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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这样的女人,皇上合该赏她一个贞节牌坊了。

    若是没有在那白湾子县相认也就罢了,可是如今相认了。

    既相认了,就没有任何男人敢去抛弃这样一个糟糠之妻。

    萧战庭肯定也不能。

    而且看起来,也舍不得……

    “碧汀,你也该想明白了,战庭对你,可能真得只是同袍之情……”正阳侯想委婉点提醒,可是这话太委婉达不到敲醒霍碧汀的目的。

    “同袍之情?”霍碧汀痛苦而嘲讽地挽起唇:“真的是同袍之情吗?他竟对我如此无情无义?”

    “是的,他拿我们当兄弟,患难之交的兄弟,可以生死相许,可是也就这样了,兄弟就是兄弟,不是家人。”

    其实想想,萧战庭性子木讷,话并不多,对什么都仿佛并不会有大兴致,他们也一直以为是这样,他是个没烟火气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也不适合成家。一直到那个女人带着儿女们出现了。

    “碧汀,这个世上怕是只有一个人,可以对着战庭放肆到毫无顾忌,也只有一个女人,能撕破他的冷漠面目,把他变成凡夫俗子了。”

    那个人就是和他青梅竹马,吃着一锅饭住在一个屋子里长大的结发之妻。

    想起那天听到的话,那个女人竟然当着萧战庭的面说要跑出去偷汉子……

    正阳侯苦笑,估计天底下,也只有那个女人,敢对着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国侯爷萧战庭一口一个铁蛋哥哥,又一个一个偷汉子戴绿帽子了……

    “铁蛋,铁蛋……”霍碧汀想起这个名字,忽然觉得很是好笑。

    她也是喝醉了,觉得好笑,也就哈哈大笑起来。

    “他叫铁蛋,却从来没有告诉我们过呢,我们都不知道,原来他的乳名叫铁蛋!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叫铁蛋?因为那个女人喊他铁蛋?还是说根本不拿我们当朋友?”

    “碧汀,你喝醉了。”正阳侯更加无可奈何了。

    “我没醉,我脑子清醒得很,再清醒不过了!我忽然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什么了?”

    “其实他根本不爱那个女人,他根本不爱!”

    “啊?”正阳侯微惊,这是哪门子想明白了。

    “他不过是觉得对不起那个女人罢了,他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有担当的男人,不肯抛弃糟糠之妻,哪怕是和她已经云泥之别,也不能抛弃。更何况他们还有儿女呢!他根本不爱那个女人!就算当年有点子所谓的夫妻情,这么多年的分离,他现在的见识和地位远不是当初的那个铁蛋了,又怎么会看上乡下来的毫无见识的妇人呢!”

    “碧汀,话不能这么说。”正阳侯皱起了眉头:“嫂夫人虽然出身贫寒,说话行事也颇为不羁,可是依我看,这位嫂夫人胆识过人,进退有度,并不是寻常市井女子。”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敢过去和皇太后拉家常,又能在几个侯爷都尴尬的时候谈笑风生,把个霍碧汀连蒙再吓弄得跑过来喝闷酒,这哪里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可是霍碧汀听不进去,醉酒中的她,想起萧杏花对自己说的话,只觉得句句诛心。

    “这么大年纪,在我们白湾子县,那都该是当奶奶的人了。你如今还没婚配?”

    “最要紧的是,对方知冷知热,知道疼人,家里凡事,肯让你做主,让你掌管着家里的钥匙,有金的银的,都交给你花。能做到这几点的男人,自然是不差的。”

    “不肯娶你的男人,不要硬贴着,不愿意给你银子花的男人,也别以为人家把你放心上。”

    当萧杏花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拿眼儿觑着她,显见的是把她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霍碧汀胸口发闷,忽然间拿起酒壶来,仰起颈子一饮而尽。

    “不,你说得是对的,她说得也是对的,我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霍碧汀竟然沦落到自欺欺人的地步?那妇人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好,她也是他的结发妻子。他那个人死心眼,认定了,就是一辈子,我早该知道的!他根本不会看我一眼,不会看我的!”

    恨只恨,以前以为自己活生生的陪伴,总可以抹杀一个死去的人。

    可是人家没死,不但没死,还带着儿女出现了。

    “我可以不再想着他,以后再也不会想着了,我只是不明白,怎么都想不明白,我哪里不如人了?这些年我和他同生共死,他怎么就一点都没记挂过我?我做再多,难道就比不过她?”

    正阳侯忍不住再次叹息,心痛地望着她:“你喝醉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说想开了,一会儿又还是放不下,一会儿说人家死心眼,一会儿又拿自己来比,这是何必呢!

    “你啊,就是这么多年了,觉得自己败给了个乡间妇人,终究不甘心吧!”

    霍碧汀眸中闪过一丝痛意,咬牙这么说道:“你说,一个位高权重的镇国侯,一个让北狄人威风丧胆的大将军,他怎么可能还去爱着最初的那一个。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铁蛋了,可是他的结发之妻,还是乡间的杏花!他不过是死心眼罢了!死心眼的他,只是愧疚,他想补偿她,只是补偿而已!”

    想想就没底气,一个位高权重的镇国侯,一个让北狄人威风丧胆的大将军,怎么还会像当初的那个铁蛋一样贪恋着自己的美色呢。

    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铁蛋哥哥了。

    他如今不过是愧疚罢了,他想补偿自己吧,只是补偿而已。

    同样的一片月色下,萧杏花愁肠百结,脑子中浮现过和那个醉酒的女侯爷霍碧汀同样的念头,手里捏着自己的药包,真是进不得退不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猛吸了口气,罢了,罢了,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地狱妖魔,她也认了!干!

    满心果决地迈起步子,气势昂扬地推开门,她走进了那间书房。

    书房里,亮着一盏灯,萧战庭正在灯下看着什么。

    见她进来,他仿佛有些意外:“还没睡?”

    “嘿,你没睡,我也睡不着呢。”一见到他,她原本的斗志昂扬顿时烟消云散,她挪动着蹭过去,这么笑道。

    萧战庭闻言,放下了手中的一卷书,抬头看她。

    她今天好像和平时有点不同,那笑里带着一点狡猾。

    以前小的时候,她万一有什么事求他,就是这样的神情。

    一双杏眼儿贼亮贼亮的。

    “有什么事,说吧。”她总是在求着自己的时候格外娇软,一旦不求了,马上凶巴巴的。

    他已经认命了。

    “没,没什么事啊……”萧杏花有点心虚。

    “别绕弯子,我还不知道你吗?”他挑眉。

    要金子银子?不对,家里的库房都掌管在她手里了。

    因为儿女的事?也不对,千云和千尧这几日都带到军营里去,两个孩子很上进,萧杏花自己也是满意的。

    难道是因为佩珩?

    “佩珩的事,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你放心就是。”

    “看看你,说得好像我无事不登三宝殿似的,我找你,是惦记着你身子,想过来看看你,你怎么这么不领情呢。”

    “是吗?”萧战庭有点不信,前几日他回房睡的时候,见她蒙着被子呼呼呼睡得可香了,他上床的动静都没惊扰到她呢。

    “嗯,是啊……铁蛋哥哥,你瞧,咱们分别了这么多年,我心里好多话要对你说呢。前些日子忙活着孩子们的事,还要侯府里的这一摊子,都没顾上。现在好不容易有点清闲了,就想着好好和你说说。”

    萧战庭仰脸看她,跳跃的烛火为她的侧脸朦上了一层淡粉色的光泽,这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柔和起来,依稀仿佛是多年之前,坐在灶台前烧火做饭的那个小姑娘。

    “你坐下,慢慢说。”她这么一说,他也有些感慨,神情不自觉便柔软下来。

    多年之后的重逢,他是希望宠着她,让她高兴的。

    她要金子银子,那就给她;她要气派面子,那也给她。

    她不喜欢和他同床,那他就忍着点,避着点。

    只要她高兴,他就知足了。

    即使她心里根本没自己这个人,也没关系,反正她是他的夫人,那是怎么也跑不了的。

    可是现在,她竟然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跑过来找自己,还要和自己说知心话。

    “好,我先给你倒杯茶水,我们慢慢说。”说着,萧杏花拿起旁边的茶盏来,四处一看,在旁边桌子上看到了一个极好看的茶壶。

    她走过去,背对着他,往那茶盏里面倒茶。

    倒茶的功夫,袖子里藏着的药包便轻轻地打开,直接洒进去了。

    这种事还是头一次干,更何况身后还有一个萧铁蛋盯着呢,她手有点哆嗦,那药包里的药粉便洒到桌子上一些。

    随便用手一抹,之后赶紧把茶水轻轻摇晃了下。

    再转过身后,她笑意盈盈地凑过来:“铁蛋哥哥,你先喝一杯茶润润喉。”

    说着,她两手握着茶盏递过去。

    萧战庭抬眼看了她一眼。

    她心里顿时一突,该不会被发现了吗?为什么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目光那么不一样。

    谁知道萧战庭并没说什么,接过来,径自喝了。

    萧杏花眼看着他喝下去,顿时松了口气。

    其实这种事情,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却又下不了对自己的狠心。如今给他下了药,让他来做这件事,自己只需要被动等着就行了,那是最好不过了。

    “铁蛋哥哥,你之前还说要教我认字呢?”她搭起了话茬。

    “是。你坐下。”

    “好。”

    其实这书桌前只有一把椅子,那把椅子很大,现在那把椅子是萧战庭坐着的。

    他既然让她坐,她就厚着脸皮毫不客气地坐在他大腿上了。

    “杏花?”他有些意外,其实他是想起身给她拿一把椅子过来,好生教她认字。

    他想让她过她原本就该过的日子,有人伺候,会读书识字。

    “铁蛋哥哥,你不是说要教我认字吗?”她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满怀期待的样子。

    “是。来,我先教你写名字。”他看着她那懵懂的眼神,越发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胸口那里被狠狠地敲了一下。

    不过他勉强按捺下来,低沉沙哑地这么说道。

    “铁蛋哥哥最好了!”她轻笑了声,笑得软绵绵的。

    萧战庭沉着脸,面无表情地拿起笔来,开始教她写字。

    “这样,手这么用力,记得要拐一下……不对,不是这样……”他温烫的鼻息就在她耳边,弄得她耳朵发痒。

    她眨眨眼,故意捣乱:“是这样吗?还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