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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节

      我在医院进行包扎,大夫都说从来没见过像我头这么硬的人,香炉都给砸瘪了,我的脑袋居然没破皮。

    在医院里我做了笔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是有数的,说的和胡警官大体一样。

    本来我不想住,胡苹看望我一次,说啥也不让我走,让我踏踏实实住着,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她买了一筐水果,说出院之后还要请我吃饭。

    我长舒口气,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可以出堂了,也算是熬到头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收服

    堂口这俩字就牛逼,听着跟天地会似的,在我的感觉里,出堂之后就相当于自己做了老大,好比陈近南,身后跟着一众大仙儿,遇事平事,遇魔降魔。出堂之后第一件事我已经想好了,想办法救程海回来。不管怎么说,他也算元老了,不怕他救回来实在说不过去。

    除了这个原因,黄小天告诉我,堂口也必须要有这么个鬼仙坐镇。因为看事很多时候需要走阴通幽,到阴曹地府办事,做这种事的一般都是探地使跑腿,也就是清风,于情于理都要救程海回来,这是堂口的首要大事。

    银狐居士去疗伤了,黄小天带着老祖的干尸到家族里去交差,临走前告诉我,这次交差之后就能取得立堂的牌照,让我趁这段时间,该准备的东西赶早准备,别到时候抓瞎。

    我想了想,有几个人要找,第一个是胡婷婷,我已经答应这小狐狸精,出堂之后便去找她,给她谋个出身,另一个人是红姨和狗爷,他们不是大仙儿,却是处理俗务的高手,往来打点,世故人情,这还的有赖他们。

    找时间我去了趟大青山林场,到了林场之后,见到了老张,另有三四张陌生面孔,老张看我来了特别高兴,晚上招呼厨房做了一桌子山珍野味,拿来珍藏的好酒。他现在已经是林场一把手了,招呼一声,所有人都要作陪。

    酒桌上我才知道,曹元已经找关系调离了林场,而胡头儿在年末的一次巡山意外中,被石头砸坏了腰,现在已经回家养伤去了。比较可气的是,胡头儿还没到退休年纪,现在因公受伤,镇里根本没人管,老张带着伤躯的胡头儿去找过很多领导,可都没有下文。老张听说曹元有关系,还挺硬的,便带着胡头儿买了一堆东西去曹元家里,三人毕竟是一个林场出来的同事,这种感情比家里人还要深,谁知道曹元并没有答应,吱吱呜呜说看看,然后也没了动静。

    说到这里,老张气得眼珠子通红,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白酒,喝完之后呜呜哭,谁劝也劝不住,不停念叨着,这辈子到底是为了啥。

    大家都说张头儿喝多了,把他送回去休息,饭桌上我和其余人不认识,默默吃了会儿饭都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进了山,虽然很长时间没来过,山路还是记得很清楚,很快凭着记忆来到了胡婷婷的老巢前,这里有一片老坟,我不知道怎么呼她出来,便到处喊着胡婷婷的名字。

    到了中午时候,她也没现身,我正坐在树下喝水,就听身后有动静,回头去看,差点吓一跳,大白天见鬼。身后站着一个全身白衣,披着黑发的女人,等细看眉眼,正是胡婷婷。

    我大怒,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这吓我。我声音不客气:“你干嘛?”

    胡婷婷一句话不说,突然跪在地上,冲我磕头。

    我愣了,等反应过来,她已经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我过去把她扶起来,她的脸色好看了一些:“谢谢小金童受我三个头。”

    我暗叫不好,果然头无好头,这些大仙儿做事都是讲究定数和缘法的,给出一个因就得拿回一个果,这头绝对不会白磕。

    我说,你赶紧起来说话吧。

    她款款坐在我的对面,像是委屈的小媳妇。我看出有事,便问怎么了。胡婷婷未言先落泪:“小金童,你怎么现在这时候才来啊?”

    我愣住,好半天叹了口气:“一言难尽。不是我现在才来,而是为了出堂,我也是九死一生。我的事先不说了,你说说你怎么回事。”

    胡婷婷悬着泪告诉我,在大概一个月前,这里突然来了四个高手,都是吉林鬼堂的,个个都有大手段大神通,其中有一个还是老熟人,就是在林子里曾经kun尸过的那位。这四个人在老坟这里,布下了一个天罗地府阴八卦的符阵,把曲氏家族的女鬼全部收走。

    我以前在林场干活的时候,听过胡头儿说过曲家女鬼的事,那时候还是关东军入侵,这些曲家女人为了保持贞洁,集体自杀,最小的才十二岁,后来当地人有感,便建立阴庙悼念这些女人。

    这些女鬼依靠山林俊秀,以及周边人的诚心念力,这么多年也算修行有所小成,个个都有成为鬼仙的潜质,没想到会遭遇如此灭顶之灾,居然会被鬼堂的高手尽数捕获。

    我沉默着没说话,我和鬼堂打过交道,更和他们丹东分堂的堂主白德旺结下了生死之仇。我算是对鬼堂有一些了解,他们的堂口是以清风碑王为大仙儿的,手段阴毒,无法想象,如今又捕获了曲家女鬼,他们这是有阴谋啊。

    我正想着,胡婷婷噗通一声又跪在我的面前,哭着说:“小金童,我愿随你去,做你堂下探马,端茶倒水、跑腿办事别无怨言,只是希望小金童能帮我这个忙,解救曲家姐妹。”

    我看着她好半天,道:“你起来吧。”

    胡婷婷擦擦眼,惊喜地说:“你同意了?”

    我点点头,“起来吧。我和鬼堂本来就有仇,就算没你,我也得找他们的晦气。不过这件事要从长计议,现在头顶大事是你要帮我把堂口立起来,名正则言顺,出师要有名。”

    胡婷婷终于露出了笑容,跪在地上说:“小金童,我以后愿以你马首是瞻,别无二心。”

    我问道:“胡婷婷,你的原尊肉身在什么地方?”

    对于一个精灵来说,肉身炉鼎是头顶大事,你再神的大仙儿,如果肉身被仇家所获,有天大的本事也用不出来,等待你的只有一个下场,陨落。我这么问她,也是想看看胡婷婷是不是真的死心塌地了。

    胡婷婷还真行,这小娘们真有种脆劲:“小金童,我的肉身就在老坟里,我愿意以肉身追随你。”

    我摆摆手:“我不要你的肉身。这样吧,你去沈阳五龙山,寻到一处青蛇寺,里面的主持师太青蛇师傅是我至交,你把肉身寄托在她那里,她自然知道怎么办,然后你的阴神去沈阳找我。”我把店面的地址告诉她。

    胡婷婷答应一声,盈盈下拜。

    我站起来:“快去快回,我在沈阳等你,等这些事安排妥当,我就要出堂了。”

    交待完之后,我便离开了山区,回到林场和老张辞行。老张说什么也不放我走,于是我又留了一天,和他喝的伶仃大醉。

    临走的时候,老张还在呼呼大睡,怎么叫都叫不醒。有人偷偷告诉我,老张心里也苦,就在前些日子,他老婆跟他离婚了。老张最好的青春年华都奉献在大山里,一年出不去几次,哪个女人也受不了。如今老伙计孤孑一身,也挺惨的。

    这种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只好默默感叹一声,离开了林场。出了山之后,我马不停蹄又去了赵家庙镇。

    到了风眼婆婆的故居,站在大铁门前,内心的感慨和沧桑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敲敲门,很久没人开门,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红姨和狗爷搬家了?

    我又敲了一阵,还是没动静。只能先离开了这里,到了饭点,我到附近的饭馆吃饭,和老板娘打听他们下落。老板娘说:“小伙子,你和他们家是亲戚?”

    我“嗯”了一声。

    老板娘说:“他们已经搬家了。”

    靠,还真搬家了,我赶紧问搬哪了。

    老板娘告诉我,狗爷得了重病,医院需要很多钱,红姨为了筹集救命的钱,不但把家里积累多年的积蓄一花而空,还把房子抵押了出去,可最后还是没有救回狗爷的命。

    我听得心里这个不得劲,我认识的这些人怎么全都没有善果的。我问她知不知道红姨现在在哪。老板娘挺热心,让我先吃饭,吃完饭带我去。

    我哪有心思吃饭,让她直接打包,我考虑到红姨如今落魄,可能晚饭也没吃好,便多买了一份。老板娘是东北娘们,这么件小事就挺受感动,说我是好人。

    她带着我从饭馆后门出去,钻了好几条胡同,到了一处穷人大院,这院子是由废旧厂房改造的,被人承包,办起了小旅馆出租房,里面住的都是草根穷人,房租很便宜,当然环境不会太好。

    进去之后,能看到满院子都是报废机器,也没人打理,都长蜘蛛网了,几个老娘们抱着孩子说话,还有老头老太太打麻将,遍地污水横流。

    到了二楼,最尽头有一间没有窗户还极为阴湿的房间前,老板娘告诉我,红姨因为没有钱,一直就住在这里。

    第三百二十章 超度问道

    老板娘带我上前敲门,门没有锁,一推就开,里面散发出呛人的味道。

    屋子很小,就一间,一张炕一张桌子而已,我看到红姨正背对着门,在收拾衣服。桌上摆着狗爷的遗照,前面是七个碟子八个碗,还有香炉插着三根香烟。

    我轻声说:“红姨……”

    红姨转过头看我,这一瞬间我心都疼了,红姨已经没有当初那个活泛劲,头上很多白发,极度憔悴,眼皮子都耷拉了,像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妪。

    “红姨,我来找你了。”我尽力抑制着心酸:“以后咱们就好了。”

    红姨呆呆地看我,像是不认识我一样。老板娘有点蒙了,看看我,又看看红姨,怀疑我们认不认识。

    我赶忙说:“红姨,你忘了我吗,我是冯子旺。风眼婆婆过世的时候,我就在她的身边,我答应过她,如果我有立堂口的那一天,要请你和狗爷……”说到这,我知道说错话了,这时候不应该提狗爷。

    红姨看着我,突然过来用拳头锤着我,嚎啕大哭:“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啊!”

    老板娘要过来拉她,我心内戚戚,摆摆手示意不要紧。

    现在就让红姨发泄吧,她哭得不行,抱起桌上的遗照:“你呀你呀,你这个死老头子,你怎么不等等我呢,你把我抛下了干什么啊,好日子来了,你也走了……”

    老板娘也是个软心肠,在旁边陪着掉眼泪。

    等红姨哭累了,抱着遗照坐在床上,我说道:“红姨,你跟我去沈阳吧,堂口要立起来了,我需要你的帮助。工资你不用操心,而且管你吃住。”

    红姨像是根本没听见我说的话,就是那么呆呆坐在床上。

    我让老板娘先回去,人家毕竟有买卖,在这里陪着时间,我不忍心。老板娘给我留了电话,说这边有什么问题,尽可以去找她。

    把她送走之后,我搬了凳子坐在门口,看着红姨,忧心忡忡,我掏出烟一根根抽着。

    天渐渐黑了,我买的饭菜也已经凉了,脚下是一地烟头。

    屋里没有点灯,我也不想点灯,窗外月光照进来,屋里有些黑森森的,只有烟头明灭亮暗。

    黑暗中红姨忽然说:“小冯,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你说。”我很欣慰,红姨终于说话了。

    红姨道:“你能不能出钱帮着我一起超度我家的老头子,我就这么一件放心不下的事,你只要能帮我,我就跟你走。”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说:“责无旁贷。”

    红姨在黑暗中看着我,我虽然看不清她,却知道她的眼睛里有了神采。

    我说道:“这是头等大事,我明天带你进山。我认识一位师太大德,由她来办这件事最好。”

    “谢谢。”红姨说着,抱着遗照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睡过去。

    我没有打扰她,用扫帚把屋里收拾了一下,然后在这家旅馆重新开了一个房间,也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来到红姨的屋里,她已经醒了,而且把东西都收拾利索。她有几大箱子的衣物没法携带,只能暂时寄托在这里,其他的东西她收拾了一个背包,主要是带着狗爷的遗照。我们两人从旅馆出来,我包了辆车,目的地就是沈阳的五龙山。

    在路上,红姨和我说了很多,狗爷是死于绝症,发现就是晚期,临死的时候简直遭老罪了,坏细胞转移进了骨髓,天天靠扎杜冷丁才能熬过来。红姨和狗爷感情很深,两人属于青梅竹马,小时候就在一起光屁股长大,多少年风风雨雨过来。狗爷落到这般境地,红姨明知道救不了没法救,还是毅然决然的变卖家财,想尽一切办法,她甚至没有别的奢求,只要狗爷不遭罪就行,花多少钱都认。

    到最后,狗爷还是走了。

    红姨问我,小冯,你告诉姨,这个世界是不是有因果的?如果有因果,狗爷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让他受到如此的惩罚?!

    她想不明白,从狗爷死了之后,她就想不明白这件事。她曾经到医院去,看过那些得了绝症的病人,哪个病人都不是罪大恶极,都是普通小老百姓,一辈子胆小怕事省吃俭用,可临了临了,受了地狱一般的罪,每一天每一秒都痛苦难当。

    红姨就想问为什么。

    我心有戚戚,摇摇头说不知道,这个问题恐怕要留给那位师太高僧解答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到了五龙山,我看天色将晚现在进山恐怕有危险,想住一宿再说,可红姨不答应,说要早一点进山,要见师太,弄明白心中的疑惑。

    我带着她连夜进山,到达寺里的时候,已经下完晚课。我们在库房见到了青蛇师傅,青蛇师傅见我来了,非常高兴,寒暄之后,红姨纳头就跪,青蛇师傅赶忙扶着她起来。

    我把红姨所求之事说了一遍,然后道:“青蛇师傅,超度所需要的开销,我来负责,希望你能亲自超度狗爷的亡魂早升极乐。”

    青蛇师傅也没客气,道善哉。

    红姨是见过世面的,能看出青蛇师傅是真正有道行在身,便说这件事交给青蛇师太,她是一百个放心,然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师太,我想问问你,我家老头子一辈子不伤人不害人,为什么最后不得善终?若是其他死法倒也罢了,最后那几个月,他受尽了病魔的折磨,痛不欲生,遭老鼻子罪了。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会这样,佛家不是讲究因果吗?”

    青蛇师傅双手合十,说:“这个世界确实存在因果,一饮一啄自有天定,但这种因果不是以我们能理解的方式存在,它跨越了时间,跨越了空间,跨越了轮回。”

    “师傅,你的意思是,我老头儿现在能有如此恶果,是因为很早以前不知道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惹下了恶因?或许是他在五百年前的另一辈子?”红姨有点不太满意青蛇师傅的说法。

    青蛇师傅淡淡道:“天道无亲,我们认为好的未必是好,我们认为坏的未必是坏。什么叫恶果,什么叫恶因,什么叫恶?”她摆摆手,示意红姨不要说话,继续道:“换另一个角度想,你丈夫的今日之果未必是果,而是某种因,是为了他将来能有更好的果。”

    我想了想,青蛇师傅说的推论其实挺好理解的,狗爷得了绝症,未必是他的恶果,或许更像是某种善因。我这么理解,人总要遭罪,不光这一生,所有轮回积累在一起,罪现在受的大点,以后可能就受的小点,反正都是你的,跑不掉。

    这些罪说白了就是业。所以既然活着,就要想办法去消业,也是为了以后考虑。不但要消业,更不要积业,业越积越多,便会越消越难。

    所以世间有了苦行僧,也有了修行的概念,很多人的梦想中,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极乐,脱离了业的存在,无牵无挂的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