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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节

      说来,这一届秀女进宫后,陆续为皇帝开枝散叶,极好地履行了她们该有的责任。接下来若是有新人进宫,她们就要做好榜样,就要立好规矩。

    众人都明白,再往后三年,可能就没她们什么事儿了。

    “哎……”

    离开慈宁宫时,陈嫔在前头叹了一声,分明年纪轻轻,却已变得毫无活力,失落的人,不与任何人言语,径直离开了。

    杨贵人紧赶慢赶地跟过去,这一边宁嫔下了台阶,对元曦笑道:“改日我去看二阿哥时,我们一起去可好,往后去阿哥所,也有个伴了。”

    宁嫔一向清冷高傲,自然她的傲与静妃那般不同,用巴尔娅的话来说,就是怪怪的。

    元曦虽然救过她,也觉得合不来从没打算做朋友,便只是客气地笑了笑。

    二人分开后,元曦随巴尔娅回她的小院看望小公主,粉嘟嘟的小奶娃惹人喜爱,元曦自言自语说:“我都不记得三阿哥长什么样了。”

    巴尔娅嗔道:“你可真行,你不想儿子吗?”

    元曦坦率地说:“我都没抱过他。”

    巴尔娅看着她,憋了半天,只能无奈一笑:“也是,又不是人人都喜欢小孩子。不过元曦啊,三阿哥可不一样,你别傻乎乎的。你看玄烨这个名字,是太后亲自给取的,我还听说一件事,比起名字还了不得。”

    元曦不以为然地将小婴儿放入摇篮里,拿着布老虎吸引她的注意。

    巴尔娅说:“三阿哥长得像太后的小女儿,那位十几岁就没了的阿哲公主。”

    元曦这才来了兴致:“姐姐听谁说的?”

    “苏麻喇姑姑对太后念叨的时候,我听见了几句。”巴尔娅正经道,“听那晚在景仁宫的宫女说,太后当众对皇上也这么说来着,说三阿哥像阿哲公主。”

    元曦猜想,她的儿子会因为素未谋面的姑母的缘分,而得到祖母格外的疼爱,且人人都知道,太后年轻时如何宠爱教导她的三个女儿,可她自己……

    “姐姐,我现在对三阿哥没有那么强烈的感情,太后会讨厌我吗?”元曦紧张起来,“太后也曾叮嘱过我,不要因为生了女儿就嫌弃,那样不配做母亲,虽说我生了儿子吧……”

    元曦给巴尔娅出主意:“咱们回头,问问苏麻喇姑姑呗,其实为了我抚养小公主的事,太后很为难,现在你这么乖,太后那儿必定是松了口气的,这我敢打包票。”

    玉儿的确是松了口气,本以为皇帝疼爱元曦,元曦若舍不得孩子,恐怕又要坏了规矩,没想到那孩子迟迟不开窍,生了个孩子,就跟没事儿人似的。

    其实佟夫人来向太后请安时,就主动提到了这件事。

    彼时玉儿宽慰佟夫人说,就算是带过弟弟的姐姐,或是带过侄儿的姑姑,这和做母亲终究是不同的,谁也不是生来就会做母亲,何况宫里规矩大,元曦看得开,反而是好事。

    说来,自从没有了孟古青的闹腾,宫里的日子安宁美好,仿佛让人忘记了时光流逝,一转眼已是入夏,各宫新作的夏衫都送来了。

    再过几个月,皇帝将再一次大婚,科尔沁的陪嫁陆陆续续地送过来,这一次他们也极隆重,丝毫不比前一位怠慢。

    元曦如今是一宫主位,少不得要担当一些宫里的事,这一日便与宁嫔一同领命,来坤宁宫查看家具摆设是否周全。

    她们在这里,都留下噩梦一般的回忆,仿佛坤宁宫里每块地砖都见过妃嫔的眼泪,元曦都不记得自己跪了多少回,而宁嫔的嘴角如今还留着被灌药撕裂的伤痕。

    元曦到偏殿去转了一圈,再回来时,走过窗下,刚好看见宁嫔坐在主位上,她忙拉住石榴,摆了摆手,两人又退回偏殿去,直到宁嫔来找她们。

    石榴没看见那一幕,就特别好奇发生了什么,回到景仁宫后一直问小姐怎么了,元曦严肃地说:“别再问了,我突然不想进去了不行吗?”

    “这么大的脾气?”福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元曦转身看,皇帝不仅不声不响跑来了,他怀里竟然还抱着三阿哥。

    一屋子人行礼,福临则催元曦:“快把儿子抱过去。”

    元曦现在已经能记得住三阿哥的模样,但每个月也就见那么两三回面,只怕儿子只记得乳母,还不认得她这个额娘。

    “皇上怎么把三阿哥抱来了?”元曦道,“这可不大好,二阿哥都会走路了,还没去过翊坤宫呢。”

    福临说:“那就抱去,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就不想儿子?朕是心疼你。”

    怀里的小娃娃,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元曦,仿佛每一次都是重新认识母亲,但是他笑了。

    “朕经过阿哥所,听见哭声,这小东西哭起来可厉害。”福临笑道,“顺路进去看了眼,朕一抱他就不哭了,乖得很。”

    元曦问孩子:“玄烨,你认不认得额娘?”

    那么丁点儿大的孩子,根本听不懂人话,但也许是母子连心,在元曦怀里一直很乖,不久后就在母亲的臂弯里睡着了。

    热乎乎软绵绵的小人儿在怀中,元曦呆呆地看着他,说来,她昨天晚上就梦见儿子了,今早醒来时,有几分惆怅。

    “皇上,石榴她们都说,我不像做了额娘的人。”元曦看向福临,“我可是看着我额娘照顾我们兄弟姐妹长大的。”

    福临说:“你太乖太听话,巴尔娅的事在前头压着,你就知道到你这儿不能再闹,你把所有的感情都克制住了。”

    元曦怔怔地看着皇帝,福临微笑:“都跟了朕快三年,朕还不了解你吗?”

    元曦眼眶湿润,是啊,一眨眼,都要三年了。

    福临温柔地说:“照你原来的样子就好,朕稀罕,额娘也喜欢,最重要的事,你自己也不累,哪有人能面面俱到,也不是人人都能不忘初心。”

    元曦心内感慨,抱着玄烨,将儿子亲了几口,莫名其妙地就哽咽了:“玄烨,额娘想你。”

    福临道:“常去看看吧,反正你去了,就让宁嫔她们也去,朕不愿那些冰冷的规矩,断了母子情分。”

    元曦谢恩,将玄烨轻轻放在榻上,两人围着孩子说了半天玩笑话,福临打了个瞌睡后,又一起将孩子送回阿哥所。

    彼此在乾清宫外分开,皇帝自然有他忙不完的政务,恭送皇帝后,元曦就打算回宫去。

    但是转入景仁宫时,远远看见有人往坤宁宫搬东西,又让她想起了先头看见的那一幕。

    宁嫔坐在皇后的宝座上,那仿佛要睥睨天下的气势,想起来就心惊胆战。

    元曦明白,不是皇帝抱来了三阿哥,说那些话哄她高兴才激发她的母性,而是意识到了未来可能的危险,她要保护玄烨,保护自己的儿子。(19:00更新)

    第481章 新皇后入宫

    顺治十一年六月,皇帝奉皇太后旨意,立科尔沁镇国公绰尔济之女,博尔济吉特氏为后。

    这是大清入关后的第二位皇后,也是顺治帝的第二任妻子,已废的静妃只做了短短两年的皇后,朝野上下纷纷猜测这一位,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八月举行大婚,如旧年一样的隆重,元曦和宁嫔、陈嫔三位,跟着苏麻喇做了不少的事,自然苏麻喇也从中看出三位的品行聪慧和能力,好为日后做打算。

    这一日坤宁宫里全部布置好,新皇后也已经到了京城,就等后天吉日举行大婚。

    元曦带着宫人退出,看着他们关上宫门,内心感慨万千。

    她从没想过,会有一天,竟然要为自己的丈夫准备婚礼,而她这辈子,都没机会穿上凤冠霞帔。

    所以,怎么可能高兴,怎么可能衷心祝福皇帝,但又想,新皇后若贤惠,皇上以后再也不必为内宫的事操心,她就愿意侍奉中宫,心甘情愿。

    在帝后大婚的当晚,太后下旨,日后免去六宫到慈宁宫晨昏定省,一切以坤宁宫的旨意为主。

    元曦站在殿前听完宫人传话,遥望坤宁宫那边的灯火,隐约还有喜乐传来。

    这一次元曦的嫂嫂被选为侍婚的福晋,会比她更早见到皇后的模样,说好了离宫前到景仁宫来一趟,告诉她坤宁宫里的光景。

    夜色渐深,元曦在灯下亲手书写送给皇后的贺礼上的笺子,石榴在外头晃来晃去,终于听见她喊:“大少奶奶,您可算来了。”

    元曦放下笔,便见嫂嫂被石榴带进来,命嫂嫂免礼,笑道:“嫂嫂说句话就走吧,已经这么晚了,额娘和哥哥都该担心您了。”

    少夫人笑道:“回娘娘,坤宁宫里合卺礼一切顺利,新皇后模样娇小,个头比石榴还小些呢,妾身偷偷看了眼,眼眉怪柔和的,但满脸满眼睛都是害怕,有些可怜。”

    她说着,忙捂了嘴,自责道:“娘娘恕罪,您看我说的是什么话,怎么能说皇后可怜。”

    元曦道:“在我面前不碍的,嫂嫂回家时,别在额娘面前这么说,小心她挑你的不是。”

    少夫人笑道:“您放心,额娘可疼我了。”

    元曦起身来送嫂嫂出门,叮嘱她天凉加衣,说几句哥哥的坏话,便把人送走了。

    坤宁宫那一头的灯火渐渐熄灭,皇帝和皇后到了吉时就要睡觉,谁说做皇帝有意思呢,连睡觉都被人盯着,掐着时辰一刻都不能耽误。

    坤宁宫里,福临已经躺下了,熟悉的宫殿,熟悉的床,即便换了家具摆设,也无法抹去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他和孟古青的每一句争吵,此刻都重新回到眼前,让他烦躁不已。

    身边的人,挪动了一下身体,福临转过头看,两人对上眼睛,皇后立刻避开了他的目光,娇弱的身躯紧紧蜷缩着,十分害怕。

    回想三年前,他和孟古青,从新婚之夜就开始吵,足足吵了两年,福临许诺会守护她到尽头,可他根本不敢想,走到尽头竟然会是因为董鄂葭音。

    一年了,她成为萧家的媳妇一年了,是不是……也有孩子了?

    “睡吧。”福临道,“朕暂时不想碰你,过些日子安定下来,你熟悉了朕,熟悉了这里的一切,到时候再说。”

    “是。”新皇后怯怯答应,而后用力闭上眼睛,可眼皮子底下的眼珠不断颤动着,显然她很害怕,怕极了。

    “别……”福临本想说别怕,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

    他翻过身来睡,想着从今往后就这样也挺好的,堂堂帝王,却要费心思去应付一个个自己并不在乎的女人,真是窝囊极了。

    想到“窝囊”这两个字,头一次就是从孟古青嘴巴里吐出来,福临莫名地又烦躁了。

    在孟古青眼里,他做什么事都是窝囊的憋屈的,不像个皇帝,更不像个男人。

    福临恼火地闭上眼睛,想着什么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眼前不自觉地出现了董鄂葭音的字画。

    虽然那些字画已经被锁了整整一年,可一笔一划每一抹色彩,早就刻在他的脑袋里。

    “你过得好吗?”福临在心里默默地问,难道因为求而不得才是最好的,选秀再见葭音,至今整整三年,经历种种后他不仅没有放下,反而思念越重。

    但不论如何,这一次的大婚,算得上皆大欢喜,顺利而圆满地结束了婚礼后,很快就要准备新一轮的选秀。

    三年光阴,如白驹过隙,所有人都惊讶,竟然三年了。

    且说八月除了帝后大婚外,亦是太祖努尔哈赤,和太宗皇太极二人的忌日,今年博果尔被皇帝派遣回盛京祭祖,没有参加皇帝的大婚。

    但博果尔从离开北京城的那一瞬起,就被玉儿派人盯上了,盛京留守者爱新觉罗家族一些上年纪的长辈,虽然朝堂上早就没有他们说话的份,但关键时刻还是可以拿出来撑一撑场面。

    玉儿要求随行的人盯住博果尔,既不能让他和那些老王爷贝勒们往来,更要提防察哈尔趁此机会接近博果尔。

    自然,受到太后“瞩目”的,何止博穆博果尔,福临所有同父异母的兄弟,以及八旗中有威望的皇室子弟,都是太后监视的对象。

    她身在慈宁宫,能知天下事,也终于明白皇太极当年是修炼到何种境界,才能让多尔衮一辈子都没发现他如何被皇太极“断子绝孙。”

    此刻,千里之外,鄂硕办差途径浙江,到亲家府上拜会,顺便探望女儿。

    鄂硕官阶高,将门出身战功赫赫,萧巡抚少不得以礼相待,繁冗的待客礼仪之下,父女俩倒是不能好好说话。

    终于得闲,葭音带着父亲往她住的院子去,说起丈夫,道:“入夏以来一直病着,茶饭不思,越发消瘦,怪可怜的。”

    鄂硕轻声问:“他待你可好?”

    葭音颔首:“相敬如宾,他身体不好,脾气还算好。”

    鄂硕道:“罢了,盼他早些康复,万一、万一……”

    葭音眸光盈盈地望着父亲:“阿玛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