝉渐稀,秋叶渐黄,回过神来时,倒发觉似乎有一段时日没见到高羡了。

    她还在想,是否也该差人捎一封信给睿王府时,却又在这一日,无意间得知四王爷来了白雀庵中。

    过去高羡往白雀庵,无论如何都是要见阿慈的,但这一回却十分奇怪,他非但没有来找阿慈,甚至入了白雀庵后也没教她知晓。阿慈还是在往佛堂的路上,无意听到两位尼姑谈论起给四王爷备斋饭的事情才晓得的。

    她当下拦住那两名尼姑问了,这才知四王爷过了晌午便来了,来后就一直待在明尘师太的屋子里,似是在商谈些什么。

    阿慈匆匆忙忙往明尘的禅房去,一眼果见杨霖正守在门外。

    他看见阿慈,神色显然一怔,但也很快喊了声:“王妃娘娘——”

    仿佛是在给屋子里的人提醒一般。

    阿慈这才放慢了脚步,行到杨霖近前,开口问:“杨侍卫怎会在此,可是四爷在里头?”

    杨霖还未回答,却见房门又被拉开了,正是高羡站在门里。

    他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满面皆是凝重之色,与那时太后发丧后的好一阵子,阿慈见到他的失魂落魄截然不同。

    他望着阿慈,似乎欲言又止。

    阿慈甚少见他如此,蓦然一怔,登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还是屋子里的明尘打破了门口的沉默,她微微叹了口气,道:“你让阿慈进来罢,你二人既要福同享祸同当,这件事情,她也应该听一听的。”

    高羡这才皱着眉,与阿慈点点头。

    阿慈万般不解地进了门,只觉屋里的气氛也是沉重异常,便连明尘一贯平静的面上,也是蒙上了一层浓浓忧色。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阿慈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她已有一些时候没见到高羡了,不想再见面,倒是在这样一种境况下。

    只见高羡坐在一旁,默默紧了紧她的手。

    阿慈原本慌张要躲,却不想他当着明尘的面,反倒拉得更紧了些。他道:“阿慈,我想我是知晓端王爷丧命于谁手了……”

    阿慈闻言,当下突然震愕不知所措。

    便连那只被他握住了,还在意欲挣脱的手,登时也停住了再未动过一下。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高羡,才明白他今日这样凝重的面色是为了什么。而高羡的眉眼谨慎异常,沉重异常,分明也不是在说笑。

    “王爷他,他丧命于谁手?”

    阿慈几乎是颤抖着嗓子问。

    高羡定定望着她的眼睛,压低了嗓子答道:“是陛下。”

    “陛……”阿慈突然之间,非但身子震住不能动弹,便连要说的话亦卡在了喉里,登时只觉嗓子发干,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皱着眉,难以置信地微微摇了摇头。

    可高羡拉着她的手,又慎重其事地将头点了一点。

    屋子里原本凝重的气氛,一时更又沉闷了些。

    到底是明尘知晓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只同高羡道:“你方才与我说的,我心中有数,且容我也想一想。这会子我去外头替你二人守着,你便与阿慈仔仔细细再说一说罢。”

    高羡这才抬头,向明尘沉沉地道:“是,多谢母亲……”

    明尘摆摆手,起身便往外头去了。

    待她走后,屋子里只剩下阿慈与高羡两人了,高羡才紧了紧阿慈的手,小心翼翼地讲起事情原委来。

    前一阵子他因公务与太后的事情,终日奔忙,是以没有来白雀庵,恰逢今日享祭,他随驾往太庙祭拜先祖与先皇太后,才得了半日空闲来此。

    他原本是要来找阿慈的,只是不想今日在太庙中,无意见到的一件事情,令他心中感到十分不对了,才临了改了主意先来见了明尘。

    “是什么事?”

    “是……我在太庙外,见到了一个人。”

    “哪个人?”

    “你应也认得的,”高羡道,“便是大昭寺的觉悔师父。”

    阿慈听见觉悔的法号,倏地便忆起了他来,正是那一夜在大昭寺后山上,她与高羡执手闲逛时遇见的那位,深更扫雪的师父。阿慈问道:“他怎的了?”

    “觉悔师父倒没有什么,今日享祭,亦请了大昭寺的师父们往太庙中诵经的,我见到他在太庙外自然并不奇怪,只当他是出外走走罢了。但我奇怪的是,我在与他寒暄几句离开以后,竟又在不远处见到了陛下。”

    高羡道:“陛下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身旁一个随从也无。虽说今日太庙四周戒备森严,但他单独出来,又选在那样一个算是有些偏僻的地方,我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他倒像是特意与觉悔师父约在此地一般。且看他二人面上神色,都有一些不大寻常,尤是陛下的脸,几乎铁青。”

    “莫不是陛下与他起了争执?”阿慈问。

    高羡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我遇见他二人时,他二人早已散了,也并未见到他两个在一处。但我虽未见到他们此前是否在一起说话,却也因这一前一后的两面,突然教我注意起一件事情来。”

    高羡说着,忽又停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问起阿慈:“你可还记得觉悔师父的样貌?”

    阿慈闻言,迅速于脑海当中回忆了一番。

    那一晚在大昭寺的后山上,她虽然因慌乱至极而不敢抬头,却也匆匆扫过觉悔一眼,再加之后头几日在大昭寺中念经,阿慈亦对他有过留意,是以也还算记得清楚。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高羡又问:“那依你看,陛下与觉悔师父,长得是否相像?”

    此话一出,阿慈登时便怔住了。

    如此说起来……

    还早在当初,阿慈因陛下亲审胡管家一案而入宫时,她便注意到了,陛下长得与二王爷并不相像——二王爷与四王爷生得皆是俊逸清癯,行动如携仙风,身形如是鹤骨,可陛下却是眉目硬朗,体量高壮,十分威严。陛下与二王爷,虽然同父同母所出,按理说是亲得不能再亲的兄弟,可较之二王爷与四王爷,倒更像后者才是一脉所出一般。

    当日阿慈还暗自咋舌,以为是二王爷与四王爷生得随先帝,陛下生得随太后之故,可如今细细一想,她后来见到的太后,亦是柳叶眉桃花眼,生得细细柔柔的。

    倒是,倒是……

    阿慈倏然睁大了眼,她望向高羡,只见高羡沉沉叹了口气:“你也觉得,陛下比起我们几个兄弟的样貌来,生得倒更像觉悔一些,是吧?”

    阿慈不敢作声了。

    隔了半晌,她才慎而又慎地问起:“倘若确实如你所说,那如今……”

    “那如今陛下坐的那张龙椅,便不当由他来坐。”高羡直截了当答道,蓦然便只觉得手里握着的阿慈的手,微微颤了一颤。

    当初先帝驾崩,因一直未曾立储,是以便由当时的嫡长子高巍承了皇位。

    可如今若说这嫡长子并非先帝骨血……

    那当初身作嫡次子的二王爷,才应该是那名副其实的天子。

    阿慈赶忙强使自己镇定下来,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得知的这件事情?”

    高羡道:“这件事情,我也是今日才知,但正因发觉了这件事,才教我又想起上一世的一桩事情来。”

    “上一世,我曾在无意间发现我的母妃年轻之时,曾与觉悔师父有过一段私情,彼时觉悔还不叫‘觉悔’,而是法号‘觉慧’,母后常常握在手里的那串佛珠,当中隔珠上头刻有一个‘慧’字,便是觉慧师父的‘慧’。”

    阿慈蓦地一怔,这难道便是说,太后对觉悔其实一直念念不忘,乃至临死以前也是拿着佛珠含恨而终的?

    她正在出神,听见高羡又道:“而我当初无意发现这件事后,心中一直为母亲的不轨感到十分难受,又因无处排解,便曾在私下里与陛下提过此事……当时我一心只想着,这样的事情,唯有嫡兄才可以听我诉一诉烦闷罢了,却不曾想我与他说的这些话,竟会为我招致杀身之祸。陛下只怕是担心我终有一日会知晓他的身世秘密,是以先下手为强……”

    高羡说着顿了一顿,才又郑重道:“阿慈,你可还记得审迟恒的那一日,后来回到端王府后,我在你床边与你说话时,你曾问过我的一句话?当时你问我,前一世除了那杯合卺酒,吃过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什么。”

    阿慈问:“是什么?”

    “便是在大婚的头一天夜里,陛下赐的一杯酒。”

    “陛下赐的酒!?”阿慈登时瞠目结舌,又问了一遍。

    高羡点点头:“是。”

    “那,那当日我问你时,你为何不说?”

    “当日我只是想到,这尚且只是揣测而且,而且这样的揣测牵涉陛下,陛下毕竟不同于寻常人,我怕你知道以后,若有不测会连累你,是以……”

    “是以不说?今日也是?”阿慈突然又有些怪道,“当日怕连累我,今日也怕连累我,我在你心中,莫不只是一个身外之人而已?”

    “不是不是,”高羡慌忙抬起头来,“你怎会这样想。”

    然而他一抬头见到阿慈望着他的眉眼,虽然怨怪,却也汲汲温柔。她忽又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你心中是想要护我周全,可适才师太在我进门以前,有一句话说得也对,你我本就是要共度一生的人,自是‘福同享祸同当’,你这样撇下我一人被蒙在鼓里,纵使我度日是心安理得了,可你岂非太不讲夫妻义气了些。”

    “夫妻义气?!”高羡突然“噗”的一声轻轻笑起来。

    “不许笑,”阿慈撅起嘴道,“说正事呢。”

    “是是,不笑。”

    高羡微微抿着嘴,又伸出手,揉了揉阿慈的脑袋。

    只听她说道:“况且你我在陛下跟前,本就已是一体的了,如今只怕全京师的人也应是这样以为的,他若要是因此而对付你,我又焉能逃得掉。是以往后无论事情祸福,都不许再瞒我了,可记下了没有?”

    高羡这才温和一笑,垂了下眼点点头道:“好,王妃教诲,我记下了。”

    阿慈及至这会子,终于也将事情给理明白了。她往椅背上一靠,只觉这件事情实在太过重大,左右这样天大的秘密,高羡来找明尘也是对的,只是她又不解地问了句:“你与师太也说了?你重活一世的事情?”

    高羡一诧:“那哪儿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