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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叔父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人都说乌龟王八是笨蛋,看来百闻不如一见,来亲自比比就知道人家也精着哩!”

    “阿弥陀佛!”天然禅师突然上前,飞身落在乌龟的背上,然后又缓缓坐了下来,双手合十,双眼微闭,喃喃念诵起来,那乌龟越转越慢,须臾间,停了下来。

    “好手段!”我和叔父不由得对天然禅师异口同声称赞。

    “好!”众僧也纷纷喝起彩来,都为主持的神功所倾倒。

    天然禅师一笑,道:“这就是婆娑禅的坐功,讲究的便是一个‘定’字。若要定,自需身重如山……”

    “主持!”眇目和尚突然叫道:“乌龟又动了!”

    那大龟确实在动,不再旋转,而是缓缓往后蠕动!

    天然禅师以千斤之力压伏的大龟无法旋动,但那大龟也确实神力惊人,竟还能做直线爬行!

    而它要去的地方就是池塘!

    在陆地上对付这大龟尚且艰难,一旦它到水下,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我和叔父都明白这一点,因此急忙上前阻拦。

    我见那大龟的尾巴又粗又长,便俯下身子伸手去拽那大龟的尾巴,不料刚刚一碰,它的尾巴就猛然甩动——我万万没料到这大龟的尾巴能如此灵活,悴不及防中,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双手手背几乎是同时挨了一击,痛得我“哎唷”一声,不由自主的缩手向后,那感觉不亚于被钢鞭抽了一下,打眼看时,血痕赫然,触目惊心!

    叔父跟我是同时动手的,只不过我抓的是那大龟的尾巴,叔父抓的却是那大龟的两只后腿,就在我“哎唷”惨叫的时候,叔父也触电似的把手缩了回来,往后一退,道:“好厉害!”

    我连忙问道:“怎么?”

    叔父道:“你瞧这大龟的脚,四根爪子,比钢筋铁钩还粗还硬!又黑的吓人,应该是有阴毒——刚才差乎挠我一下!”

    说话间,那大龟已经驮着天然禅师爬到了池塘边,天然禅师无可奈何,总不能跟着那大龟下水,便跳上岸来。

    那大龟卸下“重担”,更是轻松,迅速的爬入水中,然后拨动水花,调转身子,把脑袋伸了出来,两只眼睛怨恨而挑衅的扫视我们了一圈,又往池塘中央游去。

    等到了刘解放的尸身旁边,那大龟又开始啃食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它不在浮在水面上,而是把龟壳露在水面上,脑袋却潜在水下。

    我们只能瞧见一丝丝血,从水下冒到水面上。

    此时此刻,我们再用石头去投掷那大龟,也无济于事了,根本不能伤它分毫。

    叔父绕着池塘转了两圈,找不出任何破绽,无可奈何之下,不禁愤愤然,迁怒于天然禅师,道:“老秃驴,都怨你!”

    天然禅师无辜道:“贫僧怎么了?”

    叔父道:“你刚才稍微多用一点力气,把那大龟压得不能动弹,我就有办法收拾它!都怨你没成色,压不住不说,还差点叫个大王八给带坑里去!”

    天然禅师道:“贫僧已经使出十成的定力了,谁料到那孽畜有驮碑之能,奈何?”

    “那也是怨你学艺不到家!”叔父道:“你的婆娑禅功没练到家!”

    天然禅师无言以对。

    叔父瞪眼道:“说话,现在咋办!?”

    天然禅师呐呐道:“等它再上岸了。”

    叔父道:“那它要一辈子不上来呢?”

    天然禅师迟疑道:“那……总不至于?”

    “废话!”叔父道:“那尸体够它吃一两天了!我总不能一直在岸上守着?要是这件事传出去,说我陈汉琪连个王八都对付不了,还得蹲守?我可丢不起这人!算了,算了,我不管了,反正这是在你的庙里,等它哪天饿了,爬上来,把你庙里的大和尚、小和尚、老和尚全都咬死,吃光吃净!”

    众僧听见这话,都吓得脸色大变。

    “主持!”眇目和尚跑过来道:“得想个办法制服了那孽畜啊,免得它再伤害无辜,毁我佛门清静之地啊!”

    “这……”天然禅师道:“你有什么办法,能制服那孽畜?”

    “我……”眇目和尚苦思冥想,头皮都快挠烂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我心中暗忖:如果明瑶在这里的话,肯定会想出对付那大龟的办法来,可惜……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家干什么呢,快不快活……

    突然间,我灵机一动,忍不住说道:“我想到了!”

    叔父道:“说!”

    我犹豫道:“有一个笨办法,还有一个简单的办法。笨办法安全,简单的办法危险些。”

    叔父道:“先说安全的笨办法。”

    “竭泽而渔。”我说:“把这池塘里的水抽干,那大龟就无可依仗了,想对付它就简单多了。”

    “安全是安全的,不过这个法子也太笨了!”眇目和尚评价道:“这么大个池塘,抽水抽干要抽到哪年哪月?再说,还得堵住上游的溪水,太麻烦了。还不如等它自己爬上来——说说简单的办法。”

    我道:“下水杀它!”

    在水下,那大龟虽然如虎添翼,但是攻击力度也会相应的减弱,比如甩尾打人就不会那么疼了,吐出来的“痰”的温度也会因为水温而升高,破坏力也会因为水而受阻。

    此外,大龟在水下必定会放松警惕,不会像在陆地上一样缩头缩脑,只要用一件趁手的兵器,说不定能出其不意的斩杀它!

    而我手中正巧就有一件趁手的兵器——丁兰尺。

    叔父却道:“你这法子是直接……可谁能下水杀它?”

    我知道叔父水下的本事是有限的,他也很少下水。

    天然禅师也道:“贫僧水性不熟。”

    其余众僧纷纷说道:“我也不会游泳……”各个都唯恐指派到自己。

    “也没指望你们!”叔父道:“这个法子也不行——道儿,咱们走,管不了了。”

    “大,我能下去。”我自小在颍水附近长大,喜欢潜水,想到能在水下与大龟斗上一场,虽觉危险,可更觉刺激兴奋。

    少年天性,总归是冒险的血性大过持重的老成。

    “不行!”叔父却立即摇头,断然否决了我的提议,道:“咱们行侠仗义的条件是先保住本钱。咱们又不是地藏王菩萨,下地狱的事情不干!”扭头对天然禅师说道:“老秃驴,我们叔侄告辞了,你自求多福!”

    说罢,叔父拉着我就走。

    “相尊不能见死不救啊!”眇目和尚跑过来,扑的跪在地上,抱住叔父的腿,苦苦哀求。

    其余众僧也都跑了过来,拦住叔父和我,各个声泪俱下,可怜难当。

    经过这半天功夫,这些和尚都清楚,我和叔父一旦离开,这大宝禅寺之内,再没有能制住那大龟的人。

    他们要是还继续住在这庙里,就极有可能成为那大龟的腹中餐。而离开大宝禅寺,又无处可去。因此哪里会放我和叔父离开?

    叔父道:“求也不中!都让开!”

    众僧不退,叔父浑身用劲儿,把一干和尚震的人仰马翻,各个灰头土脸。

    天然禅师叹息道:“罢了,一切皆有因果,看天意。阿弥陀佛……”

    第123章 禅院红劫(十七)

    瞧着众僧的可怜相,我实在是于心不忍,道:“大,试一试。不行的话,我就立即上来,你知道我的水性,没问题的。”

    “不中!”

    “大,你要是不叫我下水,我就不走了。”我也犯了倔,道:“要不你给我绑走。”

    打小叔父就顺我的意,见我犯了拧,执意要下水,只好叹息一声,道:“那中,你照顾着当心点。”

    “嗯!”我心中大喜,抽了丁兰尺拿在手中,把衣服脱了下来,只剩一条裤衩,调匀了呼吸,准备施展锁鼻功,下水。

    “道儿!”叔父拉住我,严肃的说道:“见事儿不对,立马上岸!我知道你的本事,打不过的时候,跑还是能跑掉的。你要是逞能,出个三长两短,我就把这庙里的所有人全杀光,给你陪葬!”

    众僧全都愕然,我又惊又感动,知道叔父说得出就做得出,我如果真折在水下了,不但是丢了自己的小命,连带着这庙里所有的和尚,包括天然禅师,肯定都活不成了。

    于是我郑重的点点头,道:“知道了,大!”

    吸口深气,调好内息,默捏心诀,将“锁鼻功”施展起来,又把丁兰尺咬在嘴里以后,我便悄悄的从池塘一角慢慢的溜下水去。

    我原本心想以自己的涉水技巧,下水时应该会做的无声无息。可是没成想,我刚刚入水,眼角的余光就瞧见池塘中央的水波悄然荡开,底下暗流涌动,那大龟似乎已经注意到我了……

    但是我并不怎么慌张。

    因为在我的肌肤接触到水的一刹那,有种久违的欢愉感就遍布全身——这是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在岸上时,我那还算紧绷的心到此刻已经变得前所未有的放松!

    我想,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此次水下之战的胜算应该会在九成以上。

    我将全身都隐没于水下,越潜越深。

    上善若水,水又无情。水是这世间最危险的存在之一。它能于不着痕迹间要掉你的性命——就比如,越深的地方水压就会越大,当到达某种深度,人的肺脏和心脏甚至能被水给压碎!

    因此,我下深水,就冒着这样的危险,那么,大龟呢?

    那大龟既能上岸,又能入水,可见是两栖动物,而并非是单纯的水龟。

    两栖动物有一样优势,那就是它水上、陆上的本事都有点。不过,这种优势反过来又恰恰是它的劣势——因为它时而在水中,时而在岸上,对两种环境都不那么专一,结果便是它在水上、陆上的本事都不会高到极致。

    从这一点来说,我觉得那大龟和我是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深水区对我造成的危险有多少,对它几乎也有多少。

    除此之外,深水区还有一样好处,那就是越深的地方就越安静。这样的话,我就能清晰的感觉到我周遭的一举一动,从而判断那大龟的行止。

    我只能这么判断。

    因为在水下,我的耳朵基本上丧失听力,嘴巴除了可以吐吐气泡之外,只能用来被灌水,而鼻子更是毫无用武之地——所以,下水以后,声音和气味都已经不能被捕捉。

    至于眼睛,寻常的人很难在水下开目。就算是能开目,可视距离也非常之短,清晰度更不用提。

    除非夜眼,夜眼不但能在黑夜中视物如同白昼,更能在水下开目,不但不会觉察到不舒服,视力之强也足以明察秋毫之末。

    可惜,叔父修得夜眼,却不敢涉水;我水性精熟,却尚未能修成夜眼。

    所以,即便是我再熟悉水,再懂水性,下了水以后,也得闭上眼睛。

    至此,耳、目、口、鼻、身、心六相对我来说,耳、目、口、鼻全失功力,只剩下身和心——

    以身感,以心觉。

    以身犯,以心断。

    水的流动速度,水的温度,暗流、波纹的形成和消失……种种迹象,都代表着很丰富的信息。

    而我就擅长捕捉和分析这些信息。

    静静的游动中,我觉察到一股暗流正悄悄的涌动着向我靠近,我周围的水温也在以一种几乎不可察觉的程度微妙的升高了极其可怜的那么一点点,嗯,似乎还有两道或者四道水波在我身后汇集,然后又荡开……

    我佯装无所知觉,继续缓缓往前游动……

    但我心中却在计算,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