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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他做皇帝的,哪儿能不先替臣子考虑?

    反正这宋太师和徐达一个迂腐喜欢在朝堂上拆他台,一个暴躁脾气总爱煽风点火,绝配!宋太师的孙子小小年纪就染了一身迂腐木讷,徐家孙女儿豪气爽快颇有将门之风,若他们两种鲜明的脾气中和一下,下一代可不就品性完美了?

    越想越觉得十分有理,齐毓玠笑眼眯眯的摆手让宋太师退下,转而继续和善的转换下一个目标。

    丞相巴不得他女儿做皇后。

    大将军跪求来个门当户对的,最好有钱更有钱一些。

    刑部尚书生怕儿子娶了死对头的女儿……

    好在他记性不错。

    齐毓玠在心内重复默念了一遍,免得将他这些好臣子们的夙愿记混淆。

    他们是他的好帮手啊!国事家事什么都要替他这个皇帝担忧,不管关不关己关不关社稷,多管闲事的旗帜皆要高高挂起,既然如此,他自然也要“投桃报李”替他们好好筹谋才对。

    问完了,齐毓玠好脾气地笑着扫他们一圈,用眼神询问可还有奏本启奏?

    下首所有人整齐地把头一低,今儿是陛下选妃的大好日子,这个时辰,太后都已经在御花园面选了,头次选秀,陛下估计得去坐镇吧?谁敢这么不长眼坏皇帝好事?遂都特别老实,坚决不做这个没脑子的傻棒槌。

    掌印太监宣布下朝。

    齐毓玠郁结多日的心情倏地舒畅起来,他背着手面带微笑地离开。

    刚走出太和殿,守在外头的慈宁宫太监总管周立就迎上来请安,腆着笑脸欢喜道,“陛下,太后让奴才侯您下朝后请您御驾御花园一趟。”

    自然是要去的。

    低眉漫不经心地捋了捋袖摆,齐毓玠虽然对后宫将进哪些女人不感兴趣,但他得去给朝臣们赐婚啊,这个多有意思不是?

    “走。”轻咳一声,嘴角弥漫着笑意,齐毓玠转身踏出门槛,率先往御花园的方向而去。

    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儿们免不得都在心底嘀咕,陛下到底还是想女人的,不然怎会如此急不可耐,也是,哪有男人不喜欢漂亮柔软的女子?三年前陛下说守孝,他们都觉得这事儿顶多表面功夫,嘁,宫内宫女儿有姿色的可不少,陛下当真扛得住?哪怕心如止水身子也受不了啊,结果陛下却真扛了过来,啧啧啧,久旱三年,这次有得折腾了……

    齐毓玠蓦地加快速度,健步如飞。

    他个子高,体力好,一步顶他们两步,众人没了心思再暗自腹诽,手忙脚乱地跟上去。

    到御花园时,太后才开始采选不多久,她是故意等着的,等陛下亲自来阅选。

    请安见礼后,齐毓玠撩开龙袍坐到太后身旁。

    “陛下,这两位姑娘同来自江南道扬州,哀家素来听闻扬州风景秀美,今儿见了养出来的姑娘们才知名不虚传。”太后目光落在站在最右并排站着的两个女子身上,嘴角带笑地侧眸道,“陛下认为如何。”

    “扬州的确山清水秀,有机会儿臣带母后去瞧瞧。”

    “陛下有心了。”太后眸中笑意深了些许,“哀家只愿陛下身体安康,麟国盛世太平。”

    齐毓玠免不得起身行礼以表孝道。

    耽误了会儿,他朝太监李久看去,轻轻摇头。这是无需言明的共识,撂牌子和留牌子都会以这样的方式表达。

    落选秀女退下后,在太监们指挥下,另一组秀女规规矩矩地上前走到皇帝太后下首,福身请安。

    秀女每五人一组,腰间都佩戴着名牌,上头书写着详细信息,譬如身份背景,家中是否在朝中做官等等。

    阅了几组后,齐毓玠觉得这事儿其实挺无聊。

    本来把事情全权交给太后没什么不放心,只不过他既然可以看透她们心思,那当然是留几个省心的女人在身边比较好,他不求她们懂事明理,但求乖巧听话没太多杂念。想要更多的,他给不起,也不想给。

    然这次大选采取自愿原则,没有强行勒令,哪怕其中有被爹娘半哄半逼迫送上来的姑娘,可等她们见识到皇宫的金碧辉煌和磅礴大气,感受到了身居高位所带来的尊贵后,一时都被晃了眼,不由的想要留下来。在她们心里,陛下年轻,后宫没有任何妃嫔,听声音感觉好有魅力呢,或许下一个宠妃甚至无上荣耀的皇后之位就会落在她们身上,想想都激动地令人心颤……

    左相之女唐钰儿就是这样想的。

    她最初不想参加选秀,尽管爹娘一直存着这样的心思,并偷偷在暗地里以皇后之礼教导她,但少女心思总是希望有一个男人能专心专意的呵护她宠溺她,而不是才出她房,就又握住了别的女人的手,但——

    她方才进来时,大胆的偷偷用余角睨了眼陛下尊容,竟是比洛阳赫赫有名的四大公子之首欧阳蒲都要俊俏几分,她哪儿敢多瞧,只瞄了一眼,却觉得胸中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般。

    或许,或许她会得到陛下的宠爱呢?历史上专情的皇帝虽少,可却不是没有,若她能留下来,她一定要牢牢抓住他的心……

    身旁伺候的太监刚续了杯热茶,氤氲的白茫茫热汽里,齐毓玠面色平平地略过左二的粉衫女子。

    他勾了勾唇,眸中划过一丝深意。他的心,可不是这么容易就送出去的。

    朝李久挑了挑眉,表示留下。

    见此情形,太后终于松了一口气,秀女都已阅选过半,陛下除却指了几桩有些难以形容的婚事外,只留下了一位姑娘的牌子,那姑娘家世平常,父亲是个七品芝麻官儿,她本人相貌普通,看起来略有些小家子气,实在毫无亮点,她简直都要对皇帝的口味和审美表示怀疑,不过这下好,唐钰儿是洛阳城有名的大家闺秀,长得也好,虽说皇帝明说了做不了皇后,可做个妃子也很能代表后宫水准……

    听着太后心底的咕哝,以及唐钰儿暗地里的雀跃,齐毓玠借饮茶挡住明灭不明的眼神。

    他留下第一位秀女恰恰正是因为她普通,方才站在下首时,她只觉得害怕,双腿颤抖,盼着早些结束,没有祈祷被选中。这样的女人放在后宫,他觉得安全。

    至于唐钰儿,齐毓玠蹙眉,他总不能连一位大臣之女都不选,相比于另外几位,唐钰儿显得沉不住气些,心机不深,更容易拿捏。

    思绪飘忽间,忽然,一道与众不同的嗓音突然从其他声音里脱颖而出。

    “老天保佑佛祖保佑,别选我别选我,千万别选我,万万别选我……”

    反反复复的念叨,像被摁着脖子逼上来的一般。声线清晰的落在他耳畔,齐毓玠动作一顿,他抽了抽嘴角,下意识抬眸朝前看去……

    第5章

    五位秀女低头走到下首,定住,福身请安。她们都穿相同服饰,粉色衣裙,发上佩戴一根碧玉簪子。

    齐毓玠还真判断不出这是哪位的心声,他听着顿时有些小情绪了,不想入宫?他还不想选妃呢!大家谁也不比谁可怜?反正同是天涯沦落人……

    脸色不由沉了沉,齐毓玠审视着低眉的五位秀女,耳畔传来交迭在一起的数道心声。

    “陛下竟然才只选了两位秀女,若接下来能选中我就好了,那些曾经取笑我不自量力的小姐们一定会跌破眼镜,看她们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放肆。”

    “别选我,菩萨保佑,别选我……”

    “好紧张,陛下现在是在打量我们么?怎么办陛下会不会选中我?”

    “别选我,千万别选我……”

    “真不懂陛下选妃的标准是什么,长相?家世,之前两位秀女也相差太大了吧!”

    “别选我,老天保佑,别选我……”

    ……

    齐毓玠扯了扯嘴角,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被那句“别选我”牵着走。

    很好,她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倒不是旁的,就是不揪出来这个女人他好像咽不下这口气,他也不想选妃好么?犯得着站在这里像念经一样逼叨逼叨?再说了皇宫又不是龙潭虎穴,他都要日日被关在这里,她嫌弃什么?

    “咳……”轻咳一声,齐毓玠歪了歪嘴角,淡然地望着下首五位秀女道,“从右第一位开始,简单说说你们的故乡。”

    一旁太后蓦地挑眉,她掩饰住惊诧的思绪,暗中猜测,陛下怎的突然生出这般想法,莫不是其中有他特别看得上的姑娘?

    是哪位呢?

    不由绷紧了脊背,太后认认真真打量五位秀女,她并非皇帝生母,很多时候,她都希望能多多了解陛下的脾性,从而顺着他些免得触到他逆鳞惹他不悦……

    面色蓦地再度暗沉几分,齐毓玠紧紧抿唇,受太后内心想法影响,他视线不由变冷,漠然扫向下首秀女们,催促道,“还不开始?”

    最右第一位秀女蓦地迅速出列,她似被吓到,本就紧张的情绪愈加局促,生怕是自己的慢动作惹得龙颜不悦,快哭地低着头,她磕磕巴巴道,“民女故、故乡是关、关西道雍州,故、故乡有诗人曾、曾题诗道‘楼台晚映青山郭,罗绮晴娇绿水洲’。”

    不是她。

    齐毓玠也意识到情绪过于激动,其实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太后的想法已不足为奇。

    只是还没做上这个位子前,她明明与他情同亲生母子,如今却……

    别人的想法他不介意,可为什么身边最亲近的人也畏他惧他,甚至忌惮他如洪水猛兽,难道他真的有那么可怕?

    闭了闭眼,抑制住胸腔内的汹涌和失落,齐毓玠牵强地勾了勾嘴角,努力和颜悦色道,“传闻雍州盛产才子,看来名不虚传,连女子都饱读诗书,不错。”

    “谢、谢陛下。”秀女没料到会突然得到陛下的夸赞,脑子都傻了,忘了自谦,她双腿软绵绵地退回去,人尤在云中飘荡。

    待她退下,第二位秀女自觉走出,她动作举止端庄大气,声音极稳,清脆动人,“臣女故乡是皇城洛阳,又名‘牡丹花城’,但臣女觉得洛阳之所以如此富饶且具有特色,引得文人骚客争相歌颂,正是因为陛下您,是您守护着这座城池守护着天下,让老百姓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让麟国日渐昌盛日趋繁荣,没有陛下您的勤政爱民,又怎来牡丹富贵争艳?”

    齐毓玠:“……”

    连太后都默默无言,在心底道,“真会吹嘘遛马,一看就是大马屁精养出来的小马屁精。”面儿上则报以笑容欣慰地望着她,一副十分受用的样子。

    “麟国是边关将士和每一个子民共同守护住的,朕也是其中之一罢了。”做了几年皇帝,齐毓玠旁的没学会,最会不动声色应付别人的吹捧了,他一本正经说完,心下已经清楚方才那个不想进宫的女人绝不是她。

    视线轻飘飘略过剩下三人,齐毓玠突然没了兴趣去追究她是谁,毕竟揪出来了又如何?

    难不成他要刻意把她拘在宫里不成?他也不至于这么恶趣味……

    既然她不想留,便走吧!

    齐毓玠方要示意太监李久将这组全撂牌子,结果动作慢了一拍,旁侧太后率先开口问下一位秀女,“哦,梧桐县?哀家倒是听过这个名儿。”

    完了完了完了。

    硬着头皮走上前,乔亦柔觉得自己太背了,怎么前头都不需要走这道程序,偏生轮到她面前就需要了?

    陛下好讨厌啊,干嘛突发奇想,莫不是吃错了药?

    齐毓玠:“……”

    他猛地掀起眼皮,眼神晦暗不明地望向中间那位身材纤细的女子,她垂眸低头,看不清具体相貌,齐毓玠定定盯着她发上的碧玉簪子,心下冷哼一声,他为什么突发奇想?还不是因为她?

    这语气这态度没跑,嗬,一准就是她!

    “民女来自淮南道汀州梧桐县,梧桐县里知名景点有钟音寺。”刻意将声线压低,乔亦柔语气还算清楚顺畅,但平淡无奇,完全不会过于招摇张扬,比起前头那位的抑扬顿挫,显得寡淡多了,而且她不想多说一个字。

    齐毓玠斜眼睨着她,有点儿烦,被一个小女子嫌弃成这样,还是头一遭。

    他巴不得早些撵走她眼不见为净,哪知太后却突然有了兴趣,她颔首笑道,“没错儿,就是钟音寺,哀家曾经听过曲儿,名叫《赵越救母》,里头赵越是个孝子,孤儿寡母自小受尽冷眼,母亲日日做针线活儿供儿子念书,结果儿子刚考上状元之际,母亲却因劳累过度呕血躺在榻上九死一生,赵越听闻钟音寺泉水能治百病,不远万里日夜兼程,走了半个多月历经千辛万苦重重磨难终于取回泉水,救回了为他心力交瘁的母亲。”

    乔亦柔默。

    她站在下首,有些汗颜。

    不是吧……

    多假的故事啊,都呕血了还能等半个月?不就路途遥远些疲累些,怎么跟度过了九九八十一难一样?哪儿那么多妖魔鬼怪?

    尤其一口泉水换一命,还真当是凤凰的口水啊,太后果然是生活在宫里的人,忒单纯了……

    “赵越孝心感天动地。”齐毓玠差点被她这些乱七八糟的腹诽给带偏了,居然有些想笑,连忙把跑远的思绪逮回来,齐毓玠见太后仍旧感动着,神情逐渐变得感慨,他叹气道,“儿臣想起自己六岁时生了场重病,跟前无一人伺候,若非母后不顾旁人冷眼悉心照料,儿臣可能……”顿了顿,又道,“当年儿臣启程前去邬门关,母后分明可以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却担忧儿臣年幼在那苦寒之地受人欺辱,便向父皇求来恩典,带着那么小的峦儿跟儿臣去吃苦,那些年过得艰辛,如今天下太平,儿臣只愿您身体健康再无烦忧事。”语罢起身,恭恭敬敬给太后行礼。

    在场其他太监宫女儿忙跟着请安,高呼陛下万岁太后千岁。

    乔亦柔自然要跟着大部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