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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此时的何婆婆忆起她刚才说的‘财神’之事,不免期待,恰好此时伙计送来了刚沏好的茶,她示意杨珥轻便,“姑娘,我们不妨来说说正事?”

    杨珥是最会摆谱的人,倒也不急着说话了,慢吞吞地品了口茶,待何婆婆面露豫色,才缓缓道来:“我此行是来提醒掌柜的,差点就要因为伙计的无知,葬送了一笔大好的生意。”

    何婆婆满面疑惑,听到杨珥说:“那财神刚刚被您店里的伙计给赶了出去,现在正在门外呢。”

    何婆婆狠狠地蹬了一眼伙计,让他把人赶紧给请进来,伙计仓皇间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那中年男子一脸不敢置信地走到了里屋,他有些局促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婆婆的目光则牢牢地锁定在他怀中的香炉上,示意他拿给自己瞧瞧。她拿在指尖仔细端详了片刻,眼里逐渐被赞叹充斥却又有些疑云,问向那男子:“请问这玉究竟是什么品种,又是出自何处?”

    他感受到杨珥鼓励的眼神,道出了口:“就是祖上传下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玉。”

    伙计斜眼冷笑,“就是块浑玉,自是无名了。”中年男子将脸撇开,懒得理会他。

    何婆婆却将目光移向了杨珥,杨珥方才没有马上点破玉的来历,便是一直在静待此时大显身手的好时机,轻轻地抚摸着香炉的炉壁,清嗅鼻尖,仿佛上面还留有余香:

    “这香炉是双耳带环的,壁上面是青铜饕餮纹,盖上莲花作柄,是商周时期的精品。这玉制细腻,是和田玉无疑,这么大块的和田玉,难得!难得!”

    中年男子闻言大喜,何婆婆却质疑说:“老身品玉多年,从未看过这般昏黄的和田玉。”

    杨珥摇头失笑,“刚才这位说是祖辈的东西,这么多年能保存的这般完好,定是将其束之高阁了,玉有灵性,常年不见天日,定是暗淡无光了。现在将它拿到门口的阳光下静待一会儿,疑虑便可解了。”

    中年男子连忙将玉鼎香炉捧到门前,浑身沐浴在烈阳之下,死死地盯着手上,片刻过后,惊喜地大喊道:“亮了!亮了!真的亮了!”

    何婆婆被伙计搀扶到他身前,随即也是惊讶不已,忙不迭地走到书架前,翻看起了书卷,嘴里念叨着:“饕餮纹、莲花……”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当然除了信誓旦旦地磕着茶盖的杨珥。

    一盏茶的时间,何婆婆已经合上了书卷,郑重地走到中年男子的面前,“不知阁下准备多少钱将这个香炉出手?”

    中年男子觉得好事来得措手不及,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挡不住,发现杨珥冲他眨了眨眼睛,他连忙端着身子说:“再怎么也要二十两金子。”

    “二十两?这并不是个小数。”何婆婆面色渐重,中年男子心下犹豫咬牙看向杨珥,发现她继续冲他眨了眨眼睛,他只能硬着身板坚持自己的报价。

    何婆婆看向了杨珥,杨珥肯定地冲她点了点头,她沉吟了片刻,用力地一执拐杖,“成!”

    最后命伙计带他去交易了。何婆婆还是有些怅然,“也不知道这笔生意亏不亏……”

    杨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了一声,“刚才那人是没什么门路,不认识慧眼的贵人,没地方送这玩意儿,婆婆这四通八达地随手一伸都能触着门路,还怕上了当?”

    何婆婆一凝,杨珥的语气满是深意,“况且香炉一直是比较走俏的东西,罢了,我再给您指条明路吧,御史大夫杜大人,最喜欢收藏这类的香炉了。”

    何婆婆喜上眉梢,情不自禁地问她:“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又或是曾经干过古玩这一行,师出何人?竟如此懂行!”

    杨珥大力地摆了摆手否认:“我就是一平民女子,之前有幸在一贵人家里当过婢女,刚好那家的主母酷爱收藏这些玩意儿罢了。”

    她起身拍了拍褶皱的下摆,对何婆婆躬身道:“送财神的事毕,小女便先行离开了,今日出门本是为了补贴家里,寻些活儿做的,现下已经耽误了半日,要抓紧些去找了了。”

    悠悠转身之际,却被何婆婆焦急地叫住:“姑娘!请等一等?”

    杨珥一脸困惑地回头,何婆婆亲昵地握住她的手:“姑娘要不要考虑在咱们店里做活?就做这品古玩的事儿,月钱多少由您定!”

    杨珥受宠若惊,“当真可以如此吗?”

    何婆婆笑得灿烂,如捡着了天上掉的馅饼,“当然使得!杨姑娘才是我们店的财神啊!我现在就去写个工活契约。”

    她转身得太快,以至于没能发现杨珥嘴角抑制不住的那副得逞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上周渴了许多宝宝了,今天肥更哦~这周是强情节的一周,想到我就激动,千呼万唤男二快出来!!!

    这张女主是只酷羊。

    林二郎:这章为什么木有我?因为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我在书院里废寝忘食……

    第27章 西厢叩玉佩

    “二郎,走喽,书院的催钟都要响啦!”

    日暖风和,杨珥提着书囊,站在严老的面摊前叫唤着林无意。严老一把拉住了往她方向跑的林无意,在他手里塞了两个鸡蛋,“就算时间来不及,再怎么也要把这个吃了!”

    严老吩咐完,转而对杨珥慈笑道:“小丫头这两天怎么不来我这吃面了?今儿给你多加些肉。”

    杨珥勾着林无意的手就往巷外走去,还不忘回头冲严老吐吐舌头,大声说道:“我现在也急着去养家糊口了,在那之前,我先带二郎吃些美食去~”

    严老望着二人的背影,哑然失笑,嘀咕着:“这丫头还真是记仇呢!”本来众人以为她就是一个娇滴大小姐,并未指望过她真的能出去找到不错的活做,勤俭持家就是大幸了。

    直到她找到古玩活计的当日,走街串巷地到严家还有王家宣布的时候,除了林无意顶着一张盈盈并且毫无意外的笑脸以外,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脸被打得生疼。

    当然众人都是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心的。其中最为开心的就是严老了,别看他最初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许是因为长时间独居,不自觉地就特别地排外。但是他若真心地接受了一个人,他便会发自内心地将那个人当做亲人般对待,就如林无意。

    杨珥并不是说着玩玩而已,在林无意去书院的必经之路上,买了各类吃食,将他手上塞满了,嘴里还不忘嘱咐:“这水晶龙凤糕你一定要全部吃完了,光吃鸡蛋哪成?”、“这过门香1拿去分给你的同窗们吃,哦对了,特别是一定要给那个吴心箴小哥哥!”

    林无意直言“够了够了”,杨珥都没能买尽兴,生怕他在书院过得不如意,连夫子的那一份都准备给买了,最后他只能扔下一句让她照顾好自己,心里如吃了蜜般地落荒而逃了。

    甜笑之余,他眸间光华流转,真不知这小小的一个姑娘怎么就会惦记这么多的人情世故,莫不是从前在本家也是这么提心吊胆地过活?

    这头的杨珥美滋滋地往烟古斋走去,心想着这顺风顺水的日子就如手中的这块见风消2,油而不腻,一口下去,松嫩爽口,留连不已啊。

    扔掉了手中的油纸,她老远就见到店门口停着架黧色的四轮马车,顿时喜形于色,一大清早便来了桩生意,是开门红的好彩头啊!她加快脚步,正准备踏入门时,猛然一顿,闻到了一股异常熟悉脂粉香。

    不是女人用的那种,是给宫里太监抹脸用的!成日和这些阉人处在一起,她决不会闻错,心中大惊,莫不是自己偷跑出归元寺被丞相党羽发现了?

    生出退意,不巧烟古斋的伙计陈城正朝外张望,二人正面对视了一眼,他忙不迭地跑了过来,一脸焦急却不忘礼数,“杨姑娘你总算来了!”

    杨珥在这做活已半月有余,身手大展,尽得何婆婆的喜爱,不动声色间就成为烟古斋炙手可热的人物,这陈城一开始可是得罪了她的,所以这段时间是变着法子地讨她欢心。

    她仔细地瞧了眼马车,虽然可以看出很明显地遮掩痕迹,幕布都用的纯黑色,以示低调,但她还是一眼便认出这车是上好的楠木制成的,是宫中车舆惯用的木材。

    她装作好奇,打探道:“你这么匆忙是为何?可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可不是嘛!”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将杨珥带到了一旁的角落里,轻声说:“今日来的是宫里的人。”

    她早就知道了,却只能惊讶地捂住嘴巴,“什么?宫里的人为什么会来到这来?”

    陈城叹了一声气,“你有所不知,何婆婆也是为人卖命的,烟古斋并不是仅有三阳县的这一家店铺,各大城池中都有其分店铺,背后的金主不甘于民间淳朴的玩意儿,甚至和宫中的人多有来往,购置些稀奇玩意儿,今日来的这位官家便是和咱们店长期合作的人,每月的这几日都会来。”

    杨珥放下了一半的心,看来并不是来抓她的,也是,若是丞相的人,派来的应该是私兵,而宫中的宦者,他是无权调动的,就算是他现在确有这样的实力,但是他不会明目张胆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疑惑地说:“这是好事啊,你叹什么气?”

    “气就气在这位官家欺人太甚,每次都仗着自己是宫里人的身份,报着虚高的价格,何婆婆到底是替人做事,也只能吃着哑巴亏,敢怒不敢言,我却看着很是着急啊!”他愤慨地回答。

    忽然他神情一转,一脸崇拜地看向杨珥,“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咱们店有心明眼亮的杨姑娘了!您快想想办法帮帮何婆婆吧,每月这样被他坑一笔,何婆婆向金主上交的钱财也会少上许多,经常被上面的人责怪,我看得很是糟心呐!”

    杨珥舌头有些打颤,“这……这何婆婆那么精明的一个人都没有办法,我又能成什么事?”她心里其实担心的是,这太监要是认识她的人,那就玩得大了,连整个烟古斋怕是都要连坐。

    首先不知道这太监是哪方的人,若是皇兄身边的,那还好说,皇兄虽还不知道她已出寺庙,若被他知道了,也顶多也只是被臭骂一顿,可是他若是丞相的耳目……

    后果定是不堪设想,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出于担心何婆婆,决定到里间外偷偷瞧上一眼,再做决定。在陈城的万般催促下,杨珥不情愿地挪了过去。

    还没走近,阴柔悠长的声音就钻入了杨珥的耳中,心里没由来地一阵烦闷,真没想到出了宫竟还要和这些人打交道,不过这声音,似乎并不熟悉,于是她大胆地靠近门框,偷看着里面的情形。

    这太监侧对着杨珥,让她看得不太真切他的面庞,“今日老奴前来,是为了出手这一冰种翡翠玉佩。”

    何婆婆微笑地恭敬道:“不知方公公可否将其给老身瞧瞧?”

    方公公没有迟疑地递了过去,何婆婆粗略地看了一眼,紧接着欣喜道:“这玉佩色正不邪,色阳悦目,绝不是凡物啊!”

    杨珥定眼一看那玉佩,嘴角抽了抽。

    方公公眉眼舒展开来,掩嘴轻笑,“这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魏昭仪之物,因为老奴伺候得力,昭仪特意恩赐的,若不是手头紧,老奴绝对是要世代供奉下去的,断不会出手的。”

    听到“魏昭仪“三个字,杨珥蛾眉一挑。

    陈城在杨珥身旁小声呸了一口,“也不想想你这阉贼有没有下一代,净在这张嘴说瞎话!手头紧?怎得每个月的这个时候手头都紧?”

    杨珥瞥了他一眼,心里虽为何婆婆不平,却仍决定暂不出面,毕竟凡是在外的行商之人,谁没有过点头哈腰的日子?况且虽然这生意折了本,但是却换来了安定,若是就此让她拂了这安公公的意,指不定人家会想出什么阴损的招数刁难烟古斋呢。

    房内的何婆婆沉默了一会儿,询问出声,“那公公心里的价位是?”

    方公公不容置喙地伸出了五根手指,何婆婆一怔,低声下气地说:“可否便宜……”

    却被他一声冷哼给打断,何婆婆尴尬溢于言表,方公公猛地夺回玉佩,黑着脸状似要起身。

    何婆婆连忙安抚道:“公公息怒,是老身言语欠妥当。”方公公觑了她一眼,扭着身子坐下。

    何婆婆也不再迟疑,对着门外唤道:“陈城,拿五十两的黄金来。”

    偷听墙角的杨珥闻言,眼睛猛然瞪大,这这这这未免也太黑了吧?早知道宫里的东西这么赚钱,出宫前就应该带它个几箱几车的,那咱们小无意就可以在金山银山里睡觉了。

    心里胡思乱想之际,没留心身旁,右侧忽然传来了一股大力,骤然将她推进了里屋,紧接着听到了陈城惊恐的声音,“杨姑娘!就算您觉得这桩生意做不得,也不能冲进去啊!”

    屋内的气氛一窒,杨珥大惊,回头望向他,发现他冲自己做了个鼓励的神色,便低眉顺眼地站到了一边,不再开口。

    何婆婆一时也慌了神,愣在原地。

    但杨珥忽然觉得心上一凉,猛然一抖,斜前方有一双丹凤眼正打量着自己,嘴里虽含着玩味的笑意,却吐着阴鸷的热息。

    作者有话要说:  1过门香:唐朝乱七八糟汇到一起的油炸类食物。(不知道宝宝们吃过没,我家乡现在叫炸炸。)

    2:见风消:油浴饼。

    田哥我近来一直在谋划开一个系列,专门放一些平日里创作的短篇故事。

    今天我十分低气压,放了一篇《蘸酱》上去,关于师生关系的,等更的宝宝们可以去看看。

    第28章 如斯嗔咄咄

    因为心里有鬼, 所以杨珥初与方公公对视的时候,是占了下风的,生怕被他认出了身份, 眼神极力闪躲。

    待她从被陈城那么猛然一推之中缓过神来后,才提起精神去思索方公公眼里的那份耐人寻味, 除了身为宫人的倨傲,还有些对她颇有兴趣的打量。但似乎没有找到任何发现她身份的惊色。

    看来他并不是特别得宠的太监, 不能随处晃悠, 从来没在宫里见过招摇的她。杨珥顿时大舒了一口气,再这样来几次她怕是都要吓出心疾来!

    她揣摩着自己此时的处境,似乎最理智的就是立即斥责一声陈城“在开什么玩笑”,然后道个歉,退出里屋。以她那自身难保的境遇,多管闲事自是自讨苦吃。

    何婆婆也清醒了过来, 色厉内荏地呵斥道:“杨珥!你在胡闹什么?还不快给公公陪个不是!”

    杨珥看着老人家眼里的哀求, 心下难受不已, 几个呼吸之间,就决定为何婆婆出了这口恶气。

    况且, 她还没有落魄到, 需要同一个内监忍气吞声。

    主意落定, 她大摇大摆地在何婆婆还有陈城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在这公公的身旁坐下,不客气地拿起他面前还未动过的茶,“咕噜”地喝了一口, 砸了咂嘴,“有些凉了。”

    方公公一脸痴呆地望着她,显然没想到这杏脸桃腮的小姑娘竟然胆儿倍肥,能在太监阴冷的注视下毫无惧色便算了,竟然还悠然自得?

    “万公公……您也忒不厚道了吧?一点活路都不留给小店的吗?”杨珥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