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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苏赞便和江月忙牵着施清遥进了内殿,到太后跟前儿磕了头,苏赞道:“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奴婢奉皇上的口谕,带了靖海侯府的小格格来给太后看看。”

    “起来吧,哀家知道是她。”

    太后眉目和善,侧过头对一旁女官笑道:“去,抱了小格格过来,让哀家看个仔细。”

    女官果真抱了施清遥起来,太后伸手揽她在怀里,才对苏赞和江月说道:“一早就听说靖海侯夫人入宫了,哀家昨夜经了风,懒怠动,就让人先带着她去容妃那里坐坐。这会子又听说靖海侯府来了个小格格,哀家想啊敏瑜的孩子可不就是个格格?这回头见了,才知哀家没猜错,瞧瞧眉眼,再错不了的。”

    苏赞和江月都笑道:“方才皇上也这般说。”

    太后摩挲着施清遥的脸蛋脖子,百般怜爱不已,施清遥怕痒,躲了几回咯咯笑道:“奶奶别摸我,痒痒。”

    “哦?呵呵,不摸,不摸。”太后笑起来,“她额娘小时也怕痒,性子虽冷,膈应一下却能笑上半天,小妞妞脾气也随她呢。”

    说罢,听施清遥叫奶奶,不由笑对贴身的张嬷嬷道:“皇上膝下的儿孙也有十数个了,哀家倒是头一回听见孩子叫我奶奶,倒比皇祖母中听,活像寻常人家。”

    张嬷嬷笑道:“这都是小格格乖巧,太后娘娘又疼她。要算起来,吉祥格格出宫也有四五年了,太后往常总说她脾气固执,不愿进宫,而今老奴看小格格既是来了,想必不日吉祥格格也该进宫了。”

    “她自然该进宫来。”太后抱着施清遥,一面拿了头上的珠花给她顽,一面道,“只要她将来当了靖海侯夫人,还愁没有进宫的日子?这没良心的丫头,哀家当年多疼她呀,一放出去就没了个影儿,明儿她进宫,你瞧哀家骂不骂她。”

    “那只怕太后舍不得。”

    张嬷嬷捂嘴轻笑,她伺候太后的时日最久,因先皇早崩,太后尚在青年便已守寡独身,身畔又无一子半女,虽有皇上时时问候,但皇上政务繁忙终不能一解其清幽之苦。唯其恭亲王家大公主入宫那两年,皇上添了二公主和太子两个孩子,外头又抱了李煦家的大格格,皆养在慈宁宫,与太皇太后、太后作陪,殿里才算热闹。

    几位小主子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个顶个的机灵精怪,常常闹得慈宁宫鸡犬不宁,太皇太后与太后别说清幽了,就是想安静一会子都得让宫娥们抱了小主子们出去才可。所谓天伦之乐,那几年大抵就是如此了。

    这些年公主们嫁的嫁,走的走,太子又涉足政事,兼之太后身体不如以往,再有龙子龙孙都不能够亲身教养了,慈宁宫便重新恢复了清静。此刻得见施清遥,太后难免不回想起过往的时光。——都是她同太皇太后一手教养大的孩子,敏瑜在她而言,与大公主二公主太子并无什么区别。

    心下怅惘一回,太后方嘱咐了宫娥道:“瞧瞧侯夫人在哪个宫了,就说哀家醒了,要见一见她呢。”

    宫娥忙去了,这里太后又对苏赞江月二人道:“你们也回吧,小妞妞就在哀家这儿等着她祖母来。”

    “是。”

    苏赞、江月不敢不答应,便告了退先行回乾清宫了。

    前后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六宫妃嫔果如苏赞所言,闻听静海侯夫人携小格格进宫拜谒太后,便都带着侍女往慈宁宫请安来。

    当先容妃娘娘因二公主如意同敏瑜亲厚之故,向来把她视若己子,在咸福宫略与静海侯夫人闲话一番家常后,见太后召见,就急忙带了侯夫人过来。入内请了安,容妃娘娘才笑道:“皇额娘今儿气色却好。”

    太后道:“老话说人逢喜事尤其乐,可见所言不虚。”

    惠妃笑道:“老祖宗有什么可乐的事不妨说出来让妾身们也都听听,这一日日都在屋里闷着,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她本康熙二十年间册封的四妃之首,诞下皇长子胤褆后不久,恰逢孝诚仁皇后生嫡子承祜,宫内宫外皆等着看立嫡立长的好戏。为避风波,惠妃一直安于后宫,克己中淑,深得太后与皇上看重,才会在温禧贵妃亡故后,与荣妃一同协助太后打理六宫。

    这会子四大宫妃结伴来请安,太后心情越发好起来,便让人抱来小格格,又怕人多唬着她,就先道:“哀家多句嘴,待会子你们只管看赏就罢了,千万别惊了丫头,她年纪还小呢,没经过这么大世面。”

    四妃都诧异起来,不知哪里来的丫头让太后这般上心。倒是靖海侯夫人若有所思,静坐一旁不语。

    一时宫娥牵了施清遥进内殿来,小丫头眼疾手快,一瞧见侯夫人,忙不迭就张着手臂跑过去道:“幺嬷,奶奶,奶奶……”

    她满口里乱喊,靖海侯夫人好笑地拦腰抱住她:“我的儿,你哪里过来的?”

    施清遥便道:“姑姑们带着我逛花园来的。”

    于是四大宫妃才恍然大悟。

    其他三妃在众人面前皆是矜持有度,独有懿坤宫主位——宜妃素性伶俐,人前也是活泼泼的样子。瞧着小丫头偎在靖海侯夫人怀里,不觉笑的拍拍手,招呼了施清遥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靖海侯府的小格格。来,让我瞧个仔细。”

    靖海侯夫人就将施清遥轻轻一推,笑着送了她到宜妃跟前儿。

    太后上首坐着,含笑趣道:“你这个泼猴儿,别让侯夫人看了笑话,快安静些吧。”

    宜妃白玉盘似的脸上柳眉高挂,斜挑了唇角娇嗔道:“那怕什么,我是喜欢她呢,皇额娘净吓唬我。”

    她身畔坐着的是永和宫主位——德妃,相较于荣、惠、宜三妃,德妃出身算是最卑微的了。寻常她顾忌于此,行事总万般小心,荣、惠、宜三妃念她为人平和隐忍,多提携着她,背地里也不许奴才们议论。故此,逐日下来,德妃便也会同宜妃说笑起来:“皇额娘倒不是吓唬你,不过是怕你泼猴儿吓了小格格。"

    ☆、第十九章 封爵

    第十九章 封爵

    “瞧我不撕了你的嘴。”

    宜妃玩笑嗔了她一声,果然依言放开手,只说:“我看这小格格活像一个人,诸位姐妹看出像谁了没有?”

    别人犹可忖度上半日,那荣妃是一眼就瞧见施清遥有敏瑜八成样子的,一听宜妃这话,当即掩口笑道:“皇额娘瞧臣妾猜得对不对,这小格格乃是咱们三公主之女,是也不是?”

    “不错,不错,不枉你昔年抱过她几回。”

    太后慈爱的看了一看诸宫妃嫔,道:“这正是吉祥的孩子,她多年不入宫,哀家只当瞧不着她的孩子了,没成想今儿就见到了。夫人,不是哀家在你面前夸大,敏瑜生的好,这孩子随她母亲,生的也好,可见你是有福的。”

    靖海侯夫人忙起身告谢:“臣妇谢太后吉言,都是托太后与娘娘们的洪福。”

    “哪里,是我们托了你的福。”

    慈宁宫中一时其乐融融,太后见了靖海侯夫人,忽的想起她哥哥,就又道:“黄相国近日同你们府上可有往来?他身子可好?”

    侯夫人笑道:“多谢太后娘娘体恤,臣妇近日恰收了潘湖那边的家信,信中言一切都好,叫勿念。”

    “唔。”太后略略点头,看妃嫔们都在逗施清遥玩耍,便向身畔女官道,“去找几个可心儿的玩意来。”

    女官知道她要打赏,答应着去了,将那大小连环葫芦、竹雕的鹌鹑盒、狮子戏钱纹蛐蛐罐、水晶带链花篮,种种奇珍不一而足,尽皆捧了出来。

    太后看了看,失笑道:“这么些个东西,看着稀奇,殊不知都是公主皇子们玩剩下的。喏,那个花篮,哀家就记得咱们二公主最喜欢,成日放在床头上,宫女们拾床,她碰都不叫碰一下。还有那个蛐蛐罐,是太子的旧物,当年也宝贝的了不得,如今还不是丢开了。至于鹌鹑盒、连环葫芦,又是大公主和她额娘的心头好,哀家都命人收得好好的,只待他们日后来取,等了这几年也没人来。罢了,爽性都给这小丫头罢。”

    靖海侯夫人忙就要拉着施清遥磕头谢恩,几宫主位赶紧扶住她,都道口头上有那个意思就罢了,不必跪下了。又有张嬷嬷也笑说道:“夫人且宽心坐着,如今年老的人进宫越发少了,太后正想有个积年的妇人话话家常,不要那般多礼。”

    太后道:“正是呢,还是嬷嬷懂哀家的意思,侯夫人你无须多礼。论起来,哀家同你差不了几岁,我们之间更好说话才是。”

    “臣妇愧受上恩。”

    到底身份有别,纵使太后发了话,靖海侯虽自己不用磕头,照旧是让施清遥磕头谢了恩。

    因太后已看赏,各宫娘娘不甘落于人后,早有眼色精明的宫娥出去发了话,众宫娥各回其宫打点赏赐去了。

    太后便在此期间又同侯夫人说了一些福建当地的风俗,因道:“你们福建那里住着几房?”

    侯夫人回道:“只住了三房、五房和六房,四房七房另有宅邸,未予臣妇夫妻同住。”

    “哦?”

    太后想了一想,又问:“哀家曾听说,贵府里的五公子娶得是福建当地望族汪家的女孩儿,不知那女孩儿如何?”

    侯夫人度其心意道:“模样人品都极好,不过袭了他们汪家人的脾气,性子清高些是难免的。”

    太后便道:“女孩儿清高原也无可厚非,吉祥未嫁的时候也清高得很,不过她却是有分寸的,待人倒和气,只不喜旁人满口流言俗语。”

    “未出阁的姑娘都是这般。”侯夫人笑起来,“嫁了人就好了,臣妇瞧着吉祥格格如今对人对事竟都一贯慈善,倒不像太后说的那般清高。”

    “所以哀家总说她懂分寸。”

    太后亦是笑了笑,宫娥们已将赏赐之物取来,由各宫主位赏了下去,靖海侯夫人少不得起身一一称谢。

    施清遥人小鬼大,学着她奶奶的样子,忙也跟着一口一个谢谢。

    众人轰笑间都道:“比她额娘小时还招人疼呢。”

    ☆、第二十章 救急

    第二十章 救急

    太后因问:“你们府上的二公子现放着江宁知府的官,老亲家李家如今也在江宁织造署,闲时可走动了?”

    侯夫人笑道:“亲戚之间哪里有不走动的?不过世纶他忙于政务,怕是不勤往来。”

    太后便道:“有走动就好,免得见面不识却叫人笑话,往后走动的日子还多着呢。”

    侯夫人笑而不语,小丫头同娘娘们顽的累了,跑过来趴在她怀里乖觉道:“幺嬷,我困了。”

    她今儿起的早,又顽了这么一会子功夫,着实疲累。不过,此时不比家中,再困也得挺着,靖海侯夫人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妞妞乖,在玩一会儿,幺嬷带你家去睡去,好不好?”

    太后闻声忙劝住了:“孩子小呢,既是困了哪里不能睡?”就叫人来,要抱施清遥进梢间睡去。

    侯夫人连说不敢道:“娘娘万万使不得,那是娘娘的寝宫,她睡觉又不老实,往常都是她额娘带着的才肯安分些,若教她作践了娘娘的地方,这可如何是好?”

    太后笑道:“我一个老婆子,怕什么?别说今时,早些年她额娘哀家都带着睡过觉,那时不嫌,这会子倒嫌三挑四的,岂不让她额娘说我倚老卖老?”

    “她再不敢这么说的。”

    侯夫人忙赔了不是,见太后这般坚持,也就顾不得宫规礼仪,就放了手任由宫娥们将小丫头抱起睡去了。小丫头极为聪明,临了还不忘叮嘱她祖母:“幺嬷,我只睡一会会儿,你别走,等我醒了跟你一起走。”

    “幺嬷不走,不走,乖,去睡吧。”

    侯夫人笑哄住她,方坐下来继续陪着太后说话。至巳时,靖海侯已拜谢了圣恩出来,梁九功便命两个小太监到慈宁宫给侯夫人通传一声,太后虑及丫头休憩未起,便不叫她回去,留在了慈宁宫用膳。

    太监回去口传了太后懿旨,靖海侯无法,只得先行回府。

    且说自他夫妇二人带了施清遥出门后,敏瑜心里头就一直不大安宁,施世范眼瞅她坐立不安,少不得要宽慰她几句:“你放心,是阿玛和额娘带她进宫,不是旁人,断不会出差池的。”

    敏瑜也知自己小心太过,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皇宫那么大,人又那么多,哪里保得住万无一失?

    “翠儿,翠儿,这会子是什么时辰了?”

    她张皇昏了头,竟忘了翠儿和璎珞早是跟着侯夫人出门了。文杏、苁蓉随时在旁,忙笑道:“还未到午时,翠儿姑娘都还没回来呢。”

    敏瑜紧捏着帕子,一时失笑:“看我,越发糊涂了。”念叨完,照旧在门槛处转悠着。

    文杏苁蓉不知她忧心什么,都道:“奶奶可是有事?翠儿和璎珞都不在,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了我们也一样。”

    “哦,我无事。”

    敏瑜虚虚敷衍一声,终是坐下来,捧着腮与施世范大眼瞪小眼。

    施世范让她看的浑身不自在,掩口干咳一声:“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敏瑜不吭声,仍是盯着他看。

    施世范便侧了侧身,佯装打量那多宝格,片刻扭头看一眼,瞧敏瑜还是那样神情,那样姿势,到底耐不住,压低了声音道:“你想央了我去打探,是不是?”

    敏瑜点点头,施世范不由笑了笑:“阿玛和额娘此时不来,想必留在宫中用膳也为未可知。我巴巴的跑去打探,仔细再闹笑话。”

    “可我心里老不踏实。”敏瑜嘟嘟囔囔,手指在施世范的胳膊上扣着八宝联珠的纹路。

    施世范知她平时最疼宠女儿,也知皇宫是她的忌讳之地,便道:“若不然,咱们再多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阿妈和额娘再不回来,我就去打探打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