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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陆彦生这才心绪略定,本以为把陆白羽打发至此闭门思过,不料出了这种祸事,险些断送了他的嫡长子。他把陆从白招到身边,让他彻查此事,不论谁下的乌头,务必揪出真凶。

    陆白羽误服乌头,反而因祸得福,陆彦生看着垂垂昏睡,一脸红斑的陆白羽,爱子心切,加派人手照顾,解了他的门禁。只要他能醒过来,照旧出入自由,月银加倍。

    陆从白站在陆彦生身后,看着这个表面公正的父亲,说到底嫡长子的身份永远高他一等,陆白羽哪怕犯了一万个错,只要示弱,陆彦生还是不顾一切地替他挽回一切损失,甚至加倍补偿。

    陆彦生转头,看着陆从白说道:“从白,别怪为父偏心,你一向稳重睿智,而羽儿轻浮乖张,也许你更像哥哥,他更像弟弟。”

    “您交代的事,我必定彻查到底。”陆从白懂事地点点头,“还请您保重身体,大哥年富力强,很快就会醒过来。”

    陆彦生百思不解,问道:“我已经把羽儿封禁到此处,到底是谁对他下此毒手?”

    陆从白心灰意冷,陆彦生的话是说给他听的。陆彦生特意把陆白羽圈禁起来,把陆氏茶庄的生意都交给他打理,陆白羽若是死了,那么毫无疑问陆氏一门的基业最大受益者就是陆从白。

    天雅居通臂红烛长明,他往雕花窗格外一瞥,琳琅凄清地站在外头。“父亲,夜深了,琳琅在门外等到现在了,要不要让她进来?”

    “让她进来做什么?替她那奴婢求情?”

    陆彦生脸色铁青,他始终把陆白羽中毒之事归结在琳琅身上,即便不是她下毒,给陆白羽吃蟹之事,已经让他气得心肝脾肺肾都搅和在一起。陈其玫在他跟前哭诉了一个时辰,归根到底又是琳琅那个扫把星终于把祸水泼向了陆白羽,陆彦生再是立场坚定,也禁不起枕边人的絮絮叨叨的重复,如今陆白羽昏迷不醒,益发让他方寸大乱。

    陆从白应了个是,回头看陆彦生望着陆白羽慈爱的目光,跨出了天雅居的大门。居外守着十几个护院,陆从白经过琳琅身边,压低声音道:“回去吧,父亲暂时不会见你。”

    琳琅嗯了声,道:“爹爹不想见我。我在此不是等他,是等你。”陆从白略显惊讶,他本以为琳琅一定惊骇不已,请求陆彦生明察,可她却审时度势,此时不心慌意乱。“琳琅想知道乌头何来?若是蟹黄汤包落了毒,从白哥哥也吃了一个,怎么没事?”

    陆从白凝神思索,提着一盏风灯照亮阒然前路,一步一步地踩在青石板上。“看来要问一问锦素。”

    琳琅亦步亦趋地跟在风灯后,说道:“锦素不可能伤害羽哥。”

    陆从白说道:“锦素当真倾心大哥么。”

    “锦素倾慕羽哥,她不会伤害他。”琳琅驻足,陆从白提高风灯,昏黄的光晕打亮琳琅的脸,她从容不迫地看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有人毒杀羽哥,除了从白哥哥,就是从骞哥哥。”

    陆从白失笑道:“滑稽,真滑稽。你倒是怀疑起我来了。”

    琳琅澹宁地一笑,说道:“我不怀疑你。从白哥哥睿智,怎么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蠢事。若真是加害羽哥,又岂会只是轻微中毒,依我看来,从白哥哥要么不动手,动手必须要命。否则,轻微的乌头中毒只会给羽哥一个重生的机会,爹爹看羽哥中毒的模样早就悔不当初,如今不仅一切如常,对羽哥愈加宠爱弥补。”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竟无果(一)

    陆从白重新审视琳琅,他似乎从未认真看清过她的眼睛,明亮璀璨,仿佛星河藏在眼内。“琳琅,你以为乌头何来?”

    “我想去看一看锦素。”

    陆从白点点头,引琳琅走入另一条岔路。树影黑幕交错,关押锦素的柴房外守着两名仆役,见陆从白躬身行礼。陆从白不苟一笑,命令仆役开锁让道。

    锦素半身染血,奄奄一息地困在茅草堆上,琳琅快步走到她身边,“锦素,我来晚了。”

    锦素被棍棒打掉了半条人命,睁开眼看到琳琅抱着她,顾不得自己的冤屈,迫切想知道陆白羽的安危,气息垂绝,问道:“大少爷……他怎么样了?”

    琳琅宽慰锦素道:“羽哥,无碍。只是,未醒。”

    陆从白让锦素回顾了进天雅居后的每一个细节,陆白羽听锦素说送来蟹黄汤包兴趣索然,一听锦素说是琳琅赶大早亲自动手做的才萌生了尝尝的兴致。谁知才咬了一口,喝了一些汤汁就胸闷不止,服用了一杯茶水后全身起红饼子,继而一气晕厥。

    明月隐空,陆从白跟琳琅从柴房出来,拂面微寒是秋风,琳琅抱紧双臂。

    已至白露,秋风夜,一夜凉一夜。

    琳琅跟着陆从白照亮的路,亦步亦趋。“汤包无毒,否则从白哥哥岂会无事。”

    陆从白叹息一语。“找不出下毒之人,锦素怕是保不住,锦素不保,就会连累你。”

    “是我连累了她。”琳琅心有戚戚然。“乌头是冲我来的。”

    陆从白心里咯噔一击,“若是冲你来的,为何你没有中毒?”

    “要知道是谁下毒,琳琅倒是有个方法,要劳烦从白哥哥从旁协助。”

    陆从白看不穿琳琅的成算,可照旧答应了她的要求。翌日,陆从白散布琳琅中乌头的消息,请了一众大夫会诊,连续两日,陆府上的少爷小姐都因乌头而中毒不醒,人心惟危,尤恐祸延自身。陆从白扬言要搜查驻清阁和天雅居的一切起居用品,彻查乌头的出处。

    锦素一直收押在柴房,琳琅昏迷不醒,驻清阁俨然成了来去自如的空城。一身暗影晃入驻清阁偏处的小厨房,翻查了好一会儿一无所获,不料门后突然走出一个人,拿出手中的调羹,问道:“是不是在找这个?”

    潜入驻清阁的不是旁人,阮心梅的贴身女婢千叶,千叶见自家少爷手握着证据,神色凝重地看他,不由膝盖发软跪在陆从白跟前。“二少爷,您高抬贵手,放过千叶吧,千叶只是……只是……”

    千叶低声哭诉,双手保住陆从白的腿求饶,陆从白愤愤地抬腿踢开千叶。“是娘让你这么做的?”

    千叶忙不迭点头。

    陆从白拎起千叶,愤恨地盯着她,问道:“乌头毒怎么落的?”

    千叶两股战战,又不敢隐瞒,只好答道:“乌头磨成了粉,与泥水混合后,烧进了一对调羹里。”

    陆从白怒形于色,恨不得把千叶活剐,但千叶是阮心梅的贴身女婢,若不是阮心梅的授意,千叶不会做出此等卑劣行径。

    陆从白拎着千叶摔进阮心梅居住的拂兰阁,阮心梅正对菱花铜镜比对新买的胭脂色,被陆从白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脸色煞白。“凶神恶煞作甚,谁得罪你了?”

    陆从白开门见山,质问:“为什么要毒害琳琅?”

    阮心梅挥了挥手风,让千叶带着房内的奴婢滚出去。千叶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房内的千枝赶紧小跑出门。“琳琅,叫得够亲热!”

    陆从白不明白阮心梅的用意,问道:“娘亲有话不妨直言,何故设计害她?”

    阮心梅精明地看穿了陆从白的心思,说道:“我不想害她,但我要救你。”陆从白带着一身怨气,要向阮心梅撒个明白,可阮心梅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比精准地刺中了他的心,他的伪装都是拙劣的把戏,根本无力反驳。“咱们处心积虑把陆白羽拉下马,可不是为了让你跟那丫头片子亲亲我我的!别以为我一无所知,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你自小喜欢欺负那丫头,但是陆白羽喜欢她,你还知道隐忍退让。之后不晓得施了什么鬼法子,那丫头摇身成了陈其玫的女儿,大家心里都清楚,肯定是私生女,逼着陈其玫咽下这口气认了而已。这倒好,陆白羽断了念想,但你却一发不可收拾。别忘了,你跟她也越不过伦常这道坎。”

    陆从白自觉无地自容,暗藏在心底的秘密,自己小心谨慎的呵护,还是被阮心梅一眼识穿。“别说了。”

    “如今王府上提亲,只要送走那丫头我也该放心,偏生你对她越陷越深,这纳征、问名已过,之后还有二书四礼,少说也要一两月功夫,我看你哪里还能忍到那时候。”阮心梅耸了耸肩道,“从白,为娘没办法,你爹好不容易才把家业暂时交到你手上,我不能看你自毁前程。”

    阮心梅言之在理,可陆白羽无故牵连中毒,陆彦生绝不会就此作罢,阮心梅骇然发怵,“从白,这回牵扯到了你爹的心肝宝,你可千万要把这事儿给蒙混过去。咱们要是折在了这档子事儿上,老爷子还不紧巴巴地把茶庄的生意交给陆白羽了,咱们娘俩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你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