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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纪忘川岿然不动,少顷,冷涩答了句。“照你的意思来。”

    说完后,起身离去,内室里只剩下纪青岚擦干眼泪,嘴角噙出一朵花来。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时逢秋(一)

    拒婚这条路已经封死,他可以忍心抛下富贵权势,但是母亲的血泪比白雪之上的红梅愈加刺目,比来自地狱的镇魂之歌更加震撼,还是抛不下亲情的牵绊。娶芙仪公主,势必辜负了琳琅,但琳琅恨他至死,对他还有半点痴恋?也许娶不娶芙仪公主,琳琅的心都不会再容纳他半分。

    也许早该跟纪青岚打开天窗说亮话,说他与琳琅情投意合,不顾礼教与世俗的争议,直接把琳琅娶进门,许她将军夫人的地位,一起生个胖娃娃,日子逍遥自在。眼下说什么都晚了,迟疑了一步,步步都迟,步步都错。

    锦素有武功底子,恢复起来比一般人更迅速,才三五天的功夫,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屁股已经愈合结痂,只是到了最后关头最不好忍,结痂关头皮肉奇痒难忍,但是抓痒的位置着实让姑娘感到尴尬。

    伤在这个位置自己不好上药,只能求助琳琅帮忙,锦素还要忍受琳琅的取笑。“锦素,你可得哄着我,我要是一不高兴了,不替你上药,那你找谁去?”

    锦素摆着脸,背对着琳琅,满心不悦。陆白羽中乌头之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糊弄过去了,陆白羽为了替琳琅周全说是在房内洒乌头灭虫所致,在这件事上所有人都全身而退,唯有她遭受了皮肉之苦。练武多年皮肉之苦忍得,偏生琳琅与陆从白之间的反应让她咂出味道,琳琅也许知道乌头之事的真相,宁可让她受委屈,也不揭发事实的真相,她似乎有些看不透琳琅了。“大小姐,你就欺负人。我真是无辜遭害,你还要落井下石。”

    琳琅原是与她玩笑,锦素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心里对乌头之事还颇多介怀,但她不能跟锦素解释太多。陆从白似乎在追查琳琅的来历,不知道他究竟查出了多少,但其为人聪明温雅,不至于把她逼入死角不得透气。而她也琢磨到了陆从白想维护的真相,陆从白要维护的人必定是阮心梅或者陆从骞。都是聪明人,大家好过不至于撕开脸皮不得安生,这事儿只能藏着掖着就过去,无奈锦素这厢愤愤不平,她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不仅身体受了重创,感情上似乎感觉遭到了琳琅的背弃,而陆白羽在乎的人从始至终依然只有琳琅一个。

    琳琅见锦素闷闷不乐,说道:“昨儿听德荣说,羽哥搬出天雅居,咱们带些茶点去明德苑看看他可好?”

    锦素心里露怯,提起陆白羽就一阵一阵脸红。“你怎么老拿我打趣?看我伤得不够重,再刺激刺激我么?”

    琳琅激将道:“这话说的,你爱去不去,那我自个儿去了。”

    陆白羽的心里没有锦素,可禁不住锦素芳心暗许,琳琅又适时地制造见面机会,锦素只能顺水推舟听从自己的心意。“你是大小姐,你去哪儿,我可不得随身候着么。”

    琳琅嘟囔了下,打趣道:“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主子,你不说,我真当你是我主子呢,就给我摆臭脸。”

    “可不是你心疼锦素么,好了好了,我这就起身去蒸点桂花糕带去给白羽少爷。”

    陆白羽得到了陆彦生的特赦,伤势好全之后就搬回明德苑,他好几次都想去驻清阁看琳琅,都被陈其玫拦下了。

    王世敬向琳琅提亲之事,到底没有瞒过他,他大闹神策大将军府之事也被陆彦生知晓,怕他惹事应该继续禁足,可到底是亲生骨肉,看他发了一身红饼子,还要替琳琅出头的劲,哪里舍得关在清清凄凄的天雅居里受苦。可不管束放任必定惹祸,只好把蓉姑姑调配到陆白羽跟前伺候。

    蓉姑姑每天跟门神似的在陆白羽眼皮底下杵着,哪怕吩咐德荣出门办事,蓉姑姑都会私底下偷偷盘问德荣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儿,警戒心比看门犬更高。

    琳琅累日来照顾锦素,关于陆白羽的消息都是托了德荣的信,知道蓉姑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坚守岗位,只好请德荣给蓉姑姑泡了杯下了曼陀罗的茶,看她昼夜辛苦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德荣小子看上去没城府,真当孝敬她,蓉姑姑不疑有他囫囵喝下,这会儿已经倒在明德苑正堂圈椅上睡大觉了。

    陆白羽窃窃私笑,招手让琳琅进来,“看不出你大姑娘家,使起坏心眼来有模有样,无师自通。德荣,你小子还不快把这老奴搬进去,这睡相戳在眼珠子里难看死了。”

    琳琅劝阻道:“不可。咱就是叙叙旧才下了蒙汗药,待会儿蓉姑姑醒了,若还在这里,她只当自己发困眯了会儿,要是挪了地方,恐怕她多想,以后就不能故技重施了。”

    陆白羽赞同地不住点头。“没错,还是你聪明。”

    陆白羽许久不见琳琅,看琳琅眉清目秀益发标致,只是这身子骨日渐消瘦,再这么下去非要被风吹断不可。

    锦素把昨日在百花园摘下的桂花糖渍后做成糕点,在八仙桌上摆开盘来。陆白羽猛然一通嗅,“好闻,真香。”

    锦素闻声欣喜,应道:“新鲜桂花糖做的,白羽少爷喜欢,以后锦素多做些来。”

    陆白羽玩笑道:“不必麻烦,大男人贪吃甜食,传出去被人说成娘娘腔。”

    琳琅掩嘴葫芦,说道:“羽哥,我去沏壶茶给你润润。锦素,你留下陪大少爷说说话。”

    陆白羽起身拉住琳琅的袖子,笑道:“伺候人伺候惯了吧,斟茶递水哪里用得上你。”而后扭头刮了锦素一眼,略带责怪,怪她自以为跟琳琅情同姐妹不掂量自己的身份。“你随德荣出去,我与你家小姐有话说。”

    陆白羽素来玩世不恭,嬉皮笑脸是常态,这回儿板起脸,倒叫琳琅好不适应。见德荣和锦素跨出门,他扯过琳琅问道:“你跟纪忘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前阵子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的么?”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时逢秋(二)

    琳琅羞臊红了脸,侧过脸,低声道:“何时爱到……死去活来?羽哥,别瞎说,我跟他没关系。”她软弱无力地卸下心防,强迫筑起的伪装却在陆白羽灼灼的眼光中崩溃。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和纪忘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她一辈子都不会告诉第二个人。她垂头丧气,深沉的叹息似乎来自漆黑的湖底,就这么沉沉又迟缓地说了句。“他要迎娶公主了。”

    陆白羽没有表现出吃惊,他从天雅居解禁苏醒那时起,就听到了关于琳琅与纪忘川各自婚配的消息,所以,不顾一己病体冲到神策大将军府外去找纪忘川讨要说法。始乱终弃,他想不出更贴切的词语来形容纪忘川的卑劣行为。他几乎要用一生呵护爱惜的女子,却被纪忘川轻而易举的辜负,伤透了心,怕是以后也好不全了。他却堂而皇之地攀上了乘龙快婿的高枝,此人卑鄙,难当神策大将军的盛名。

    他抚了抚琳琅的额头,劝说道:“忘了他吧。”

    “羽哥。”眼泪盈眶,只有求而不得辗转反侧,伤心刻骨之时,她才与陆白羽感同身受,她多么自私,在陆白羽面前为另一个男人而落泪,她活该被伤透,在她被辜负的同时,她也辜负了一直疼爱她的人。“你恨我么?我没有珍惜你对我的感情,如今却对另一个人念念不忘。”

    他揩着琳琅眼中充盈而涌的泪水,可眼泪却好像没有个尽头。“那你恨他么?”

    琳琅迟迟地摇了摇头。“不恨。我只希望他幸福。我只恨自己忘不了他。”

    “琳琅,我与你一样,希望你幸福,别再作茧自缚。”陆白羽一面劝说琳琅,另一面又想到了迫在眉睫的婚事。“你与王世敬的婚事已然过了三礼,要想反悔恐怕有些难度。”

    琳琅冷冷自嘲,手肘搁在桌面上撑着摇摇欲坠的头。“眼下我就是后悔也没有办法了。我原只是想激怒他,想着身在长安城里,他总会听到这些消息,听到之后他会来找我,劝我。我想看他生气,想要他发疯。谁知真是我想多了,已经不在乎了,还留些自作多情的念想作甚。”

    陆白羽艰难地喘了口气,琳琅的痛他感同身受。“琳琅,只要你不想嫁,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自由。”

    “成国公王府财雄势大,如今的局势下悔婚,只会让陆府上下陷入难堪与危机。”即便痛心到极处,琳琅还是审时度势,不至于让悲伤冲昏头脑。宁可牺牲她一人,至少可以保全无辜的陆家。

    德荣和锦素端着新沏的茶水和果盘急匆匆地进来,锦素见二人叙谈后脸色有异,琳琅脸上泪痕未干,陆白羽再是摆正哥哥的位置,痛心疼惜的眼神骗不了人,他对琳琅终究是余情未了。

    才喝了一盏茶的功夫,明德苑外吵吵嚷嚷,陆白羽差德荣出去看看情形,德荣一溜烟功夫跑回来,只说是国舅爷亲自登门抬着聘礼纳征来了,特意备齐了从古至今最是吉祥的纳征三十物,玄组、羊、雁、清酒、白酒、粳米、援米、蒲苇、卷柏、嘉禾、长命缕、胶、漆、五色丝、合欢铃、九子墨、禄得、香草、凤凰、舍利兽、鸳鸯、受福兽、鱼、鹿、乌、九子妇、阳健。物物吉祥,件件和顺,以颂合婚美满之意。

    小十天不见琳琅,王世敬心里闹得慌,忙不迭请人去陆府纳征,只要陆府收下纳征礼,言谈甚欢之后直接请期,马上便是亲迎之日,六礼既成,琳琅便是他王世敬的枕边人,让纪忘川、陆白羽等人眼瞅着流哈喇子吧。

    好不容易寻着由头来陆府上看琳琅,放下礼书和纳征礼,与未来泰山陆彦生客套了一番,心急火燎地赶去驻清阁看琳琅,没想到扑了个空,打听之下,听说琳琅去明德苑找陆白羽,这心里又是妒忌又是担心。琳琅这条肥美的鱼,他还没有吃上嘴,怎能被其他人叼去。

    王世敬在赶去明德苑的路上遇上了陆从白,两人是旧相识,同窗兼同谋,只是陆白羽从大理寺出狱后,两人一厘一厘淡了关系。如今他心里挠痒痒,只好跟陆从白打打交情牌,让他好生看顾她的娇妻。

    早在王世敬一行人抬着纳征礼浩浩荡荡地进陆府,他就得到了消息,猜到王世敬要去找琳琅的茬,侯在半道上劫他。陆从白明知故问“王兄,这紧赶慢赶地要去何处?”

    “陆兄,眼下再称你一句陆兄,改明儿就要称二舅爷了。”王世敬拱手咧笑,“许久不见琳琅,心里记挂,想去驻清阁看她,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听下人说,她去明德苑找陆白羽吃茶,这大姑娘老是往男人房里跑算怎么回事儿?我得去瞧瞧。”

    王世敬嘴皮子翻上翻下没好话,陆从白听他玷污琳琅清誉,老大不爽快,脸上勉强绷着缓和的笑色。“王兄此言未免偏颇,叫下人听了笑话。琳琅与大哥是嫡亲的兄妹,妹子看哥哥有何不妥之处?”

    “嫡亲?”王世敬加重了腔调,打开骨扇摇了摇,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