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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前几日温姐姐在我那里说她和你母亲都会和你一起跟着去京城,很是担心京中的花销。我就收拾了一些碎银,想来对你们该是很有用处的,本还想着找机会给温姐姐的,既然遇见了温公子,那就直接拿给温公子好了。”

    静姝惊讶过后就开始自以为是的说着自话,也不管突然紧绷了的温习元听言猛地转身冷冷的盯着她。

    静姝似乎毫无所察,说完就转头对已经傻了的碧蔓自顾道:“碧蔓,你回房中去把我放抽屉里的那袋碎银拿过来给温公子吧。”

    碧蔓“啊”了声,脚却跟钉在地上般,半点也没动,只张着嘴对着自家小姐结结巴巴的重复着:“小,小姐,碎,碎银……”

    温习元看着这位“未婚妻”,难堪,羞辱,郁愤,还有似乎被欺骗的各种难言的情绪,他也不是傻子,这一片刻已经仔细打量了静姝,可惜静姝的妆化得太过自然,倔傲漫不经心随意的态度又太过自然。

    他看不出一丝破绽。

    果然商家女教养的就是商家女教养的,自以为多些阿堵物就盛气凌人,真真是可惜了白同知大人竟然生得这样的女儿,也不怪得母亲常对白夫人颇有些微词!

    “不必了!”温习元冷冷道,“姑娘好意,小生心领了,不过我温家还不必靠些碎银过日子,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温习元心高气傲,他话中之意自是他们温家不必靠你的银子过日子。可静姝却自有一番解释。

    温习元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那白家小姐似乎有些无措的对着自己丫鬟道:“啊,碧,碧萱,温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是说碎银太少了吗?我的碎银也有几百两啊,还有以往我拿银子首饰给温姐姐,温姐姐都是很欢喜的接了啊……”

    温习元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简直气得七窍生烟,这,这简直……但和这样粗鄙不堪的人如何说得通道理?

    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那个煞星!他到底定了个什么样的未婚妻啊!

    温习元离开,静姝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先时面上什么傲慢,什么骄横,什么无措,所有的表情都已经远去,只剩下一片淡漠。

    本来就无交集,她希望这个人离她越远越好,越早划清关系越好!

    碧蔓脸上煞白,一边看看背影都快消失的温习元,一边看看没什么表情一脸冷漠的自家小姐,有些焦急有些不知所措道:“小,小姐,您……”

    静姝猛地转头看她,把她脸上表情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轻“哼”一声,就道:“收拾了这画笔画布送回去,再取点点心过来,我要赏菊!”

    语声虽然不大,却莫名带了股冷意,只吓得碧蔓心一跳,虽心思不定,也不敢犹疑,只有些手抖的就去收拾石桌上的画具了。

    碧蔓离开,静姝慢慢走到绿菊前,还来不及思索一下后续,就突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道:“是想用这个方法退亲?虽然也还可行,但对那样的人,还犯不着这样吧。”

    犯不着自损形象来达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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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识人不清

    静姝蓦地回头,顺着声音看过去,便看到一侧不远处山石旁多出来了一个高大的玄色锦衣少年,正懒洋洋的站在山石旁。

    静姝看见他,面上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些隔世的,遥远的或模糊或清晰的记忆涌出来,虽然不多,却足以让静姝恍惚。

    她怔怔看着他,他此时还是遥远到有些模糊的那个少年的样子,因着常年习武又很多时间都在军营,所以皮肤有些黑,不同于一般的世家子所追求的翩翩俊秀,他五官深刻,仿佛被刀雕刻出来般,俊美中却透着莫名的凌厉。

    据说本朝的皇族其实是带了些异族的血统,所以姜氏皇族的五官多深刻些,生得不寻于常的高大粗犷,但又可能是母族调和的缘故,有的当真也是生得越发俊美异常。

    此时的他还不是后来那个因常年征杀战场,全身都似带着股肃杀之气和寒气的三殿下,也不是那个看着她的眼睛满是嘲讽,失望和冷酷的他,此时的他还带着些戏谐又愉悦的笑意看着静姝,让人不会见到就觉得害怕和想远远躲开。

    静姝摇了摇头,努力甩开有些模糊又交错的记忆,冲一旁听了少年的话明显有些被惊到和茫然的碧萱示意了下,碧萱也已认出了这少年,便匆匆就地给他远远的行了个礼便退到了一边守着。

    静姝这才上前给他微微行了一礼,道:“三公子。”

    静姝已经认出这是蜀王的嫡三子姜琸。

    虽然他们交集不多,但她父亲是蜀地官员,每年她也会随着母亲去蜀王府给王妃请安祝寿什么的,因此幼时在蜀王府也见过他两次。

    而且姜琸是慈山寺住持师傅慧源大师的挂名弟子,虽然他常年都是住在京中,但每年回蜀地也会过来慈山寺看慧源大师,而静姝也时常陪着母亲过来慈山寺中拜佛甚至小住,因此后来他们还一起说过话,也算得上是认识之人。

    当今陛下无子,留了几位藩王弟弟的嫡子在京中养大,其中蜀王的世子姜珉和嫡三子姜琸便都留在了京中,但不似世子少有回蜀中的,姜琸只是继妃所出之子,每年都可以回蜀中一段时间探望其母。

    前世静姝后来去了京中,也曾偶然见到过他几次,只是却因着他莫名其妙的坏脾气,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静姝记得那时自己对他好像还很是恼怒,觉得他自大,自傲又霸道,脾气差得不得了,还很莫名其妙,仿佛要所有人都顺着他般,可是他们又不熟。

    可是,他性格那么讨厌,却真的没有对自己不好过,静姝现在才有点恍惚的想到。

    大周初立,边境不稳,也不知当今陛下和蜀王是怎么想的,竟是任他一才不到二十的小王子常年征战,她去京城后,他也不常在京中,可是她有事,他若正巧在京中那么忙也会主动帮她,只是态度一如既往的恶劣,让她后来对他敬而远之,只觉得再不要见才好。

    她一直都识人不清,静姝想。

    姜琸倒没想到静姝竟然这么中规中矩的过来给自己行了个礼,是了,她长大后在外人面前就是这么一副乖顺贤淑的模样,可是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她幼时被自己惹毛了跳起来的模样,像只炸毛的小猫,可爱极了。

    他手上现在还有一个咬痕齿印,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被自己气急了扑上来恶狠狠地咬的,不过那时她才三岁,大抵该是不记得了。

    她打扮成这个样子去气那个姓温的,倒真的是让人好笑和惊喜啊,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一模一样。

    他心情很愉快,并不计较她生疏的多礼,笑道:“不过是一酸腐文人,你这般自损去激他,还真是抬举了他。况且他母妹势力,去京中应考还需你家之力,你就算激他,现在他母亲也不会允了他退亲,最多怀恨在心,他日报复而已。”

    静姝听了他的话一愣,她看着他,近乎于低喃道:“你,你如何知道温夫人母女势力?”

    前世他们也没多熟,他们不过偶然一见时,他说出的话也都是这般直接毫无遮掩,带着浓浓的不屑,对温习元,对凌修安,一贯如此,满满的都是看不上,仿佛这世上没人能入得他的眼。

    所以她觉得他才是不可理喻。

    那时他跟她说话的态度还那么恶劣,并不像现在这般带着笑意和自己说话,看着自己的眼神嘲讽又凌厉,好像自己又笨又蠢一般,后来她甚至有些怕他,只觉得怎么认识了这样一个混世魔王。

    可是,静姝突然鼻子就有些酸,眼睛就模糊了起来,她可不就是又笨又蠢,他那样不屑于她,可仍是会帮他,她却只会怕他,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想来他不过是一时善心,不过是对自幼认识的人的一点提点,她却把自己给蠢死了,连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因为另有人占着自己的身份还活着。

    怎么说的好好的,她突然就哭了?他,他也没说啥啊,更没责备她。

    王府宫中虽然什么县主郡主公主也不少,可他却不怎么有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更不会有哄人的经验。她们大概是不敢当着他的面哭得。

    姜琸看着她突然就泪盈于睫的样子就给愣住了,看着她抬眼看着自己,大大的眼睛湿漉漉的,长长的睫毛卷起,上面也是湿湿的,有粘成一小簇的,小嘴抿着,似乎想努力把眼泪压下去,他的心就不由得一抽。

    哪怕她现在的妆容化得一塌糊涂,样子可笑极了,他却只看得见她眼睛漆黑明亮得如同水洗过的宝石,漂亮得让人心颤。

    那个温习元可真是个瞎子,他想。

    他忍不住伸了手就想去揉揉她的头发,伸到半空却又缩了回来。

    这,他觉得自己的这个行为很诡异。

    他有些讪讪的缩回了手,咳了一声,再看她一眼,然后温声解释道:“蜀地每三年乡试出类拔萃者,我都知其一二。温习元是上届乡试第三,但他上面两位都已年纪颇大,前途有限,所以我对其知道的自然就多了些。”

    又道,“但他学问虽还尚可,但的确非夫婿佳选,虽然他为人还算端方,但却非明目之人,或对一些事即使略知一二,对其母妹,也选择视而不见。温家母女,为人势力,贪慕富贵权势,温习元又愚孝,这家绝不是一门好亲事。”

    这真是他难得耐心的解释。

    静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用袖子胡乱的抹去了眼泪,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忍不住眼泪实在丢人,他们,好像真的称不上多熟。

    她道:“嗯,我知道。可是我父亲喜欢温习元,我没有办法。你,你说还有其他法子,能有什么法子?”

    她从来不曾在他面前这般软糯过,自稍大些,也不知是见得少还是她被教了一脑子的诗书礼仪,和自己总是客客气气,好像很陌生一般。

    可是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她这样半带着信赖满满认真,软软糯糯的跟自己说话,让他的心不由得就软了下来,他道:“温家母女势力,贪慕富贵权势,只要给温夫人更好的选择,以利诱之,或权势诱之,她们必会主动退亲。”

    静姝心中震惊,虽然这几日暗中调查温家之事,回思温家母女言行,觉得她们并非如乡民所称赞那般是“高德”之人,但也觉得只是一般寡母养育儿子成材之后的通性,却不想姜琸直接就将她们说的这般不堪。

    难道这就是前世退亲的真相?或许不是温习元要攀高枝,而是温夫人母女有了更大的诱惑?

    哦,温习元后来娶了工部尚书的孙女,而温玉菡嫁给了安远侯府的一个庶子,她以前也没有细想过中间的关系,现在想来,那温习元娶的那位夫人的母亲不正是出自安远侯府?

    这中间有没有什么联系?静姝一时之间,脑子乱作一团。

    看到眼前的小姑娘拧紧了眉,似在极力思考着什么,又恼怒又沮丧又似有所悟的样子,姜琸又有股冲动去捏一捏她满是表情的脸。

    他大概是中邪了,他想。

    他不想见到她一直这么烦恼,更何况,在他来说,这种事情简直是太小的事,想要解决一下简直轻而易举,就忍了蠢蠢欲动的右手,出声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喜欢,我便帮你让他们主动退亲好了……”

    “三,三公子?!”

    姜琸的话还没说完,而静姝因听了他说了一半的话而惊讶的看着姜琸的表情都被一个略带了些惊喜,又有点娇滴滴的声音给打断了。

    两人同时看向声音的来处,却见温玉菡不知如何和碧蔓一起过来了,碧萱正拦着她们似乎想说什么,不想温玉菡先就唤了姜琸。

    然后在姜琸和静姝两人一个冷漠一个错愕的目光下,温玉菡绕过了碧萱,盈盈的走到了距离两人几步远处,向着姜琸行了个礼,道:“小女温家玉菡见过三公子。”

    动作娇柔,面目端庄却又透着莫名的娇媚,眼睛水汪汪,面上满满都是少女润泽的光芒。温玉菡本是小家碧玉般清秀的长相,带着书香之家的文雅气质,而此时的她却真真多出了三分娇媚。

    这样子的温玉菡静姝前世今生也都是第一次见到,她有些惊愕的张了嘴看着温玉菡,她,她真的从来都是识人不清,她还真不知道温玉菡原来是有这么多面的。

    当然了,她不会诧异为何温玉菡能认得姜琸。姜琸每年都会来慈山寺并非什么秘密,温玉菡若有心,能认出他来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男主也会让国公府血流成河。

    第7章 向母坦白

    姜琸面无表情的看温玉菡行礼,他母妃和慧源大师是旧友,去年的时候他是陪着母妃一起过来的,也曾“偶遇”过温家母女,那温氏还借着当时在场的知府夫人的介绍硬搭着上前跟他母妃说了几句话。

    可惜他的脾气从来都不像他母妃那般好,更恼怒这人不知眼色,无端打断自己的话,真是不知所谓,她以为她是谁?

    他收回目光,带了些不明意味的表情看了眼静姝,然后发现静姝明显是读懂了自己的这个表情,被打断话的不悦立时便被一种难言的酸甜滋味取代,他收了收嘴角,冲静姝微微颔首,再次面无表情的绕过还半蹲着行礼的温玉菡,径直离开了。

    温玉菡眼角看着那片玄色锦文的衣角离开自己的视线,她站起身,然后转身看着姜琸的背影消失,有些落寞的怔怔出神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带着试探的目光问静姝道:“姝妹妹,你如何和蜀王三公子在这里,你,和三公子认得吗?”

    说完才错愕的发现静姝今日的打扮实在,呃,有别于往日,那心中升起的莫名敌意立时便消了去。

    静姝淡淡的看着她,也不知是前世经历的缘故,还是老天给她今世的恩赐,现在的她总能很敏锐的捕捉到别人的情绪变化,例如刚刚温玉菡对着姜琸的异样,刚刚她对自己的敌意来去。

    静姝没有解释,她为什么要跟她解释?

    静姝像完全没有听到温玉菡先前的问话,慢慢走回到石桌前坐下,这才带着些笑悠闲自在的问温玉菡道:“温姐姐也是过来赏绿菊的吗?说起来,这蜀地,当真再没有比慈山寺的菊花养得更好的了。我外祖家也是有名的花商了,我看在这上头还要略逊一筹呢。”

    温玉菡发现静姝今日打扮得比个商户女还不如,早把先头静姝和蜀王府三公子是否相识的疑问给抛下了,她觉着想来那三公子也是过来赏菊才和静姝偶然遇上的吧。

    虽然心中落寞不足,但她也并非全无自知之明,自然知道蜀王府的三公子不是现在的她随便就能高攀得上的,只能收拾了心情去应付静姝。

    只是她看着静姝那金灿灿堆起来的衣服头饰,那化得乱七八糟的妆容,那自以为是装模作样实际却蠢笨如猪的模样,心里一股不平不服之见又升了上来。

    这老天为何这般不公平,这样蠢笨毫无才情之人,竟然天生就有了好家世,出生官家,还有外祖家的巨资支持,又生了那样一副狐媚的样子,只可惜脑子蠢,老天爷给她多少外在的东西都是白瞎,简直就是糟蹋。

    不过将来等她嫁给兄长,温玉菡想到静姝带进温家的丰盛嫁妆,心情才稍微好了些。

    陈家是蜀地大富商,听母亲说当年白夫人嫁给白同知,真真是十里红妆,不说那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就是陪嫁的庄子田地都是数不过来,听说就是京中陈家都给白夫人置了不少田地庄子。

    而静姝是白夫人的独生女儿,届时陈夫人的这些嫁妆大部分还不都会跟着静姝嫁到她们温家。静姝软糯又好拿捏……

    只是还是要劝着母亲让她早点把静姝嫁进她们温家的好,她年纪比静姝还要长上两岁,这些年为着兄长读书,家里几乎已经见底了,哪里还能给她筹备什么像样的嫁妆,就是随便哪个小户之家的女儿嫁妆也能比她强些。

    没有静姝的嫁妆,就算将来兄长高中,她能入得高门,她们家又去哪里给自己筹备嫁妆?没有好看的嫁妆在婆家可是万万不行的。所以还是得哄着静姝些才行。

    温玉菡并非天生势力,只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母亲一心只为着兄长科考以及将来的仕途,什么都可以牺牲,从幼时记事开始,看着家境每况愈下,她现在连置身出门的衣服都要算计半天从自己的私房里出,更遑论什么好看的首饰了。她若不好好为自己筹谋,将来哪里还有日子可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