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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节

      盈苏缓缓靠近她耳边,声线绵绵如寒针深刺,“他被皇上囚禁在武阳郡外的一处茅草屋里,穿得吃得倒是有送去,不过,听说他性子烈,无法容忍这份屈辱,几次都差点···”她有些说不下去,也担心元婉蓁受不了,她顿了顿回身看去···

    空气里是死水一般的沉默,元婉蓁早已泪流满面,“说。”

    盈苏静一静道:“为了不让他自戕,皇上命人将他日夜都绑在床上···”

    元婉蓁按住心口,仿佛心上被狠狠插了一把刀,痛得无法喘息,她起身再不说话,默默地朝殿中走去,盈苏哀叹了一声,看着她因为恸哭而颤抖地背影,无可奈何···

    夜色浓稠如墨,远远望去是连绵沉寂的深宫重重,无数灯火浮荡其间,似星海万里,绵绵无尽,元婉蓁紧一紧身上单薄的寝衣,想起曾经那遍地的黄花草,虽然已过去多年,依旧觉得阴冷寒气碜人心肺···

    风吹得她鬓边发丝微微浮动,绝色倾国的面庞在一对红烛的光照下细纹毕现,无处逃遁,她抬手抚去脸上的泪痕,侧首便见慕容策依旧俊美无匹的脸庞,仿佛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他温柔一笑,仍然是惊心动魄的魅惑。

    她收回目光,安静跪地:“臣妾参见皇上。”

    “蓁儿。”他双手将她扶起来,轻轻拥在怀里:“我说过,你不用向我行礼。”

    元婉蓁沉静地不动,半响才温言道:“时非当初,你如今是帝王···”

    “我希望在你心里,我不是,我还是你的夫君!”他微有怒气地打断,这怒气仿佛是淤积了许久,元婉蓁轻叹一声,闭眼疲惫地说道:“臣妾服侍皇上歇息吧。”

    她缓缓推开他,扶着他的胳膊走到床边,慕容策面色黯然,一把搂着她亲吻她的唇,而她却是干涩毫无情分的回应,他皱了皱眉,只觉自己像落入了一片死水之中挣扎,徘徊···

    “你不愿我也不想强迫···”他甩开她的手,四年来无数次的失望,已将他的心伤透到了谷底,元婉蓁默默跪在地上,听着他一声声浅浅地叹息,似绝望一般,许久的僵持后,慕容策终于开口对内侍道:“去,贵妃哪。”

    元婉蓁静静道:“臣妾恭送皇上。”

    他沉重而落寞地步子离去,元婉蓁颓然坐在地上,看着眼前陌生而华丽的凤御宫,金色的珠帘重重垂落,炉中的香烟如一脉游丝幽幽细转,内侍与宫女都在外守候,殿内空落落寥无一人,寂寞如斯。

    她自秦国的婉妃,到如今的燕国皇后,不过短短十年。

    她凄然轻笑,再多的荣华富贵,不过是披着华裳锦服的孤魂野鬼。

    没有苻啸,一切都不再宁静。

    她的心,被寂寞喧闹,闹得心肺欲裂。

    一夜无眠,清晨,缕柔唤进宫女伺候她梳妆,完毕后,缕柔才悄悄在她耳边道:“贵妃娘娘送来的锦盒,娘娘看看。”

    她打开锦盒,里面的珠钗下有一张字条,她展开一看,不由徐然起身,眼中泛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芒:“你去回了贵妃,告诉她,我会好生准备。”

    “是。”缕柔应一声便出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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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第十二章

    花木扶疏,荫荫滴翠,掩映着一座湖石假山。山前一对狮子石座上各有一石刻龙头,潺潺清水从中涌出,溅出一片蒸腾如沸的雪白水汽。

    元婉蓁穿着宫女的锦服,靠在假山后微微屏住呼吸,侧眸望去···

    慕容策一步一步自她身侧走过,她看着他微有疲惫的身躯流下泪来,那种心痛,仿佛抽走了她所有的力量,她的泪眼紧紧盯着他,那年,我们年华正好,我是你的王妃,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往事茫茫倾覆,周遭安静极了,他的背影远远地朝着大殿而去,元婉蓁卷然微笑,慕容策,我与你是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无尽的往事,纷至沓来,琐碎而清晰。不过,终究只是一场梦罢了,自此,永别了。

    她转眸抹去泪痕,远离燕宫的富丽华堂,日影渐渐向晚,她踩着晚霞的眩美照影,脚步轻快中又显得沉重。

    宫门巍峨高耸,远远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等着,盈苏的热泪在眼眶中转动,她怔一怔身子,低头快步走到盈苏身前,伸手探出与盈苏紧紧相握,盈苏轻轻拭去眼泪,含笑道:“蓁儿,今日一别,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

    元婉蓁鼻中酸涩难言,“此番慕容策定会怪罪于你,只怕你会被牵连,我···”

    “别担心我。”盈苏急忙打断,拍着她的肩:“你千万不要停留,黎昕会在东郡等你。”

    元婉蓁眼中的悲痛之色愈浓,顷刻间就跪在了地上:“此生,我有你这个妹妹足矣,只是恩情无以回报,待来世再还。”

    “快起来,别叫人瞧见了。”盈苏赶紧将她扶起来,紧紧抱着她:“珺衍一直爱着你,我心生妒忌,我将你送走,也算是圆了自己的梦。”

    眼泪无可截至的流,她知道盈苏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她悲伤至极:“你善自保重,此生怕是无幸再与你相见了,你一定要好好过,就当我已经去了。”

    两人再耐不住心中的不舍,抱头垂泪,盈苏含泪道:“我也是不愿见你这般苦楚,亦如当年的我,好在是苻啸爱着你,我不如成全了你,何苦让你在宫中凄凉一生。”

    盈苏的话暖足了她的心,元婉蓁伤感地落泪:“深宫险恶,你一定要保全自身,切莫让她人欺了你。”

    “放心吧,珺衍即便不爱我,也会顾及以往的情分,不会伤了我。”盈苏抹了泪,说着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此事筹划了两年之久,你安心去吧,不管听得什么消息,要记得切莫回头,我自会保重。”

    元婉蓁死死咬着唇,悲痛地看着她,“我何德何能,此生有你这样贴心的姐妹,我···”

    “我懂,别说了。”盈苏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在她手心里放了一张字条,缓缓止了泪,横心道:“快走。”

    元婉蓁缓缓点头,狠一狠心,跨出宫门上车,令车夫逐尘而去。

    元婉蓁掀开帘子,宫门里,盈苏依然遥立在晚霞中,目送她离开,她悲戚地大声哭泣,眼睛生生盯着盈苏,这个与她相识十三年的姐妹,深深刻在心里,一生最温情。

    熟悉的燕宫已在身后,她终于走出来了,而迎接她的便是最向往的人,与生活。

    她展开盈苏塞在她手里的字条:【记得王府当年事,写向榴花夜月前,诗香四溢飘千里,梦在心中赋雅篇。】

    元婉蓁落泪欣慰一笑:“是啊,咱们的心虽然飞越了千山,遥远地却是牢牢地相连···”

    一一

    第二日,金华殿中是死气沉沉的安静。

    盈苏散开头发,脱去华贵衣物换着素服,赤着双足,静静地跪在殿中。

    “臣妾知罪,请皇上处罚。”

    慕容策心早已凉到底处,失望之情直逼喉头,哽咽地无法言语,只冲着内侍挥了挥手:“都退下。”

    一时间整个大殿只留得他与盈苏两人,盈苏的眼泪满满地浸湿了素服,痴痴地瞧住他很久,才道:“珺衍···让她去吧···你何苦执意于此,蓁儿的心早就不在了,与其留得她在宫里悲戚一生,不如放了她···”

    慕容策静坐如石,惟有眼泪汩汩地、默默地滑落下来,连绵成珠···

    他叹息一声,紧握着那枚月上石,还有元婉蓁留给他的信笺,缓缓展开:

    【珺衍,经年里的红尘爱恨,无非是落花时节再相闻,你的眉目无暇依旧深情,而我的心却早已远去,莫怨我前尘往事不愿续,佛主定好了结局,如今,切莫再让盈苏等在渡口桥间,白了鬓角。】

    他定格在龙案前,手指不能移动分毫,视线早已模糊的看不清了,那些锥心的往事在眼前一一鲜活,他仿佛看见元婉蓁微笑注视着他,笑容依旧迷人···

    盈苏起身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将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珺衍,一切都已过去,她也远去了,回想着当初,你担心自己死去才将蓁儿送去秦国,而蓁儿也以为你死了才爱上苻啸,其实谁也没有错,她如今有苻啸···”她扳过他的头面对自己,一颗泪落在他眼脸:“你,还有我。”

    慕容策软弱地靠在她身上,眼泪汹涌而出,那些曾经属于他与蓁儿的美好,如今回头看,原来最灿烂的时光早已逝去。

    他叹息了无数声后,终于唤来了煊绍:“不必追了,让他们去吧。”

    盈苏深深地松了口气,脸上却是无法控制的流泪,只是拼命压抑着,不许自己哭出声音来···

    一一东郡。

    马车上,元婉蓁尽力压抑着心中疯狂的渴望,随着黎昕拼命地朝密林深处而去,不知过去多久,才到达一个孤零零的茅屋前。

    “进去吧,少爷在里面等你。”黎昕苦涩一笑。

    她一步步迈进去,屋内一丝阳光照映,有人坐在窗前的木榻上。

    她试探着叫一声:“苻啸?”

    苻啸睫毛一颤,缓缓地侧首看向她,元婉蓁定睛看清眼前的人,忍不住心痛万分,这还是当年霸气而意气风发的秦皇苻啸吗?

    他的头发长长披在背后,双颊凹陷,胡子长过了下颌,一脸的憔悴,元婉蓁几乎认不出他来。

    苻啸似乎也有些困惑,上下的打量她,手指间握着君上石,一遍又一遍的把玩着,玉石被抚摸的发出灿灿亮光。

    她怔怔地看着他,在许久的相视后,苻啸终于开口:“你瘦了,不过,还是那样好看。”

    声音沙哑低沉,布满了沧桑,元婉蓁走近一步,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那种熟悉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心口,她陡然哭咽一声,这是梦里,是真的见到他了。

    他就在我眼前···

    她捧着他的脸贪婪地望着他,想寻找旧日的痕迹,可他的眼睛是陌生的,仿佛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已消失,再没有以往的灵动与霸气。

    眼前渐渐水雾弥漫,他的脸也消失在其中变得模糊不清。

    “是不是我的样子让你害怕呢?”他颤抖地手为她抹掉眼泪,看着她温柔宠溺地一笑。

    这一抹笑容,她才感觉他还是那个深爱她的苻啸,她无声落泪,紧紧地抱住他,仿佛是四年来最安心的一刻···

    苻啸只梗了梗喉头,辛酸地闭上眼睛。

    “蓁儿,许久未见了。”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苻啸错开视线,身体与话间尽是疏离与冷淡,“挺好的,明日我就离开这了,你保重。”

    元婉蓁不解地看着他,鼻梁酸痛,眼泪再次涌上来:“我跟你走。”

    “跟我走?你想跟去哪儿?我这一生怕也是飘泊不定,四海流浪了···”他的声音很轻,接着一声叹息,更是轻得像呼吸:“一介草民,给不了你富裕的生活···”他顿一顿,眼神极其地冷淡:“你能来看我,我已是心满意足,回去吧,别让他等久了。”