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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节

      石榴骄傲地说:“那可不,京城里都知道,我们佟家富贵。不过奴婢觉得您说的有道理,往后咱们关起门来吃好吃的,出了门,还是穿的低调朴素一些,这样至少皇后娘娘找人麻烦时,不会一眼就看见您。”

    元曦翻了个身道:“你说皇后累不累,每天就寻思这些事情,而且她并不聪明啊,若是我一定做得不着痕迹,让被折腾的人连自己为什么被折腾都不知道,那才行。”

    石榴说:“您还在选秀那会儿,奴婢和乳娘们闲聊,就听她们说皇后也不容易。哪个女人愿意进门前,丈夫连大儿子都生好了,那到底还算不算正室了?”

    “哎……”元曦叹道,“可她不是普通的正室,额娘就对我说,我也不是普通的妾室,我是皇上的后宫。”

    然而想起夜里太后问她,若她是皇后会怎么做,元曦虽然也不愿意自己的丈夫身边睡那么多的女人,可她若是皇后,她就要好好辅佐皇上打理朝政。

    阿玛和哥哥都是能为了国家鞠躬尽瘁的人,她是佟家的女儿,不能给家里丢人。至于管理后宫,她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苦笑。

    谁还能没点私心,不过是想得容易,兴许她若在高位,还不如皇后呢。

    “小姐,你说前头怎么突然点灯笼了,之前总是黑灯瞎火的。”石榴问着。

    “谁知道呢……”可元曦已经困了。

    但此刻,乾清宫里福临才刚合上奏折,正要再拿一本来看,吴良辅却带着小太监,捧了绿头牌前来询问皇帝今晚宣召哪一位贵人来侍寝。

    福临睨他一眼:“今日是初一,定例在坤宁宫的日子,你做什么,糊涂了?”

    吴良辅忙打发了小太监,躬身对皇帝道:“奴才该死,可奴才认为,您今晚再见皇后娘娘,必定会争吵,大过年的……”

    福临冷然:“那也不能不去,不然把她的面子往哪儿放?朕独自过一夜也罢了,若是宣召其他后宫来,那就是羞辱皇后。你啊,叫皇后知道,她非要摘了你的脑袋。”

    “皇上圣明,是奴才该死。”

    可吴良辅是人精,其实他根本就没打算让皇帝单独在乾清宫过夜,或是宣召其他后宫,这么反着激一激,就是给了皇帝台阶下,好让他觉得自己今晚去坤宁宫很了不起。

    跟了皇帝那么多年,吴良辅早就把皇帝的脾气摸清,只可惜坤宁宫那位主子,似乎压根儿没打算揣摩自己男人的心思。

    福临来到坤宁宫时,孟古青已经睡下了,自然睡不着,可这样不接驾也不合规矩,福临没和她计较,由着塔纳带着宫女伺候他洗漱。

    孟古青渐渐坐起来,拥着被子听外头的动静,不多久,穿着寝衣的福临进门来,不等皇帝开口,她便道:“我以为,你今晚不会过来。”

    “初一、十五定例是在坤宁宫的日子,不论现在和将来如何,这都是规矩。”福临冷声道,“但你不要又说朕是为了规矩来敷衍你,却不想一想,朕时时刻刻都顾着你的体面和尊贵。”

    “话是如此,可夜里本该好好的与额娘用晚膳,你为什么要去见巴尔娅。皇太后非要让两个贱人与我同席,又把我的体面尊贵放在哪里?”孟古青道,“你来了之后,除了瞪我,可有为我说过一句话。”

    福临叹息,努力压制内心的火气:“今天额娘教训巴尔娅和佟佳氏的话,你听见了几句?”

    孟古青别过脸:“教训贱人的话,我听来做什么?”

    福临道:“那每一个字,额娘都是在对你说,可你却不听,你非要额娘指着你的鼻子教训你吗?”

    孟古青想起皇帝他们来之前,太后说从今往后要教她,难道是这个意思?

    福临又道:“去年今日,巴尔娅千辛万苦为朕生下孩子,孩子夭折了,今日是她最痛苦的日子,朕去看一看她,难道不应该吗?”

    孟古青不服,连连摇头:“她不过是个暖床的宫女,哪怕孩子还活着,她连照顾孩子的资格都没有,她的孩子还要叫我额娘。福临,你就该忘了她,从此不再见她,连太后都知道不给她位份,把她圈在慈宁宫边上,可你呢?”

    “不谈了,说来说去,就只有这几句。”福临烦了更累了,推着孟古青往里头去,自顾自地躺下。

    殿内静了许久,而福临躺下后,忽然就变得平静,不生气也不急躁,因为心里头,想起了那个人。

    今早朝贺时,他在大臣之中看见了鄂硕,他知道鄂硕就该回南方去了,倘若一直不给他的女儿指婚,他应该会想要把女儿带回去。

    可先头几位大臣来请旨,求皇帝允许他们为被撂牌子的女儿自行婚配,他都答应了,倘若鄂硕也来求,他该怎么说。

    “福临,你在想什么?”孟古青突然出声,打断了福临的思绪,他侧过脸,便见一张扭曲着嫉恨的脸,她本是这么美,她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又或者,她原来就是这样的?

    “没想什么,准备睡了。”福临道。

    “你在我的身边,还在想别的女人吗?”孟古青很痛苦,“你是在想巴尔娅,还是景仁宫的那个小妖精?我现在就派人去宣召她,让她来侍寝,让她来爬在你的身上,好不好?”

    福临冷冰冰地说:“你疯了。”

    孟古青却抓着福临的衣襟:“可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让你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皇帝闭上了眼睛,推开她的手,背过身去:“不可能的。”

    “说出这样的话,你不觉得可耻吗?”孟古青道,“凭什么你们男人,可以心安理得地拥有那么多女人?福临,既然如此,你把你的兄弟赏给我,这样我们就公平了好不好?”

    “你真的疯了。”福临背对着孟古青,但很平静地说,“朕也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可以心安理得地拥有那么多女人,等回过神的时候,巴尔娅的孩子已经没了,你已经来了。我问额娘为什么,额娘反问我,不是已经喜欢上了吗?”

    “原来你还会想一想?”孟古青痛苦地说,“可结果呢?”

    “那时候,朕喜欢你,也喜欢巴尔娅,朕觉得迷茫。”福临说,“但后来选秀,再后来有人进宫,直到乾清宫的卧榻上躺下不同的女人,你知道朕觉得自己像什么吗?”

    “发情的野马?”孟古青拣了最难听的话,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就算福临一巴掌打过来,也是她活该,可她实在找不出别的话,她小时候看着阿玛身边的女人一个又一个时,她也觉得她的父亲,好像被用来配种的马。

    “没错。”意外的,福临竟然这样说,他坐起来,对妻子道,“一开始,还会挣扎,渐渐地就麻木了。所以朕很珍惜你,因为哪怕挣扎得遍体鳞伤,你依然要反抗。”

    “这就是你的珍惜?”孟古青含泪道,“可我感觉不到一丝丝被珍惜,只看见你对别人的呵护,那么忙的一天,还能想到那个为你生过孩子的女人。”

    福临的胸口堵着无数话语,却理不出头绪,闷了半晌才说:“朕会一直守护你,直到尽头。”

    可哪里是尽头,生死?爱恨?福临自己也不知道。(20:00更新)

    第422章 大清容不下无德不贤的皇后

    顺治九年正月里,福临在元宵宴上,加封郑亲王济尔哈朗为“叔和硕郑亲王”,在他的尊号前,也加了一个叔字。

    这与昔日多尔衮看似差不多的殊荣,让朝臣们不明白,连济尔哈朗自己也很突然。

    他进宫面见太后,玉儿说这件事皇帝不曾与她商议过,劝济尔哈朗不要多想,不过是皇上为了在八旗之中凸显他的地位。

    济尔哈朗正犯愁的时候,皇帝隔天又宣布,将陆续撤下亲王贝勒掌管六部的权力,将来六部官员的选拔,求贤不求亲。

    少年天子这一重拳打下来,大大影响了亲贵们在朝堂的权利地位,如今没有多尔衮把持着乾清宫的大门,他们肆无忌惮地闯进来,明着客气,暗着就是逼问皇帝为什么这么做。

    正黄旗中有索尼鳌拜,镶黄旗里的遏必隆,还有正白旗苏克萨哈等人,在朝堂的地位节节高升,而汉臣之中范文程、洪承畴之辈更是一贯受宠,是皇太后的心腹之臣。

    这些昔日的奴才,如今凭借官位品级,渐渐爬到努尔哈赤的皇子皇孙头上,开年初初,就在八旗中掀起风浪。

    八旗子弟都认为,江山是他们共同打下来的,过去多尔衮独断专权一手遮天,如今多尔衮死了,皇帝该一碗水端平,公平地对待所有功臣。

    可是这么快,皇帝就开始削弱八旗子弟的权力,这个打从出生起就一帆风顺,连沙场的风都没吹过的小皇帝,叫他们很不痛快。

    但这一次,福临表现得很强硬,面对亲贵皇亲的逼问,他毫不动摇。

    正月末,范文程进宫为太后讲学,提起这件事,范文程说去年年末时,皇帝召见他们几个大臣,商议这件事,让他们举荐合适的人来管理六部。

    当时范文程和索尼都很惊讶,而少年皇帝却对他们说,八旗制度不再适用于如今的大清国,既要保存八旗的实力,也要勇于改革。

    新鞋子难免磨脚,但只要是合适的,多走几天,自然就服帖了。

    范文程感慨不已:“皇上对于中央集权的认知,和君临天下的霸气,超乎臣的想象,臣自愧还将皇上当做少年。”

    玉儿记得,很早的时候,她就对儿子提过将来要改善八旗制度,且这条路很长很难走,希望福临能为后代子孙披荆斩棘。

    皇帝能记着,是好事,但怕他急功近利,适得其反。

    “你们要把握分寸。”玉儿道,“八旗子弟,战则为兵,安则为民,如今除了时不时冒出来的反清势力,国家算是安定了。可居安思危,才能长久,军事永远是一国之重,皇上可以削弱八旗权贵的势力,但不能亏待我们的将士。范先生,这都是我一个妇人的愚见,你们拿去斟酌斟酌便是。”

    范文程知道,皇太后对权力从来没有欲望,在对抗多尔衮的时候,就是她的以柔克刚,和毫不保留的牺牲,才迎来了今日的局面。

    倘若当时皇太后强行要垂帘听政,与多尔衮的势力分庭抗礼,那必定天下大乱,很可能他们母子,早已灰飞烟灭。

    “太后,臣还有一件事。”范文程道,“虽说后宫事务,乃皇上的家事,但后宫妃嫔来自八旗,出身各有高低,娘家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虽不能与科尔沁相提并论,但正如您至今保留着贵太妃的尊贵,皇上的后宫……”

    “外头说什么了吗?”玉儿淡漠地问。

    “除夕夜宴上,未见佟贵人的身影,外头传说佟贵人遭皇后欺压。”范文程如实秉告,“再有其他贵人们,也时常受训诫责罚,甚至对皇上不敬畏,都说中宫骄纵跋扈,暴虐成性。”

    玉儿目光冰冷的看着范文程,范文程心中微颤,垂眸道:“太后,臣……是如实秉告,外头的风言风语,不少。”

    “总算不再说我和多尔衮,改说我家皇上和皇后了?”玉儿冷笑,“他们真是,一刻都不闲着。”

    范文程道:“太后心胸宽广,不与小人计较,可皇上与皇后娘娘尚年少,血气方刚,怕是听不得这样的闲话。”

    “他们还有我在呢。”玉儿道,“自家的孩子,我自然会教,不用外人多嘴。你知道我的脾气,就让他们把嘴巴说烂,烂到心里去吧。”

    “是。”范文程明白,他多说无益,皇太后还不愿让人来插手家务事。

    “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玉儿将书册放回书架上,心中沉甸甸地说,“谁都有忍不住的时候,就连滴水不漏的齐齐格,都在最后崩溃了,不能忍的事,谁能真的忍一辈子?忍不住了,一切也就到头了。”

    “太后,您的意思是?”范文程的心提了起来。

    “我能忍耐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可大清容不下无德不贤的皇后。”玉儿心痛地说完,一声长叹,“范文程啊,我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我有资格,去教导别人吗?”

    不等范文程回答,苏麻喇悄然进门,脸上带着几分喜色,福身道:“恭喜太后,太医院禀告,储秀宫的陈贵人,有喜了。”

    范文程忙行礼恭贺,玉儿却轻轻一叹,并没露出惊喜,只吩咐了声:“让他们好生照顾着。”

    这消息,很快传遍六宫,原本妃嫔有孕,该藏着掖着些,等时日合适孕妇胎儿都平安,再昭告天下。

    但皇帝长子新丧不久,亲政亦不过一年光景,拥有子嗣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是以太医院才看出喜脉,就立刻散播出去。

    喜讯传到景仁宫,石榴便帮着小姐准备贺礼,要送去储秀宫。

    这进宫后的第一份人情,总算是来了。

    可一道进宫,人家都怀上了,自家贵人还连和皇帝正经话都没说上几句,这天差地别的待遇,搁在谁心里都不痛快。

    元曦倒是很平静,托着腮帮子翻看礼盒里的东西,与石榴商量:“是不是太贵重了?回头把皇后娘娘比下去了,咱们不是自讨没趣。就算陈贵人不当面打开,回头也会传出闲话的。”

    石榴为难地说:“奴婢也知道,不敢张扬,可咱们屋子里,真没有什么不值钱的东西,这算是最普通的了。”

    还是两个小太监机灵,来旺从别处打听来,说其他贵人商量着,只是各人随了五两银子,没送东西。

    元曦说:“才五两银子?不会又骗我们吧。”

    石榴嗔笑:“你可别闹笑话了,五两银子可值钱,您一年的年例才八十两银子啊。”

    于是收拾齐当,裹上雪氅,一路往西六宫的储秀宫来。

    且说储秀宫里,比景仁宫要热闹的多,不仅东西配殿都住了人,后院也没空着。

    只是原先住在西配殿的那拉氏因为假传懿旨坑了元曦而被贬,和原先住在后院的陈贵人换了屋子,没想到才换不久,陈贵人就传出喜讯。

    元曦进宫几个月,还是头一次到坤宁宫以外的宫殿来,正如她对皇太后说的,没人跟她玩儿,也没人待见她。

    今日巧的是,才到门前,就见巴尔娅福晋带着小宫女也来了。

    巴尔娅见到元曦,和气地说:“正好咱们做个伴,我和她们不熟,只想送了礼喝口茶就走,你来了,我倒是安心了。”

    可门前的宫人去传话,却出来陈贵人的宫女,尴尬地说:“贵人她睡下了,请二位改日再来如何?不过……太后发话,要我家贵人静养,其实也是不见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