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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范先生收了字帖,便问:“今日怎得这般魂不在心?”

    蜜娘眼中带着迷茫,“先生,这世上可有不爱自己孩儿的父母?”

    范先生坐下,“万千之大,自是有的。这做父母的,有百般疼爱、有严厉万分,自然亦是有那冷酷无情的。人与人是讲究缘分的,父母缘浅,子女不亲,皆是有的。怎的了?为何想到这些?”

    蜜娘长叹一声,小小年纪竟是学那老者,范先生失笑。

    蜜娘眉毛下垂,道:“只觉这世上颇多太难懂之事……”她不明白,秋分亦是二伯母之女,为何二伯母可以待夏至姐那般亲近,却能够待另一个女儿那般疏远。

    蜜娘正是心疼秋分,秋分却早已看开,又开始绣那戏水鸳鸯的荷包,想起那人,脸上泛起一抹绯红,手上针线飞快。

    秋分又是去了镇上,蜜娘闲来无聊,看沈兴淮写那家书,沈兴淮名字起的亦是简陋,沈氏家书。沈兴淮上一世本就是理科生,学文还是这一世的事情,他写这本书的目的并非是要炫耀文笔、展现水准,所以他选用了朴实而简洁的文笔,只要是读过一些书的人,大底都看得懂。

    他写完一点让蜜娘一边看一边改错字,蜜娘经常会看一些话本游记,于他兄长这一类文风却是少见,若说是记录还有些小说话本的味道,言语没得夸张浮华,朴实中带着一些独特的吸引力。

    蜜娘看了入迷,天天催着他继续写,沈兴淮本是打算一点点写的,竟是被她催着写了不少。蜜娘话本游记看得也不少,还能替他提些意见,他便是欣然接受。得知他要写本家书,沈三竟也是兴致勃勃地过来看,江氏也来了,看过之后,有些事情,是沈三经历过的,老爷子老安人记不大清了,他倒是清楚,许多不清晰的地方倒都是他来补充的。

    范先生亦是未见过这类文体,似是记事又类话本,但描绘之下确实是不错,毕竟这本书是为了传给后代看的,无需多华丽的文体,道:“此作用来警醒后代委实不错,以前人为鉴,醒后人。”

    秋分爱往镇上跑是大家都发现了的,江氏嘀咕:“秋分怎的总是不在。”

    蜜娘亦是这般想,自阿太酒过后,秋分便是常常住镇上,夏至和苗峰打算在县里头开一家木活铺子,专门买一些小玩意,夏至脑袋灵光,觉得那些木桶啊、木梳大伙都需要,做个十几二十个都不怕卖不出去的,若是招上一批木匠专门做这些,放铺子里头卖,不用专门找木匠打造,还要等。

    夏至忙,秋分便说要去帮帮她。

    现如今一个月里头大半个月都是在镇上的。

    花氏原本想着让秋分帮忙也好,若是她和沈二过去,旁人会说闲话,什么夏至只养着亲爹娘不养公婆,秋分过去便没得这话。

    但时间久了,花氏又听到了另一个闲话,花氏到村里头走走,便是有人问:“大妞啊,奈们家秋分啊是定好亲了啊?”

    花氏奇怪,诧异道:“没有呢,哪有的这么快哩!”

    花氏相看肯定是相看过几个了,但心里头还没定呢。

    那媳妇掩着嘴笑:“哎呦,那估计是看错了,我今儿个去镇上,看到奈家秋分同一个男人说话哩,还以为秋分好事来了。”

    “也许是她姐夫吧,奈们看错了吧。”

    “噫,不会呀,夏至相公我见过的,否似那样的。”

    花氏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满怀心事地回去了,越想越是心惊胆战,立马让人送去镇上,便是见着了让她如雷轰顶的一幕!

    她那好闺女,竟是被一男人送回家门口,还被人家摸了脸!

    第66章 066

    “秋分,快进去吧,外边冷。”他抬手拂去空气里头乱飞的赃物。

    秋分笑着点点头,转身正要进去,竟是瞧见一眼熟的马车,再是定睛一瞧,花氏正坐在马车上望着这边,秋分脸上慢慢没了血色。

    花氏狠狠地瞪着他们,手握着门框扣得紧紧的,马车夫有些不知所措。

    何叔安有所感觉,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面色有些羞愧,正踌躇着是否要上前去解释,见花氏的表情,他若是过去,定是越生气。

    花氏:“秋分!过来!”

    秋分定了两下,望了望何叔安,动了动嘴,似有期望地望向他。

    花氏:“过来!”

    何叔安道:“过去吧,秋分,等我……”

    秋分心中大定,胡乱地点点头,朝花氏走去。

    花氏几乎是用暴力把她扯上去的,朝何叔安狠狠地瞪了两眼,吩咐车夫赶紧走!

    “啪”地一声,花氏一巴掌扇了过去,“奈还要不要点脸面!大庭广众之下,让一个男人摸面孔?奈不要脸,我们还要脸!”

    秋分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奈总是这样?奈什么都没有问我,若是换了阿姐,奈会这样吗?”

    花氏气得颤抖,怒极而笑:“这要问啥?我没长眼睛吗?奈否晓得,外头人都长着眼睛,我咋的知道的,村里头都传遍了!奈阿姐?奈阿姐才否会像奈这般没脸皮,做出这种事情,让我和奈阿耶丢脸!”

    秋分且如今也不过是那是十六岁的姑娘,那心里头如何不要些羞耻心,被她这般一说,那眼泪就直扑扑地下来了,“是,我本来就不该出生,不该生做你的女儿……”

    “奈还和我犟嘴,奈不听听外头在说什么!我当奈一天到晚到镇上去做什么,还说帮奈阿姐,做出这样的事情!奈阿姐没得空管奈,奈就做出这样的事情,奈啊对得起我们的!那个男的是谁?奈们怎得认识的?”花氏逼问道。

    秋分低着头不说话。

    花氏冷笑:“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大庭广众之下同一女儿家做出这种事情来!今天回去,你出嫁之前就别想出来的,做出这样的事情,如今也留不住你了,早点找户远些的人家嫁走算了。”

    秋分猛地抬头,尖锐的声音道:“他是好人!除了他,我谁也不嫁!奈否喜欢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

    花氏恨得不行,她再如何不疼爱她,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她那话就是硬生生地在刮她的肉,她本就是个软弱之人,被秋分那话刺得坐在车里头哭,“我的命啊,怎么就这么苦!这辈子没个儿子养老送终,生了两个闺女,还有那般处处作对的……”

    秋分沉默不语,望着窗帘子低声哭泣。

    马车夫在外头都听着,沉默地加快了速度。

    沈二还纳闷花氏怎得不在,问了家里头的丫鬟,说是去了镇上,有些奇怪,不多时,花氏一脸怒气地带着秋分回来,两个人都是哭过的痕迹。

    沈二大惊,“怎么的,怎么的都哭了?”

    花氏把秋分往椅子上一推,指着道:“奈问她,问问她做了啥!满村都晓得她在外头同男人私会!”

    秋分踉跄几下,跌坐到椅子上。

    沈二惊疑不定:“怎么会!秋分不是这样的孩子!秋分,怎么回事?”

    听得沈二这番坚定的言语,秋分心里头酸楚地落下泪来,“不是姆妈说的那个样子的……”

    “我都亲眼看见那个男的摸她的脸,送她回去。大庭广众之下,一男一女走在一块儿,不害臊吗!”花氏只觉这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亦是不知明天那外头会如何传言。

    秋分倔强地说:“他没有摸我脸,他只是替我赶个脏东西!我们,没有越界!”

    “呵,奈不听听外头怎的说的!笑死人了!那人瞧着便不是什么好人,如今便也是留不住了,这外头且也都知道了,都不能往近处嫁,找个远些的好人家嫁了,也就当全了这一番情谊,日后权当没奈这个奴恩。”花氏憋着气恨恨地道。

    秋分一双眼狠狠地瞧着她:“不嫁,旁人我都不嫁!有何情谊可言,我自小姆妈便是恨不得没得生我,我夺了奈尼子,如今也是合了奈的意。”

    秋分此言也是在气头上,不择口了,那话也就在梦回午夜之时,在口中绕过,竟是在此时脱了口畅了快,涌上一份难以言喻的欢畅和痛楚。

    沈二呵斥道:“秋分!奈瞎说啥哩,奈怎的能这般同奈姆妈港!大妞,奈估计也是误会了,那村里头的七大姑八大姨就爱说这些谣言……”

    花氏颤颤巍巍地指着秋分,面容枯涩,“奈,奈竟是这般想我,奈,自小,吃好的穿好的,比奈阿姐的时候好了不知多少!我……”

    花氏两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沈二忙接住她,这会儿也是气上了秋分,“秋分,奈如何能说这种话气奈姆妈啊!,可不是再刮她的心吗!”

    秋分捂着脸不语。

    自打知晓是沈二自个儿的毛病没法再有孩子,花氏平白地喝了那么多年的药遭受了那么多冷眼,沈二对花氏愧疚得很,便是一好再好,许多事情上都是依她的。

    花氏被气得的当天就请了大夫,这几家住的那么近如何能不知道,且是第二日大伙都到沈二家来了。

    沈二和花氏都不是太有主见的事,很快就托盘而出了,一家人都不相信秋分是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那男人是什么人?”沈大问道。

    “能是什么人,做出这种事情的,定不是什么好人!”花氏蜡黄着一张脸,气愤地说。

    黄氏安慰道:“秋分是怎么说的?她和那人是什么关系?”

    “就是,这情况还不了解,奈就对孩子这个样子!秋分呢?”沈老安人不满地说道,怎么着也是女儿家,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定个罪,如何是好。

    沈二摇摇头:“在屋里头呢,没出来过,也否切饭。”

    花氏揪着帕子:“让她饿死在屋里头吧,做出这般没脸没皮的事儿!”

    江氏道:“哎,这事儿没个定论呢!秋分这孩子不是那般不着调的,先去问问秋分究竟怎么一回事吧,我和大妞姐(黄氏)过去瞧瞧。”

    江氏和黄氏就去找秋分,秋分那日回屋后就不吃不喝,见着江氏和黄氏先是不说话,江氏和黄氏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言语间多有疼爱,她终是开了口。

    那个男人叫何叔安,是绣楼老板的弟弟。且也就只能问出这些话。

    江氏和黄氏回来说着。

    大家都松了口气,不是那二流氓子就好。

    沈兴志迟疑了两下,道:“这,何叔安……我知道。”

    大家都望向他,他踌躇不语。

    花氏冷笑:“怕不是什么好人物!志哥,奈且大胆地说。”

    沈兴志便道:“这何叔安如今大底有二十出头了,十四岁的时候,死了爹,寡母改了嫁,姐姐被人欺负,他一恼火把人打伤了,那人也不是随便的,便是要找他复仇。何叔安从军避难去了,且是前年才回来的。”

    这人,倒也不能说不好,这为姐姐出头,倒也是应该的。

    沈二道:“那人,性子可暴虐?”

    沈兴志摇摇头:“这我倒不知,只在镇上碰过几回,人倒是挺冷静的一个人。”

    花氏自是怎么看都不顺眼,板着脸:“那人,有什么生计不?这当兵回来的,杀过人,煞气重,多半无所事事后,也就成了那流氓痞子。再说,没父没母的,没个长辈压制,日后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

    话虽是这么说,可也得看顾孩子的意思,若是那人真心不错,两个孩子又都彼此有意,难不成真硬生生拆散?

    “这人还没见着,也别先这么说。那何叔安可见到奈?”江氏问道。

    花氏点点头。

    沈三皱了皱眉:“即使见到了,若是连给个说法都没有,那人也不像样。若是这几日那人上门了,再瞧瞧吧。”

    蜜娘有些后悔当初没能早些劝住秋分,心里头备受煎熬,且是趁着大人谈论的空档子,出去找她。

    秋分见是她,松了口气。

    蜜娘问:“秋分,奈真的同那何叔安定了情?”

    秋分亦是不知道这算不算定了情,但她犹记离别时那一句“等我”,心中微微有些甜蜜,“算是吧。”

    “是不是在莲姐儿家巷子口那个?还有,你绣得戏水鸳鸯,也是送给他的吗?”蜜娘想起之前的疑惑。

    “巷子口是他,戏水鸳鸯不是,是送给他姐姐的。”秋分在蜜娘的盘问下,还是好意思说出口的,语气也轻松许多。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蜜娘有些小好奇,在大家的眼里,秋分绝对不是那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秋分这般死心塌地。

    秋分有些小羞耻,沉默一会儿道:“就是莲姐儿阿太酒之前,我去镇上……”

    秋分那一回去镇上,要出去买些线,夏至忙,丫鬟要照顾孩子,她便自己出去了一趟,遇上了流氓痞子,想要搜刮她银子,秋分亦是惜命的,想着银子是小事,送了出去,被何叔安瞧见了,便是同那流氓痞子打了起来,被流氓痞子手里的刀片划伤了手。护送她到绣楼,她才知那是绣楼老板娘的弟弟。

    心里头过意不去,莲姐儿阿太酒那一日,她亦是没想到会见到他,便是询问他的状况。

    那男人沉默低调,后来她去绣楼多有碰到,他见她一个人便会默默地走到她身后,护送她回去。亦不知怎么的,便渐渐走入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