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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戴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歪一歪地跪下,捡起漆成朱色的木片仔细一看, 原来是雍伯雍颉的求援信。上书雍城被楚军围困一月有余,出城搦战数回, 皆惨败而归, 伤亡之数已近千。

    “尔读完了吗?是何意思?”姬迟问道, 面色阴冷。

    戴叔又把朱片看了一遍,老实说道:“这上面的意思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不知大王哪里不明白?”

    “废话!”姬迟登时暴跳起来, 指着戴叔大骂:“寡人是不识字的人吗!寡人是问你,这上面写的,是真是假!”

    戴叔刚跑出一身热汗,现在又被姬迟的无端怒火吓出一身冷汗。他枯槁的手抖得更厉害, 拿着木片又看一遍,恭敬问道:“不知安城情况如何?”

    姬迟在乱糟糟的书案上翻了翻,找到另一张木片扔了过去, 差点打到戴叔的脸。

    “这是今天从安城送回的疾报。”姬迟怒气冲冲地说,“节节败退?哼,我看根本就没有竭尽全力!你们都巴望着我死,可怎么不想想, 楚韩二国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戴叔把木片看过,神色不禁变得凝重,说:“韩军和楚军都很勇猛,大王不如考虑与其中一方结盟对抗另一方。”

    “如何结盟?”姬迟稍显平静,问道。

    “割地求和。”

    “与谁结盟?”

    “大王有何想法?”

    “寡人没有想法,尔且说。”

    “如今韩军来势汹汹,不易求和。所以还是阴结于楚,先探探它的态度。”

    “如何结盟?”

    “楚国地大物博,珍宝无数,若只用财宝贿赂楚王,恐怕不会受到重视。前次大王派陈冯去宛城,不就带去几车宝贝吗?结果楚王根本没放在眼里,还教陈冯原封不动地拉回来了。”

    “过去的事还提他做甚!捡要紧的说!”

    姬迟又焦躁起来。陈冯的那次出使简直是奇耻大辱,从宛城归来后就狠狠处罚了他,以致在家中躺了大半个月伤口痊愈。

    戴叔又打了个哆嗦,说:“若要讨好楚王,唯有割地,献出城池。”

    戴叔好不容易才从宫城回到家,一进大门险些瘫倒,幸好家人及时扶住。夫人见他满脸是汗,浑身发冷,赶紧吩咐人去请太医,然后随一众家人把他抬进了书房。

    戴叔躺下后还是一边喘气一边冒汗,夫人拿着绢帕替他不停擦拭,急得脸色都变了。

    “大王这回又是怎么对你了?”戴夫人是个慢性子,但被这些日子给逼急了,每天都要跳脚几回。

    戴叔慢慢抬起手摇了摇,呼哧呼哧地说:“不说这些了……我问你,昨天来的那个小厮呢?”

    “你说颜大人家的寄生啊,你走之后锦瑟来了,把寄生带走了。”

    寄生的耳朵被锦瑟狠狠揪住,一路拖回颜府。二人前后脚进门,锦瑟就大声叫嚷道:“寄生回来啦——!”

    锦瑟是颜府的婢女,比寄生大三岁,长得古灵精怪,嗓门跟玉姐有得一拼,现在经她这么一吆喝,瞬间引来好些家人。但锦瑟还嫌不够,又喊了几嗓子,终于把家主颜芮和家夫人屈莲惊动了。

    颜芮和屈莲正在温室里腻歪,听到管家来报“寄生回来了”,惊得二老都站起来,连忙叫人把他带来。

    寄生一个耳朵被揪得通红,老老实实地跪在颜家二老面前。锦瑟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说:“奴问过戴大人的家人,说寄生昨日午前就回大梁了。结果他不来家里通报一声,直接去了戴府!”

    “小人早就准备今天回来叩见二老。”寄生辩驳道。

    “胡说!”锦瑟指着他的脑袋,“若你今天要回来,为何一见到我就躲,还往狗洞里钻?幸好我眼疾手快,一把给揪住了。”

    “锦瑟,你做得非常好。”颜芮对小姑娘微笑道,“你先下去,找老何拿些茶果子吃,我们有话要问寄生。”

    支走锦瑟,颜芮立刻变了脸,冷声问道:“寄生,你还记得我们是谁吗?”

    寄生立刻磕了三个响头,战战兢兢地答道:“家主和家夫人,奴就算死了也不会忘!”

    “原来你还记得。但颜沉那个没人养的混账东西还记得我们吗?”

    “少主每天都在思念家主和家夫人,吃饭前睡觉前都会为二老敬上一杯。”

    “哼!他自己想喝酒,居然拉我们做借口。”

    “芮哥,你要吓死我们寄生了。”屈莲开口说话了。在家里她从来都喊丈夫芮哥,而颜芮则喊她莲妹。

    “寄生,我听说沉儿在外面跟个女人生了个孩子,这是是真的吗?”

    屈莲笑得温柔,说得温柔。但寄生宁愿给家主骂,也要听家夫人的温柔之辞。

    寄生见家夫人猝不及防地问起此事,背上瞬间被冷汗浸湿,但又没工夫细想,只好硬着头皮回道:“少主的孩子还没生下来。”

    “那要什么时候才生呢?”

    “大概明年初的样子。”

    屈莲点点头,看了颜芮一眼,又问:“把沉儿勾住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

    “就是……就是个女人,没甚么特别的地方。”寄生支吾地说。

    “给我好好回答!”颜芮突然凶起来,看不得别人怠慢自己的夫人,“关于那女人的事,我们可听说了不少,你别想隐瞒。”

    寄生慌得又磕了个头,“小人没想隐瞒,只是在小人眼里,她就是一般女人。再说少主真心喜欢她,小人怎好随意评价?不如就等明年少主带她回来的时候,二老再好好问问?”

    “沉儿真心喜欢她?”屈莲问的。

    “颜沉明年能回来?”颜芮问的。

    二老异口同声,寄生没分辨出先后,想了想决定先回答家夫人。

    “回家夫人,少主确实十分喜欢她,现在正做的事情也都是为了她。回家主,少主说明年就能回家,会带着她和孩子一起回来见二老。”

    “没有结婚,反倒先生了孩子?这种丑事都做得出来,我看颜沉把家规都忘干净了。”颜芮说,“临走时我怎么告诫你的?要你监督他别做出丢人事。结果却这样了,你难辞其咎!”

    “芮哥,不要对寄生生气。”

    屈莲走到颜芮跟前,轻轻挽住他的手。

    “沉儿是主,寄生是仆,沉儿若真要做坏事,寄生哪里拦得住?而且沉儿的品行我们还不了解吗?勾引女人寻欢作乐这种事绝对做不出来,我看肯定是那个女人勾引了他。寄生,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汗珠顺着寄生的下巴啪嗒啪嗒滴到地上,他两手撑地,两眼圆瞪,牙关直打颤。

    屈莲看他这副模样,微微一笑,通情达理道:“勾不勾引的,你是小孩子还不懂。不如就等明年沉儿把他母子带回来,我再好好问问吧。”说完对颜芮使了个眼色。

    于是颜芮张嘴问道:“你今次回来是做什么?”

    “少主有话托我带给戴大人。”

    “什么话?”

    “这……不能讲。”寄生脖子一缩,知道颜芮要大发雷霆,抢先解释道:“家主远离朝政多时,为了颜家好还是不要知道这些事情。这是少主说的,小人不敢违令!”

    “那好。我问你,给戴叔的话说完了吗?”

    “说完了。”

    “那你还要回到颜沉那里去吗?”

    “……要。”

    “说实话!”

    寄生真想撒谎,但胆子不够,只好乖乖地说:“少主教小人带完话后就留在大梁。可是小人很担心少主,所以还是想回去找他。”

    “你刚才说不敢违令,现在怎么就敢了?”颜芮犀利地看过来。

    寄生无言以对。颜芮与屈莲对视一眼,稍稍按下怒气,说:“我不是对你生气,我是气颜沉。几个月前他明明回过大梁,却连面都不露一下就走了。现在你也回了大梁,要不是锦瑟逮住你,恐怕也不愿回家露面吧。”

    “芮哥,说那么多,还不是因为沉儿讨厌这个家,结果把寄生也带坏了……”

    屈莲说着啜泣起来,掏出绢帕一点点擦拭眼角。

    “若沉儿明年真的愿意回家,芮哥,我们一定要让沉儿原谅我们。”

    寄生被唬得一愣一愣,看到家夫人突然哭得梨花带雨,不禁动情道:“家主,家夫人,这里是小人唯一的归宿,怎可能会讨厌?就因为小人打算再去找少主,所以没敢回来见二老,免得触目伤怀。”

    屈莲泣不成声,断续说道:“你若要去,我们不拦你了,但一定要替我们给沉儿带声好。”

    说罢长叹一口气,泪眼朦胧地望向窗外。今天的天空格外阴沉,冷风嗖嗖地刮,只因前阵子下了几场好雪,把人都冻傻了,所以今天倒觉得温暖。

    “我的儿,我一年没见的儿。你过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母亲都很想知道。现在你去办了大事,风光了发达了,母亲却在家成日为你担惊受怕。母亲盼不到你,也好不容易盼到了寄生,本以为终于能打听到你的消息了,没想到……”

    屈莲说不下去了,用绢帕捂住脸压抑地哭泣着。颜芮连忙扶她坐回去,责备地瞪了寄生一眼。

    寄生被感动得眼泪哗哗,立刻叩首道:“小人不走了!留下陪二老解烦!”

    ‘“好。”屈莲立刻止住了哭,盯着寄生说:“那你就从沉儿和那个女人的初次见面说起吧。你今天不想说也不要紧,反正以后的日子长着。”

    ***

    韩军进攻卷地和安城,因名顺而士气勇猛,如今围攻安城,喜报频传,简直不日可拔。

    韩君姬荡终日沾沾自喜,相国犀首却请见说道:“我疾攻安城,分散魏军兵力。楚师勇猛,却遇敌少弱,必然如墙前进。面对这样的楚师,魏国将难以抵挡,进而屈服于楚国。若楚魏两国联合,我就危险了。大王,不如暂时解除安城的围攻,这样一来魏国便没了韩患,一定与楚国力战。如果魏不能战胜楚,大梁都保不住,又怎能保住安城呢?若他胜了楚,魏兵早已疲敝不堪,大王再进攻安城就容易多了。”

    姬荡听罢,觉得此计甚妙,即刻宣布解围安城。等消息传到大梁时,姬迟割地求和的国书早就到了熊良手中。

    熊良看过此封国书是何反应已经不重要,因为关于姬迟的怨恨早就满天飞起——

    姬迟即位方新,先好战轻师,在伊阙兵败秦军,狼狈而返。后因无道,招致二国并伐,如今安城围解,兵力充沛,姬迟却不肯力战,反割三城媚楚求和。使我大魏颜面尽失,贻笑邻国!

    姬迟实乃暴虐无道篡弑之贼,岂容久窃王位耶?不如让先王庶弟,贤公姬猛重振大魏!

    “好个姬猛,居然选这种时候坑杀我!”

    姬迟大发雷霆,把看到的所有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共处一室的戴叔心惊胆战,躲过几次飞来的碎片后,终于没能躲过姬迟的叱责:“割地求和可是尔出的主意!现在可好,被人倒打一耙!”

    戴叔真怕姬迟扔东西砸自己,缩着脖颈说道:“事到如今,大王只能御驾亲征,在雍丘打败楚军,才可挽回民望。”

    姬迟愣怔住,不言不语呆立良久,陡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这就是你们的目的!把寡人引出大梁,在雍丘杀死!哈哈哈——”

    姬迟还是去了,亲率二十万大军赶往雍丘救援。他深知这是对方之计,但如今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所有人都诅咒他有去无回,命丧疆场。但他绝不屈服,告诫自己不仅要活着回来,还要凯旋而归!

    可是君主永远无法得知,涣散的民心会背叛自己到何种地步。

    救援军在临近雍丘时遭遇楚军的埋伏。姬迟仓促应战,亲自登车擂鼓。可楚军来势迅猛,转眼已将魏大军冲撞成两段。魏兵原无斗志,即时奔散者甚众,锐气早已不再。

    姬迟不肯轻言放弃,坚守阵中指挥残兵,奈何身处绣盖之下,敌人一望便知是他,酣战中嗖嗖两支箭从前方射来,正中姬迟胸膛。

    幸得姬迟穿裹着一层坚厚的铠甲,箭镞只微微刺入肉里。姬迟以为侥幸存活,忙唤左右救驾,刚转身,背后又飞来一支冷箭,分毫不差地射穿了他的喉咙。

    第82章 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