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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蓝如玉:“……”她想先去死一死。

    虽觉得他说法古怪,可她不能质疑他。乔亦柔深吸一口气,她紧张地盯着自己右手,怕用力过度捏坏了长乐郡主的脸。

    她顾不上生气齐毓玠对她的冷言冷语,求助道,“陛下,能换个人来么?嫔妾怕碰坏了郡主。”

    “不会,你举麒麟大鼎的时候也没把鼎怎么样,没事儿,放心大胆的上,捏坏了有御医,别怕!”齐毓玠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抖了抖,想起了他珍稀罕见的花瓶与白玉镇纸……

    人与物岂有可比性?乔亦柔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她定定望着长乐郡主洁白无瑕的姣好面容,不知怎么想到了满脸血浆。

    尤其边儿上逸王那抖动不停的脸,害得她更无法下手。

    “长乐郡主……”乔亦柔唤她一声,手轻轻触在她人中处。

    “别。”蓝如玉被吓傻了,她猛地捉住乔亦柔手腕,双眼登时睁开,眼底充斥着满满的恐惧。太可怕了,乔贵人可怕,陛下更可怕,他哪儿还是年少时任人搓圆捏扁的糯米团子?他如今哪怕是颗团子,也裹着满腹芝麻馅儿,稍微破点皮,那浓郁的黑糊糊就渗了出来。

    难以置信,他竟然让一个力大如牛的野蛮女掐她人中?还掐不醒再换御医?哪儿轮得上太医上场?直接叫这野蛮女将她掐死得了吧……

    蓝如心惊肉跳,“劳烦陛、陛下担忧,臣女无碍了。”

    “郡主无事便好。”齐毓玠懒得看她,他气不顺的斜乔亦柔一眼,从鼻腔里瓮声道,“乔贵人,如何?朕可有骗你?”

    乔亦柔不吭声,她若有所思地打量坐在地上的长乐郡主。

    而逸王齐修然与蓝如玉则齐齐打了个哆嗦,陛下他什么意思?为何如此笃定?掐人中这说法哪儿有什么依据?难不成他竟知晓她纯粹是装蒜?

    第68章

    逸王齐修然与蓝如玉灰溜溜离了宫。

    齐毓玠心中有些得意, 他斜了眼闷不吭声搀他回寝殿的乔贵人,咽下挤兑之词,意图让她静静的自我反省。

    路途缄默,乔亦柔专注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她结合前后想了想, 只怕长乐郡主并非真心晕厥了过去,而是见齐毓玠转身便走毫无留念,心生焦切,遂采取了这个不入流的小手段。

    陛下与他二人从前的恩怨, 乔亦柔总算彻彻底底明白了。人不是不长记性的动物, 他曾在他们手中吃过亏,心存芥蒂才是正常。可过了些许年, 芥蒂可能会逐渐变浅, 变成真正的不屑一顾, 又或者依旧记恨不平着, 代表他们已化成了他的心中刺。倘若是刺,长乐郡主也该算作不一般的刺吧?

    所以,对陛下而言,他们属于哪一种?

    “陛下, 长乐郡主她是否……”乔亦柔话语一顿,她朝外斜了眼廊下几株开得正盛的几株蜀葵,不愿试探来试探去,直接开口问他,“陛下想接郡主入宫么?”

    “进宫?”齐毓玠琢磨着这两字的深意, 眸中覆了层暗色,他缓下步伐,偏头看她,“何出此言?”

    乔亦柔低眉静静答,“就是觉得一直有这么个事情,想问问。”

    “你问了又如何?”

    怔了怔,乔亦柔抿唇一笑,释然道,“也是,是嫔妾逾矩,左右都是陛下一句话罢了,陛下随心就好。”

    齐毓玠蓦地停下脚步,他驻足原地,低头攫住她淡淡笑脸,胸腔中生出些恼意,瓮声冷哼道,“那朕现在令人将她拦下可好?反正距离他们离开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估计人连宫门都未出。”

    “陛下高兴就好!”

    “很好!没错,朕高兴就好!”猛地拂开她搀住他的手,气急之下,齐毓玠负手顾自往前行了数步。他身子虚弱,却强撑着走得迅速,动作牵动腰上伤口,生出隐隐刺痛,齐毓玠不动声色,面目阴沉的继续往前。

    乔亦柔跟在他身后追了数步,她想给他搭把手,但他负在身后的双手却紧紧攥在一起,仿若无言的抗拒……

    即将行到寝殿,站在廊下的李久觑见形势不对,忙上前接应,暗暗喊糟道,“哎哟喂,两位大小祖宗怎么又闹腾了起来?午膳时陛下不还可劲儿喂食乔贵人喂得欢快么?这天是一会儿晴一会儿雨,都不带让人喘口气的!”

    “陛下,您慢点儿。”李久急急出声提醒,他觑了眼陛下额上沁出的冷汗,又偏头觑了眼跟在后头一脸平静的乔贵人,他脑子转得飞快,乔贵人先去见逸王与长乐郡主,稍后他扶陛下去大殿,不过之后他就奉陛下旨意悄悄退下,并不十分清楚经过。只走时,他隐隐约约听见长乐郡主当着乔贵人面儿在诉一腔衷肠,说是对陛下的一腔情肠也不为过了,故——

    李久心领神会,乔贵人怕是不舒坦了,逸王想把长乐郡主送进宫讨好陛下的想法无人不知,加之长乐郡主前几日又为陛下挡了一箭,于是这发展就愈加变得不清不楚,所以乔贵人该气的嘛!可是为何他瞧着陛下比乔贵人更气?李久想不明白了……

    “陛下。”见他半只脚迈入门槛,乔亦柔赫然启唇,她站在檐下福了福身子,“嫔妾许久未回景仁宫,有些琐事来不及处理,想此刻回去看看。”

    “准。”齐毓玠忍了半晌,薄唇微启,漠然道。

    “谢陛下。”

    轻浅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耳畔,齐毓玠抿唇入殿。他撇开李久的搀扶,借桌椅走到床榻侧身躺下,一语不发。

    李久:“……”

    他望天耸了耸肩,好吧,他如今都快习惯了,陛下与乔贵人每个月总有这么几天,没事儿,是暴风雨就会有过去的一天。

    那么在过去之前,他只好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小心做太监呗……

    景仁宫。

    乔亦柔一回来,满院子人对她格外热情,毕竟她数日未归,而杏春梅秋等人亦没陪在她身边。

    “娘娘今儿能待多久?”端来一杯冰镇枇杷糖水,杏春笑眼弯弯的问。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妃嫔之间攀比陛下的宠爱,那奴婢之间就攀比谁家主子更厉害。这段时日乔贵人何止是火力全开,她简直是能量大爆发,先是击败旒族顿格列获得众人推崇,又赢得陛下宠上加宠。连陛下受伤都只许她们家娘娘一人贴身陪伴,就说这后宫里还有谁能与她抗衡?还有谁?既然无人能敌,那她们作为乔贵人身边的人,自然随之受到旁人的优待与敬重。

    乔亦柔抿了口清甜可口的枇杷水,“今夜不走了。”

    不走了?杏春梅秋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先是诧异,而后恢复平静。梅秋笑道,“娘娘最近辛苦了,陛下定是体恤娘娘,才让您今夜先好好歇息,明日再过去。”

    放下瓷杯,乔亦柔不再回话,她懒得打破她们美好的幻想,只怕明日她还是会待在景仁宫里。也好,她身心终于可以好好松懈下来……

    傍晚,没太监来传旨意。

    乔亦柔意料之中地趴在树下乘凉,她下颚枕在腕上,盯着远处随风摇曳的枝叶。

    她想不通陛下他为何生气,至于长乐郡主,她不过随口一问,明明可以不问的,早知道不问了。

    换了个姿势,乔亦柔头侧枕在双臂,微微撇了下嘴角。

    “娘娘,浴汤备好了,您要先去沐浴么?”杏春步下石阶,朝她行来。

    “好。”乔亦柔顿了短短一瞬,叹着气起身,转去浴室。

    习惯了奢华宽阔的温泉浴池,这浴桶真是小的憋屈。乔亦柔低头用手捧起一团花瓣,由衷感叹,果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

    早知道就真的不该问他长乐郡主的事儿……

    攀住浴桶边缘,乔亦柔靠在桶壁,心尖微酸,估计日后她再感受不到养心殿温泉浴池的美妙了,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让她体会到好处,如此便不会有不舍与遗憾……

    只是齐毓玠究竟生什么气?

    他从进外殿大门那一刻,就处处不对劲。乔亦柔不愿多想,可如此明显,哪儿是她胡乱猜测。

    恐怕长乐郡主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第二种吧?她是他心底的一根刺,既无法介怀又不能坦然接受,所以就拖延着,这么熬着有用?早晚还是会抬进宫的!

    夜里,乔亦柔没睡好,大概是房中的药味儿陡然变成了淡淡的熏香味,她一时无法习惯。

    另一侧,寝殿里的齐毓玠直接失了眠。

    他余气未消,辗转反侧,无法冷静。

    去接长乐郡主进宫这些不都是气话么?他接了么?没有啊!她凭什么耍脾气闹出走?养心殿与景仁宫这才多少点距离,有本事她能走远点么?

    齐毓玠又勉强翻了个身,子时已逾,他烦躁地瞥了眼窗外暗夜,揉了揉太阳穴。

    默默躺着,齐毓玠渐渐地不气了。

    他理智下来,知道自己又犯病了,他就是接受不了她不在乎他的事实,他希冀她会吃醋会开口让他不要宠爱别的女人,但她没有。

    齐毓玠无奈的叹了声气,他没气到她,反将自己气了个不行,他什么时候竟这么愚蠢了?简直不可置信。分明先前的策略好好的,苦肉计,没错,就是苦肉计,她就吃这套……

    天亮了,齐毓玠勉强睡了一两个时辰。

    他面色不好看,身上负伤,不需要假装就很凄惨。

    从前伤了痛了他总咬牙硬撑着,坚持着什么所谓的男儿尊严,可狗屁尊严有用么?在神力无穷的乔贵人面前,他早没了这垃圾玩意儿。

    唤来李久,追问了句送去礼部加盖玺印的圣旨,得知流程已走完之后,齐毓玠低眉想了想,“带上户部准备的封妃赏赐,巳时去景仁宫宣旨。”

    “是,陛下。”李久躬身应下,眉梢透着喜意,这在他看来,就是陛下率先向乔贵人,啊不,以后要可要唤她一声贤妃娘娘了呢!在他看来,此乃陛下向娘娘投降的意思,尽管二人吵了闹了陛下也没动过收回成命的念头,反而趁此让他巴巴去景仁宫宣旨,这若都不是讨好献媚他李久以后倒起来念,叫久李……

    齐毓玠:“……”

    他掀起眼皮睨向李久,心中陡然一个“咯噔”。

    这破玩意儿居然毫无征兆的回来了,他能听见他们的腹诽了。蹙眉思忖,齐毓玠不解,当年这病确实来得稀奇,他曾经忐忑质疑过,亦曾拐弯抹角问过太医,但所有人都摇头哂笑,表示闻所未闻。那么,此时这古怪中更古怪的状况又算什么?

    “陛下,奴才先行下去筹备着。”

    “等等。”暂停思索,齐毓玠轻咳一声,面色有点点尴尬,“你觉得朕现在身体怎么样?”

    李久愣住,他确实蒙圈了,不懂陛下为何突然问这样的话。

    “照实说,看到什么说什么!”

    “陛下……”李久一个头顷刻两个大,他飞快觑了眼正定定盯着他瞧的陛下,小心翼翼道,“陛下昨夜是否未歇好?奴才瞧您气色不佳,有些疲惫。”

    “昨晚郎御医过来给朕换药时,是不是说朕伤口龟裂了?纱布上都是血。还有朕完全没有胃口,大概是残留在体内的毒素出了点问题,头晕无力,喉咙口总是犯恶心!像随时随地要晕厥的样子!”

    李久大惊失色,刚要急急去请诸位御医,却蓦地察觉哪里似乎不对,陛下他……

    知他已猜到了些微,齐毓玠别过视线,耳根泛红,“若是有人问你朕的伤势如何,你知道该怎么答了?”

    李久心底登时起了一大片涟漪,啧啧啧啧啧!陛下他真是……李久都不知该如何形容了,老奸巨猾还没脸没皮,亏他想得出来,关键一般人哪怕想得出来,也压根不屑用这种方式?好吧,陛下真勇士,他看好他一举成功拿下娘娘哦!

    “是,奴才省得。”李久嘴角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行,那你下去备着。”齐毓玠挥了挥手,待他即将迈出门槛之时,霍然焦切道,“等等。”

    李久按捺下疑问,立即规规矩矩转身静待陛下吩咐。

    齐毓玠眸中一深,愈加窘迫道,“若待会儿无人问起朕……”

    哈哈哈哈哈笑死他了!

    李久努力绷住面部神情,内心狂笑不止。

    陛下他真是太可爱了,怎么一遇到娘娘,就全身上下都充满了笑柄呢?

    乔贵人这个人,李久自问还是有一丢丢了解的,她哪怕心底并不在乎,面儿上亦会敷衍着问一句,算是走个过场。这种人性情偏淡,防备意识强,不愿意招惹麻烦。

    “回陛下,奴才明白。”李久笃定回道,他懂的,陛下这意思很简单,待会哪怕娘娘真连个过场都不愿意走了,那他也会巴巴的把这些话加工后念叨一番的,绝不辜负陛下抛却男儿自尊的大牺牲。

    齐毓玠默。天知道,这种时候,他根本就不想读懂他们的真实想法,委实太过考验他的脸皮厚度……

    巳时一刻。

    李久捧着圣旨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行去景仁宫,沿路引来小宫女小太监们纷纷侧目。

    他们都猜出了圣意,只好奇着陛下究竟会加封乔贵人什么位份呢?这贵人上头还有才人昭仪婕妤,然后才是嫔与妃。如今宫中最高的是丽妃娘娘,乔贵人虽立了功,又深得陛下恩宠,但不能够直接越至妃位吧……

    关于封妃消息,朝臣已听到风声。而丽妃唐钰儿乃左相之女,便也提前知道了早晚会有这么件事儿。不过以她为主的这帮妃嫔最近可老实了,她们哪怕心中存着鄙夷不屑,却不敢明面放肆。元嫔急着抱乔贵人大腿谄媚讨点好处,唐钰儿则是眼不见为净,另两位因性子之故,安静淡然些。

    远远听见动静,乔亦柔这边的小太监打探一番后,飞也似地奔了回来,他顾不上歇口气,捉住院子里杏春的手就上气不接下气的狂笑道,“好姐姐,好姐姐你、你……”

    杏春被周围一帮宫女儿们的笑声闹了个红脸,她又恼又好笑,“你什么呀?你倒是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