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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节

      丁大将军顿时跳了起来:“兔崽子!谁让你出手那么重!”一边叫过在旁边看戏的家仆们,叫上府里常年养着的军医前来医治。

    丁漠垂眼:“父亲,出剑无回,儿子都忍了这么多天了!”

    “怎么着?还是老子逼你的?”

    丁漠不语,闷闷地看了大将军一眼:“父亲,你既然不愿帮忙,儿子便亲自去请媒人提亲!”

    “你敢?!”

    “儿子有什么不敢的!”

    丁大将军急得跳脚:“老子在北漠就知道宁国公府豪奢太过,迟早要惹出乱子!你看,才多久就被圣上抄了个底朝天,你还要去招惹那个外孙女?”

    “宁府是宁府,苏府是苏府!”

    “笑话!打断牙齿连着筋!他苏哲远要不是为了跟宁国公撇清,怎么会亲自揭发着一重重一桩桩的事?那苏大娘子可是留着宁府的一脉血,你要娶了她,圣上怕她怀恨吹了你的枕头风,怎么还敢重用你?就是老子我,也要吃了挂落!”

    丁漠嘿嘿笑。

    “笑,还敢笑!”丁大将军一脚将鞋底的碎瓷片踢开,大阔步走上来,一个栗子便敲了上来。

    “父亲您都荣养了,还怕什么?!”

    “当今是圣明之君,你立了这么大功劳,他要是动你,岂不是让朝野上下寒心?至于儿子,当不当官,都不大要紧,反正有父亲您养着。”丁漠挥挥手,满不在乎道。

    丁大将军吹胡子瞪眼,一时竟然拿这个惫懒货没办法。

    “父亲,您不说话我就当您是默许了。”

    “慢着!”丁大将军摆出在漠北打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横刀立在门前:“你要出去,便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老子再怎么样,都不能看着你毁了自己的前途!”

    丁漠无奈,看着面前软硬不吃的浑人,恨恨地抹了把脸,一横心,细窄的剑身横在身前,横身一吻,脖子细白的皮肤瞬间被破开了一道口子,血琳琳落落地掉了下来:“儿子不能对您如何,但儿子不能保证会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了。”

    丁大将军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唯独对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小儿子当心又当心。

    眼见他小鸡仔的身躯脖子那破了道口子,心里就揪了起来。暗道这臭小子一点都没留手,差一点就会割到喉管了,忙不迭连声道:“哎哎哎,放下放下!放下再说!”

    见丁漠不为所动,甚至手上更用劲,剑刃又往里进了一层,血更是喷了出来:“好!好!好!你要娶谁就娶谁!老子答应你,过几天就找媒人上门提亲!”

    “儿子,要亲自带着媒人去……”丁漠勉力站着,失血过多导致头有点晕,他不自觉地晃了晃脑袋道。

    “好,好,好!都依你!”丁大将军终于服软,一个脚软差点坐了下来。

    丁漠苍白的脸上露出个胜利的微笑,一口气抽离,心满意足地倒了下去,

    ——还真他妈值!

    他模模糊糊地想道。

    丁大将军连忙唤着家丁,哭天抢地地让人来医治这悖逆幼子。

    第208章 204.203.1.1

    在沈誉和丁漠与家中父母斗智斗勇之时,一辆双轮马车骨碌碌地踏上了京畿之地。

    苏妍看着马车里默默垂泪的母亲,无奈地递过一方帕子:“母亲,擦擦。”

    宁秋哽咽了一声,接过帕子,含糊道:“末儿,对不起,母亲忍不住。”

    苏妍揽过她的肩,无声叹息。

    其实她也累,也乱,可看到母亲如此,却又不得不挺起胸膛去打点一切。外祖家之事来得太突然,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外祖父去了,外祖母二表姐她们如何了?

    官奴比那些签了死契的奴婢还不如,更别说这些原本金尊玉贵养着的小姐,向来是最受那些腌臜之人欢迎的,平日里高攀不上,趁机买了几个回去,就算磋磨死官府也不会管。

    世态炎凉,又有几个旧交敢顶着今上的雷霆之怒,去相助她们呢?

    至于男丁判斩首……

    苏妍闭了闭眼,不肯再想下去,心里跟煎油锅似的翻来覆去,揪在一块。

    “小姐,回府还是……”卢二狗在车帘外,轻声问道。他与车把式坐在一块望风,也同他们一并过来。绿杨和李嬷嬷坐在后面的马车上,翠柳和其余人都留在庄子内。

    “先去原来的宁国公府看一看。”

    苏妍挑帘,一路过去,越是靠近宁国公府的地界,越萧条,连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都面色凝重,噤若寒蝉。

    ——看来是没跑了。

    这一条街,俱是贵重之人,却家家户户紧门闭户,连叫卖的货郎都不见了。

    果然,远远地就看见宁国公府前面,围了一圈兵士,按着装看,应该是从京畿营特地调来的,将整个国公府围得严严实实,插翅难飞。

    “停车。”

    苏妍叫停马车,掀开车帘,远远地看了会,才沉声道:“回苏府。”

    车把式旋身一打码头,便掉了个方向,马车得得得地往另一条巷子走去。

    宁秋也看到了刚刚一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反而哭不出来了,她揪着帕子道:“末儿,母亲想去监牢探一探你舅舅们。”

    苏妍苦着脸笑:“母亲,待女儿将一切打探过再说。现在也不知舅舅们是关押在京畿卫司所还是天牢内,去了也是白去。”

    “对,对,末儿说得对。”宁秋没了主意,干脆全程听了苏妍的安排。

    上京城的官邸离得不算远,都在皇城脚下,两轮马车轻车简从,不过一会就到了苏府门前。

    苏妍搀着宁秋下了马车,守大门的小六子一溜烟地迎了过来。

    “夫人小姐,你们怎么回来了?”

    绿杨也从后面一架马车下了来,瞪眼道:“怎么,夫人小姐回府还要知会你?”夫人娘家出了事,可不能让这些下人生了怠慢之心。

    “这……这倒不是。”小六子羞涩地挠了挠后脑勺,眼睛不敢往苏妍脸上瞧,只一个劲地垂头道歉。

    “我父亲还在不在府里?”苏妍突然问。

    “苏大人今天很早就出门了,到现在还未回来。”

    “罢了。”苏妍不在意,扶着宁秋就往大门里走。绕过照影壁,正要进入垂花门之时,她突然停下脚步,转头道:“李嬷嬷,你先扶夫人回秋水苑歇息一二。”

    宁秋不解看她:“末儿不随我一起去?”

    “我在此等一等父亲,看看有没有什么转圜之处。”苏妍面上带笑,安抚地看向宁秋,她果然平和下来,安静地随着李嬷嬷往正房而去。

    苏妍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转过身来,冷着脸道:“卢二狗,随我来。”

    卢二狗心内一紧,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跟着走,心里不断嘀咕着,小姐明明是个闺阁女子,长得这般绝色,偏偏板着脸的时候比苏大人发怒都让人害怕。

    “绿杨你在此等候。”

    苏妍穿过月亮门,径直来到西跨院便停了下来。

    院中四面平坦,毫无遮拦,若有来人一眼便能看到,确实是个谈话的好去处。

    “你可以说了。”苏妍声音毫无波澜,看在卢二狗眼里却似夺命的阎王,他忍不住一个哆嗦,跪了下来。

    “小姐,小的不能说啊!”卢二狗趴着不肯起来。

    “为什么不能说?”苏妍转了个口气,声音柔缓,

    “是不是宁国公之事,是我那好父亲苏大人告发的?”

    卢二狗要紧牙关,拼命磕头不说话。

    “说!”苏妍猛地喝道。

    “我,我说!”卢二狗眼一闭,猛地说了出来:“宁国公府获罪,起因在于舅老爷的一个新宠。那新宠是寒门举子刘生的妻子,生得美艳妖娆,舅老爷见了当街便抢回府要做妾。可没想到这刘氏是个性烈的,当晚便触柱而亡了。刘生在前日击登闻鼓,告御状,那个惨烈啊。全上京的百姓都见到了……”

    苏妍默。

    击登闻鼓,可上达天听,可御面岂是那么容易好见的,所以击登闻鼓之前,必受杀威棒十棍,这杀威棍可与司卫所那轻飘飘的木棍不同,实心浇筑的铜棍,一棍下去,便臀开肉绽,弱一些的,当场死亡都有可能。死了便是受不住龙威,没死,就可以等着御见了。

    这刘生既然是敢击登闻鼓,必然是抱着必死的心了。

    她的眼睛红了,此事如此,便是苏妍也无法为大舅舅开脱。

    “继续。”

    她声音涩然。

    “圣上听闻,当场大怒,舅老爷当场下狱判斩立决,褫夺宁国公府侯爵,称其上不行下不效,蛇鼠一窝。可……可苏大人,当庭取出状纸,上书宁国公府十大罪状,条条泣血,最终判了宁国公府抄家流放,男亡女奴的罪。”

    “是我父亲早先准备好的?”

    苏妍的声音依然很平缓,卢二狗抬头,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大姑娘看起来可真真是吓人。

    “看起来,是,是的。”卢二狗也不是很确定,点头又摇头。

    “府里可还有他事么?”

    “还有一事……”卢二狗吱吱呜呜。

    苏妍看过来,卢二狗一个伏地,嘴里的话跟蹦豆子一样一个不停地蹦了出来:“外面那个被苏老爷接了过来与那小的一起被安置在了东厢房。”

    “糟了!”

    苏妍一个提气,脚在西院的墙上一蹬,人便飞上了屋檐,衣袂飘飞,浑似仙人。卢二狗在下面痴痴地看着,心道大姑娘果真是世上他见过的顶顶好看的女子,可惜就是凶了点。

    绿杨见主子跑了,也倒腾着两条短腿跟,可惜到底差距太大,跟了不到一息,就不见了主子的影子。

    她怒气冲冲地对卢二狗道:“你对小姐都说了些什么?”

    卢二狗哭丧着脸道:“我说,外面那一大一小,都被老爷安置在了东厢房。”

    “你怎么现在才说!”

    绿杨听罢,也急了,迅速地往东厢房去。

    苏妍到的时候,到底还是晚了。

    宁秋与吴玉见面之处,不是在东厢房,而是正房。

    吴玉施施然坐在主位,指着次座道:“坐,夫人。”嘴角的笑仍是温婉的,却含了那么一丝不怀好意。

    “你又是哪里来的娼妇!主子的位置你也敢坐?!”李嬷嬷向来看不得宁秋受委屈,一把就要揪着吴玉要将她扯下来。

    宁秋征然地看着吴玉头上的珠钗,一整套的红色碧玺所出的并蒂双莲钗,华贵精巧无比,那是她出门之时,母亲送与她的陪嫁,没想到今日竟然带在了这么一个下来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