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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寄虹没有开口,丘爷爷已经按捺不住怒火,“你这个后生心肠歹毒得很,凭什么断人生路?”

    焦泰斜睨着他,“我倒想问问,做出断人性命这种事,你不会梦到他们化成厉鬼索你魂魄吗?”

    “你、你、你……你说……”丘爷爷刹那面色青灰,胸口剧烈起伏,几乎倒不过气,瘫坐在小夏怀里。

    小夏和寄虹吓得不轻,忙忙劝抚,丘爷爷却听不见似的,直勾勾地盯着焦泰,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焦泰阴阳怪气地说:“我说,你烧出一个祸国的瓷,害死那么多人,却让严冰他爹替你去死,甩手来了青坪。换成是我,早无颜活在世上。老人家啊,你脸皮之厚,晚辈愧不能及……”

    曾经深埋心底的灾祸、血色、屈辱与苦难,都随着这尖刻的言语咆哮袭来,重重将年迈的老人击溃在地。

    小夏和寄虹再顾不上许多,将昏厥的丘爷爷抬到车上,飞驰而去。

    他们几乎是撞开医馆大门的。

    大夫立刻诊脉、施针、开方、命学徒熬药,情况稍见稳定后,大夫才解释,“这是急发风症,就算命能保住,恐怕——”他顿了一下,“下不了床了。”

    即是说,最好的情况是瘫痪。

    小夏愤然,大夫挥挥手,“你们先出去吧,我需要静心施针。”

    寄虹把小夏拉了出来。两人站在萧瑟的街边,感觉夏夜的风竟如此寒冷。

    小夏狠狠踢了一下石墙,“焦泰这个混蛋,害了霍老掌柜,又害了丘爷爷,老天怎么不劈死他?”

    寄虹脑子里轰地一声。她慢慢慢慢转过头来,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婚后小剧场

    小霁月请小南瓜参观她的蚕宝宝,小南瓜大胆热烈地毛遂自荐,“让我给它们当爹吧!”

    小霁月仔细端详了一会他的胖脸圆肚子,摇摇头,“你不行,我孩子的爹得是个狗,你不像。”

    小南瓜:(⊙o⊙)╮(╯▽╰)╭

    小霁月:“不是小白白那样的,是我爹那样的。我听我娘跟我爹说,他在外像狼狗,在家像懒狗,白天像忠狗,夜里像饿狗。”

    ☆、隐藏的真相

    小夏一愣,陡然反应过来,糟糕!闯大祸了!

    他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却被寄虹扣住手腕,动弹不得。

    “你说我爹什么?你说什么?!”她厉声问。

    他张大了嘴无声片刻后,慢慢垂下了头,“少爷不让我说。”

    扣在他手腕的手抖了一下。

    他嗫嚅着说:“二小姐,你别……“

    寄虹猛地推开他,狂奔入暗夜之中。

    他想去追,但被大夫唤住。他看看刚刚睁开眼的丘爷爷,再看看已经不见踪影的寄虹,抬手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寄虹冲进学堂,差点被倒在地上的门闩绊倒在房门前。她趔趄一下,站稳身形后,却发觉自己像被钉在了原地。

    门内依旧有着熟悉的授课声,而这道门却成了地狱的界碑,一旦入内,恐万劫不复。

    屋内的严冰无意间抬头,正瞥见呆若木鸡的她,鬓发凌乱,魂游天外。一句话讲到一半,他突然停下,“今日就到这里吧。”

    听课的人陆续出门,都看到钉在院中的寄虹,暗笑英雄难过美人关,识趣地速速散了。

    偌大的学堂里,严冰的声音听起来莫名的空洞,“怎么了?进来慢慢说。”

    她一动不动,像锈在土里的钉。

    他察觉她的异样,微微俯身,更加放柔了语气,“不管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

    她翕动着嘴唇,说:“严冰……”却发不出声音。

    问出那句话,太难太难了。可她别无选择。

    艰难地挤出一句支离破碎的话,“……我爹的……是不是,另有内情?”

    严冰的表情凝固了。

    他只沉默了很短的时间,她却觉漫长得像牢狱中难捱的年月。

    然后,她听见他喑哑的声音,“霍老掌柜,亡于重伤不治。”

    “我……我知……”

    他继续说:“焦泰勾结耗子精下的黑手,我曾托人照应,但焦泰铁了心置人于死地。”

    世界模糊起来,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你、你有证据?”

    “我有证人。”与其在惴惴猜疑中粉饰太平,不如打碎幻象重塑新生。至少,她或痛或愤或恨时,还有他陪在身边。

    不知是哭泣还是仇恨,她的眸子是红的,像绝境里的孤狼。

    他抬手去按她的肩膀,触到她的那刻,她仿佛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弹出几步,捞起地上的门闩,疯也似的往外冲。

    “不行!”严冰一把攥住她。

    她拼命挣扎,力气大得惊人,他居然差点脱手,又不敢太过用力怕弄伤她,只得双臂环腰将她摁在怀里,任她喊骂捶打,他只是紧紧地抱着,不撒手。

    “如果杀了他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这一棍我替你!”他在她耳边近乎大喊:“但,不能为了那个畜生毁了你自己!你爹也不愿看到你这样!你想报仇,我帮你!我说过我会帮你,就会帮你到底!你信我!你信我,你信我寄虹……”

    她茫然无措地望着他,泪水冲刷掉眸中的血色。

    他单手捧起她的脸,“寄虹,想想你爹、你姐姐,他们都希望你好好活着,好好的。”

    门闩掉在地上,她像被顷刻间抽干了力气,在严冰怀里慢慢下滑,若不是他牢牢托住,便会瘫在地上。

    颤抖的双手抓着他的衣襟,眼泪汹涌,却无声无息。最脆弱的时候,这是出自本能的依赖。

    他仰头望向天边黯淡的星辰,伴着她压抑的低泣,心中泛滥成灾。

    也许就是从这一刻起,他不想放手了。想抱着她,用尽所有力气,直到天荒地老。

    夜风卷走呜咽,寄虹听到头上温柔的低语,“送你去姐姐家好么?城门肯定关了,没法回窑厂了。”

    这话突然点醒了她,丘爷爷还病在医馆呢!

    寄虹仍旧悲伤难抑,但她懂得孰轻孰重。当下把自己的事放在一边,抹干眼泪,三言两语把方才的事对严冰讲了,带他匆匆赶到医馆,丘爷爷却已经离开了。大夫说他服药后病情稳定,小夏恐丘成担心,便赶在城门落锁前回窑厂了。

    严冰细问丘爷爷状况,大夫说:“我已尽人事,到了这把年纪,唯有听天命而已。”

    寄虹凝固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感觉这半夜天地翻转,颠倒日月。

    严冰问:“回赵家么?”

    寄虹木然摇头。

    “那跟我走好么?”

    她挪动脚步,沉默地跟上他,没问去向何方,没问要做何事。

    严冰特意绕了一条远路,避开陶瓷街,不愿再令她触景伤情。以前她伤心时会哭会骂会耍脾气,可这一路她沉默得叫他心痛。

    等严冰打开院门,寄虹才发觉到了他的家。在外人眼中这必然是不妥的,可他坦然,她也不忸怩,脚下没有犹豫,抬步进了房中。

    他点起灯,将她按坐在桌边,像寻常待客那样问她:“想吃什么?”她肯定没吃晚饭。

    寄虹又是摇头。

    “我也没吃呢,就当陪我好不好?”他像哄小孩似的,“你喜欢什么?凉面?甜粥?”

    一连问了好几种,寄虹无精打采地说:“我没胃口,随你吧。”

    严冰就去了厨房。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下厨,当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可他跳得甘之如饴。

    但结果是不因人的美好情操而转移的。

    寄虹等了很久很久都不见他出来,不由担心起来,懒宝少爷不会栽进米缸里出不来了吧?

    连忙走进厨房,还好,严冰全须全尾地在灶台旁站着,沮丧地看着热气腾腾的锅,满头是汗,形容狼狈。

    “做好了?”寄虹探头去看。

    严冰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转身挡住她的视线,遮遮掩掩道:“没……那个,你回屋吧……快回去……”

    把锅底烧穿了吗?她拨开他,偏头往锅里望了一眼,顿时愣住。

    一锅粘稠的浆糊,稀烂的面皮和形状各异的肉块彼此嫌弃,不甘心被人轻易认出它们原本的面目。

    但,她一下便看出那是馄饨。

    说是“看出”,也许心有灵犀更恰当。他不懂下厨,她是知道的,本以为他只是热个剩饭之类,竟然如此有心。

    案板上凌乱地堆着稀泥似的面团、或厚如锅盖或烂如蜂窝的面皮、好几碗太黑或太白的巨大的肉……馅,以及奇形怪状的面皮裹肉——大概是馄饨的前世。

    他做过很多尝试,这一锅应该是“最好”的一批。她怎会看不出,他费尽心思,只为她展颜而已。

    热气蒸腾,熏得她眼眸也热起来。尚未下肚,心肺俱都滚烫,被这锅“浆糊”暖得一塌糊涂。

    严冰非常挫败,垂头丧气地说:“我还是去找找有没有食肆仍未关门。”

    “不,我就吃这个。”寄虹盛了满满一大碗,端到堂屋。

    严冰愣了下,也盛了一碗跟过来,惴惴地说:“没有辣椒……”

    这样的小事他都记得。她目光明澈,“不打紧。”

    严冰俨然紧张等候检阅的士兵,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直到看她大口大口吃得满足,才松了口气,虽然卖相差,好在味道不差。放心尝了一口,立时差点呕出来,懊恼地夺过她的汤匙,“别吃了,残害口舌。”

    寄虹直视着他,“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她眸中水光幽微,笑容如雪莲般安静地舒展开来,既轻且淡,但终于融雪破冰。

    顷刻间,整个世界都柔软下来。严冰木偶般任由她拿回汤匙,忽觉这一场丢人现眼分外值得。

    她的胃口忽然好起来,狼吞虎咽吃下两碗,出了一身汗,又被徐徐夜风带走。一切突然清明起来。

    “说给我听。”无论多惨烈,她必须一字不漏地知晓真相。

    他却不愿再细说那些残酷的字眼,斟酌着言语道:“这件事交给我好吗?”

    “我要听。”她寸步不让。

    严冰凝视着她坚毅的面容,忽然了悟,她是搏击长空的鹰,而非豢养在他檐下的家雀。“那好。但你要答应我,绝不可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